《半盏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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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春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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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粽子眨眨眼,她如今瘦下来,眼睛显得比原来有神些,这么直直地望过来,颇有些哀怨悱恻的味道。

“盛老板,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盛羽哆嗦了一下,她觉得头痛,该怎么对一个痴心女子讲她心上人的不是呢?

告诉她,她喜欢上的根本不是想像中的端方君子,而是一条裹着君子皮的毒蛇?还是条断袖蛇?

盛羽只好推诿,“虽然我也很想帮你,可作为一个普通媒婆,实在有心无力。”

金粽子踏前一步,双眼炯炯生光,“这个我早已打听清楚。夙沙城人人都知道,你与大理寺的叶大人,还有北峥王府的小王爷都私交甚好,这事别人可能没办法,但你只要肯出面,就绝无问题。盛老板……”她再踏前一步,塞了厚厚一叠银票到盛羽手中,一字一句,声声如泣,“请盛老板,成全。”

盛羽死死捏着那叠厚厚实实的银票,心中无比绝望——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们总是用她的弱点来挑战她的底线?这样做,真的很不厚道!

还有……到底是哪个王八蛋传她和那两个大变态关系好了?

那两个人,一个天天找上门,以折腾调戏,看她怒火中烧,抓狂无比为乐,另一个更是躲得无影无踪,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她怎么会和那两个怪物关系好?好个屁呀。

“银票很丰厚,很可爱,很诱人……可是,很遗憾,我不能收。”她将银票交还给金粽子,“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盛羽叹了口气,无比眷恋的目光在金粽子手上转了好几圈,又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正想走,却被金粽子卟通一声吓到。

金粽子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拉住她的袖子哭道:“我只不过想见见他,听说已裁定月末斩首,盛老板,求求你,再不见,我可……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有没有搞错?

盛羽闭了闭眼,又睁开,“他是个什么人,你真的知道吗?”

她蹙眉看住金粽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爱一个人,就要爱得这么糊涂?

她忍不住问金粽子,“况且皇上震怒,下旨彻查此案,相关人等一律极刑处死,九族连坐。这样的风口浪尖,人人避之不及,你就算不怕连累到自己,也不怕连累到金府么?”

金粽子脸上一呆,垂首泫然,“即使人人都说他坏,说他杀人如麻,可他待我总是好的……”

“好?如何好?”盛羽瞥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是带你游了次湖,还是为你抚了次琴?还是……干脆告诉你,他根本不喜欢你?”

虽然狠了点,可她得骂醒她,女子可以痴情,却不可以盲目疯狂,不辨黑白是非,更须顾到家人实际。

“我不妨告诉你,他有过喜欢的人,却用恶毒手段害死那人全家,强取豪夺,迫得别人含恨而终,至死都要设局拖他同入地狱。他有今天,完全是自己种下的恶果,更何况,还有那一千一百条人命。”

盛羽想起聂倾城告诉她的,心头一阵愤慨恶心。

“傅遥山及其父,截宫中岁贡,赚不干净的银子也就罢了,他竟还养了一帮人牙子,私拐人口,把些好好的孩子折腾够了,还要剖胸藏金,称之为饵人,以行葬的名义倒运贡品。可怜那些孩子,连全尸都不得保存。就连我,也差一点……”变成一块冻猪肉。

“残杀毫无还手之力的稚童弱质,这种人,比猪狗都还不如!”

聂倾城说,那晚她摸到的冰墙是由一块块巨大的冰砖砌成,冰砖里冻着那些少年被掏空的尸体,尸体内藏着价值连城的玉器珠宝。

那晚,她和叶朝扉,便是坐在尸山金海中,只差一点,就和那些童子们一样,成为那些死物的祭品。

手臂上生出一片一片的鸡皮疙瘩,盛羽厌恶地皱紧眉头,再也说不下去。

这样一个变态兼十恶不赦之徒,还值得金粽子如此痴迷沉沦么?

窗外传来沙啦沙啦的轻响,如春蚕噬桑,绵密不绝。清风拨动竹帘,星点的水滴随风潜入,打湿了案上的纸笺。

不知几时起,竟下起雨来。

金粽子低低垂着头,原来肉乎乎的手背上显出条条青筋,浅绯色的袖口已被手指搓揉成深红色的一团,耀眼的银丝绣纹纠成错综复杂的蛛网。

富贵本是水中月,痴情亦属镜中花。

盛羽摇摇头,转身。

本不想说那么多,她明白打破一个人的幻想,是件多不讨人喜欢的事。

只是……他的一生已到此为止,她却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金粽子,愿你早日明白,世上并不只有爱慕这一种情。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可我喜欢他一场,现在只是,只是想再见他最后一面。”

“我想告诉他,他的身后事毋需担心,我会帮他收殓,每日为他念经积福,只盼他来世再莫要违非做歹。”

“我,还想告诉他……”

盛羽慢慢转身,深深看向低低垂头的金粽子。

“我还想告诉他,我永远记得在去乌云寺的那条山路上,是他在我轿杆滑落时扶了一把,免我摔落泥泞之苦。”

晚来风寒,金粽子缓缓的话语,合着窗外满天潇潇幕雨,婉转凄凉。

“我爹,给我定下门亲事,下个月十五,便要嫁人了。我会忘掉他,可我不会忘记,有人在我最美好的时节,带我游过渺湖,为我奏过一曲《喜相逢》……”

廊外,雨打石榴风不止,叶叶垂泣皆是泪。

盛羽无奈地揉揉眉心,唉,这雨,怎么下得愈发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来更新鸟,祝各位大人端午节快乐,个个吃粽子,个个变成胖粽子,可是个个都不要学金粽子哦!爱乃们。(*^__^*) 

下次更新时间预告:本周日




34

34、故人面,曲断天涯远 。。。 
 
 
一盏油灯如豆,照得囚室黯淡凄清。

傅遥山篷头散发,穿着一身葛布囚衣席地而坐,长长的锁镣拖到地上,脚边的干草散发出陈腐的霉味,不时还有蟑螂鼠蚁在草丛中肆无忌惮地爬行。

手边有只脱了漆的黑色木盘,盘里有两个破瓷碗,一个里面搁了两只干黄的窝头,一个里面盛着半碗清水。

傅遥山颤颤巍巍地摸了一个窝头,才咬一口,就呸地一口吐掉。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他猛地扔掉窝头,立刻便有不知哪里蹿出来的两只灰毛大老鼠,为争抢那只窝头互相拚死撕咬。

傅遥山怔怔看了会儿,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直笑得咳嗽不止,涕泪长流,哪里还看得出往日里半分飞雪公子的风流形貌。

“郑雪卿,你在天有灵,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快活吧……”

他一脚踹翻托盘仰天怒吼,嘶裂的嗓音在静悄悄的囚室里生出隐隐回音,愈发显出种大势已去的衰败

傅遥山垂下头,看着手上的锁镣,黑生生的锁链冰凉冷漠,渐渐在视线中虚化,变作那人的一双眼睛。

“雪卿……”他靠在墙上,疲惫不堪,心心念念如同魔障的名字滚落于舌尖,宛如呻吟。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柔地捻去粘在眼睛上的乱发。

傅遥山猛地睁开眼……这,这是在做梦吗?

面前的青衣少年浅浅一笑,直直望向他的眼睛里,有让人不敢相信的哀痛。

“雪卿!”他先是惊慌,后来却慢慢镇定下来,“我死期到了,你是来接我的,对么?”

雪卿目光闪动,乌黑的瞳仁像包在一汪水中,“那你怕么?”

“……不怕。”他的眼神暗了暗,又渐渐生光,慢慢又有了钩子般咄咄逼人的光彩,“你来了,就是不再恨我了,能再在一起,我只觉得欢喜。”

雪卿呆了下,忽然转过头,“人死如灯灭,你做的事自有你的报应,可既然命都没了,自然什么仇怨也都清了。”

傅遥山坐直身子,拢了拢篷乱如枯草的头发,神情有些尴尬,“我好久没洗澡了……身上,又臭又脏。”

他像是怕自己身上的污秽会沾染到雪卿一般,努力将身体蜷缩至最小,擦着墙角缩了又缩,可钩子眼中透出的目光却像一缕蛛丝般牢牢粘在雪卿脸上,又是贪婪又是心酸,“……见我这副落魄样,你心里,很是解恨吧?”

雪卿侧着脸斜斜瞧他,脸上的神情晦暗难辨。

他幽幽道:“……待你上路后,自会有人帮你收殓打理,绝不会……叫你这样难堪。”

傅遥山微笑,“是么?我这样十恶不赦的恶徒,臭名昭著,身首分离,谁还会冒着大不韪,好心帮我收殓?叫人随便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就是我最好的下场了。”

“不会!”雪卿的声音忽然拔高,听着有些尖细,“一定会有人帮你收殓的,你府里亲人,也会一一顾到。你,你就……放心吧。”

油灯火光跳跃,傅遥山微微垂头,一张脸尽数藏到乱发的阴影中。

他缓缓道:“这一生,我也算锦衣玉食,风流恣意,享尽人间富贵。伤天害理的事我没少干,干也就干了,事到如今,说害怕是真的,说后悔却是矫情了。就算对你,我不也一样……”他叹口气,“所以,让我烂透吧,莫再连累无辜,为我这种人,做什么,都不值得。”

雪卿沉默。

片刻后,他低低道:“你在阳间也不是净干坏事啊。还记得两年前那次乌云寺灯谜会么?那日往乌云寺的人特别多,午后还下起了雨,山路上满是泥泞。你骑着一匹乌鬃马路过一顶轿子。”

傅遥山蹙眉想了想,神情茫然,“……不记得了。”

雪卿不死心,继续循循善诱:“你再好好想想,那条山路极为陡滑,轿子里的人特别沉,轿夫承不住力,挑杆突然滑落,轿中的人差点就变成滚地葫芦,若是从山路上摔下去,更是后果不堪设想。是你,紧急关头扶住轿子,救了那人一次。”他抬眸,眼神凄然,“或许你罪孽深重,欠下世人无数,可世上总有一个人,是欠你的。”

傅遥山又蹙了蹙眉,半响忽而恍然道:“啊哟,我想起来了。那时我刚换了匹新马,那马性子极劣,轿杆滑落时,正要撞过来。那马一跳,我慌乱下就手一捞,扶住一样东西稳住身体。”他睁大眼,“莫非就是那顶轿子?”

雪卿抿嘴瞪着他,好像傻了。

傅遥山叹了口气,强笑道:“你看,我唯一干的好事,还是桩乌龙。可见我这人真是无可救药。”

雪卿神色惆怅地发了半响呆,低低叹息一声,递上一个食盒——红烧大排搭韭菜炒鸡蛋,“你吃不惯那些粗食,吃这个吧。”

傅遥山看他一眼,也不多问,拿起食盒便埋头吃起来。

那穿青衣的雪卿坐在那里,呆呆看他吃饭,寂寞如雪的目光只牢牢锁在他身上,好像只要这样盯着,这顿饭便能一直吃下去,吃到地老天荒。

只是再香的米饭,再美味的排骨,再滑嫩的鸡蛋也总有一天会吃完。

饭毕,雪卿沉默着收拾食盒,忽然觉得手下有个东西猛地一拱,他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灰毛大老鼠。

原来那老鼠被菜香所引,早已缩在一角垂涎好半天了,可食盒一直捧在傅遥山手中,直到他吃完放到一边,老鼠才急不可待地冲上来。

雪卿吓得手一抖,尖叫一声抛了食盒,一头扎进傅遥山怀中。

傅遥山一怔,那个柔软的身体已伏在怀里,像只小兽般兀自瑟瑟发抖。

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人白皙的脖颈上,微曲的鬓角下,一枚莹玉般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耳洞。

傅遥山手腕微僵,明明是想推开“他”的肩膀,不知怎地,却忽然不能动。

过了好久,“……老鼠,被你吓跑了。”他叹口气,拖着锁铐的手,很是吃力地拍拍“他”的肩,带起一阵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雪卿”明明听到了,却还是垂头倚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雪卿。”傅遥山缓缓道:“你比以前丰腴多了。”

“看来我烧给你的纸钱总算派上用场,想来你在地下的日子应该比阳间时开心。”

“你别不说话啊,你在地府也混了这么久,银子屋子我都烧给你了,再过几天我便来投靠你,还望你不记前嫌,多多照顾。”

“……或许,也麻烦不到你吧,我这种罪人,定是去了地府就直接打到十八层地狱,兜兜转转,我还是不能在你身边。”

肩头慢慢潮湿,“雪卿”起身,低低道:“我会请人日夜帮你颂经,但愿能减你少许罪孽,早日脱离苦海。”

傅遥山看着“他”,“多谢你来看我。”

“雪卿”再也忍受不了,拎起食篮迅速转身,“我,我可要走了。”

“雪卿,”傅遥山叫住“他”,说:“我托你最后一件事,还请务必帮我。”

“……你说。”

“请帮我带个话给城东金府的金玉婵小姐,就说……她是个好姑娘,遥山辜负了她一片真心,只望来生结草衔环,再报恩德。”

“……”

“还有就是……遥山不值得,请她忘了我。”

“雪卿”的手扶在牢门的木栅栏上,指甲用力,指节泛白。

半响,“他”才轻声道:“……放心,下个月十五,她便要嫁作商人妇,以后身在重楼,相夫教子。她会过得很好,很快……便会忘记你,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青色的背影微微颤抖,声音已带上哽咽,这句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跨出牢门。

狱卒哐当一下锁上门,只留下满目萧瑟。

灯影迷离,映得石墙上一片光怪陆离,傅遥山独自坐了会儿,深深吁口气,忽然突兀地一笑,道:“叶大人,果然好手段,我服了。”

牢门的一角传来靴底踏地的声音,从傅遥山这边看过去,那里是个死角,并没有人答话,只露出一片雪白衣袂。

傅遥山盯着那片雪白,道:“那个人是河襄王,你要的东西就藏在一德观那幅八卦图下。”

那片雪白衣袂动了动,然后一闪,便彻底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金粽子和傅钩子,我觉得有一首诗蛮适合他们,虽然有点美化了傅变态,但在金粽子心里,最贴切不过。特奉上。

错误 作者: 郑愁予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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