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浪漫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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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浪漫的男朋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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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如意和潘羿带着大包小包出现,俨然新媳妇回门。木已成舟,我爸不愿事情再闹大,他担心如意在婆家受委屈,只得做了和事佬,命我推着“总理”去打麻将,留下他独自打扫战场。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如意没多久怀孕,毕业后心安理得做起了家庭妇女,等孩子出世。

潘羿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程序员,继续保持着沉默是金的风格。我妈没敢出主意让如意堕胎,斗争了几天,心疼战胜了怄气,每天研究煲汤,咕嘟几个小时熬得浓香四溢,再坐六站公交车送过去。

我呢,眼下刚被老板辞退,有一搭没一搭地全城面试,找我的第十六份工作。每次出门,我妈都千叮万嘱:“老老实实投你的简历就好,别吃饭,别喝咖啡。”

说得找工作面试需要陪吃陪喝似的,那应该是入职后才会有的事情吧?她怕我现了原形,没人肯聘请。

我反击她:“放心,我宁肯饿死,也不会吃你一辈子。”

如意搬走后,她把所有的炮火集中往我身上开,此刻放心似的拍拍胸脯:“那敢情好,刚才我还想,这辈子我就甭指望你找到什么男朋友了。只能图你找个好工作,万一这也找不到,吃我一辈子,真不如刚生下来就掐死,省得天天这么烦恼。”

我早习惯了她拿着一把刀对着我和如意赶尽杀绝的样子,此刻听到这样的话,防御全部坍塌,又不争气地涨红眼睛,跑到房间呜呜哭。

她是故意的。

对如意,揍才奏效。

对我,就不用那么麻烦。

——语言攻击、精神上践踏就可以了。

*10*

可能我确实这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了吧,不怪我妈这么想。

我的脸有点残疾,是睡觉时从床上掉下来磕到头,造成的面部左半边神经受损。中西医都看过,药没少吃,但没法根治,多少有点反应迟钝。乍看没问题,见面说话都似正常人,可一旦落实到吃上,那些食物碎屑便如涂了万能胶一般,牢牢粘在左嘴角。

常常是众人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嘴角挂着食物:薯片啦,面条啦,瓜子皮啦……无法明说又暗自偷笑,而我还在侃侃而谈不自知。

一次两次,可能大家只觉得我吃饭邋遢,用餐礼仪差,可时间久了,就算再迟钝,也会看出问题。

做朋友或许人家嘴上不说,可人生伴侣又另当别论。

如意给我出主意,你可以偷偷一个人躲起来吃,不就万事大吉?

她这么说也没错,只是,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要这样惩罚自己。

别人以此淘汰我作为同事、朋友、恋人的资格,我何尝不能以此作为淘汰别人作为我同事、朋友、恋人的资格?

这是互相的。

“对对对,”如意说,〃所以你现在天天换工作,三百六十行,眼看着你都要做遍了。除了我和洪喜,别琼,没有任何朋友,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活该你单身……”

我并没有反驳她。

换工作,除了被老板开掉,主要是因为我还没找到真正喜欢的职业,没能全身心地投入,并不是源于同事的孤立和取笑。

没有其他的朋友,并不是因为我人缘差,而是我对朋友的要求高。

至于男朋友,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啊,总要多遇见一些人。

如意看到我怀里的小齐,叹口气:“不对,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还有你的朋友小齐嘛。”

她说的小齐,是我从小到大不论睡觉、上班、外出……都会带着的安抚物,一只用我妈的衣服改的长长的圆柱形枕芯。

据我妈的说法,我小时睡觉整夜都要抓着她的衣角,她一旦离开我便惊醒号啕大哭,于是用那衣服改了个圆枕,让我夹在腿上、抱在怀里,效果出奇的好,一觉睡到天亮。

只是日子越久,对这圆枕依赖性越强,吃饭要它在腿上陪着,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要摸着,难过时要抱着,开心时要搂着,出门时上班时背包里也要带着……

它是我的定心丸,是我的安抚剂,是我的定魂散。

是我丟什么都不能丟它的最珍贵。

开始我爸妈还反对,觉得这么大个人,天天带个小枕头出入,形影不离的,成何体统。

反对了一阵子我不为所动,也就默许了。

此刻的我又把小齐抓得紧紧的。如意十分嫌弃:“老实说我最无法忍受你用不同颜色的毛线给它做头发,还有用布头裁的衣服。你老人家都什么审美啊?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用积木给它搭城堡?那些用水彩笔画着五官的苹果、橘子、梨……分列站立两排,是什么意思?你给它建了个王国?它是国王?

它当然是国王。

我的国王。

闲来无事时我最喜欢装扮它。

尤其是有了经济能力后,服装、发饰的材质可以买好一些的,我喜欢跟小齐说话,给它建立用水果、零食、蔬菜组成的文武大臣。买来各种材质颜色的布料、丝线,像宠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装扮它。偶然的机会我看了部英国BBC拍摄的情景喜剧,剧中的女主人公米兰达和我同样是个胖子(当然现在我不是了),同样有个喜欢毒舌亲闺女的亲妈,喜欢跟水果蔬菜交朋友。

天哪,我简直想介绍我妈跟她妈认识,仅在“如何毒舌亲闺女”这个话题上,她俩第一次接触就可以成为升华为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正是她启发了我,直接扩大了小齐的社交圈。

我那么爱小齐。

它是个需要我陪伴、装饰、聊天,不断去满足的女王。

满足它,实则是在满足我自己。

小齐,其实是在成长过程中欠缺太多满足的,另外一个我不会有人听我这些蠢话的。

我知道,在如意眼里,我肯定是个怪人。

哭过一通好受多了。冷静时,我想,如意结婚是对的。

只要能离开这个家,管他是什么人、婚姻能持续多久,至少不必每天被我妈如此折磨。

我突然无比理解她。

如意离家后曾煽动我说:“你实在受不了,也搬出来住吧。”

我说我找不到肯娶我的男人。

“你在外面自己租房嘛。”

“可……可是我……又没有足够的钱。”

她一手叉腰一手戳我脑门:“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抱怨?”

是,作家六六说过的,想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得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很可惜,我并没有。

*11*

如意怀孕的事情,最难过最愤怒的除了我妈,当然是洪喜。

如意结婚时他联合我妈捣乱,幻想着她只是猪油蒙了心,等清醒过来,一定会发现他才是真爱。他明明是那么现实的人,到了爱情上,却天天踩在棉花堆里。

家庭没温暖?不想被控制?想要有自己的家?

都是屁话。

洪喜说:“为什么是潘羿,不是我?我也可以给她温暖给她家,百依百顺绝对没脾气啊。”

我一针见血地说道:“你现在说这个有点太晚。为什么不是你?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追求女生,天天追得如意鸡飞狗跳的。是你才怪。

你哪怕稍微浪漫一点儿,轮得到潘羿?”

“我?不知道怎么追求女生?这些年,我对如意的心,天地可鉴!浪漫?”他挠挠头,有些不服气也有些困惑,“我不浪漫吗?有吗?”

唉,真是恨铁不成钢。

爱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傻小子和如意同岁,比我小两岁,小学时就喜欢追在如意后面跑。就算女孩比男孩发育早,但彼时如意的烦恼主要集中在谁的蝴蝶结比我漂亮,粉色莲蓬公主裙我也要买,以后再也不跟刘娜玩了……

这些比较重要的大事上。

洪喜死缠烂打了两个学期,如意恨了他两个学期,具体的阴影面积难以统计

我常想,如果有人开个“如何讨女生欢心”的速成班,一定赚得盆满钵满。很可惜,并没有,所以那些到了青春期春心大动的男生们总像蒙着双眼的蠢驴,在恋爱的大道上跌得鼻青脸肿。

洪喜的蠢,同很多青春懵懂的男生一样,明明喜欢一个人,却只会通过取笑,甚至是羞辱对方的方式来表达——

如意和小伙伴们跳皮筋,洪喜跟同桌强盗似的跑过去,拉长了皮筋对着如意就弹;如意在体操台上领做广播体操,他在其后背贴上“我是猪”的纸条,使如意成为全校的笑柄;《葫芦娃》里的蛇精有个如意簪,某天洪喜想到“如意如意,顺我心意”这句词,拜他所赐,如意的外号“蛇精”被大家叫到大学……

至于什么鞋带绑桌子腿啊,上课提问站起来撤走椅子摔个四脚朝天啊,剪刀剪小辫儿啊,更是不胜枚举。但如意最恨洪喜的一件事,是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个坐一下就会发出放屁声的坐垫。上课班长喊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

如意坐下时,放屁声百转千回,洪喜尖着嗓子喊“如意放屁啦”……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笑疯,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有时候如意也还算喜欢〃蛇精”这个外号,毕竟比“放屁精”

要好听一些。

*12*

因为洪喜,童年生活可真欢乐啊,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能听到如意抱怨洪喜。

那时我九岁。

洪喜和如意刚刚满七岁。

洪家还没发家,洪喜爸妈早年倒腾家具,人老实又受同行排挤,合伙人卷了所有钱跑路,债主叫了一帮人天天堵在门口要债。洪爸只得外出避风头,之后便杳无音信。有人说在美国见过他,还有人说被债主砍了客死异乡……传说很多,始终无法确定真假。

那个合伙人叫吴招娣,据说是个寡妇。我爸每每提起,语气都愤愤地:“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水性杨花的!”

吴招娣卷了很多人的钱,洪喜家不过是其中之一。最惨的是当时城中心的一家叫什么“袁记家具厂”的,被骗了两百多万,在当时,这笔钱是几辈子也还不上的天文数字,那对夫妻承受不了双双服毒自尽留下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孩子。

“造孽啊,〃我爸叹气。

“那个孩子……”我问,“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被亲戚带走了,去了国外。”

而洪妈,扛了一个多月,走投无路,娘家又没人,只得把洪喜扔到我家,拜托我爸妈照顾,留了一笔钱,说是南下碰碰运气。

我们朝夕相处,外人一直以为濮家有三个孩子。

三年后洪妈受高人指点,跑到海南农村收了一圈海南黄花梨,几百年的原木,更有明清罗汉床头把交椅,将军茶台……她赶上了捡漏的好时候,民风淳朴的海南村民,当时全然不知道黄花梨的真正价值,那些后来被洪妈卖到上千万的明清家具,不过几千块钱收得。

洪妈偿还了所有的债务。尝到甜头专门买了地,囤了无数的花梨原木。规模越来越大,海黄被炒至天价无人问津又开始下跌时,她已经收手。因不懂经营和管理,怕重蹈覆辙,她保守地把所有赚的钱都买了房地产,每天收的租金,不知道够几代吃。我爸有次开玩笑,夸张地说整个城市五分之一的地,都是洪喜家的。洪喜,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

我们并没有因此变得生分。洪喜的性格,并未因他爸爸的离开而有所改变,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洪家后来买的别墅一年到头没人住,洪喜只愿意继续住在我家隔壁,三天两头跑我家蹭饭吃。洪妈呢,干脆在我们小区里买了套复式,洪喜这才两头换着住。洪妈每天在老干部中心跟一帮老头老太太打麻将,为了几毛钱跟人吵翻天,同她的身价一点不符。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学习的料,浑浑噩噩度过了大学四年。毕业后的就业前景不太乐观,反正我也没什么追求,索性什么工作都试一试。

前台,出纳,广告文案,书店销售……我连便利店的小时工都做过。

洪喜死缠烂打地跟如意读了同一所三本院校,同校不同系,每天的生活不过是吃饭、打游戏、追如意。

奈何如意遇见潘羿,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开始过着一心一意的甜蜜生活。

得知如意同潘羿交往后,洪喜特别不忿,跑去质问如意。

他站在如意宿舍楼底下大喊——

“403的濮如意,你给我出来!”

他嗓门很大,一嗓子,整栋楼冲阳面的宿舍都探出脑袋来。

他继续喊:“403的濮如意,外国语学院的濮如意,外号‘放屁精’的那个,你给我出来!”

……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导致如意〃放屁精”的外号陪她度过了整个大学时期。

从那时起,如意再不肯跟洪喜讲话。

*13*

这都是老皇历了。

回到现在。

我爸约了人打乒乓球。

桌上留着字条,我妈给怀孕的如意送汤还没回来。

给我留了一份猪脚汤,油腻腻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只想找点凉的吃,就近去了肯德基。

不知道谁家小朋友过生日,大半个场地张灯结彩,挂满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气球。到处是八九岁的孩子,围成一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草莓和巧克力味的圣代太甜腻,哪有原味的甜筒纯粹好吃,我左右手各拿一个,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吃得正开心,看到洪喜那小子哭丧着脸进来,并未点餐,直接选了个靠窗背对我的位置,把头埋在臂弯里。

此刻灯光突然变暗,服务员推着点满了生日蜡烛的蛋糕出来,《生日快乐》响彻整个房间——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toyou

Happybirthdaydear

Happybirthdaytoyou

……

“许个愿啊!”

“一起吹蜡烛呀。”

“安静啦,不要吵”

戴着生日帽的男孩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在这片欢乐祥和的海洋中,突然听到一个男人悲痛欲绝的哭号声。

好、好像是洪喜。

现场似被人扔了枚炸弹,片刻的喧哗后突然安静无比,大人、小孩、服务员……所有好奇、惊讶、鄙夷的目光锁在他身上,可他完全不在乎,哭声越来越大,哭得更专注。

我默默坐他对面。

见到我,似找到情绪的共鸣点,更加委屈和不甘,哭声越发凶猛。

不远处有小朋友的家长被服务员拦着,愤愤骂着:“我儿子过生日他哭个屁啊?”

我只好赔笑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本来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结果媳妇带着孩子改嫁,几年过去了都不让见。”

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马上由愤怒转为同情。

洪喜:“……”

*14*

哭了十几分钟后,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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