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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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覆天下-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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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的脸,第一次在巫苓眼中没有那么灿耀,春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竟显得那么的狰狞。

“你的存在,只是让我开心而已,不是么?”帝后笑着,曾经温润的眼中,现在满满的,都是仇恨,都是疯狂。

巫苓依旧不出声,就像一尊雕塑,默默的跪着,帝后看着她犹疑的样子,心中恼火不已。

“以前你不是听话的乖女儿吗?!怎么现在,我要你去做,你竟然学会拒绝了呢?!是否不在意我这个母后了?!”

“没有……”巫苓回答的声音极小,彷如蚊呐。

“那你为何拒绝母后!”

“我……”巫苓想要解释,却不知该解释什么。

她能解释什么呢?

母后说得对,母后对自己恩重如山,将自己从一个山中困兽接到了帝宫之中,教导培养,如果没有母后,巫苓可能早已葬身山中,或是终日与野兽为伴,忍饥挨饿。

冬日里,依旧在那漆黑寒冷的山洞中挨着,哪有现在的高床软枕,尊贵地位。

巫苓心中苦笑……她要的,真的是那高床软枕,锦衣华服的尊贵七公主的地位?

“你,没有动情的权力。”帝后丢下一把短刀。

刀子当啷一声坠落在巫苓眼前,这把刀巫苓认识,它通体冰蓝,镶嵌着暗红色的宝石,然而它曾经却是淡蓝色的,天空一样的靓丽色彩,只因母后曾无数次命人用它割破巫苓的手腕,不知不觉便被她的血液侵蚀的成了冰蓝色。

“把刀捡起来,去杀了莘贵妃,不然,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帝后拂袖离去,她心中知道,这一剂猛药下去,巫苓定会乖乖的替她杀了莘贵妃。

巫苓默默的跪着,仿佛跪了一万年那么久,终于,伸手,捡起了那把刀,淡粉色的唇瓣咬的青紫发淤,无数的血腥味从口中荡漾开来,是啊,她没有动情的权利。

一点,也没有。

她,是属于母后的。

却不自量力的,去喜欢别人,去……爱。

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四十四章 怪物而已

——未央宫、鸣鸾殿。

巫苓缓缓靠近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传闻鸣鸾殿,乃是未央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而未央宫,又是整个帝宫除了母后所掌管的长乐宫外,最大的一宫。

若说帝宫之中,有哪里能与母后的长乐宫主殿相比,怕只有未央宫了。

长乐未央,欢愉不尽。

看来在帝君心中,也定是以这二宫为首的。

未央宫内,住着四位妃嫔,听闻都是帝君所喜爱的妃子,各个与众不同。

其中,未央宫中最受宠的,便是那位莘贵妃,也是掌管整个未央宫的妃嫔。

听闻莘贵妃沉鱼落雁之姿,却又性子淡漠,既不出宫门,又很少与外人交谈,故又有人称她冷贵妃。

有了上次莺妃那里的教训,巫苓不再唐突,从院内围墙处跃进了鸣鸾殿中,这样就不会有一人瞧见她入内。

宫殿金顶红门,绿墙黄瓦,殿门上方挂着一幅金匾,不光字是金的,就连匾的四周也镶着金边,上刻着两个醒目的三个金色大字“未央宫”。

这未央宫,宫墙之内,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到处种的全都是稀有树木,入眼一片翠绿,即便是炎热的夏天,这里也不会感到丝毫的闷热。

再往前走,就是莘贵妃的鸣鸾殿了,四周殿墙上均着能工巧匠刻画着斑斓的笔画,特别是正中央的那种九纹云凤,更是宛如活了一般,五彩斑斓的云凤口中衔着金珠,似是要飞到天上一般。

试问这帝宫之中除了帝后,又谁人能用凤纹?可见这莘贵妃在帝君眼里该是第一无二的珍贵。

哪怕是曾经受宠一时的莺妃寝宫,也没有这鸣鸾殿一半辉耀吧?

巫苓缓缓的向前走着,想着,能生下圣尊帝子的莘贵妃,想来也定是无比柔媚华贵的吧?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沉鱼落雁?

是像母妃一样的优雅至美?还是像莺妃一样俏丽妩媚?亦或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独特唯美?

巫苓一边走,一边猜测,既然是贵妃,总归不会差了便是。

可是见到莘贵妃的一瞬间,巫苓动作却迟疑的缓了缓。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与帝宫中任何一个妃子都不一样,显得那么的从容,安定,就像一朵安然的檀香花,却又好像一棵最普通不过的青莲。

那么的洁白,淡雅,身上没有一丝母后身上那种翩然的优雅贵气,却反而多出许多身为女人的柔媚之感。

让人看了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也,更像个娘亲的样子。

雕花镶金的紫檀桌旁,她穿着简单的宫装,独自坐在一间侧殿内室中品茶。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很明显,眼角眉梢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褶皱,脸色也显得不是那么好,略有些苍白暗黄,就连端着茶杯的手,也不是那么纤细洁白的手,反而像是做惯了粗活的那种,指尖带着些微黄色。

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女人,是怎么生活在帝宫之中,又是怎么成了贵妃?

她与传说中的沉鱼落雁,根本就不同。看上去,更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妇人。

难道,她不是莘贵妃?

可是,她身上穿的,的确是贵妃阶级的衣裳,即便是最淡的,上面的繁复花式也彰显着,她就是无比尊贵的贵妃。

巫苓皱了皱眉,猜测着,一定是她这种淡雅质朴的气质,以及生下了圣尊帝子,才让她的地位如此稳固。

然而在她身边,却是一个伺候的侍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默默的坐在房中,安静的品茶,就连巫苓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也似乎浑然未觉。

这整个鸣鸾殿,虽然辉煌硕丽,雕镂玉砌,侍人却寥寥无几,巫苓从殿外走进来的路上,也只瞧见匆忙路过的二三人而已。

不过,这正应了巫苓的意思。

越是寂静无人,越是对她有利,不会出现上次莺妃宫中的事。

这次,她必须杀。

巫苓紧紧的攥着手中母后给的刀,提了口气,翻身从敞开的木窗直接窜进了室内,稳稳地落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看到突然闯入的人先是一愣,在看清来人一身红衣,赤色头发与炙热的仿佛火焰的双眸,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没说话,也没动,就好像认了命,微微的,勾了勾唇角,眼中现出一抹黯然。

宫中都传闻帝后养了一只暗兽,只为了将来夺位之用,看来所言非虚。

巫苓紧盯着身前丝毫不像贵妃的中年女人,也怔愣了一阵后,缓缓迈步走向她。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巫苓,默默的微笑,起身,立于她面前,平静的笑看着她,那笑容无比的纯澈,一点杂质也没有,丝毫不像掺假的笑意,依旧,那么纯净。

巫苓攥着刀的手不停的微微颤抖,整个刀身都被她难以控制心绪所散发出的热量所烧的通红,仿佛变成了一把烙铁一般。

——跟我走吧,从今以后,吾为汝之母。

——从今以后,汝名巫苓,唤我母后。

——你会爱吗?你有权利去爱吗?

——若没有我,你还是那山中的野兽,被世人辱骂,厌弃的怪物!

——你,没有动情的权力。

——去杀了莘贵妃,不然,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

母后笑意盈盈的脸不停的在巫苓眼前出现,先是满是爱意的微笑,阳光下泛着细腻光芒的脸颊,宠溺的轻叹,赞许的眼光,最后化为疯狂的狰狞!

母后的面容变化的飞快,快的让巫苓几乎竭尽疯狂,浑身的灵气乱窜,激的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

巫苓暗暗的喘息着,平复着自己体内焦躁的气流,可是却无用,无数的声音都在巫苓的脑海里打转,不停的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不然没有你这个女儿!

不!她要母后!

当被攥的发红发热的刀锋突兀的捅进女人胸膛中的时候,女人的嘴,微张了张,却依旧一声也没有,只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暗暗的口型,组成了一句‘谢谢’。

巫苓忽然领悟,震惊的退后了两步,原来,莘贵妃,不会说话。

她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寡情淡漠,也并不是性子冷淡,而是个哑女。

一个哑女,是怎么在这诺大的宫中活下来的?又是怎样生下了帝子?

难怪她的面容如此憔悴,难怪她的指尖如此粗糙,难怪她的侍人如此之少……

赤红的鲜血,顺着胸口的刀刃滴落,掉在地上,四散迸溅,化为大片大片的艳丽杜鹃,一如当年巫苓手中坠落而下的火焰。

这样的红艳,无比的刺目。

女人温柔的笑着,脚步向前挪了挪,那锋利的刀,便硬生生的彻底捅进了她的心脏之中,转眼之间,她便没了声息,闭上了眼,重心失衡的向后倒去,手臂打落了桌上铺盖的丝绸布。

她倒在地上,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笑容,依旧如此的安静,婉约,大片大片的血迹扩散开来,染透了衣衫,淌落一地……

巫苓呆愣在原地,手中的刀掉在地上,那炙热发红的刀锋,压在了绸布之上,转眼间便化为一股烈焰,引燃了桌子。

曾被巫苓血液侵染多年的刀燃火便上,灵力从刀中,借着火焰泻出,火焰顷刻间熊熊燃烧,马上便将木质的桌子燃上了火焰,随后便是床幔和被褥,无一幸免。

火势蔓延迅速,顷刻间整个屋子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巫苓依旧呆愣着。

为什么。为什么莘贵妃会笑得那么释然……

犹还记得,那葬身于火海之中的方老爷,也是这般释然的笑。

难道活在这世上,真的那么苦吗?

火焰盘绕在莘贵妃身上,燃烧的美丽,一如当年在火刑架上被大火烧死的女人……

片刻之后,巫苓退出房间,迅速闪远,火焰燃烧的飞快,转眼间,火光冲天,房倒屋塌。

她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那烈火烧灼的鸣鸾殿,心中宛如一片死湖,无动于衷。

终于……做了这一步。

莘贵妃,死了。

母后可以开心了……

可是她呢?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

她的心就好像死了,冰凉一片,木讷无声,如果不是它还在微弱的跳动着,巫苓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去……可能真的是种解脱吧……

几乎麻木死寂的心,即使刀子刺进去,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心,却在一个身影出现后,再一次跳动起来。

朔不知从何处赶来,那一身的白衣直直冲进火中,不顾一切的去救他的母妃,烈焰顷刻间便将他包裹了起来。

巫苓眼看着一根堂柱被火烧的断裂,就像那日的卿宁,朔被堂柱砸中,死死的压在了下面,没了声息。

那一刻,巫苓几乎也没了呼吸,脚下一动,想也未想便飞身窜进了火焰之中,将已经昏迷的他拖了出来。

众人见到此景,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找太医,照顾好他。”巫苓看也未看朔,便转身离去。

她不敢看,也不能看。

那一年,初雪消融,春光乍暖,她十七岁。

那一年,她,放弃挣扎,放弃抗争。

又再一次认定,自己不是人。

自己终究,只是个,怪物而已。

恶魔,终究是恶魔,不会是别的什么。

即便是繁华落幕,沧海桑田,也依旧,不会改变。

第四十五章 为何救他

——昭阳殿

风,一丝也没有,整个世界仿佛寂静无声。

巫苓跪于堂中,帝后站在巫苓身前,整个人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细腻的手,攥的死紧。

“你为何要救他!”帝后抖着手指着巫苓,脸色都变成了死灰一般的凝重,就连双目,都瞪得通红,似是恨极了巫苓。

巫苓没有回答,抿紧了唇,只安静的低头跪着,看着那些细腻的地砖出神。

“我在问你话!你为何要救他!”帝后见巫苓默然不语,更加恼火,再次尖叫出声,声音竭尽破碎。

“您并没有下令杀他。”巫苓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依旧没有抬眼。

此刻的她,就像一滩死水,再也不会激起波澜,心,早已沉进了冰冷的湖底。

帝后气急,转身随手找了一根鸡毛掸子,抬手便向着巫苓的身上挥去,没有哭喊,也没有哀嚎,只是狠狠的抽打着她,发泄怒火一般的打。

“你明知道我这步步的算计就是为了杀了他!你明知道!!”

“他若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我的一切就都有了!”

“你为何救他!为何救他!”

她一边骂,一边继续挥舞着鸡毛掸子,巫苓穿的一向单薄,棍子落下时发出啪啪的脆响,可是帝后依旧不解气,狠狠的抽打着她的肩膀手臂和后背。

巫苓一双赤红的眸子里全是苍凉,漾满了血色,她抱着手臂跪着,咬紧嘴唇一声不吭,细细的棍子抽在她身上,就像抽在一堆棉絮之中。

原来,被棍子抽打,是这样的感觉。

比当年父亲所承受的,要轻上许多。

可是,这棍子,不是打在巫苓身上……而是抽在心里……

母后啊,杀了朔和他的母妃,您就真的快乐了吗?您就能放下所有的一切,全部忘记,真正的快乐起来?

睿做了帝君,您做了太后,就真的幸福了吗?这天下属于您,您就真的能够释怀一切?

巫苓低头跪着,眼,直愣愣的看着冰冷的瓷砖地,仿佛被打的不是她,只是一个残破的娃娃而已。

这是母后第一次亲手打她。

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知道自己心甘情愿的犯错。

犯了错,就应该挨打。

可是,为什么本以为已经死去的心,会这么的痛……

甚至比身上被抽打的地方还要痛,痛的,哭都哭不出来……

痛的,难以呼吸。

直到所有责打都结束,巫苓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出门,身后的母后说了些什么,她也再听不到。

只是,踉跄的,漫无目的的走着……

身上满是被抽打的淤痕,可巫苓却一点也感受不到。

是啊,她这种怪物,怎么可能会痛。

一点也不痛。

不痛。

眼前满满的都是火焰。

在烈火中挣扎着却被活活烧死的母亲。

带着释然笑意在惊天烈焰中安心离去的方老爷。

还有那个才死在自己手中不久的,朔的母妃,莘贵妃,她也带着释然的笑意融于火焰之中。

这并不是巫苓第一次杀人。

她曾在狂乱之中,早不知杀了多少人了。

她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她的灵魂,无论如何,也不再干净。

可是,真的是她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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