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 第2部分

☆、第　3　章

　　沈程拎着公文包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公司的人却半数还在加班，他简短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翻手机里的两条未读短讯。
　　一条是许俏盈提醒告诉他晚上值夜班别忘了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的，一条是几个小时前沈毅希发的，说自己和小吉在楼下大堂等他一块吃晚饭。
　　后一条让他微微皱了眉，心道弟弟真是胡闹，也不知道确认一下自己晚上是否有饭局就这样跑来。但转念一想，却也忽然想起自己在工作的时候真的很少有时间碰手机，几乎所有的电话都是由秘书转接进办公室的，加之他非常不喜欢亲属到公司里来，所以沈毅希的行为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心想。
　　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门甫开，便只见一大一小两张脸满是怨念地瞪着他。沈程错愕了片刻，苦笑着进了电梯。
　　沈程工作的大厦以员工加班之勤著称，在这个时间段里出入最频繁的便是送外卖的小弟，所以此刻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两个饥肠辘辘的小孩，以及一个疲惫不堪的成年人。
　　“爸爸，我饿死了！”
　　小吉沉不住气，电梯门还没关紧就大叫起来，凄惨得像是一天没吃。
　　“不要搞得我好像虐待你了啊！明明饿的是我好不好！我请你吃了蛋糕诶！”
　　在哥哥面前，沈毅希仍旧是一副长不大的嘴脸，三十岁的人了竟和自己的侄子争论起来。
　　“可是你是大人啊，我是小孩我还要长身体，明明是我比较饿啊！”小吉撅着嘴一脸愤愤地缩到沈程身边，“爸爸，叔叔欺负我！”
　　沈程一脸受不了的模样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俩都饿了，我请你们吃饭好吗？想吃什么？”
　　“炸鸡！”
　　“日本菜！”
　　先后出声的两个人互相瞪了对方一样，同时“哼”了一声。
　　“叔叔最讨厌了，每次都要和我抢爸爸！”
　　小吉的声音委屈得不得了，“叔叔那么大了，还要欺负我……”
　　“喂喂喂，明明是你和我抢哥哥好不好！”
　　“好了好了，”沈程挥手做了一个休止符，“我来决定，好不好！”
　　最后三个人还是驾车去了一家面馆，小吉和沈毅希两个人对着菜单面面相觑，直叹方才不如听对方的意见。
　　沈程不动声色地点了面，拿好餐具道：“面是最好垫肚子的。”
　　沈毅希沉默着不说话，小吉四下晃了晃脑袋，伸手扯扯沈毅希说：“叔叔，你吃什么啊？”
　　“我……”
　　沈毅希皱着眉，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我没那么饿，我要吃别的。”
　　“我也要吃别的！”
　　小吉亦步亦趋地随着他说话。
　　沈程笑了，招来服务员把方才点的面打包好了，付了钱站起来。
　　“走吧，给你妈妈送饭去，然后咱们再去找地吃饭。”
　　小吉和沈毅希都愣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弯起眼笑了，神情出奇的相似。
　　“我来提我来提！”
　　小吉自告奋勇地接过爸爸手中的食盒，一路蹦蹦跳跳地往许俏盈工作的医院方向跑。
　　“小吉，走路看着点车！”
　　沈程在后面不住出声提醒，沈毅希走在他旁边，满脸带着笑。
　　“哥你是故意耍我们的吧？”
　　“嗯？”沈程瞟了一眼沈毅希，勾了勾嘴角，“臭小子，你这挑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你连续十个月三餐都吃面试试，看看是不是得吃到吐。”
　　沈毅希低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抱怨。沈程原本带着笑的眼神慢慢严肃起来，沉默了片刻，他伸手一拳砸在沈毅希肩头。
　　“臭小子，到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不省心。”
　　沈毅希原本期待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最后只能咧咧嘴笑一笑，权当那些荒唐的日子只是黄粱一梦。
　　其实他一直很期待哥哥问起他消失的那将近一年时间到底在做什么，那样他就可以告诉他，在他离家出走的十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从一个十七岁就被退学的小混混变成了现在的专栏作家。
　　可是沈程从来不问。在那个家里，在他名声大噪以前，沈毅希三个字对于他们来说一直都是一个让他们觉得羞耻的名字。也是了，相对于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在名企当经理的哥哥沈程来说，初中开始就从来不学好，成绩烂，打架斗殴，玩弄女生，赌博甚至嗑药，仅仅十七岁就被退学的沈毅希自然让他们觉得丢脸。
　　“小希，玩够了，就把李倩和糖糖接回来吧。”
　　过了马路，前面就是医院。小吉已经捧着食盒飞快地冲了进去，沈程忽然在路边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提到这个，沈毅希的神情马上变得不耐烦起来，他伸手从哥哥的烟盒里拿了支烟，就着他手里的火机点了，深深吸了一口，靠在路边的围栏上眯起眼。
　　“我不想说这个。”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说？”
　　“我……”面对沈程，沈毅希烦躁地挠挠短发，有点词穷，“现在不谈这个，好不好？”
　　他的语气软下来。沈程叼着烟直直看着他，积了长长一截烟灰之后，他夹在指间掸了掸，额间浮了淡淡的抬头纹。
　　“你是打定主意要和她离婚？”
　　“那是迟早的事。”
　　“糖糖的抚养权呢？”
　　“那不是我的女儿。”
　　面对这一点，沈毅希的态度十分强硬。沈程直起身来把烟头弄灭了扔进一边的垃圾箱里，回头就看见沈毅希随意地把烟头踩灭在地上，额上的抬头纹更深了。
　　“臭小子，随地乱扔。”他弯腰把烟头捡起来丢了，抬起头来看沈毅希，满脸的严肃，“你做过亲子鉴定了？”
　　“没，但是糖糖一点不像我。”
　　“小吉也像盈盈多一些。”
　　“咱俩说的是一件事儿么？”
　　沈毅希嗤笑一声，把视线挪开转到别处，“我有那个直觉。”
　　“婆娘家的第六感吗？”沈程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小吉那不吃面的德性还和你一模一样呢，完全没科学依据。”
　　“沈程，你他妈到底是为什么一直要护着那□？”
　　沈程的态度让沈毅希窝了一肚子火，“这顶绿帽子我戴了七年，你还要让我再戴多久？！”
　　沈程的脸色沉下来，“她外面有人了？”
　　“哼，她什么时候缺过男人？”沈毅希嗤笑一声，把落在别处的视线收回来，看了眼沈程，又飞快移开眼神，“哥，其实我……”
　　“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爸爸！”
　　小吉脆生生的叫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沈程快步走过去，许俏盈提着食盒站在小吉身后，穿着白大褂的模样让沈毅希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她跟在沈程身后，穿了白裙子，长头发披在肩膀上，看起来恬静又有点害羞。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会拴住他那责任心极强的哥哥一辈子。
　　“还没吃饭吧？”
　　沈程走过去吻了吻带着倦意的妻子，眼底有怜惜。许俏盈笑了笑道：“还说我，你自己都没吃吧，还不是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小吉站在旁边当个锃亮的电灯泡忍不住伸手羞他们俩，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沈毅希一把拽过去。
　　“小吉，多管闲事多吃屁啊。”
　　“噢！”
　　小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皱着眉思考那句话的含义。沈毅希盯了夫妻俩很久，蓦地像被针扎到一样挪开视线。
　　他这才发现，或者说，一直不想承认，那两个人之间培养出的默契，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不管是他们的亲骨肉，还是自己这个和沈程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弟弟。
　　“回去别忘了小吉的功课还是要给他检查，衣服都丢洗衣机里我明天回去晾，晚上别熬太迟小吉明天还得上美术班。”
　　女人一旦不放心，叮嘱的东西一直都是啰啰嗦嗦地重复又重复的，沈程耐心地一一应下来，催促她快点回去把面给趁热吃了。一直到看见许俏盈进了拐角回到科室，这才转身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吃饭去。
　　“终于肉麻完了？”
　　沈毅希吹了个口哨，一脸的揶揄，小吉伸手羞他。沈程伸手一人一巴掌往两个人后脑招呼过去，小吉悻悻闭了嘴，他这才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我都得站在原地不敢动，省得又打扰你们。”
　　沈程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沉着脸的，但实在是没绷住，微微地笑了起来。第一次见到许俏盈这个人时，沈毅希非常不识时务地搅了一池春水。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沈程露出这种类似恼羞成怒的表情，彼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她拴住了沈程的心。
　　“想吃什么？”
　　沈毅希有点走神，沈程一个问句把他的意识重新拉了回来。涣散的视线凝聚起来的时候落脚点有偏差，于是他的视野里就只有哥哥嘴角微微上翘的嘴唇，偏厚，据说这样的人重情。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顿了一下，不知道接上什么好。
　　“小、小吉不是要吃炸鸡么？”
　　“噢！炸鸡炸鸡！”
　　跑在前面的小胖子欢呼了两声，于是片刻之后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坐在附件的一家肯德基里，面前是两个全家桶。小吉抓着个鸡腿满手的油，沈毅希咬着可乐的习惯心不在焉地拨弄薯条，沈程定定看了他的动作许久，忍不住皱眉训斥他。
　　沈毅希咧嘴笑，故意抓了根薯条来回沾满番茄一把扔进嘴里，刚想说话，手机却震了起来。
　　“接个电话。”
　　沈毅希站起来，拿着手机就往外走。接通的瞬间，原本眉眼间的笑意统统消失不见。
　　“什么事？”
　　“爸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沈毅希松了一口气，原本僵硬的语气也稍稍柔和了些。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接我们回家？”
　　小姑娘的语气轻轻的，到最后都有了点哽咽。
　　“糖糖，妈妈呢？”
　　即使再三笃定糖糖不是自己亲生骨肉，但他仍旧很难对孩子硬下心来。
　　“妈妈出门去了，我一个人在外婆家。爸爸，你来接我回家吧。”
　　糖糖的话说得又轻又急，兴许是受了委屈，语气里都有点带了哭腔。李家一向重男轻女得厉害，嫁出去的女儿就跟泼出去的水没两样，更何况三番五次地带着女儿往娘家跑，李家人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风言凉语倒还算是轻的了。
　　沈毅希沉默了一下，小姑娘急得快哭了出来。
　　“爸爸，我很不舒服，妈妈兴许晚上又不会来了，太远了……”
　　李倩的娘家在市郊，位置比较偏，打车到市中心都要近三个小时，又何况等晚上的公交。平时李倩都是驾车带她上学，此刻妈妈又不在身边，小姑娘急着回家，难免委屈。
　　“糖糖……”沈毅希吸了口气，“我现在有点忙，你给妈妈打个电话好吗？”
　　“妈妈手机关机了！”糖糖啜泣了几声，鼻音浓重，“爸爸，求你了，我呆不下去了，快死了！迟一点也没关系，来接我吧！”
　　沈毅希本来还耐着性子安慰她，但糖糖还是忍不住委屈地对着电话哭了出来，沈毅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对着电话没好气地吼了两句。
　　“别哭了！等着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的哭声即刻被憋回嗓子里，低低地嗯了一声。沈毅希挂了电话回到桌旁，沈程见他面色阴沉，问：“李倩？”
　　“糖糖，哭着让我去接她。”沈毅希拔掉吸管和盖子，一口喝掉剩下不多的可乐，沈程把车钥匙递给他。
　　“糖糖不像是会那么任性的孩子，出什么事了吧，你快去看看。”
　　沈毅希拿着钥匙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地咒骂道：“李倩那个□！”
　　专心啃炸鸡的小吉忽然停了下来，转头问沈程。
　　“爸爸，什么是□？”
　　沈程愣了一下，尴尬地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的脑袋，“小孩子别多问。”
　　“叔叔说问得太多小鸡鸡会缩回去变成女孩子！爸爸，小鸡鸡不见了是不是就会生宝宝了？！”
　　小吉忽然想起之前沈毅希诓他的话来。沈程刚喝进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尴尬的脸色像吞了只苍蝇。沈毅希嘿嘿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不忘带了个汉堡。
　　“我接糖糖去了。”
　　“臭小子！”
　　驱车赶到市郊，已经是近两个小时后。
　　车才靠近李家，沈毅希就看见糖糖抱着腿坐在门口，旁边还放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沈毅希熄了火，刚打开车门，糖糖便抱着包迎面走了过来。
　　“什么事非得急着回家？”
　　原本因小吉天真的问题而变好的心情在靠近李宅时又瞬间变坏，沈毅希张口就是不耐烦地问。
　　糖糖没回答，只顾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得凶。沈毅希见她哭成那样，心也软了，伸手接过她的包放进车里，问：“和外婆打了招呼了么？”
　　糖糖重重点了点头。
　　“上车。你妈的手机还是打不通？”
　　“嗯。”
　　沈毅希把安全带绑上，低叹一声，抽了几张面纸给她。
　　“擦擦脸，都哭成什么样了。受了多大委屈啊这是。吃过晚饭了么？”
　　糖糖把纸按在眼睛上，摇了摇头。
　　“想吃什么？”
　　“想回家。”
　　沈毅希又来了气，语气硬邦邦地说：“我这两天都住你伯伯家，你带了钥匙了么？”
　　“带了。”
　　沈毅希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地点了火。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木有小JJ！


☆、第　5　章

　　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糖糖刚把包放下就猛地冲进洗手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
　　一路上她都一副坐如针毡的模样，沈毅希看出她的一样，靠在门边抱臂问她。糖糖涨红了脸，嘴唇有点发白，摇头说没什么。在沈毅希狐疑的眼光下不自然地走出去，“爸爸，我去买点东西。”
　　沈毅希直起身来，看清了她裤子上一小块的深色印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