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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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之光-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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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到这里我便问宁晖,他对前支考察队是否有过研究。宁晖只是低头翻看骨骸,一根一根的捡起、把玩,然后放下,仔仔细细的,对我的问题似若未闻。

他的反应让我好奇,宁晖一贯有问必答,假如我问了什么不合适的问题,他也不会避而不答。大多时候,他会看我一眼,只看一眼,似警示,然后跳过这一环节。

从骨骸上没有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宁晖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我摆放在一侧的那一堆物品上。大多东西已经或生锈或腐朽得无法用肉眼来分辨,他用手扒拉着,从中捡起一本日记本。
这是一本工作日记,我曾翻看过,它没有署名,也没有内容,是一本全新的日记本。大概日记本的主人还没来得及使用它,便失去了生命。日记本是80年代机关干部常用的,养父有记载日记的习惯,他用的日记本基本上都是这种。
宁晖将日记本放下,继续检查物品。一阵后,他站了起来。

一无所获。

我心中无限茫然,轻咬下唇,注视着宁晖的一举一动。他正在轻抚下巴,犹自不放弃的低头检视骨骸。长眉轻皱,嘴抿得很紧,唇角略微下垂。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带出去,交由实验室做进一步检测?”我道,沉寂许久的石室被我的声音所惊,发出嗡响回音。
宁晖头一抬,那眼神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你觉得……”他喃喃的,语气有些奇怪,我立刻收声闭嘴。但他继续道,“古蓓薇曾赞过你的直觉,妞儿,你说说看,你觉得古蓓薇为什么要把这具人骨藏起来?”
“大概是,不想让我们发现它,怕我们认出它的身份?”我猜。
“那古蓓薇可以选择藏起那些会暴露它身份的东西,”宁晖摇头,“藏一些东西,比藏一具这样大的尸骨可要简单得多,而且,被发现的风险也小得多。”
我继续猜,“有可能是事情紧迫,古主任没有足够的时间清点那些重要的物品,并把它们销毁。”
“也有可能是,”宁晖顺着我的猜测继续着,“这具人骨本身就能说明什么古蓓薇不想让我们察觉的事情,所以她只有将整具人骨藏好。”
圈又转了回来,盯着人骨和那堆东西我开始发愣。

~

手电光一闪,射向内室门外平躺着的古蓓薇身上。宁晖走了过去,我迟疑一下,亦抬脚跟上。来到他身侧时候,听见他的自言自语,“你到底想隐藏什么秘密?”古蓓薇的面孔被手电昏黄的光渲染得颇有生气,像是在熟睡一般。她的五官平和,看不见临死前的痛苦,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她特有的那种带着亲和力的微笑。可是,现在这个微笑落入我眼里,我只觉心凉。
宁晖蹲下,开始搜查古蓓薇的尸体来。尸体已经开始僵硬,随着宁晖的摆弄,发出轻微的骨质摩擦的声音。从头摸到脚,每个口袋都搜寻过,没有收获,古蓓薇的口袋中干净得连片纸屑都没留下。宁晖不愿就此放弃,开始重新检查,连衣服的里衬都不放过。二度搜查无果,他有些颓然的站了起来,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我屈腿半跪在地,开始整理古蓓薇身上被宁晖弄乱了的衣服。理完后抬头问宁晖,“我们该怎么处理古主任的尸体?”带走,显然不现实,我们自己还生死未卜。留在这里,似乎也说不过去,回去了——假如我们能出去的话——该怎么向上头交代?不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是否需要将尸体带回以便安抚家属及相关人员。

继而我黯然的想着,古蓓薇已死,我们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

宁晖将烟蒂丢下,伸脚踩灭,道,“先放着。”然后转身来到屋角,开始用手电照着那几具前队考察队员的遗骨。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回头唤了我一声,我忙提起精神迅速来到他身边。
“你注意了么,”他将手电定格在某个角度,照着遗骨堆中某个方位,续道,“这里是那具人骨原先所处的位置。”我仔细观察了一阵,然后点头表示同意宁晖的观点。

宁晖手电所照的地方,地上有一片黑色印迹,这是尸体腐烂留下的,由人体脂肪、尸油聚集后随时间而化所成。由于尸体众多,这些黑色印迹已经连成一片,本无法分辨究竟哪块部分属于哪具尸体。但是,唯独手电光照着地方,是空的,只余印迹而无对应的遗骨,印迹中还留着条状的衣物残片。

“而且,你看,”宁晖手电略作移动,先照了照缺口——暂时这样来称呼这里吧——左边,再照照右边,“这两边的人骨姿势很有玄机。”我初时不解其意,举起手中手电,照向左边,跟着目光朝两边看了看,明白了宁晖口中的‘玄机’之意。
缺口左边有三具遗骨,都成平躺之姿,一具挨着一具,躺得很周正很整齐。而缺口右边的遗骨就姿态各异了,最外一具屈腿侧卧;紧挨着的两具呈拥抱之姿;接着的那具靠墙坐着,头歪向外侧,它身边的、即最靠近缺口的遗骨,亦是靠着墙的坐姿,不过这具的姿态颇耐人寻味。

它的头骨也是歪的,不过是歪向里侧。
宁晖上前,用手轻轻一碰,那歪着的头骨便跌落下来,他弯腰拾起头骨来,照了照脑后,道,“断痕很新。”我明白他话里意思。跟着他再用手电扫射那具遗骨四周,立时便有了发现,捡起一些碎骨托在手中亮给我看。是手指指骨。
“怎样?”他问我,“有什么想法?”
听他语气,我便知道他其实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只好捡一些我认为十拿九稳的发现来回复,“首先,这是具男性骨骸。再者,古主任移走的那个女人本应该躺在这里,而且,被这个男人紧紧抱在怀里,所以在古主任拖拽那具女性骨骸的时候,才会损坏男性骨骸。第三,若以这具男性骨骸为分界点的话,从姿态可以看出来,左边这三人死亡时间更早。而右边的这些,包括它,显然是……”我停顿片刻,有些艰难的接了下去,“是,坐以待毙……”

为什么会这样?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当初的考察队遇了险,有队员伤亡,稍后活着的队员发现了这个石室,于是便将死去的队友们的尸体安放在此。他们继续怀抱希望的寻找出路,却没有找到,万般绝望下,他们回到了石室,选择和队友们死在一起……

“或许是四个……”宁晖先是低声接道,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被古蓓薇藏起来的女性骨骸,可能当时也处于死亡状态,而且和她身边的这个人关系相当密切,所以那人才会在返回石室后将她抱在怀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晖的脸色变得严肃之极。皱着眉,眸光明灭未定,鼻息也非常沉重,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怎么了?”我追问。他不答,点着了烟,深深吸了口。

半支烟光景后,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宁晖终于开了口,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他道,“妞儿,你之前问我对这支考察队是否有过研究,我没有回答你,那是因为我觉得某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知道。但是现在,我不忍心再瞒着你……”





、第 45 章

【过去的故事……】

在告诉我那些他不忍心瞒着我的事情之前,宁晖又点燃了一支烟。站得太久,他的右膝伤势似是恶化,走起路来又开始瘸拐起来,但他坚持着,在石室小小空地里踱着步子。待一支烟抽完,他终于开始了叙述,“二十六年前,也就是1978年……” 他以这个年份开始,与我所知略有差异,我迅速把耳朵竖了起来,宁晖的声音被烟熏得有一丝沙哑,或许,亦是情绪所致。

“我方军情机构的一个档案管理员在进行例行的资料整理归档工作时,发现了一份尘封已久的报告。报告提交时间为1942年7月,来源不明,疑为在朝我方情报人员所提供。因为报告提及的地点,便在朝鲜境内。”

“报告言称,在中朝交界之地,正有一支日军部队活动频繁,且人数众多,似在从事某种规模相当大的建造活动。因日方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为严谨,具体内容无法探知,不过能确定的是,从装备及配给上来看,该日军部队应隶属关东军。”宁晖停下脚步,看我一眼,道,“至于具体的方位,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银笸箩山。”

“这份报告很简单,只有一页纸,所有的内容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且没有后续。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加之当时正是抵抗侵略战争的关键时期,日军在东方战场上风头正健,我方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到正面战场和后方建设上,所以这份报告没有引起上级重视,而是被直接存入档案。但是,三十多年后这位发现报告的档案管理员却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很想弄明白,当年那支日军从事了什么样的活动。

若是你好奇为什么这个档案管理员会对一份看上去毫无价值的报告产生兴趣,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个关于他的生平的简单描绘,从中或许可以找到部分原因。

该档案管理员,性别,男,在他18岁的时候,即1973年,被特招入伍。他出生不错,父母均曾服役于军队,军衔都不低,上有一个姐姐,大他四岁。他是难产儿,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力竭而亡,更为不幸的是,他自出生起便疾病缠身,几乎餐餐以药代饭。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可想而知,身体相当孱弱。后来,姐姐嫁于军方高阶将领为妻,稍后不久,他们的父亲便因病亡故。

你知道的,军队对军人子弟都有就近照顾的政策,所以即便身体各项指标未能达标,但他也被特招进入部队。稍后,姐姐便通过关系将弟弟调入军情情报收集机关,从事档案管理一职。姐姐的原意是为弟弟着想,希望他从事一些简单却不失趣味的事情,一来顾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二来与故纸堆打交道毕竟比和人打交道更为轻松。可是,姐姐忽略了弟弟自身的感受。”

话到此处,宁晖深深的叹了一息,看着我道,“这个姐姐,便是我的母亲,而那个管理员则是我唯一的舅舅。”
我微有惊讶。

“发现那份报告的时候,我的舅舅不过23岁,却已经埋头和一堆陈旧的档案文件共处4年多时间了。他觉得很憋闷,很无趣,甚至有些颓丧,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不可能也不应该通过这些泛黄的文件得到体现。”宁晖顿了顿,道,“虽然我和我舅舅的交集并不多,但我很理解他的感受。身体弱又怎样,年轻人的澎湃激情并不会因虚弱的四肢而有丝毫的削减,相反,从小在关爱的呵护和同情的目光中长大,我舅舅更加渴望一次成功来证明自己。”

我很理解,非常理解,为什么宁晖的舅舅会对那份报告产生兴趣。它看起来并不复杂,二战时一些日本兵聚集在一个地方,好像建造了什么,或许是军事基地,或许是秘密实验所,仅此而已。因此若是组织一次考察活动,想必也不会遭遇多大困难,毕竟战争结束了那么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所以,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发现活动的痕迹,并推断出他们的目的,然后汇报上级就可以了。甚至连勘探地点都是如此的,毫无危险——至少看上去是——以中朝两国的关系,无论任务成功与否,要想全身而退都不是难事。

“我舅舅对这份报告动了心,他很想弄明白报告里的内容。但他明白,最大的障碍,一定会来自于他的姐姐。而我的母亲,自小将舅舅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照顾着,又怎么放心让舅舅去历险?但是,我舅舅的态度太过坚决,母亲她最后还是点了头。”宁晖眼神黯然,低头点烟,吸一口,吐出,续道,“为了这一个‘点头’,我的母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活在深深的内疚中。后来,她得了病,很重的病,病榻中还不忘求我的父亲派兵前去寻找我舅舅的下落,哭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我的父亲无法满足母亲的愿望。父亲不是不理解母亲的感受,不是不明白母亲的痛苦,他手下的兵虽然多,但他没有权利这样做。母亲绝望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要把舅舅找回来!我对我的母亲做出了承诺,为了能让她死后瞑目。”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回忆,“你的母亲,过世了?”我想起了我初次踏入宁晖家门时,那个嫌我身上长跳蚤的贵妇人。
“是,在我8岁的时候。”宁晖道。我开始算时间,旋即觉得不对,再问,“那我六岁那年到你家时……”
“那是我继母。”宁晖明白过来,直接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暗暗心惊和心酸,为宁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眉间一直阴霾不散,眼前似是幻化出医院场景,憔悴的女人卧在病床,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单,消毒水刺激着感官。还是孩子的宁晖,面对垂死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做着承诺。
“你的母亲,”我不由直言,“好残忍……”
宁晖无语,亦未觉我出言冒犯,他只是抽着烟,抽完后,将烟蒂轻轻丢弃。

~

“五年前,我开始着手准备履行对我母亲的承诺。”宁晖的故事继续着,这个时间让我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似是知道我的心理变化,他看我一眼,声音温柔起来,“是,就是那个时候,我不告而别了……”

我摇头自嘲的笑,“我没记恨你。”

“我有我的理由,听下去你就知道了。”宁晖似喟似叹,“为了获得支持,我舅舅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来说服我的母亲,接下来的一年,他便开始考察活动的准备工作。1979年末,代号为“银山深洞地质状况探查”的考察活动正式启动。考察队一共十人,领队是一个颇有相关经验的中尉,我舅舅做为活动发起人,身任副领队一职,另有队员八人人,由五名军方人员、两名来自于地方的专家,还有一个熟知长白山地形的当地向导所组成。”

我扫了一眼地下的骨骸,一共九具,除了古蓓薇,大家都在这里了……哦,不,现在连古蓓薇也回归了队伍……望着已成青白之色的古蓓薇的脸,我不由在心中生出一丝命运弄人的暗叹。还有,这里还躺着宁晖的舅舅,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五名军方人员分别为三名后勤辅助人员和两名地质专家,而那两位地方专家则一个精于建筑构造研究,另一个是医生。这是一次军民合作的考察活动,所有的队员都由我舅舅挑选而出,除了,”我清楚听见宁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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