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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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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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摊手:“给你个提示,圆形顶,又叫穹顶。计算核心就是应力。怎么能让那么大的一个顶不塌下来?石头之间的相互作用怎么计算?穹顶可以比方形的屋子修的更大,钦天监应该用的着。”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侯佳木的夫人侯景荣之母皱眉道:“那样大的工程,甚是劳民伤财,换道题吧。”

庭芳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非也,非也!倘或硬修,自然是劳民伤财的。可是一旦有灾荒,灾民聚集于某处时,就可组织灾民修建工程。同样是发粮食赈灾,却是灾民受益,朝廷亦受益。穹顶非止穹顶,掌握了应力,亦可用于水利。灾民得了粮食,干的好的还能发点小财或是学个手艺,将来回乡可用不说,他得了钱总要买东西吧?扯二尺布与妻子裁衣,便让布庄赚了钱,亦叫织布的妇女赚了钱,还叫种棉之人赚了钱。布庄、织布、种棉皆有钱,她们再买金银器、再打家具,如此循环,所得之利该如何算?”

候太太张大嘴,完全不能理解庭芳的逻辑。

其余的诰命都纷纷摇头:“不好,不好,君子不言利。”

庭芳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女孩儿,不是君子。”

徐景昌:“……”流氓!

庭芳却又正色道:“君子非不言利,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言利么?君子言私利为利,然言公利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了天下苍生,便是张嘴银子闭嘴钱,难道亦不能青史留名吗?”

诸文官的妻子:“……”说的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孔子曰仁者爱人,若以仁出发,利自然不单为利,否则也不会骂子路不是东西了。

老太太赶紧给自家孙女撑场面,笑道:“正是这话了,诸位夫君皆是为天下操劳之人。便说户部,为了不百姓安康,自然得斤斤计较,唯恐算的不仔细伤了百姓根基。世人都做那不言利的君子,旁的不说,户部岂不是没人了?兵部也要动粮草,更没人了。”

女人多了就歪楼,好好的比数学,愣是扯到君子上头。庭芳不是来做君子的,她得奠定科学家的名头,赶紧把话题扭回来:“不过是算一回题,咱们又没人住石头屋子,便是能盖也不想盖。咱们不是比算学么?”全石头屋子在国人的概念里是给死人住的,活人就别掺和了。

庭芳的话太超纲,诰命们持续懵逼,严春芳之母江淑人直扑重点:“徐世子可会算?”

徐景昌摇头:“只怕天下都没几个人会算。”

江淑人又问庭芳:“你会算?”

庭芳道:“自然,出个我也不会的题目才没意思呢。不说那远的,方才姐妹们玩的那个拉环水车,都没几个人会算。不信只管画了外头的样子,悬赏叫人做去。”庭芳想了想又道,“那个,并非玩物丧志,真个理解了,可以利用水流舂米榨油,亦可以孩童之力驶动水车,用以灌溉。如此,便是妇人都不惧挑水种田啦。”

老太太腾的站起:“你说的当真?”

庭芳道:“理论可行,但我没试过。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只有一条,不同的用途都要慢慢试过,一点一点的改,再没有拿到手里便能用的。就好比炒菜,都知道要放油盐,可有些人做的好吃,有些人做的不好吃。我如今不过是纸上谈兵耳,若要做将军,还得有兵可练才成。”自然科学在古代没有吸引力,先研发实用的技术倒是很不错的路子。黄道婆可就名垂千古了,想要做开山鼻祖,得有足够的权威才行。

徐景昌肃然道:“此言若当真,须得上禀圣上才是。”

庭芳嘟着嘴道:“都说了我才纸上谈兵,不眼见为实,你们也不信。”

“那却容易,”徐景昌道,“旁的不好说,水车你造一个试试?”

庭芳嫣然一笑:“哪有使唤女孩儿干活的?大师兄你自己想便是了。”

徐景昌顿了顿,叹了口气:“也是,你不是男孩儿,便是真个做出来了,不过徒增话柄罢了。”他迫切需要一鸣惊人,父亲定国公在继母长达十几年的枕边风下十分不待见他,他的世子之位全凭跟福王交好,而福王又是太子的人。然而没有圣上的青眼,定国公有无数种法子废了他。并非只能求祖荫的庸人,可原该是他的东西,没道理拱手让人。可世间没有逼着女子抛头露面的道理,庭芳本就被流言所扰,再招惹她实在不该。想了一回,索性坦坦荡荡的对众诰命一揖到底,“叫夫人们见笑,算学一途晚辈才疏学浅,实不如四姑娘。晚辈认输,心服口服。”

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才华不如人,风度不能丢。众诰命被庭芳唬的一愣一愣的,都不好意思怪徐景昌不争气。镇国公夫人对老太太笑道:“她竟不是说大话,今儿我算开了眼界,没白来。往后啊,只怕要常来看热闹,老太太千万别嫌我。”徐家世子很有礼呀,不知自家女儿同他能不能合得来?

老太太道:“请都请不来,哪里敢嫌?说到底都是些游戏,”说毕指着庭芳道,“她一个丫头,”又指着徐景昌道,“一个世子,再算上福王殿下,都是好命人,既不用操心朝廷大事,又不用管妻儿老小家庭生计,凑一处玩呗。外头的事儿且叫他们男人管去,得闲了咱们娘儿们只管乐。我这个孙女呀,别的本事没有,彩衣娱亲总是万般花样,再不让我失望的。”

徐景昌算是老太太的半个孙子,拿来开个玩笑不足为奇,可把福王也消遣进去,十足霸气。严家那正经岳家说起福王且要先谈君臣,叶家同皇家,竟亲密到此了么?

第126章 喵喵喵

老太太是故意扯虎皮做大旗,官场便是如此,借力打力常有,横竖没有半个字实话,你爱信信,不信拉倒。官场使诈是基本功。不独老太太,徐景昌何尝不是如此?不然私底下里管福王叫十一哥能闹的全京城都知道?何况福王性子豪爽,对了他的胃口,随便借借名头并不在意,这也是王孙公子的基本功。徐景昌是仗着自幼的情分,福王也可怜他在家中不好混,大方借给他使的;叶家则是养出了个技能点高的孙女,自然顺着杆子往上窜了。

徐景昌年岁不大,身量却已长成,不好长时间在女眷里头厮混。等了一小会儿,见继母没有其它吩咐,便对老太太道:“老师还在前头,学生且先告辞。”说完又躬身作揖。

颜即正义,众诰命看着徐景昌行止有度,爱的不行。待他出了门,一叠声的夸耀几乎淹没了定国公夫人,徐寄秋在屋子里听的脸都绿了。侯佳木拍掌笑道:“我竟不知你哥哥那么讨人喜欢。”

庭芜笑道:“徐家哥哥好看!”

“我早说了他们兄妹再没人能比的,”杨怡和道,“如今你们可服了?”

众女皆笑道:“服!谁还敢不服?”

庭瑶笑道:“他走了,咱们也出去吧。光在屋子里站着没意思。”说毕领着姑娘们出得门来,各自挨着自己母亲坐下。席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该打的机锋都打的差不多了,大伙儿安安生生吃饭喝酒,不多时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严春芳还没玩够,恋恋不舍的抓着庭芳的袖子:“好妹妹,过几日千万别忘了使人去接我。我们再一块儿玩!”

江淑人摇头笑道:“你索性住在叶家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越氏看了看严春芳的年纪,与庭玬正相对,且性格活泼讨人喜欢,作次子媳妇最合适。但她遇到了与杨安琴同样的问题,庭玬并没有什么拿的出彩的说头,自然不好贸然开口,只暗暗记在心里,待来日有机会再提。

庭芳无疑想跟严家打好关系,大家都是太子一系,正是力往一处使的时候。便笑道:“不过就是个玩具,我过几日就请个好木匠来再打一套更好的。你想玩什么只管打发个丫头婆子来,我做与你玩。”

江淑人道:“那怎么好意思?”

老太太笑道:“你别管,让她们小孩儿耍去。不过几块木头,还都是边角料,淑人万别同我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

杨怡和道:“那我也要!”

侯景荣跟上:“也与我做个一样的,我家有好些棋谱,改日亲手抄几本答谢四妹妹。”

一群姑娘都只看了个大概,还不曾玩得,自是心痒难耐。见杨怡和与侯景荣开了口,也都提出各种要求。庭芳无可无不可,都应了。

庭芜才交了个新朋友,自是不舍的。与严春芳手拉着手,一个说:“你要常来玩。”一个说:“咱们日日写信。”把江淑人乐的不行,奈何时间不早,只得强拉着严春芳走了。

待人走后,庭芜就蔫了大半。因明日还有宴席,自老太太往下都不得闲,也没人有空搭理庭芜。庭芳如今不管家里的事,却还有其他的活儿。献给老太太的书只是叶家人搭台子唱戏罢了,老太太才没兴趣。在客人面前过了一路,庭芳马不停蹄的送到老太爷跟前。老太爷亦不懂数学,随手翻了几页,皱眉道:“你的字儿?没有其余的抄本了?”

庭芳道:“时间太赶,来不及。叫几个丫头抄了一遍,鬼画符的只能自家看。我已打发人去抄了,这一份,是呈给圣上的。”又道,“今日夫人们凑趣,叫我同大师兄比了一场。那倒没什么,只大师兄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

老太爷问:“什么话?”

庭芳回道:“总要做出点什么来,世人才好信服。他原想让我做水车,我却是不懂那头,又太大了。方才想了想,不如先做小事,改良一下日常用品,又快捷又轻巧。”大牛总是从小牛慢慢成长起来的,先展露锋芒,慢慢的积累,是很稳健的路子。待大伙儿都被震的麻木之后,再有多离谱的事儿,人家也不会怀疑了。

庭芳思路清晰,老太爷很满意,又提醒道:“圣上并不很懂这些,呈上去不过是个意思,他或许会赞两句,但也就是赞两句罢了。毕竟不是正路子,你别想多。”

“不是借着名头好跟……福王耍么。”庭芳眨眨眼,把太子二字隐掉,换成孩子气的说法。“原也没想过九岁便天下皆知。该是我的终究会是我的,我不急。”

老太爷捏住庭芳的脸颊:“你小狐狸转世,再没比你还精的了。”心里那个得意啊!看我老叶的孙女!就是不一般。高高兴兴的将两本几何数放进个红木匣子里,以不合年龄的速度飞奔找皇帝显摆去了。

不出老太爷所料,拿到书的皇帝很高兴,但是看不懂。翻开书倒先点评字:“你家丫头写的?唔,年纪小,运笔还稚嫩了些。可惜奔着算学不回头啦,不然倒是个书法的好苗子。”

老太爷心中不以为然,字写的好的人多了,庭芳未必写成一代大家,便是能成,这年头早不是魏晋风流,决计不能出头。不过是出嫁的时候抬点身价,待结婚生子了,写的好不好谁还记得。但会独门绝技就不同了,从古至今都是物以稀为贵的。面上当然还得装成遗憾的模样,道:“回圣上的话,臣亦如此想。只是她一个女孩儿,随她爱玩什么吧。”

此言合了圣上的心思,聪明的非继承人,谁家都乐意纵上一纵。遂笑道:“我无深究,搁我这儿也是白放着,不若送给十一那混小子,叫他们两个一处玩去。”

老太爷呵呵笑道:“老臣说句托大的话儿,只怕殿下与臣的孙女玩不到一处。”

圣上奇道:“前儿不是玩的好好的么?你又想起男女大防了?过几年再想不迟。”

老太爷道:“是福王玩不过臣的孙女……”

圣上并不相信,指着他家阁老笑道:“瞧你护短的样儿!”

老太爷嘿嘿直笑:“圣上比臣还护短呢。您问问福王就知道了。”

圣上当然不肯承认自己二十岁的儿子干不过个毛丫头,招来个太监道:“我方才仿佛听谁说了句福王正在皇后处,你把他给拎了来。”

太监应了,飞奔去坤宁宫找福王。

不多时,福王赶到,对圣上见过礼,笑问:“父皇有什么好东西赏我?”

圣上把两本几何数递给福王:“你看看怎样?”

福王早就想看,奈何庭芳就是不给。此刻得了原本,忙不迭的翻阅起来。圣上见他看的认真,便不理他,与老太爷就黄河沿岸春汛之事讨论起来。一个皇帝,一个阁老,想找件正儿八经的国事太容易了。待二人确定了救灾方案,天都黑了。圣上方才记起福王来,扭头一看,福王眼睛都快贴到书上去了。忙喝道:“做什么呢?眼睛还要不要了!”

福王被吓了一跳,思绪回笼,但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叶阁老,真个是那小丫头写的?”

老太爷笑眯眯的道:“我们通不懂,写的还能入眼?”

福王快哭了,想他老人家纵横江湖多年,跟徐景昌各有所长不算,头一块铁板就是踢到庭芳。如今看来,庭芳不是他的铁板,娘的那是高山仰止!福王心里写了两个大大的不服,可再看看手里的两本书,又不甘不愿的把“不”字扔出心头。良久,才为难的道:“比我强。”

圣上瞪大眼,随机换了个表情,笑骂道:“哟!学会谦虚了,有进步。”

福王认真的道:“真比我强。”这就是自然学科的牛叉之处了,强就是强,你不承认也不行。福王作为野生的数学玩家,有些通行标准是不需要沟通就会默默执行的。顿了一会儿,又道,“强到我想拜师了。”

老太爷差点被口水呛着,这默契!今日庭芳才大庭广众下说了大话,您老天才黑就给她描补上了。

圣上也傻眼了,他家儿子他是知道的。没野心,但感兴趣的东西狂的整个皇宫都装不下了。十岁起就去户部挑老吏,那会儿自是输多赢少。可他是皇子,输了就找人请教,没人敢不教。宫里还有无数藏书,到十五岁上,嘴里就剩徐景昌还凑活了,余者恨不得用眼白看人。盯着两本几何数看了好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叶阁老好福气呀。”

老太爷:“……”圣上您的小心眼还能不能好了?他家不单有孙女在数学上吊打皇子,他自个儿的书法能吊打你全家好伐!忙躬身道,“托圣上的福,虽是女流,但圣上若能用上,就是臣家莫大的荣耀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再好还不是给您家效力的,吃什么醋呀!虽说臣子要低调,问题是据庭芳自己说,她能甩福王八百条街,目测福王这辈子都不可能追的上她。那话不像玩笑,还是早点让圣上接受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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