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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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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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总兵道:“怕死留在京中做国公不是更好?可我贵为国公,岂能在京中安享荣华,不顾边民受暴乱之苦?”

庭芳脸一红,她当日来根本想的就是万一赵总兵挂了,太子系将受重创。什么家国天下,什么边疆百姓,统统没考虑过。

赵总兵又对庭芳道,“回京后,你去理国公府看看。我那儿子,不知被娇宠成什么模样。虽有武师傅,估计也是白搭。我再问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你替我去瞧瞧,养废了的话就给我往死里揍。”

庭芳:“……”

赵总兵强调了一句:“不要手软。”

庭芳笑道:“您也不怕他讨厌你。打小儿就没见着几面,一见面就打。”

赵总兵道:“个个都儿女情长,边疆竟不用人守了。百万将士,谁家不是这样?他倘或起了这等歪心思,不用多话,你扔他出府,饿他几日,便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国破家亡之时,谁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亲贵胄,统统都是亡国奴。

庭芳苦笑,英雄总是受万人敬仰,对的起全天下,唯独对不起自家子孙。想来赵总兵实无人可托付,尽管回京后处处受限,还是答应了。

赵总兵又嘱咐道:“你也别荒废了。挨了一年的打,别白挨了才是。家里不方便,就寻个由头住理国公府。你鬼精鬼精的,法子不需我多说了,横竖自己想的出来。”

庭芳点头。

“今年风调雨顺,路上应该安全。”赵总兵道,“你要提前走也行,正好把刘达他们捎回去。我也省的派人送你。”

“舅舅……”

“嗯?”

庭芳走到赵总兵身边,低声道:“多谢你的照顾。”

赵总兵笑了笑:“京中的小娃儿就是懂礼。”

庭芳犹豫了一下,才道:“京中,不大太平。”

“我知道。”

庭芳咬了咬嘴唇:“倘或……平郡王……舅舅待如何?”

“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

庭芳抬头望着赵总兵。

赵总兵道:“京中争执我尽知。倘或真有那一日,不过战死边疆罢了。”

“不过……战死……么?”

“不然呢?”

庭芳十分不服的道:“君则敬,臣则忠。”

赵总兵拍拍庭芳的头:“二十八岁的总兵,还想让圣上待我如何呢?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况且我镇守边疆,为的是天下苍生。死又何妨?”

“我想要舅舅活着。”一年的相处,不管赵总兵是位高权重总兵还是普通的舅舅,她都想要他活着。

“好,我尽量。”

赵总兵抽出块帕子,替庭芳擦着眼泪:“你怎么总哭不到点儿上?那么揍你都不哭,我这不好好的么,哭什么呢?”怎么说哭就哭上了?

庭芳抢过帕子,捂着脸哭。谁家孩子,在跟父亲分别的时候不哭呢?是的,父亲。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穿越十年,真正对她尽到父亲责任的,唯有这个毫无血缘的人。再忙都会惦记她的功课,即便几日不见,弱点在哪里进步在哪里,都如数家珍;再位高权重都会听询她的意见,哪怕听起来很荒谬也愿意给她尝试的机会。庭芳想起了前世的父亲,严厉到几乎不近人情,可夜深人静时,加班回来会悄悄去房间里看她。叶俊文没有给的一切,赵总兵给了。从最开始拿他当个帅哥看,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尊敬的长辈。

叶俊文之于庭芳是模糊的,在家里走来走去,尽添乱。冷不丁抽个风,烦的弑父的心都有。说是养了一窝孩子,真正疼爱的只有儿子。有时候庭芳想,都不喜欢女孩儿,都觉得女孩儿碍眼,你有本事娶男人为妻啊!你有本事叫男人生儿子啊!生都生下来了,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要有风吹草动,二叔还想着维护一下,他倒头一个想的就是舍弃。

庭芳摸摸可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她想彪悍的活着,于是赵总兵就能调亲兵给她训练,甚至尽可能抽空亲自教导。自嘲想:如果叶俊文送她匕首,那就是让她去死,而不是让她去活。想要孩子无论在什么逆境里都好好活下去的,才是父亲吧?

赵总兵被庭芳哭的手足无措,他就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他其实也挺舍不得了,可爱的小女孩儿,有她在家里都热闹许多。自己的孩子远在京城,拥兵百万之数的总兵,几乎不可能与孩子相聚。跟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孩子,逗两下,聊解思念。庭芳乖巧、坚强、聪明,真招人疼。可就像他的儿子一样,终究是要分别的。良久,赵总兵道:“舅舅,是不大可能回京了。”

庭芳止住哭。

赵总兵捏了捏庭芳的脸,笑道:“你有空了,就来大同看舅舅。八百里而已,你骑着马一天就跑到了。有什么难的?”

“我是女孩儿,不能随便出京。”

赵总兵调侃道:“没事,等你嫁人了,你爹就管不住你了。”

“变成夫婿管了,我才不嫁人。”

赵总兵笑了:“别怕,舅舅给你寻个好的,保管不敢管你来大同玩。”

庭芳的哭不过是情绪所致,她也不想把个普通的分别搞成生离死别,登时就扑闪着大眼睛:“我要长的好的!”

“你嫁你师兄好了,全大同加起来没他长的好。”赵总兵居然很认真的考虑起来,“无父无母的,跟上门女婿差不多。挺好!”

喂!那是你外甥!你这样说他真的好吗?

“好了,不哭了。”赵总兵道,“我还有事,别闹我,找你师兄玩去。”

庭芳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世子,我尽量亲自上。”

“嗯?”

庭芳笑道:“就像舅舅教我那样!”以尽长姐之则。

第233章 喵喵喵

庭芳没什么要收拾的,她打算把平儿扔给叶俊文带回去,圣旨比较慢,有的是时间打包。实在带不也无所谓,除了庭芳的衣服,其余都是可以分给其它人用的。比如她那一匣子上好的花笺,也不知陈氏送这玩意来边疆作甚。总之笔墨纸砚还算名贵,统统送到了对面。

想着要跟庭芳分别,徐景昌郁闷的不行。尽管知道这一年的相处算是白捞着的,可心里还是不好受。一年前在京中,二人关系尚可,分别时或有不舍,却无太多牵挂。而今年的朝夕相处,数次生死与共,那便不一般了。见庭芳进来,勉强笑道:“臂弩拆下来,我替你瞧瞧。”

庭芳听话的拆下臂弩,徐景昌接过仔细检查调整,确认没有零件不好用,才递回给庭芳。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庭芳带了两个盒子来,拆开:“这个是笔墨纸砚,我懒的带回京了,你拿着使吧。还有一本字帖儿,师兄要记得练。”

徐景昌点头:“你的武艺也要记得练,若我有机会回京时,可是要查的。”说毕威胁了一句,“还记得我们在驿站遇袭,小舅舅来援救之事么?”

庭芳顿时觉得每个关节都在痛,师兄你好狠!徐景昌看到庭芳的表情,不由笑了。

庭芳又觉得心痛了,回京之后见不着美人了,不单帅舅舅见不着,帅师兄也见不着,好虐!!!

郁闷的打开第二个盒子,脸色也变的严肃:“师兄,”庭芳道,“此物乃电烛。还是驿站我用了一回。原先,是打算做给殿下的,老太爷拦住了。一个电磁感应都闹出无数故事,幸而没把这个与他。但我今日交给你,是因为我觉得大同用的上。”

徐景昌皱眉道:“这种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庭芳摇头:“蒙古来袭,便是万不得已。夜袭之所以奏效,是他们看不见,我们也看不见。不单看不见敌人,更看不见指挥。”

徐景昌点头:“我见你用过,照不远。”

庭芳道:“只要会发光即可。”

“嗯?”

庭芳道手持石墨,碰触了两下,石墨头便闪了两下:“一下是进攻,两下是防守。如何?”

徐景昌愣了下。

“具体闪几下,代表什么含义,我不便参与。你同小舅舅商议吧。火把固然有指示作用,到底不如此物方便。你们可以研究一套行之有效的夜间指挥方式。”就如后世的各种密码一样。她的亲人在边疆,如果有一个想法,哪怕微不足道,只要能有一点点作用,哪怕烧饭点个火,她都愿意贡献出来。哪怕承担风险。人毕竟不是程序,总会有一些理智没办法控制的选择。

徐景昌收了:“我先与小舅舅商议。”说毕,又道,“你此番功绩不小,回去便是风口浪尖。万事小心。有事可与殿下商议,如今他已娶亲,两下里走动更方便。殿下虽然跳脱,许多事,你远不如他。万不可自负。”

庭芳见徐景昌的话语中有未尽之意,便道:“师兄还有什么嘱咐直说啊,我这人不会猜谜。”

徐景昌叹了口气:“竟不知怎么说。总之一件事你拿不定主意,既问祖父,也问殿下。各有各的立场,未必诚心害你,或有顾及不到之处。”

庭芳太理解了,因为对于家族她太微不足道,对于国家更是不用提。别说她,连福王,不也就是个父慈子孝的道具么?天家?呵呵!想起徐景昌幼年的经历,庭芳心里对皇家打了一万个负分,全特么是一群禽兽!

还要去跟叶俊文道别,庭芳站起来道:“我去一下后头。”

手腕被扯住,待庭芳回过头,徐景昌颓然放开:“那个,你连夜骑马回去么?”

浓郁的不舍从手腕处蔓延,庭芳落寞的道:“明儿一早走,夜里睡驿站,次日早起继续赶路,晚间就到家了。”

“明早我去送你。”

“嗯。”

庭芳走到叶俊文居住的院落,他正在里头看书。见到庭芳,道:“你回去也好,万一有事,只怕我赶不及。”说毕,补了一句,“会骑马不错。”

庭芳怔怔看着叶俊文,这货转性了?

叶俊文没有看庭芳,眼睛继续盯着书,却道:“你跟徐景昌,到底怎么回事?”

庭芳笑道:“爹爹就这么不放心我?我不会把持叶家的。都说的那么明白了,别给我娘添堵。那是你的结发妻子,再不讨你喜欢,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的孩子,她用心养育,养不好的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你扪心自问,你对她又有几分真情?我所求不多,你偏不信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就是怕我跟他一内一外么?你未必就不喜欢师兄,无非是他孑然一身,怕他将来在叶家大房里的锅里舀饭罢了。”

叶俊文也不否认,只说:“你有儿子就知道了。”

庭芳嗤笑:“我儿子跟大哥一样废,早打死了。”

叶俊文终于抬眼,瞪着庭芳。

庭芳又笑:“爹啊,你在这个院子里,就是聋子瞎子,小舅舅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一个字儿都听不见。可是我住在正院里,我知道呀。”

“知道什么?”

“我知道,即便师兄不是世子,他也是理国公家的公子。”庭芳道,“公侯世家的世子只有一个,定国公府容不下他,理国公府还会少了他的饭?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师兄管二叔叫的那声老师,大家都是赶鸭子上架,除了二叔我看也没几个人当真。但小舅舅做我们的师父,你放眼大同,又有谁是不信的呢?你家一表三千里的舅舅每天蹲着看你功课啊?除了我娘,我还没给谁这么盯过呢。这是亲儿子的待遇。你疼你儿子,赵总兵就不疼儿子了?哦,师兄当他儿子是大了点儿。你说堂堂总兵,实权的正一品。家底不比你那点子强多了?”

叶俊文看着庭芳道:“我还是遗憾你不是儿子。再好,终究是外姓人。这会儿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庭芳:“……”靠,她是分析世情,怎么就成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叶俊文继续道:“我不是怕家底的问题。我不想让我儿子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你太霸道,半点情面不留的主儿,你让我个当爹的如何呢?”

事情又绕回远点,庭芳崩溃的道:“行行行,我坚决不碰你的宝贝儿子。你怕你儿子受委屈,我怕我娘受委屈。其实说来说去,就一件事。你把你小老婆摁死不就行了?大哥那怂包是不敢给娘委屈受的,不就是你小老婆上蹿下跳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了不起么?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们了?”

叶俊文又要说话,被庭芳截住:“我再强调一次。到时候,我跟大哥,各回各家,各管各妈,行不行?”

“你跟你娘,感情倒好。”

庭芳炸毛:“你好意思说!你满心只有儿子,难道我跟你关系好啊?我不是人啊?”没法谈了!庭芳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又不是诚心道别。话不投机半句多,怒而回家。有空跟这家伙歪缠,还不如去看帅哥!

哪知走到半路上,又蹦出个拦路的。华松笑嘻嘻的道:“哥儿啊,明儿叔叔送你回家,你有什么好东西谢叔叔啊?”

庭芳正郁闷,二话不说把华松揍了。顺道把几个跟来看热闹的都揍了一遍。并咬牙切齿的说:“再招我,我就回京找福王哭着告状,说你们欺负我。不给我出气我就再也不给他做玩具了。你们继续蹦哒!咱走着瞧。”

谁信她会哭啊?华松还想缠着庭芳玩,庭芳踹了他一脚,飞奔回房。坐在床上生闷气!她怎么尽招熊货!招熊孩子还不算,居然招熊大叔!她这命格也是没救了。想着京中的那一大群皇家的祸害,就恨不得点个炸药把紫禁城给炸了!做了博物馆省多少事儿!但凡有人在里头住着,就特么招人烦!

次日清晨,一百骑兵各自与熟人道别,由刘达领队,集结在大同东门。庭芳换上戎装,把头发扎成个马尾,出的门来,见徐景昌牵着匹马等在门口。庭芳骑上马,信步游缰。徐景昌走在一边,沉默不语。

早起的大同是忙碌的,从总兵府到东门的一段路,安静的都不像个大城。庭芳腰背笔直的坐在马背上,余光却一直看着徐景昌。还未分开,就已想念。这个男人如海水一般的心胸,如湖水一般的柔和。庭芳的手不自觉的抓了抓缰绳,舍不得啊!发现了他的心思,又怎么发现不了自己的心思?只不过她以为圣上对她们父女的“流放”还有很久,没想到仅一年,就要分别。她觉得她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好多捣蛋的事儿没干,好多娇……都没撒……温暖的手掌,触觉让人无比怀念。

巍峨的城墙出现在二人眼前。徐景昌的脚步不由一顿:“四妹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庭芳没有说话,话太多,不知说哪一句。气氛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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