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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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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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昌笑道:“不是你的缘故。”顿了顿,才道,“我心里难受。”

“是因为杀了人么?”

徐景昌沉默。

“很恶心,还是很怕?”

徐景昌道:“都有。所以我觉得……真没用。”

庭芳笑了:“挺好的。”

“嗯?”

庭芳道:“我就觉得挺好的。”就算是古人,头一回杀人,杀完跟没事人一样,那才恐怖好吗。

徐景昌郁闷的道:“读史书的,能跟我说说么?我也不知道问谁去了。真不敢去招小舅舅。”再说都一表三千里的舅舅了。

庭芳停下脚步道:“咱们先站着。说完再回去。”

徐景昌有些犹豫:“太晚了,明儿说吧。”女扮男装也不是真变男的了啊。

拍领导马屁也是工作范畴,工作狂表示今日事今日毕。庭芳道:“明儿我可以睡懒觉。先解决一桩是一桩吧。”

徐景昌只得无奈的道:“四妹妹。男女大防。”

庭芳愣了愣,不知道徐景昌怎么突然切话题。

徐景昌道:“你还小,不大懂。我却大了,不能装不懂。叫人传点什么,你这辈子都毁了。”

庭芳想起叶阁老那句“谁管着你是好人,谁纵着你是坏人”的话,噗嗤一笑:“师兄,你觉得我还能嫁人么?”

徐景昌无话可说。

庭芳道:“你别太在意了,我自己都不在意。我不想嫁人。”

徐景昌不由问:“为什么?”

庭芳道:“你想入赘么?”

徐景昌摇头。

“那不就结了!”庭芳道,“你去别人家会受委屈,我也会。我不想受委屈,尤其是我现在的样子。总要被人挑拣。索性不嫁了。女人不嫁人会被外人欺负,可只要咱们的事儿成了,我嫁不嫁都不打紧。人和人没什么不同,你们男人不愿做的,我也不愿做。所以,这些个男女大防啊什么的,就都丢开手。你那我当哥儿使,我就真谢谢你。”

徐景昌似有所悟:“说来说去,都是实力最重要。”

庭芳道:“枪杆子里出政权。大师兄,你小舅舅真的不能死。他死了,我们全完。这辈子可就真不愁男人了。”

徐景昌猛的窜出一股火气:“你们家,太过分了!”

第214章 喵喵喵

“呃?又怎么了?”

徐景昌压抑着火气道:“我早想说了。你比别个聪明些我知道,但你们家的人怎么那样使你啊?什么都同你说!那些鬼话是能同姑娘家说的吗?你跟师兄说实话,不想嫁人是不是你家里人告诉你的?”

庭芳摇头:“我就不想嫁!”

徐景昌想起福王说的“十个女人九个不想嫁,还有一个是傻瓜。”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道:“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没有小孩儿愿意嫁,但你不能听着家里人哄。舍了你成就他们的富贵,凭什么?你真有事了,他们脖子一缩,你找谁哭去?你个傻丫头!”

庭芳几乎仰天长叹,为什么在古代名声都差到这份上了,还有人要逼婚呐!我不结婚招谁惹谁了啊!只得敷衍道:“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能倒回去吗?”

徐景昌噎住。

庭芳就道:“所以啊,好师兄,咱换个话题吧?”

徐景昌坚持道:“有些事,你小孩儿家不知道的最好。”

庭芳木着脸道:“我已经知道了。”

徐景昌崩溃的道:“到底谁告诉你的啊?上回那鞋垫也是!你才九岁啊!”叫他问出来,绝对是套麻袋往死里打。便是小男孩儿也不能看,免的移了性情。要开那个蒙,至少得到十五六岁吧?他表弟就是开荤太早,那什么破身体!骑马略跑快些就跟断气了一样。

于是徐景昌再次语重心长的道:“不是师兄迂腐,那玩意真不能给孩子看。你告诉我,谁偷着给你看的?”

庭芳不满的道:“马上十岁了。甘罗十二都当丞相了,我不用当丞相,十岁不小啦。”

徐景昌咬牙切齿的道:“你再裹乱试试?咱们小舅舅的传统,男孩儿可劲打,你才说要我拿你当哥儿。”

庭芳想着徐景昌的武力值,立刻怂了,只得道:“我偷看的。”

徐景昌:“……”抓狂了,他到底要怎么跟一个小姑娘解释那玩意不是你这个年纪该看的啊?她看了还看懂了!你聪明能用在正道上么?

叶俊文就是个不着调儿的,徐景昌拿着庭芳愁的想去死。现他不管着,都不知道扔给谁管去。小舅舅管孩子的方法就一种,打!但对着姐儿怎么打!?叶家对庭芳再龌龊,对他是真有恩。何况师妹挺可爱的,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不为这些,为着庭芳教他算学的半师之谊,也不能撩开手。

庭芳见徐景昌替她愁的头发都要掉了,赶紧道:“师兄,你想开点,别把我当孩子看就行了。”祖宗,我比你大了快三十岁了……

徐景昌阵阵儿肝疼,都说他亲娘死的早,八字苦的很。再看看眼前这位,不到十岁就扔出来使的,顿时觉得自己家的那一地鸡毛根本不算事儿。继母再坏,他九岁的时候也只会操蛋啊。

庭芳轻笑一声,真是难为徐景昌的世界观了。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庭芳道:“我的事儿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先解决你的吧。”

徐景昌没好气的道:“我没事!”

“师兄又把我当孩子!”

徐景昌索性一口气说道:“就是杀了人不舒服。这种事我听多了,说一个你认识的。唐大叔唾沫横飞的在殿下院子里说他杀了人后吓尿了的事都说几百回了。我知道是人都会难受,我也会。但我也得抗过去。道理全都懂,就是不高兴。你不用操心我,我闷两天就好。倘或这几日我脾气不好,你担待些。回头给你赔不是。”

徐景昌旁的不论,脾气真个是好到极致,就没见他对谁发过什么脾气。庭芳见徐景昌真的就是需要自己做做心理建设,便放心了。只要是军人,都要过这一遭。血淋淋的战场上,这就是规则。别说徐景昌了,她自己不也要拼命做思想建设么?虽然效果好像差强人意。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庭芳见徐景昌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打破沉默道:“我的事,师兄也不用操心啦。”

徐景昌哼了一声。

庭芳又咯咯笑道:“家里的事,真个是我自己蹦出来的。我不蹦,爷爷也不会推。他是狠了点,要说他不疼孩子,却是冤枉了他。我原想着藏拙,没想到陈恭那熊孩子一弹弓打的我没藏下去。待到认识你们后,我就不想藏了。就好像吃了山珍海味的人,不会想回去啃窝头。我一身才学,藏了,固然能嫁个不错的人家。但那又如何呢?我不乐意,我真的不乐意。我想做男孩子,跟你们一起耍。骑马、射箭、打猎。不想成天想着给婆婆的礼薄了,忘了给嫂嫂做针线了,妯娌今儿说了一句话似刺到我了。这日子我过的来,还挺游刃有余的。可是没意思。师兄,你扪心自问,你那样会哄人又生的好,去定国公跟前撒娇儿你能不能做好?你都能跟娘娘撒娇,怎么就不能跟定国公撒娇呢?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吧。”

徐景昌道:“那你干嘛不愿嫁福王。他又不拘着你。他比你还疯呢。更不用搭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庭芳道:“他不是皇子,我就答应了。”谢谢您呐,没嫁他就给他玩命呢,嫁了他确实没有鸡毛蒜皮,全特么朝廷大事了都。经过叶阁老身体力行的深刻教训,庭芳算明白了,她最好干她擅长的活儿,别玩跨界。老狐狸太多,玩不过来。何况政斗人才多,科技人才少。她还是去做技术党吧。过了这不安生的几年,她就自己开工厂去。到时候要钱有钱,要靠山有靠山。过神仙日子,岂不快哉?

徐景昌这回可真没话说了。

庭芳又道:“人活一辈子,总要留下点印记吧。”说着指向西方,“待我修好了城墙,总能救几个人命。一条命,比我能不能守规矩,能不能嫁出去重的多的多。何况很多条命。如果我们能修好它,甚至研究出补好长城的方法。一百年后,一千年后,没有人会记得嫁了人的某门叶氏,但会记得我叶庭芳!”

庭芳接着道:“我再长大一点儿。就去研究水利,研究自来水系统,研究经济规律。只要我活着,就一点一点做。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不仅仅是嫁人生子。别人会的我不稀罕,我要做的都是别人不会的。我曾经愚蠢的以为自己能受得了内宅的无趣。可是当外面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哪怕一点点。就发现自己再也再也忍不了那样的无趣了,简直一天都不想忍。我觉得那是在浪费生命。宁可替殿下做玩具,宁可把自己累的脚打后脑勺,宁可……远赴边疆,哪怕很有可能会死。所以我不会后悔,再让我选一次,哪怕陈恭没带弹弓,我也会冲到殿下面前告诉他,殿下,奴有一物,世人皆不曾见过。普天之下不缺一个会生儿育女的叶庭芳,但永远缺一个会修桥铺路兴修水利的叶庭芳。”

庭芳第一次把心里话说的这么彻底。因为她实在太寂寞了,不是说古代没有理想主义,而是古代没有人会相信女孩儿也有理想主义。她不想徐景昌总是纠结她的归宿问题。对于一个真的关心自己的人,庭芳很乐意以诚相待。何况,在抵达大同之前,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自己。他们还会有很长很长时间的合作,对于合作者,不应该隐瞒自己的想法。徐景昌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庭芳所需要的恰恰不是关心,而是尊重。唯有尊重,才是价值。

良久,徐景昌才道:“是我小看了你。”

庭芳摇头:“我是个女孩儿。”

徐景昌笑:“跟女孩儿没关系,是我小看了你。对不起。”

“那你把我当男孩儿!”

“我不如你。”徐景昌顿了一会儿才道,“直到出族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是管作坊,也只是玩。说是有生意,也只是小打小闹。”庭芳说了自己心事,徐景昌说的就容易了,“早想来大同,又没有勇气。瞻前顾后的,非得等到一无所有了,才想起孤注一掷。小舅舅今天很生气。”徐景昌自嘲一笑,“前几日我还在你家显摆来着。报应来的倒快。”

庭芳想起徐景昌被虐的事,就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阵阵发疼。一脸同情的看着徐景昌:“今天,很疼吧?”

“嗯。”徐景昌点点头,“悄悄告诉你,要是宫里的武师傅这么制住我,我早嚷了。在小舅舅面前,愣是不敢吱声。我知道他生气了,再嚷他能整的我更惨。”

庭芳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他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徐景昌道:“没什么,咱们本来就离的近。这头都打起来了,斥候肯定回报于他,他顺手就救了咱们。外头都瞧见唐池瀚了,他就故意来里面试试我的水。我当时感到有人靠近,一刀劈过去,就被他夺了刀。”

庭芳忍不住问:“你就过了一招儿?”

徐景昌点头。

庭芳道:“是你太该揍,还是小舅舅太强?”

徐景昌笑:“都有吧。”

庭芳心里默默道:男神!请受我一拜!

徐景昌伸手拍拍庭芳的头:“回吧,真的晚了。今晚谢谢你。”

庭芳道:“师兄太客气了。”

走在前面的徐景昌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头对庭芳道:“人各有志,如果你将来依然不想嫁人,就来寻我。如果我活着的话,会护着你。”

庭芳也停住,问:“为什么?”

徐景昌想了想,道:“因为我想护着一个青史留名的叶庭芳。”

庭芳的笑容绽放,眼睛亮如繁星:“师兄,说话算话哦!”

“好!”

①:徐景昌说的保护,是指兄长对妹妹的保护。古时不嫁人的女性一般只能依兄长而居。

②:庭芳的人生目标,这里就说的很明白了。所以全本男主戏份都比较轻,这本书的主线不是爱情。

第215章 喵喵喵

血!铺天盖地的血!刀割在肉上的声音,好似尖锐的沙砾;刀割在肉上才触感,好似凌迟。凌迟着对方,凌迟着自己。血染在身上,化作一个个的小虫,钻进肌肤,卡在骨头的每一个缝隙里。然后慢慢占据全身,侵入五脏六腑,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无法呼吸。窒息了!

徐景昌从噩梦中醒来,冲出账外不停的呕吐。几乎把身体里的每一点水都吐出来,直到吐无可吐,才可以顺畅的呼吸。徐景昌疲倦的回到账中,大口的喘着气。军营里的夜不是纯粹的黑,四处有照明的火把与巡逻的人。借着微弱的光,望着帐篷弧形的顶,他无力的倒回床上。

我杀了人。这四个字似魔咒萦绕心间。不是有血海深仇的蒙古人,而是因为活不下去才变成的流民、是同类。如果不是天灾人祸,他相信那些人跟他一样不想杀人。他不明白天下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闹的要自相残杀。就好像他一直不明白,定国公府争个世子位都要争到赶尽杀绝。

他记不住所杀之人的脸,只记得临死前那扭曲的表情。杀了人之后才知道,那一瞬间所拥有的并非勇气,而是恐惧。他想活,对方就必须死。徐景昌几乎哭出声来,他不想杀人,一点也不!尤其是被逼入绝境的……昔日的好人。

徐景昌倒了杯水,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算盘和算筹都给扔去了新兵营。因为伺候他不单没前程,在前线没有自保能力的话也很危险。何况他长大了,不需要人拿他当孩子伺候。但是从小就被前呼后拥的人,在卧室里只剩下自己时,孤独感几乎是迎面砸来。尤其是做噩梦的时候。

胸口的恶心感挥之不去,徐景昌抑制不住的开始怀念母亲。他的母亲是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走过最无忧的岁月;他的母亲又是强势的,见惯了娘家的种种龌龊,嫁到夫家来,就手起刀落的收拾了一切。定国公府的当年,看起来多么霁月风光。每个人都有事做,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直到定国公偷腥还要带回家里。唯一不赞同的,只有母亲对待那个青楼女的手段;就好像他恶心继母但从来没想过动手收拾她一样。真正应该对付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定国公。

想起京中的一切,徐景昌的目光慢慢变的坚毅。软弱与恐惧从他身上渐渐退去。赵总兵初上战场的时候,也不过这个年岁。或许他也软弱过,但都过去了。一个坎儿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土地。庭芳木呆呆的任由平儿摆弄她的头发。这个年纪,不管男孩女孩一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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