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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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狩-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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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谈什么吗?」他试探性的问道。 
「谈?不…我跟他根本没什么好谈的,我一知道你不在那儿便借故告辞了!不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舍不下他——」 
「啊?」 
「他真的很美……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我从没见过有哪个男子能美得像他那样教人移不开视线……端丽的容貌,冷漠却高贵不群的气质,还有…他的头发好漂亮啊!我那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散发的模样——」清原绫姬黯然低下了头,带了点强颜欢笑的口气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意外复杂。 
赤染契忙着陪笑,他知道雪舟的外表是很出色,但是这个小姑娘也未免描述得太仔细了些,仔细到她的每一句都令他不由得胆颤心惊。 
「赤染大哥,我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回答我。」 
「啊、好、你、你说。」明明是秋高气爽好季节,但他感觉额角有汗滴下来了。 
「你喜欢他对不对?」清原绫姬正眼望向他,表情十分认真。 
「这、我……」赤染契一径干笑,虽然问题有点直接,但清原家的小姐说话向来都是这样一针见血啊! 
「他可是男子不是吗?你、你们怎能——」清原绫姬咬着下唇低下头去,尽管不愿承认,但是事实却确确实实摆在眼前。如果赤染契有一两句企图辩解的话的话她或许还能释怀一点,但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那双望着自己的眼意外坚定。 
「赤染大哥,对你而言,雪舟是一个相当独特的存在吧?尽管是我……你也从未放在心上吧?」 
「绫姬小姐——」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虽然是女孩,但我的志气也不会输给男人,你若真喜欢他就明白跟我说,我逼自己死心的——」 
「对、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说抱歉!」 
「我、我……」赤染契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他见她这模样心里很不好受,但一时间也又不知该怎么启齿……他对她越是好,恐怕也只会徒惹她更伤心罢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赤染大哥,能不能、求求你只要一次就好——请你让我在你的怀里待一下……至少在夕阳落下之前,让我达成这个心愿……」 
「绫姬小姐……」 
「你难道连这一点举手之劳都不愿成全我吗?」 
赤染契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沉重落在飘扬的发梢上。他轻轻拥过清原绫姬的肩膀,但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并不需要他任何安慰。 
夕阳下,抽长的芒草苍凉的掩盖过天地间轻拥的两个人。那股微涩的味觉,是少女的泪珠幻化成风,黯然掠过了唇边。 


第七回 


离开加贺之后的下一个据点,武田军的金戈铁马锁定了盛名远播的琵琶湖。 
打从万叶集里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额田王开始,琵琶湖百年以来除了是许多缠绵悱恻的和歌的衍生地之外,它便利的水运更带动了近江地方的繁荣富庶。 
早在大军决定开拔的一个月前,雪舟便已洞烛机先派了两队人马乔装潜入镇守琵琶湖的小谷城内打探幕府的动静。 
小谷城内目前的守护代名叫浅野长桥,据说是与北条氏缔结了婚姻关系才得到今日的地位。 
浅野长桥为人贪杯好色,在派去埋伏的两队人马当中,恰巧有以流浪剧团而名动小谷城的组合。 
雪舟处心积虑保留着这张王牌,盘算着武田军的脚步逐渐接近小谷城的那一天,琵琶湖一年一度的庆典也随之来临了—— 
于是,由流浪艺人组成的剧团一路敲锣打鼓的踏入了浅野的府邸。 
宴会上,浅野长桥醉眼迷蒙看着戴着天狗面具的男人在他面前摆动起滑稽的肢体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们就这点把戏吗?不是有女人吗?再跳支舞来瞧瞧吧?」 
无视自身城主的身份,浅野长桥一把将戴着面具的婀娜舞姬拉入了怀里,当他猴急的要扯下她的面具之时,舞姬却娇羞的躲开了他的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只是面具就连妳这身衣裳本大人也会一件件把它扒掉——」浅野长桥嘴角挂着淫笑轻浮的探出了手,丝毫不把宴会的庄重当一回事。 
反观他的失态,与宴众人像是早已习惯城主的胡闹,只见他们各自谈笑吃酒,今晚的节目似乎让他们相当乐在其中。 
「唉唷!」酒酣耳热之余,忽闻浅野长桥一声惨叫,他楞楞摸上自己的颈项,却看见手掌上沾满了血,当他发怒想推开怀中的柔香软玉之时对方却已先发制人将他压制在榻上。 
「放、放肆!妳敢对本大人无礼——」凶恶的口气在白刃抵上颈项之际减了几分气势,浅野长桥看着那张梨窝带笑的面具,措手不及的状况让他脑中不禁一片空白。 
「妳、妳究竟是谁?」 
几不可闻的笑声浅浅逸出咽喉,盛装的舞姬从容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阳刚的脸庞。 
「男、男人?来人——快来人啊!」浅野长桥不可置信的张大了眼,吃惊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着。他慌然环顾起四周,但竟没有半个人赶上来救援,这是因为他烂醉如泥的侍卫队根本不是武装剧团的对手。 
「浅野大人,今夜真感谢您赏脸,要不然我们这群乡巴佬还没机会见识到如此奢华的酒宴呢!」小野武赞叹的吹了一声口哨,半开玩笑地将刀锋压上他颈间轻轻划出了一道血痕。 
「好家伙!报、报上名来!」 
「小野武,方才的舞跳得还不赖吧?」小野武得意的眨了眼道。 
浅野长桥气得脸色乍青乍白,被一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小伙子压在地上对他而言真是毕生其耻大辱。「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嗯?」 
「本大人、我、我是说你们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有求必应!」 
「这可令我为难了,您要是听到吾家主公开出来的条件肯定会收回这句话的……」 
「混帐!你家主公是哪号人物?」浅野长桥涨红了脸挣着想起身,奈何左右手却被牢牢制住。他现下的姿势就活像只被钉住的青蛙,着实滑稽的可以。 
丝毫没有半点身为人质的自觉让小野武双眼掠过一线杀气,他缓颊轻笑道: 
「武田永宗,不晓得您是否听过这名字?」 
「武、武田?」浅野长桥一听见这个名字脸色有点铁青,失笑的嘴角不知何故不停的抖动着。「这、这里可是北条氏的地方,岂容武田那乡野村夫来此撒野?」 
「哈!这话可说不准啊!小谷城从现在就由吾家主公接管了!浅野大人,十分感谢您的盛情招待,不过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赴命呢!」 
「你想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啊——」 
还来不及让浅野长桥吐出最后一口恶气,只见小野武刀起刀落,炽热的血花溅上灯火绚烂的天井。 
异常凄烈的呻吟声让小野武不禁皱了眉头,其实他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动手,只是军师交代过要速战速决。 
捺了捺眉,小野武抓起浅野长桥的首及昂然向众人宣告胜利之后便火速与潜伏城郭的军队会合。 
里应外合之下,出羽军花不了几个时辰便成功拿下小谷城而为迫在眉睫的京都之役赢得了漂亮的前哨战。 

* * * 

入驻琵琶湖后的第七天,武田永宗依雪舟之言以『扫荡强权,匡扶皇室』的名义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信呈给当今天皇。 
果不其然,半旬之后朝廷派了一名德高望重的僧侣前来慰问这位远从出羽国赴京的忠义之士。 
文众,无官无职,却因深谙佛法而成为当今天皇最倚重的名士。 
尽管佛家隐世济民的思想在武士及庶民之间如火如荼的蔓延开来,武田永宗仍然不擅与宗教人士打交道。想当然尔,接洽朝廷大使的差事自然而然又落到他素来倚重的军师头上。 
「文众大师,劳烦您百忙之中还拨驾前来慰问,在下在这里代武田家向您致上无限感激之情……」 
感觉文众那双细长的眼睛笔直的落在自己身上,雪舟只是不卑不亢地低下了头。 
文众和尚就距离他五步之遥,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回到湖中那株死寂的樱花树上。 
「雪舟先生客气了,其实天皇陛下也十分感激武田大人有勤君之心。如您所见,北条氏在京都妄课重税只为贪图自己享乐。他们一味纵容族下子弟挥霍,也不理会眼底下的百姓生活是否过得下去……还记得一、两年前近畿还称得上太平的时候,老朽有天夜里路过他们游宴的地方……先生可知道当他们酒醉浪荡的将旨酒朝曲水里倒的同时,路旁已经有人因为饿得受不了而啃起了树皮……唉,堪称大和民生最为富庶的京都,想不到也沦落到这步田地……老朽在朝侍奉天皇陛下多年,深知天皇陛下爱民如子,老朽想陛下若亲眼目睹此情状的话,心里肯定是悲痛万分吧?老朽听闻先生出身藤原氏,不知您对于贵族们荒唐的情形了解多少?」文众和尚说到这里突然移眼望向他道。 
「在下十六岁就离开京都了,那种事情我不太清楚……」雪舟不着痕迹将问题打了回去,虽然说他的身份已经不算秘密,但一再被人拿来作文章他心里多少也兴起几丝不快。 
文众和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并不若那身灰色的僧袍内敛含蓄。 
「要说北条氏贪奢骄纵,呵,其实那也是让朝廷给惯出来的……朝廷若有能力箝制,他们又岂会无法无天至如斯地步?」 
文众和尚不怒反笑道:「先生好象话中有话啊!」 
「恕在下失言了。在下绝对没有怪罪朝廷的意思……只是这件事地方大名们也得负上责任,若不是人人自危,也不会造就北条氏今日的强大。在下以为清原氏的覆灭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要扳倒北条氏万得仰赖众人同心协力,北条氏就是深谙这个弱点,所以加贺一役才会采取个别击破的策略——大师,朝廷的影响力是今非昔比了,但天皇陛下的威望却依然为万民所仰望……如果,天皇陛下看得起武田家的话,吾家主公倒是很乐意担任清除君侧的先锋——」 
「老朽会将武田大人的心意禀告天皇陛下。若真能一举成溃,相信也是陛下乐见之事。」文众和尚嘴角微微掀动似笑非笑。他将双手缩入僧袖中又径自凝视起那株樱花树来。 
雪舟听他语带保留,临时放弃了劝说的念头继而支开话题道:「吾家主公替大师办了场洗尘宴,今天晚上还请大师务必赏光——」 
他一味以沉默的背影应对,对于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雪舟倒也没放在心上。不管他是不是听进去了,总之他这趟路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大师,湖边风冷,若无事请您早点回房休息。在下尚有杂务缠身,就不奉陪了。」 
「诸行无常,盛者必衰……这繁花的开落到头来也不过就这么一回事啊!」 
临行前,雪舟听见他嘴里喃喃吟出了这句话。意外出世的口吻中,还多了几丝感慨的世情。 
雪舟回头看了那副寂然清瞿的背影一眼。 
任你佛法再精辟又有何用?这人世间最大的业障,其实便是自己啊—— 

* * * 

入夜的舞台,飘浮的火影,太鼓遽然敲响骤地撕开四周摒息以待的静默。 
悄悄的,淡入的笛声把台下的观众从沈寂的黑夜带进了一幅宛如要燃烧起来的红叶盛景—— 
戴上小面的少年自桥悬登场之后化身为丰姿袅娜的夫人,夫人倾耳细听起潺潺的水流声,不点而艳的朱唇彷佛红叶般颜色醉人。 
三味线朴拙的琴声在耳边拍击,少年尾随音乐节拍启口吟唱起诗句,那生动的神情体态不知是入戏了,还是真悸动于满坑满谷的深秋美景。 
间歇的笛声再度悠扬贯彻了松明乍灭的黑夜,狩猎的武士自桥悬后威武登场—— 
深山的邂逅,武士禁不起眼前美色的诱惑答应了邀约。只见他醉眼迷蒙,凝视着美夫人微醺的羞涩容颜不由得唐突了起来。 
酒酣后的放纵,来自遥远的天际疾电惊雷蓦地打醒了美梦。在武士的梦中失去了美夫人的踪影,反倒出现一名长相奇特的男子。 
八幡宫的小神,乃为退治鬼怪而驾临—— 
武士骤地睁开眼睛,眼见闇沈的天空雷鸣疾疾,闪电更如箭矢般飞掠。 
如今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先前的美夫人,修长优美的手指撩开披在头顶上的月牙色外褂,已经换上般若鬼面的少年疾步冲上舞台,那一身朱线交错金绸的戏服鬼气闪烁,那双眼更犹如日月般炯炯有神—— 

* * * 

相对于台上的诡谲,舞台之下可是谈笑风生。 
「大师,您瞧这出戏可还过得去?呵呵,咱们乡下人就只能拿这点东西献丑,还请您包涵吶!」武田永宗酒碟就唇的同时还不忘留意身旁这位朝廷贵客的反应。嘴边固然一团和气,但心里还是难免有所抱怨。这文众和尚打从来到大营之后便沉默寡言,就连现在要他多说句话都像是要他的命似的!莫怪他不喜欢和尚,全都是群不好相处的老家伙。 
「武田大人客气了。这出红叶狩演得挺好的!菩萨的慈悲与夜叉的凶残本就一线之隔,台上的演员倒是将感觉拿捏得恰如其份……对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雪舟先生?」举茶准备回敬之时,文众和尚突然发现雪舟几乎整晚不见踪影。 
见他一脸疑惑,武田永宗不由得拍腿大笑道:「哈哈!为了招待大师,我的爱卿可是硬着头皮上阵啊!」 

* * * 

避开了喧嚷的人群,雪舟提着酒壶独自朝偏僻的角落走去。赤着双脚踏上了草地,直到下了舞台,他才感觉这身戏服的繁重。 
提壶就口,先前的鬼面早已被扔到了一旁。他背倚着树仰望着略显昏沉的月色,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是好不起来。 
红叶狩啊…… 
离开北条家前他曾经躲在廊柱后偷偷看了一会儿,只记得当时台上的演员来来去去,然而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那抹鬼火,还有鬼女现身时令人怵目惊心的剎那—— 
尽管闭上了眼,却似乎还无法从方才的角色抽离似的,他感觉眼底依然漂浮着火光魅影还有那张暴突怒张的能面……唉,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若再持续下去,自己恐怕真的会先变成鬼。 
「雪舟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骤地睁开了眼,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雪舟才又松懈精神靠在树干上。他执壶饮了口酒,眼底只有苍白的月色。 
「我只是想静一静,主公找我吗?」吐出口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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