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羽傀儡之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沧月羽傀儡之城-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看着她的表情,谨慎地开口,不偏向任何一个男人——眼前这个女人年龄和自己相仿,却经历过如此多的风浪,如今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居然无法揣测。

“治好了我的伤?”她淡淡地问,“哪个医生告诉你,这伤还能好?”

“……”仿佛一下子被抓住了要害,他一时间答不上来。

殷夜来微笑着,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吃力无比地看着焦黑的手臂,摇头:“你看,连手指都几乎无法屈伸了——能保住一条命,苟延残喘活几年估计还可以,但在这世上,是不可能再有神医能治得好我了。”

“何必如此悲观,”北越雪主皱眉,低声道,“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换一个身体,重生再造么?”殷夜来摇着头,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罗刹一样可怖丑陋的脸,低声叹息,“不……就这样吧!我不要再回去任何人身边了。无论是安堇然还是殷夜来,都已经死在了帝都那场大火里。”

——是的,一切就应该终结在那一日,又何必多生是非?

如今的她已然成为焦炭枯木一样的废人,容貌尽毁,躯体成炭,饮食起居都无法自主。而以白墨宸或慕容隽的性格,一旦得知她还活着,定会不惜代价的来找他,并且将这个负担一辈子背负下去的。

够了。这一生相互羁绊已深,如今好容易做了个了断,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那好。如果你不愿意去找他们,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让你衣食无忧。”北越雪主看着她,“我会安顿你,照顾你,尊敬你,尽我的一切能力陪伴你走到生命尽头——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师父,我甚至可以做你的任何人。”

“不,我不要任何人陪伴。”她淡淡地说,“我愿意就此孤独死去。”

听到这个回答,仿佛耐心终于用尽,他忽地站了起来,厉声:“孤独死去?不可以!——你如果就这样死了,剑圣之剑怎么办?它必须传承下去!必须!”

剑圣之剑?殷夜来看着这个名动天下的杀手之王,眼神忽地变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当然也明白自己处于垂危的边缘,随时可能死去——而剑圣门下虽然有《击铗九问》《六诀》等秘笈传世,但真正的精华却不在于纸上,而是靠着师徒一对一的口耳相传,甚至心领神会来传承的。

作为空桑女剑圣,她继承了兰缬师父的剑技,和清欢继承的灵飞剑圣剑技迥然不同。如今她已然垂死,却还没有收过弟子,一旦死去,剑圣门下的一些剑技便可能就此失传。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冒险将剑圣之剑交到这样一双染满血的手上!

“我要怎样证明自己的决心?”北越雪主抬起了头,眼里充满了无奈,“人孰无过。所谓的杀戮,我可以让它终止在这一刻——可是,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是可以为剑而做出一切牺牲和改变的呢?”

“我不知道。”殷夜来叹了一口气,疲倦地摇了摇头,“或许,是当我感觉到你身上的戾气消失的那一天?或许,永远没有这一天——因为我的身体拖不了多久了,等不到感觉到你彻底改变的那一天来临。”

“……”北越雪主咬着牙,无可奈何的情绪几乎逼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发了疯。沉默许久,他忽然抬起头,道:“那么,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改变主意。”

“什么?”看到他眼神深处的灼热,她不由得一惊。

他瞬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又露出那种可怕的光芒来。然而在她开口询问之前,他忽然一点足,整个人如同闪电一样穿窗而出,跃下了街道。

窗户开着,风雪呼啸卷入,房间里瞬间冷了下去,犹如冰窖。她靠在榻上,看着寒风吹动狐裘上一簇簇雪白的毛,眼神里有些忧虑——是的,那个男人可能又要去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了……而自己却无法阻止。

殷夜来伸出手,试图去够那一把滚落在地的光剑,然而身体沉重得犹如生铁铸成,居然连挪动一尺都做不到。

“啪”的一声,窗户忽然又动了一动,一道人影落到了房间里。

去而复返的北越雪主脸色冷淡平静,一边看着她,一边将手里提着的一个东西重重摔到地上。那个人落在地上,发出了惊惧的呻吟,然而身体却无法动弹,显然是被封住了穴道,缩成了一团。

殷夜来认出,被他抓来的居然是方才逃出去的那个丫鬟,不由得失声:“你——!”

“你看,她该更努力些逃命的,”北越雪主冷笑,“方才我们讲了那么久的话,她居然才逃出两条街,然后就因为风雪太大,怕冷而躲在一个屋檐下——呵,要知道凭着我的追踪术,就算她提前三天出逃,我也能易如反掌地把她抓回来。”

那个丫鬟在地上颤抖着,用充满了泪水的双眼恐惧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殷夜来,嗫嚅着不敢说一句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殷夜来怒道,“干嘛要为难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

“的确和她不相干,只可惜她运气比较差而已。”北越雪主淡淡,“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凡是我想要杀的人,可从来没能逃出我手掌心过——”

话音未落,他忽然间俯下身,手腕一翻,一把银色的短刀瞬地出现在他手指间,从丫鬟颈中一掠而过!伴随着一声惊呼,一道细细的血柱瞬地喷涌而出,飞溅上了她的狐裘,斑斑点点殷红刺目。

“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殷夜来瞬间坐起。

“你看,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北越雪主一刀割断了丫鬟的咽喉,直起身来,嘴角浮出了一个冷酷的笑,伸脚将地上那个不停惊呼挣扎的少女踢到了她面前。

刚才那一刀他割得不深,只堪堪刺破了静脉。血虽然不停流着,样子可怕,但一时半会却不至于致命。

“我不能立刻证明自己洗心革面、放下杀戮之心的决心真假,但是却可以让你看到杀戮的可怕和持续。”北越雪主的眼神冷酷,语气也冷酷,“你看,这些人就在你眼前死去!你一句话就可以制止——空桑女剑圣,你到底救是不救?”

“你——”殷夜来咬着牙,眼神凌厉,“想恐吓我?!”

“不,我只是和你做交易,而筹码就是这些无辜者的血。”北越雪主并不讳言,一字一句,“但是我要求的东西也并不多,只是让你收我入门,教我剑术而已。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会洗心革面,做一个对得起剑圣一门千古之名的好徒弟——如果你不能相信,那么,我会让无数的血在你面前流淌,直到你相信为止!”

“……”她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死死地看着他,又看着地上在血泊中挣扎着的少女,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救……救救我!”血在不停地喷涌,那个小丫鬟脸色苍白,几乎吓得昏迷,不停地喃喃呻吟,“救救我……”

殷夜来看着她,深深地呼吸,极力压抑住内心起伏的情绪:“你怎么能这样!”

“是的,请原谅我。在我过去漫长的几十年人生里,只学会了这样唯一一种说服人的手段。”北越雪主淡淡道,看着鲜血在眼前流淌,漠然不动容,“不过,希望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用到它了。以后我会做个好人。”

“无可救药的杀人狂!”殷夜来压抑着愤怒的情绪。

“无可救药?你怎么知道无可救药?你试过么?!”北越雪主却蓦然回头,盯着她,“对一个七岁就人贩子被卖到杀手组织里的人来说,我有选择仁慈的机会吗?——为什么你不试着救救我呢?”

“……”殷夜来被他眼神里忽然爆发出的光芒所震慑,一时间居然无法回答。

“我曾经尝试过重新选择人生,脱离杀手组织。而你的师父,号称为天下人拔剑的兰缬剑圣和灵飞剑圣,却剥夺了我唯一一次可以摆脱杀人者命运的机会!”这个冰山一样冷静的杀人者眼里涌现出了灼热,语音居然在微微发抖,“而你,如今也别用居高临下的语气来教训我!——告诉你,如果我的人生不是有那样的开头,如今也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我会是空桑剑圣,而不是一个凶手!”

他一边说厉声说着,一边迫近来,凶狠地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气息平甫。殷夜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想从那一双眼睛里看出什么来。终于,他压制住了那股怒意,重新直起身子,将那个流血的无辜者踢到了她脚下。

“我保证她能活到今晚子夜。那之前,只要你一开口就能救她的命。”北越雪主冷笑着,又加了一句,“记着,这不过是第一个而已。从今天开始,我就每天杀一个人——无论妇孺,老幼,一天一个,抓回来在你面前杀,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殷夜来倒吸了一口冷气,直直盯着他,眼神凌厉得几乎要杀人。

是的,她知道他不是说笑——他是真的做得出这种事来的人。

“看在这些不停流出的鲜血的份上,请您好好做决定。”那个杀人者凝视着她,用一种冷酷到极点、却又恭谦到极点的语气低声问,“空桑女剑圣,我尊敬的师父——您,是想看到血淋淋的当下,还是更愿意担忧可能出意外的未来呢?”

在那样冷酷而低沉的声音里,鲜血从那个少女的咽喉里不停流淌,如同一条血色的小蛇蜿蜒爬向殷夜来的脚下。那一刻,原本在烈火中都不曾感到过的恐惧从心底升起——到如今,她已经无法握剑了,甚至连想要保护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墨宸……我、我该怎么办啊……

低头看着地上垂死的无辜者,那一刻,她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助茫然的叹息。

羽傀儡之城最新章节:羽系列4?卷四?第7章

然而殷夜来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她所期待的那个人却正在离她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呼朋唤友,陷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饮,完全不知道此刻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正陷入了怎样的无助之中。

北越郡九里亭的冬天是寂静冷清的,家家户户都闭了门,街道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一天也难得见到一个村民出来走动。在这样滴水成冰的酷寒里,所有人都呆在家里,静静等待着严冬的过去,连狗吠都听不见了。

村里唯一的酒肆也关门歇业,但里面却还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客官……客官今晚还住这里么?”酒肆老板吴老头胆怯地搓着手过来,问了一句,被对方眼神一扫,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酒肆里唯一的客人大概四十来岁,有着一股书卷气,眼神却又隐隐锐利,不怒自威。他很瘦,裹着一袭厚厚的皮裘,虽然一直靠着炕坐着,脸色却还是冻得青白,显然是一个从暖湿地区来的人,并不适应北陆的冬季。

“我说过整个冬季,你这家酒肆我包了。”客人有些不耐烦,语气也是冷冷的,“钱我已经付过了,够你一辈子吃喝——我要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是……是。”吴老头嗫嚅着,“只是想问问客官晚上、晚上吃点啥?”

“随便吧。”客人头也不抬,“来点烈酒。这儿真是冷到骨头里了。”

“好好,小店的酒虽然是自家酿的,但绝不输给郡府里那贵得要命的杏花春酿!”吴老头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转身走开,“客官,稍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离开时,酒肆老板默不作声地看了对方一眼,有些疑惑——这个陌生人是几天前的夜里悄然来到这里的,一出手便给了五个银毫。他原本想不客气地拒绝,说冬天酒肆不开业,但一看到钱就软了下来。

这家九里亭唯一的酒肆很小,楼下招待客人,楼上便是自家的睡觉起居的地方。老婆去世了三年,两个女儿也分别都嫁去了别的郡,因此酒肆里一直冷冷清清地只有老板一个人,正在努力地为自己积攒棺材本。九里亭是个小地方,耕种狩猎为生的村民们一年也难得赚到多少钱,来酒肆里多半喝的是一个铜子一壶的劣酒,所以这个陌生客人的出手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看在钱的份上,他破例收留了这个外乡人。然而奇怪的是,这个陌生人到了这里之后就一直呆在酒肆里,既没有出去,也不和任何人往来,每天都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想着什么。

有几次吴老头看他喝了几杯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便壮起胆子搭讪,问对方是来九里亭寻亲还是访故,也得不到一句回答。

“不要多问,也不要告诉村里人我来了这里。”陌生人只是那么说,拿出一枚金铢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如果你不多嘴,等我走的时候这个就是你的。”

一辈子都没见过金铢的酒肆老板眼睛一亮,心跳都几乎停止,连忙用力点头。

可是……这个人如此神神秘秘,不会是什么被通缉的大盗吧?吴老头一边心里嘀咕,一边下厨去准备晚饭,巴不得这个奇怪的客人早点离开这里。

晚饭很丰盛,果子狸肉炒蕨菜,冬笋烧肉,还有九里亭特有的榛子口蘑,陌生人喝了一杯酒,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便头也不抬地道,“你也不用陪我了,上楼去睡吧。给我留下足够的酒和木炭就好。”

吴老头乐得清闲,客气地招呼了几声,便自顾自上楼睡觉去了。

就是在最淳朴原始的地方,金钱也是唯一的通行凭证啊……空荡荡的房间里,陌生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金铢,眼里露出了一丝锋利的冷笑。看老板离开后,他无声走到了窗口,用指尖将厚厚的窗户纸捅开了一点,凑上了眼睛——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将这座北陆小村覆盖在一片白色里。酒肆斜对面一箭之地开外便是那一家新盖好的小院里。墙上新刷了白垩土,柴门、篱笆是刚扎好的,水井也是新的,显示着这家人刚刚来到这里落地,准备安家扎根。

白帅啊白帅……难道你真的选择了这个穷乡僻壤作为你最后的归宿?你难道真的想要以庸人的方式来了此余生?——可那么一来,你让自恃权谋卓绝天下,这一生都在尽心尽力辅佐你的我,又情何以堪啊!

穆星北在肃杀的寒冬里咳嗽着,眼睛里流露出了不甘的光芒。



大雪持续了整个冬季,让整洁崭新的小院子一片素白。在这样寒冷的色调里,唯有窗口透出的火焰是暖的,跳跃着,映照着里面每个人的脸。

这个普通农家小院的房内聚集了许多人,人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