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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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路行-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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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场戏,套路都是一样的。英雄,也必然都是威猛勇敢的男士。即便是在薛适的臆想中,这铁打不变的规律,自然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这游戏如此有趣,薛适总是欲罢不能。一场戏下来,若还有时间,那就即刻上演第二场。而母亲,则总在薛适玩得酣畅之时,突然闯入。
  一见母亲,薛适便即刻停住了所有动作,立马坐在床上,佯装没事。这最后的一丝羞愧感,源于何处?薛适尚知,自己是个男孩,不该将自己幻想成女生。这么一点微弱的自觉,薛适还是有的。
  沐浴过后的傅雪萍,用浴巾将将裹着身体,表露的四肢,缓缓散发着热气,而关键部位,则半遮半掩,春光乍现。
  在傅雪萍眼中,对于儿子,恐怕也没有性别的概念。她将浴巾直接摘下,在薛适面前大方裸体,慢慢挑选着,那些粉味浓重的内衣裤……
  薛适看着母亲的身体,唯一在意的,便是她小腹上,那道深邃丑陋的疤痕。对于答案,薛适早已从父亲抱怨的口中听过无数次了,他知道,那是母亲剖腹生产后,所留下的永久印记。
  对于这无端的伤害,薛适很是自责,他盯着那疤痕,闭口不言。而他脑中盘算的,则是刚刚被中断的剧情。他默默期盼着下一个独处的时刻,心里,反复演练着即将上映的戏码……
  九五年一月,春节前夕。
  松花江面包车内,除却正在开车的薛勤胜,唯一的乘客,便是薛适了。
  薛适窝在副驾中,刻意将头撇向另一侧。与父亲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独处,这让薛适十分不安。
  望向窗外,路边的积雪仍显得厚重紧实。坐在缓慢前行的面包车中,耳边持续着车轮碾过雪层的“嘎吱”声响。薛适沉浸在毫无话语的噪音中,完全不觉尴尬。
  突然,薛勤胜加快了速度。薛适扭头看前方,见路边出现了一个高挑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大幅度地扭动着两胯,一双长腿只穿了薄薄的黑丝袜,交叠成一线的高跟鞋印记,在雪地上清晰蔓延着。
  薛勤胜踩下油门,面包车加速行驶到女人身旁,接近时,车又放慢了速度,与女人同步徐行着。薛勤胜不顾前方,使劲转过头,直直盯着女人的身体。待脑袋几近扭断之时,薛勤胜才不舍地回过了身,龇着牙大声感叹道:“长得真他妈不错。”
  r》  “我不觉得。”身旁的薛适,即刻泼了父亲一盆冷水。
  首先,薛适认为,在父亲眼中,除了母亲,绝不该有别的女人。其次,薛适确实不懂得女性的魅力何在。也不知是因为年幼,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女性,于当时的薛适而言,是完全没有吸引力的。
  那一句冷淡否认,听得薛勤胜皱紧了眉头,咬着牙狠狠骂道:“你懂个屁!”
  薛适抿起了嘴唇,看着窗外,很是委屈。
  薛勤胜没注意到儿子的反应,径自断言道:“那女的,肯定是妓…女。”
  薛适听了,不想接话,但犹豫了一番,还是礼貌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
  薛勤胜得意地嗤笑一声,他点上一根烟,吐出了一团浓重的烟雾,继而说道:“是不是妓…女我一看就知道。”
  薛适天生肺弱,惧怕烟熏。他咳了一声,看着窗外过往的女人,心中调侃道,在你心里,所有女人都是妓…女。
  薛勤胜继续吞吐着烟雾,薛适则谨慎地控制着气息,父子二人沉默不语。
  少许,薛勤胜主动打破了僵局,开口问道:“你们班有漂亮的女孩儿么?”
  薛适没回话,只在脑中逐个掂量着班上女生的尊容。仔细想想,漂亮的倒真有几个,但薛适却没有兴趣。
  薛勤胜见儿子没有反应,便想了想,调侃道:“瞧我问的。你们班可能还真没什么好看的女生,修车老石的女儿、胡同口那瞎老太太的外孙女……”
  薛适跟着憨笑起来,突然,父亲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
  “你现在,年纪都这么大了……小鸡鸡会直起来吗?”
  当时的薛适,尚不满八周岁,但听到父亲这般问话,他也仍有些许的尴尬。
  薛适脸颊微烫,静默回想着。
  那些懵懂无知的勃…起,只发生在了两个人身上。第一,即是与堂哥睡觉时,不自知的身体反应。第二,则是那个,已然失却了的……
  一股莫名的羞耻感遍及全身。年仅七岁的薛适,被与生俱来的强烈自卑紧紧束缚。他有些结巴,只虚声回道:“没……没有……”
  “那你不正常!”薛勤胜断然下了结论。
  不正常,与社会大众背道而驰。初入小学的薛适,凭借着虚伪的乖巧和优异的成绩,刚刚博得肯定,这才享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不正常,这是多么深重的罪孽。
  薛适赶忙辩驳道:“我直起来过!”
  薛勤胜来了兴致,赞许道:“这才对!爷们儿都得直起来!那你是什么情况下直起来
  的?”
  薛适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他不敢实说,又结巴着敷衍道:“嗯……想……想尿尿的时候……”
  “不对不对!男人直起来,肯定是看见女人的时候,心里有了想法!”薛勤胜极其肯定地纠正道。
  听罢,薛适胸口发凉,只觉自己,不经意地,就站错了阵营。
  薛勤胜不顾儿子,兀自讲演道:
  “你太小,可能不懂。但是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都明白了。公鸡,知道吧,哒,哒,扭着,展露着自己健壮的身体和丰满的羽毛。看见母鸡,一定要扑上去,踩蛋儿。男人和公鸡是一样的,天生就是来征服女人的。看见喜欢的女人,你就要上。对你爸来说,登上不同的山峰都有着不同的快感,越难爬的山,我上着越来劲。男人,就是尽可能多得征服女人,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薛适的思绪已经完全抽离了。他瞪着两眼,望向窗外,见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各自穿着厚重的冬衣,在雪地上缓慢徐行。于是薛适便将路人都想象成了公鸡母鸡,想象着人们已然丢了羞耻之心,当街踩蛋,滑稽万分。
  薛适无奈地笑了一声。
  只听父亲,蓦地说道:
  “儿子,看见喜欢的姑娘你就上!出了事儿,爸给你顶着!”
  九五年,春节,大年初四。
  被父母带领着的薛适,颇不情愿地来到了爷爷家,与众亲戚们聚作一团。
  对于自私的薛适而言,每一段清静独处的时光,都是极为宝贵的。亲友们围在一起,看似热络地关切着彼此的生活,实际上,每个人都将苦衷藏起,每个人当下所受的困苦,亲戚们都无心帮扶。这种表面的热络,薛适总觉得,很是无谓。
  春节,在薛适眼中,就是每年例行一次的煎熬日。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薛适恐怕母亲过于兴奋劳累,抑或是她把持不住又喝了些酒,继而再将那恐怖的疾病诱发出来。身体的痛苦,是由傅雪萍本人承担。而事后担惊受怕的心理折磨,则由年幼的薛适,全全背负。
  薛适望向母亲,见她与姑嫂们围坐一圈。那些女人磕着瓜子,声音极为清脆,她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家长里短,音量虽低,但各自的兴奋劲却十分高涨。傅雪萍坐在角落位置,只是微笑地听着,除了在关键处跟着附和几声之外,便不再开口了。
  薛适正出神地盯着母亲,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附上了他的脖颈。转头看,才发现是堂哥。
  薛适想起了与堂哥睡觉时的场景。堂哥很是喜欢薛适,平日里,那些动作的亲昵,已
  经到了故意撩拨的地步。
  当下,堂哥搂着薛适的脖子,手掌摩挲着薛适的脸蛋,轻声耳语一般,逗趣地赞叹着:“好嫩啊……”
  姑嫂们仍在欢畅地聊着。坐在一旁的堂姐们,也视若无睹,只是谈笑依旧,各自梳理着对方的长发。
  薛适被堂哥拥在胸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让他很是舒心,但一股隐隐的羞愧感,仍是堵在了胸口。然而在旁人看来,这些亲昵算不得什么。就连傅雪萍,也毫不在乎。
  略显无聊的傅雪萍,盯着电视屏幕,假意聆听着姑嫂们的唠叨,机械般地点着头。
  电视中放映的,是成龙主演的《城市猎人》。突然,傅雪萍想到了什么,便冲着孩子们,故作神秘地问:
  “对了!你们知道,薛适的偶像是谁吗?”
  话音刚落,薛适便涨红了脸颊。堂哥堂姐将当红的玉女偶像猜过了一遍,都被傅雪萍否决了。薛适抿着嘴唇,死死盯着母亲,只盼她不要说出口来。
  罢了,傅雪萍大笑一声,宣布道:
  “是成龙!”
  众人哄笑,薛适只觉浑身上下都滚烫无比,只想找个冰冷的缝隙钻进去。
  傅雪萍见儿子模样尴尬,便打着圆场,说薛适是羡慕成龙健壮的身材和矫健的身手。
  笑过一阵,众人便又安静下来。薛适专注于影片的情节,希望能将方才的尴尬回忆消磨掉,不料,却迎来了更为惊悚的挑战。
  影片中,为营救孟波,惠香带领众人,打算突破守卫森严的警备。行至关键处,却见一高大威猛的警卫堵在路中,毫不懈怠。为避免拳脚相加,众人派出一名美女色…诱警卫,不料,美女却被警卫打翻在地。穷途末路之时,渐渐逼近的警卫,却对众人中的四眼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警卫色迷迷地抱住四眼男,将他的裤子撕烂,光滑白嫩的屁股,表露无遗……
  堂哥堂姐被这段情节逗得开怀大笑。薛适盯着屏幕,勉强咧开嘴巴,假意陪笑着。
  耳边那虚无缥缈的笑声,震荡着薛适的耳膜。身旁,堂哥堂姐们尽是欢畅的模样,但薛适所听见的,却只有嘲弄,讽刺,鄙夷,厌恶……
  薛适身处一片寂静的虚无之中,孤立万分。他维持着笑意,内心却十分悲凉。
  自此,薛适便知道了,自己应当踏上怎样的人生道路,自己应当以怎样的姿态,谨慎匍匐……
  


☆、不良榜样

    眨眼间,九五年的暑期将至。虽说期末考试已完,曙光近在眼前,但那最艰难的一道坎,学生们仍未熬过。那便是最为恐怖的期末家长会。
  傅雪萍因工作繁忙,便将此项任务托付给了丈夫。
  薛适听罢,心里早已凉了半截。
  其一,是因为薛适成绩拔尖,又被升为班长,对班主任做了许多阿谀谄媚的工作,深得其信任,一番注定的夸奖,薛适很想让母亲听到。
  其二,在薛适心中,母亲与父亲,是完全对立的存在,前者是正面形象的代表,而后者,则是负面形象的集合。薛适恐怕父亲在家长会中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再将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伟岸形象,毁灭殆尽。
  家长会当天,报到时间已过,薛勤胜却迟迟不肯起床。薛适犯险,多次冒死催促父亲,才将对方叫醒。
  薛勤胜一番收拾,西服革履。明明没什么业务,也要故意拿着板砖型大哥大,就那么人模人样地出门了。
  独自守在家中的薛适,忐忑不安。他倒像是个家长,为第一天上学的薛勤胜担惊受怕,唯恐对方闯祸,为自己丢脸。
  还不到散会时间,父亲竟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口中还不断谩骂着。薛适见状,也不敢过问,只盼父亲没做什么错事,一切安好。
  翌日,即是二年级的最后一天。
  教室内异常混乱,大部分学生都兴奋不已。极少数个别的,沉闷地坐在座位上,定是因为成绩不好而被家长打了屁股。而成绩最差的那个男生,依然十分折腾,脸上那模糊的巴掌印,旁人看着都疼,但他自己倒是丝毫不在乎。
  薛适坐在座位上,被一群女生簇拥着。那个羊角辫女孩,天生就散发着浓郁的三八气质,她靠着薛适,嗲声嗲气地问道:“薛适,放暑假了,让我们也去你家玩儿吧。别只让潘玉去啊!”
  话音刚落,女生们哄笑一团。薛适望向前方,见脸颊微红的潘玉,赶忙转过了她那副娇小的身子。
  潘玉是薛适的绯闻女友,其实两人的关系,是被众人哄闹出来的。薛适与潘玉的成绩拔尖,不相上下,每次上台演讲,也总被凑成一组,久而久之,便被莫名其妙地配成了一对。薛适本就没什么心思,但潘玉却是稍显主动的。她与薛适同住一楼,时常会来家中拜访玩乐,上课时,也总是悄悄回头张望。薛适装作毫无反应,其实都看在了眼里。
  多数时间,薛适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潜在的自恋,而引发的自作多情。但时间长了,他也干脆假戏真做起来。
  全是为了维持
  现实生活中的形象。难以置信,八岁的孩童,竟会这般事故。
  突然,脸上挂着巴掌印的那个男孩挤到了潘玉身边,他用一只胳膊搂住潘玉细弱的肩膀,继而骄傲地宣扬道:“潘玉早就是我沈强的人了!”
  女生都鄙夷地调侃着沈强,而薛适,则怒目冲冲地直视着他。倒不是因为潘玉,而吃了沈强的醋。只是沈强肆意玩弄着薛适苦心经营的绯闻假象,这简直就是在挑衅薛适的地位与声誉。
  “真的!”沈强大言不惭地补充道:“我们俩小时候一个幼儿园的!我知道潘玉原来是大舌头,后来做过手术!我让潘玉张嘴她就张嘴,然后我就把洗涤灵灌进去了!我还去女厕所,把潘玉的裙子扒下来过……”
  众女生嘘成一片,都在骂沈强流氓。薛适发觉自己真不如沈强那般了解潘玉,便不禁更加恼怒了。
  混乱中,薛适瞥见潘玉,她脸颊绯红,但那盯着沈强的眼神,却异常温柔。
  “闹什么呐!”
  教室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所有学生都精准迅速地窜回了自己的座位,顿时,教室一片寂静。
  走进门的班主任老太,是薛适强大的靠山。平时,喜好仗势欺人的薛适,若与他人发生了纠纷,老太肯定是无条件偏向薛适的。
  端坐的薛适,以矫揉造作的目光,深切望向严肃老太,期盼着对方的夸赞……
  “薛适!”
  严肃老太怒目呵斥了一记。
  薛适一阵惊吓,摸不着头脑。只听老太继续训道:“以后别让你爸来参加家长会了!什么玩……啊!迟到也就算了,都不道个歉啊!不道歉也就算了,怎么还成心打他那个大哥大电话啊!摆谱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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