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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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 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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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洽儿……后来把那人给打了……”一直没有开口,缩在一角的二壮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说话时目光止不住的往洽儿身上看了看,带着七分惊诧两分赞叹和一分惧意,对于深居山中的淳朴村民来说,一个这样会打架的人,尽管只是个小小的女童,却也总是有着一种打心底里涌出的敬畏。

“啊?”甘斐没听明白,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洽儿打人而不是被打,这一幕另几个后生也都远远的瞧见了,此时七嘴八舌纷纷的描述起来,小洽儿如何昂立不退,如何勇字当先,又是如何操起青砖,就此拍下,对方又如何狼狈不堪,一败涂地云云。

“哈?”甘斐几乎笑出声来,惊喜的看着洽儿,洽儿笑逐颜开,指了指甘斐的鼻子,又做了几个手势,然后调皮的吐吐舌头。这几个手势甘斐很快就看懂了,乖闺女这是说,对方让爹爹口鼻遭了伤,做女儿的便加倍的偿还回去,总之是替爹爹报仇的意思。

甘斐一把抱过洽儿,在她黑黑的脸蛋上狠狠香了一口,受伤的唇鼻与洽儿相触,顿时又疼的龇牙咧嘴起来,一边吸着凉气忍痛,一边大笑:“哈哈,不愧是爹爹的闺女,倒这般厉害?一砖头把人家拍翻了?好!替爹爹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大喜之下,一向精细甘斐似乎并没有想到,一个练过武的高大壮汉,自己连对方一拳都经不住,洽儿一个瘦弱的小小女童,却是怎生能将对方击倒的?

“娘的,有这般好事,不好好喝一场就太不痛快了!走,走,大家伙儿都去,哈哈,怕他们个甚鸟!”甘斐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抱着洽儿,意犹未尽的又香了一口,咧乜着嘴道:“回头爹爹再给你买些喜欢的物事,奖赏我的小洽儿,哈哈!”

洽儿勾着甘斐的脖子,撒娇似的把小脸蛋在甘斐胸前蹭了蹭,脑中的对话正悄无人觉的进行着。

“你说怪不怪?看到他这样,我为什么也这般高兴呢?”轻柔悦耳的女声明显带着一种兴奋。

“当女儿的自然是和爹爹一条心的,爹爹难过,女儿就悲伤;爹爹欢喜,女儿就高兴。”稚嫩的声音似乎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

“尽管我用这种称谓来称呼他,可是……他并不是我真正的父亲,为什么我会和他一条心?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因为他把我们真正看成了他的女儿,你可别忘了,他其实也不是我真正的爹爹,然而他就像一个好爹爹那样,全心全意的为着我们,把我们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这样的爹爹,我们为什么不会和他一条心?”

轻柔女声沉默了片刻,用并不确定的语气喃喃道:“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只在和奶奶一起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可是……”

“布奴莎姐姐,我觉得这种感觉不难理解,你只是还不大习惯,又或者,因为你是修行出身的……仙灵,所以这些我们凡人间看起来极为寻常自然的情感,对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接受吗?你是说我其实已经……等等!”

轻柔的女声戛然而止,洽儿的面容忽的掠过一丝警惕,目光黯淡下来,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

……

既然甘斐坚持,并且兴致颇高,一众后生自然只能随他,略收拾了一下,打算着寻一处饮酒作庆,只是一想到可能会再碰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们,他们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因此起身待出时,未免显得有些拖沓。

就在这将出未出的时分,车马店被微弱灯火映照出的狭长黑影中忽然晃过了一个壮实的身形,接着,就在抱着洽儿的甘斐面前,出现了一张中年男子刚毅的脸。

这是一个约有三四十岁年纪的粗壮大汉,一身阔敞的青衫,衣襟短摆,正是江湖豪客常见的装束。而甘斐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这粗壮大汉敞开的胸膛上,那一丛黑黢黢的浓密胸毛,而他的个头比甘斐还要高出半个头,立在面前,好像一墩厚实的墙。

众后生见到这般雄壮的大汉,几乎下意识的以为是那伙凶人们追到此地来了,心里一阵阵惊慌,不过那粗壮大汉友善的笑容却又使他们很快安下心来,而那粗壮大汉叼着一根长草,还很礼貌的向甘斐点了点头。

“那个……我看到了在酒肆前的情形。出于好心,我特地跟来告诉你们一声,那些人也不过是些恶奴走狗,尽管吃了一个大亏,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他们还没机会来找你们茬。”粗壮大汉做了个尽在掌握的手势,“他们得守着他们的主子。”

甘斐多年的江湖经验还在,尽管这粗壮大汉笑的很真诚,然而这种示乖卖好的举动终究显得很可疑,所以只是淡淡笑了笑,放下了怀里的洽儿,让自己尽可能的完全直视着对方,并且用因为夹了竹板,所以发出嗡嗡鼻音的语声问道:“我们认识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话……有趣。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告诉你这些,一来是对那些恶奴们看不顺眼,二来也是想为你们这些朴实的山里百姓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小帮助。如果不介意,我们还可以吃顿酒,而男人们一起吃了酒,难道不是很快就能熟稔起来么?”粗壮大汉笑着说道,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在洽儿身上转了转。

……

“是山梁上的那个伏魔高手的气息……”

“啊?是他?难道真是冲你来的?”

“那时候不知道,但是现在,他确实是冲我来的。”

脑中短短几句交谈,洽儿忽然端直了身子,嘴角也停止了抽搐,用清冷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粗壮的男人。

……

一行人最终是在距离午间的市集不到半里地的一处普通小饭馆里寻到了饮酒的地方,虽然这里卖的不是澄芳酒肆里那种最上品的澄芳醇,然而从酒瓮里传出来的醇冽酒香已然使人陶然欲醉了,而据这饭馆里的掌柜说,这里卖的酒也叫澄芳醇,比之澄芳酒肆里的澄芳醇,无非是酿造的米谷差了一筹,并且封存的年头也短了几年而已,但是价格却不过是那里的十分之一,味道更是差不了太多,无疑便是一众人眼中最为划算合适的地方了。

小饭馆的客人很多,把堂里坐的满满翻翻,看来掌柜说的并没有错,于是后生们在饭馆旁支了案席,一行人席地而坐,对着朗月当空,吹着夏夜习习凉风,衬着市集煌煌灯火,当真别具快意之境。

几瓮美酒倾入陶碗,案上便是水煮的羊肉,腌制的咸鱼,菜蔬山果杂陈,还有满满一盘金黄的麦饼,虽是说不上馐馔精致,却也透着爽利,甘斐格外细心,还替洽儿叫了份芜菁绿豆素汤,那是因为他记得,洽儿着女装的时候,向来是不食荤腥的。

粗壮大汉倒底还是跟着一起来了,按甘斐的意思,和这样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还是少有瓜葛为好,偏生其他后生本着淳朴良善的脾性,觉得人家好心来通报了消息,自己就是承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便很诚恳的邀请了这位粗壮大汉同来,对此,甘斐当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反正自己警醒着口风,无论这不速之客打的什么主意,总无隙可乘。

酒饭开动,一帮人着实饿了,因此酒水未喝得多少,案上鱼肉倒没了大半,甘斐脸上有伤,固是食量大开,却在入口嚼动时颇为疼痛,故而比之昔日饭桌上的勃发雄姿,委实是逊色了不少,所以也只能一手执着酒碗,一手胡乱抓得些面饼羊肉慢慢吃着,边吃边注意那粗壮大汉的神情,粗壮大汉早将嘴里的长草吐出,此际却只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只是喝酒的时候,眼光只在洽儿身上,似乎是对她很感兴趣,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啜着素汤,还笑了起来:“小姑娘倒乖巧。”

“还未请教,足下……”甘斐对那粗壮大汉比了比酒碗,同时也打断了那粗壮大汉对洽儿的注视。

那粗壮大汉转过目光,仔细端详着甘斐,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尊姓大名?”甘斐直到现在才想起和那大汉互通姓名,当然,这只是一种纯粹的礼节而已,他已经打定主意,报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胡乱诌一个假名。

“有趣,看来我真是一个小人物,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来?”粗壮大汉看着甘斐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续道:“……乾家斩魔士?”

第007章天青会主

乾家斩魔士,这五个字让甘斐的心里狠狠的揪紧,宛如奔腾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撞击着心门,以至于令他的头脑一时有些晕眩。

这是个仿如隔世的称谓,甘斐竟恍惚起来,身边酒席上碗盏交碰、郭啅嚼食的声响瞬间变得遥远,而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迷幻的世界中,眼前一片隐隐绰绰,难以分辨,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有一张苍白如雪,却也艳美若花的娇靥越来越清晰,棕色的长发好像柔亮的飞瀑……就这样安详而沉静的闭着双眼,还记得这是双美丽炫亮的棕色眼瞳,总是莹莹脉脉的注视着自己,让自己的心脏跟着全身焕发的活力怦怦怦的剧烈跳动……

撞击心门的浪潮渐渐归于沉寂,那曾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如顽石般冰冷,周遭的声响再复环绕,那张紧闭着双眼的娇靥也只留下一个迷离的残影,甘斐端着酒碗,用平淡而漠然的目光迎上了那粗壮大汉的视线,像是为了掩饰一般,故意用莫名所以的语气答道:“呃?”

甘斐在这短短时间中的表情变化并没有瞒过对面的粗壮大汉,他只是嘴角轻弯,用甘斐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不记得了?我却记得你,飞云山千年树妖就是你斩除的吧,这件事在江南流传的很广。”

“啊?什么?”甘斐装着糊涂,他其实很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好啦,不必装了,斩魔士。我现在和你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听到。”粗壮大汉笑着,桌席上其他的后生都在很放松的吃喝着,在他们眼中,村里的甘老哥正在和那粗壮大汉饮着酒,却根本听不见说的什么。“因为发现了蹊跷的定身术的缘故,我跟了过来,一开始就是想试探一下,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妖魔化身的在此作祟,不过当我发现这里还有一位伏魔同道在的时候,这些疑惑便豁然而解了。”

这段话却令甘斐不是很明白,但他也只是含含混混的听着,并没有说话。

“我是在刚才才认出你来的,虽然你和那时候面貌变化很大,剃了大胡子,也没有穿那身褐色衣衫,但这五官体态总是没什么大变,况且我看到了你的那把大刀,和乾家家尊先生的那把诛魔刀相同的样式吧?哈哈,乾家斩魔士当真了得,我月前才在那长江上见了来,贵门那位池先生,啧啧,了不起,一人勇战千数阒水之妖,夷然不惧,便是那离宫幻空,也是当先而入的几大高手之一,我可是佩服得紧。”粗壮大汉倒是健谈,甘斐浅浅饮了一口水酒,却是置若未闻的模样,身边的洽儿很担心的看了甘斐一眼。

甘斐这般情形落在粗壮大汉眼里,却让那粗壮大汉起了误会,神色略略一窘:“啊,对不住,一说到七星盟这些事便收不住。你在这里必也是听从盟主安排隐伏的,是怪我泄露了你的行藏吗?真是抱歉,既然定身术是由于你这位斩魔士而存在的,那么就没有岔子了,放心,我很快就走,保证不坏你这里的大计。”

甘斐不说话,递过陶碗,和对方的陶碗轻轻碰了碰,放在嘴边略饮了一口,这个举动又让那粗壮大汉误会了,以为对方是表示一切了然,尽在不言之中的意思,当下哈哈一笑,双手举起陶碗一示,仰脖一饮而尽。

“那么……阁下保重,近来虻山妖魔可闹得凶,若遇难处,举信来唤便是。方圆百里,自有天青会、飞剑门百余弟子静候!”粗壮大汉对甘斐拱了拱手,站起身来,“在下七星盟武曲部宿,天青会丁晓。今日唐突,还请见谅。”

甘斐眉头一动,似是要说什么时,那丁晓已经起身离座,对满座众人团团一揖,还对洽儿笑着眨眨眼,一声告辞,洒然而去。倒把十来个村里后生弄得颇为意外,纷纷起身,一迭声的挽留。

“酒足饭饱矣,诸位珍重,他日自有再会之期。”丁晓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青色的衣衫很快隐入了夜色之中。

“哎,这位老哥,说走就走,倒是绿林好汉的路数哩。”谷生嘀咕着,和其他几个后生惋惜了一番。不过美酒美食很快让他们从这种礼节式的离愁别绪中解脱出来,几个后生还挺亲热的和甘斐碰了碰酒碗,只是看甘斐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再多攀谈下去。

甘斐确实在想着心事,虽然他尽量装成了一个对伏魔道索然无感的常人,而且对方话语中的几个名衔也让他颇为费解,但是粗壮大汉临去时那句自我介绍,却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天青会丁晓。他知道这个人。

临川天青会,一直是伏魔道一个不算太出名的小门派,据说其开山祖师曾有大神通,神术施展之下,将被妖氛黑雾笼罩的天空一扫而尽,尽复青天朗日之本色,天青会故得此名,至今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了,但和天师教、鹤羽门、五老观这些立派已逾千年的名门大派相较,无疑算是极为不起眼的。而天青会虽然和乾家一样走的是玄门力宗的路数,却也颇有些非凡的法术,而且移身遁形的本领素来不错,只是会中弟子一向在伏魔道声名不显,推算起来,多是将他们归于伏魔道二三流的人物。

而刚才这位自称丁晓的粗壮大汉,却正是天青会的会主。几次伏魔道的大行动中,这位天青会主倒是都很积极的参与了,可从没听说过立下什么了不起的功勋,在名门大派的门人看来,这或者多少也是天青会实力有限之故,话虽如此,但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看过天青会主的出手。

甘斐过去并没有见过丁晓,只是听说过这位丁会主与伏魔道另一个小门派,东河飞剑门的掌门路朋堪称莫逆之交,所以天青会和飞剑门往往便是联袂同出的,略一回想,刚才丁晓确乎也说了,此间方圆百里间,可不是说有天青会和飞剑门的百余弟子么?只是何以这丁会主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广良城?还说了那许多什么定身术,疑惑之类的怪话。再说天青会、飞剑门都是属于江南的伏魔门派,向来极少涉足中原之地,今日却又怎么说遍布这百里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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