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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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 第2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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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肉有粮,我们几个拿不走这许多!”又对颜蚝再次叮嘱:“那我就等你送来的酒了。”

“就在这几日,多莫。”颜蚝笑着躬身答应。

……

目送着伯长阿史那铎带着喊来的一众骑兵,咋咋呼呼的将开剥好的肉类与几十袋粮秣搬上了马后,然后心满意足的唿哨而去,颜蚝这才转身,敛去笑容,示意年轻的伙计们关上店门,自己则和那精瘦文士直入内室。

内室中围坐了好几个人影,并且在看到颜蚝走进后,那几人才将握在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

“你这可是大破财。”围坐人中一个身形瘦长地说道,正是驭雷惊隼韩离。

“让他们破门而入岂不是更糟?”颜蚝轻笑了一声,和精瘦文士向几人一揖,各自坐下,“我们继续。”

韩离带着莫羽媚一行是在昨夜暴雨雷电最盛的时候潜入高平城中的,电闪雷鸣的光景和公府剑客高超的轻功身法无疑是成功潜入的最好藉托,没有人发现在那个时分进入颜家肉号的六个身影。

颜蚝名为高平城的屠户,家中颇有财赀,却是这一带的义军首领,聚集了百多名豪杰,一向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尤其是在东胡燕国的治辖下,此举和王师北伐的立意倒也颇有些共通之处,因此年前韩离往这一带勘查,以备北伐的时候,正是和他取得了联系。此次潜入高平城中,也正是以这颜家肉号作为落脚点。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桓大人想让我们里应外合,可此事没有数千人马决难办到,我却只有一百多人,最多只能做袭扰之用。”颜蚝直入主题,“不过,若是斩敌首脑,取其主将性命,倒不是不可能办到。”

听到这话,莫羽媚眼中便是一亮,纵使强自按住了激愤之意,可她自己也清楚,她是多么渴切的希望手刃那个仇人,如果此行能和自己的私仇目的一致,那就是再完美不过的事了,因此她挺直身子,静静听颜蚝说下去。

“若真能毙敌首脑,那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让这城中的守军因为主将的殒命而不战自乱,不过颜兄准备怎么做?”韩离虽然表示赞成,但他也清楚刺杀绝不会那么简单,他们九大剑客已经尝试过了,且不说慕容厉自己刀法高强,更可怕的是还有那些鬼灵精怪的护佑,只是他现在还不打算和颜蚝明说,且听听他的谋划。

“东胡下邳王占了城中田氏的宅邸做行辕,我昔日与那田氏颇有交集,他宅邸的大致情形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若要杀那下邳王,我们还要将那里了解的再细致一些。一旦探明细要,则桓大人围城于外,我们突起于内,潜入其行辕,一举斩其首而还。”

“没有那么简单吧。”旁听的汲血天鹰超节豪皱起眉头,“彼时田氏宅邸也还罢了,此刻却已充作下邳王行辕,护卫军士最少便有千数,防范严密,而这城中现在也满是东胡军士,刚才不就弄的全城一片嘈杂?虽说我们皆为轻功高明之士,可在这般情势下,却是举步维艰,不是每天都有暴雨雷电为掩护的。”

超节豪说的是实情,按说如媚羽孤雁、夺魂彩雉等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身法,若要前往那主将行辕探查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这满城皆为东胡之军,却如何能摆脱他们的眼线?此一时彼一时,昨夜能得潜入,除了暴雨雷电之外,也是燕国军队初至,防务未稳之故,可现在军情已定,巡城军兵必然大为加强,而值此战事紧急之际,必也是锁街封巷,怎还能进退自如?超节豪的担心也正在于此。

颜蚝和身边那精瘦文士对视一眼,很轻松的笑了:“这一节我早有准备。刚才我和那东胡伯长说的话诸位都听见了吧,有了送酒这个理由,我等便可光明正大的行走街巷之间,即便是进他们军营探查,也不为难事。”说着,颜蚝将那块木制的军牌在手里抛了抛,一脸得色。

韩离暗暗颌首,这个颜蚝果然所谋甚远,前番和那伯长一番做作,也不纯是巴结逢迎的自保之策,却已在暗地里搭上了这根线去,如此看来,以送酒之名,倒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在须眉城中行走于途,届时就势潜近主将行辕细察探勘,难题迎刃而解。

超节豪恍然大悟,不由一拍手掌,哈哈一笑:“有你的,颜义主!却原来早存了这个心思,已经伏下了暗着。既如此,事不宜迟,便由我们充作颜义主的店伙,送酒过去,同时去那行辕一探。”

颜蚝微笑摆手:“此事倒是不劳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虽是身手卓绝,终是不熟我高平城中路径,可不能乱闯乱撞,反惹东胡蛮子疑心。我有位师兄,武艺了得,轻功冠绝天下,更兼谙熟这城中路径,由他出面,可保万无一失。”说着,嗓音一高,对着门外喊道:“师兄,这便进来罢,可让你等了许久了。”

韩离心中才一动,便见室门轻推,一个瘦削的身影轻飘飘闪身而入,根本听不到一丝足音,人还未看清,就听到那人小声的介绍自己:“白墨墨者夏侯通,见过诸位大人。”

第086章墨者

来人是墨家子弟,韩离没有听说过夏侯通的名头,但是白墨这一流派还是知道的。

墨家自战国墨子开山,传二代矩子禽滑釐之后,便分为三大流派,是为相里氏之墨、柏夫氏之墨及南方荆楚之地的邓陵子之墨。数百年流传下来,相里氏之墨已然泯迹无存,只剩下教义宗旨都有了很大变化的柏夫氏与邓陵子之墨。

柏夫氏之墨的要义,在于其门下弟子讲究乱世中兼爱济人,首当明心克己之道,虽是侠被天下,但更注重自己心志的磨练和机关锻造之术的修习,也多有精擅奇门遁甲之士。世人因其名,统称为白墨。相传前朝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的夫人,沔南黄氏的大小姐就是白墨弟子,用于蜀汉前线的木牛流马正是出自这位黄夫人的巧手奇思。只不过到现在白墨弟子已经少之又少,没怎么听说过白墨弟子在江湖上的事迹。

而邓陵子之墨的要义却在于乱世中的以暴易暴,他们认为为恶之源在首脑,故而多擅行刺诛杀之能,传至今日,俨然成了天下刺客杀手的渊薮。其门下弟子自诩赤胆雄心,故而此流派被称之为赤墨。昔年王敦刺王澄,在对方有二十位武艺绝顶的“绝人”相护的情形下,犹得一击功成,据说便是得了赤墨弟子的助力,只是赤墨流传至今,已然大为势微,纵有些门人子弟,怕也多半成了南国某些豪门大户的扈属。

颜蚝的师兄竟是位白墨弟子,可见颜蚝自己也当是白墨的墨者之一。怪道武艺颇为不凡,韩离一直没有问过颜蚝的师承,现在总算恍然大悟。再看这夏侯通,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形容枯瘦,双眉斜挑入鬓,两眼初时觉得迷蒙蒙一片,可眼珠略一转动,便是光华湛然,唇上一抹髭须,很透着一股精干之色。

“原来二位都是白墨高士,韩离失敬。”韩离向夏侯通和颜蚝拱手致意,另几位剑客坐在席位上也都欠了欠身。

颜蚝笑道:“师兄一向少见外客,韩大人昔日来时,倒一直未向大人引见,恕罪恕罪。今番谋事在即,师兄这下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便是颜某央宛了他来,共助一臂之力。”

夏侯通已经在一众剑客对面的席位上坐下,那里本不是案席安置的地方,只是铺了一层让来客换履脱鞋的草席,夏侯通却自然而然的坐了上去,盘起两腿。墨家弟子自律甚严,兼之清俭朴素惯了的,韩离对此倒不以为异。

“天恶不义,天正不义,原是墨者分所应当。若能铲除了胡狄,救下这一城百姓,更是求之不得。”夏侯通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既如此,二位也是决定觑机刺杀那东胡的下邳王了?”韩离顿了一顿,他心悬那些古怪护卫,不过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们,事涉妖鬼,轻言谁人能信?便是过去的自己,在结识乾家斩魔士甘斐之前,又何尝不是对妖鬼之事嗤之以鼻?即便自己曾有过神力焕醒的经历,却仍是回避了过去。若是把这些担心告诉了这些中原义士,只怕还生出不必要的波折。因此韩离在看到两位墨者都点了点头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刺杀他们的主将,风险未免太大,行刺若不成,我们这番隐伏发难却是尽白费了。”这倒不是危言耸听,毕竟有过前车之鉴,“韩某的意思,借送酒与路的机会,查勘他们的屯粮所在,总之是要乱其军心,断其粮才是根本。一旦查明,纵火焚之,这样的效果一定更好。”

听到这个建议,莫羽媚首先便是皱起了眉头,她一门心思就在诛除仇人身上,岂甘心意落空?只是她不好公开提出异议,便用惯常冷肃的声音说道:“既焚其粮草,又诛其首脑,双管齐下,岂不是更好?”

韩离还没开口,颜蚝就已经接口,不过他显然是站在莫羽媚这边的:“孤雁大人所言极是。韩大人,你也看到了,今日这闹的鸡飞狗跳的,这些东胡蛮子的粮草都是劫掠我们百姓的,焚之一炬,东胡蛮子就再来抢掠百姓,岂不是让百姓再遭毒手?而且……”颜蚝脸上露出惨痛之色,“……真没了粮,这些妖魔一样的东胡蛮子就会吃人,他们做过不止一次了,这满城百姓到时候都成了他们的口中之食,若是如此,那这高平城可就成了人间地狱了。”

韩离一阵哑然,鲜卑燕国的军队确实有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征伐高句丽、攻打羯赵,鏖战冉魏,在缺粮的时候,他们便是以人为粮,依旧保持着强悍的战力,这些行径听在耳中,犹然令人毛骨悚然。

夏侯通看了莫羽媚一眼,这样美丽的女子即便散发着剑客的肃杀之气却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所以他的眼睛亮了一亮,不过他在对方注意到之前就转过了头去,直视着韩离:“如果在焚粮之后的一天之内,桓大人就发起进攻,那么此计倒还使得,不然的话,长期围困待其粮自断的方法就不适用,除非等他们把我们都吃光。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采取先前的定计,取了他们主将的脑袋,这是最容易奏效的法子了。”

韩离有些踌躇,这和大司马的计略确有冲突之处,桓大司马显然打定了主意长期围困,无谓因为强攻猛打增加不必要的消耗,可是这样一来,只怕这满城百姓便是难保,一想到那些无辜的男女老幼哀嚎痛哭着被妖魔一样的东胡士兵开膛破肚,啮骨食肉,韩离便是心中一颤,不,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吊师伐罪,解民倒悬,这才是大司马整军北伐的真义,如果百姓们都因此而死于非命,那么就算驱除了胡虏,重占了故土,又有什么意义?

“既是如此,当将此信送出,告诉桓大人,困城之举恐不可行,宜当速攻!”韩离决定了,照这样看来,只有刺杀了下邳王慕容厉,才能真正最快的令城中守军土崩瓦解,就算有那些古怪护卫也顾不得了,而更重要的是,就是通知桓大人,东胡蛮子妖魔一般,唯有速战速决,才能真正解救这些被困城中的百姓们。问题是,桓大人是更看重城中百姓的性命呢,还是他麾下能征惯战之军的性命?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精瘦文士却指出了另一个问题:“如何送出此信?进来时是天授其便,看现在满街胡人兵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表面上是颜家肉号的账房,实际上是颜蚝的副手,姓郭名昕,一手暗器功夫颇为了得。

看着韩离凝思半晌,夏侯通忽然开口:“这样吧,我这里倒也安置了一些机关地道,城中行动不便,不过通过这些机关出城倒是少些风险,韩大人找一位轻功最好的同僚随我一起,我送他出去。但我只保证在机关地道里的安全,出了地道,还得靠他自己的本事返回了,所幸地道出口就在城外,离桓大人军营也不到二十里路了。”

韩离眉头一展:“夏侯先生有这等奇术,当真再好不过,但能出城,避开胡人耳目,我同袍自有脱身之法,不劳夏侯先生费心。灵雀,你即刻启程,记得面见桓大人,将我们的定计报之桓大人,尤其要将胡人粮尽便要食人的情形禀告,请桓大人更弦易辙,不可再持久困之策,迁延日久,城中百姓危矣。”

遁影灵雀况飞雄是个身形矮小的精悍男子,当下躬身领命:“诺!”

“那我们就着手准备,以备刺杀之策。只是……”谋划既定,韩离欲言又止。

颜蚝和郭昕面面相觑,不知这大司马府的首席剑客又怎么了,年前来时,韩离行事果决洒拓,面上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微笑,现在倒好,脸上从前额到下颚多了一条长长的疤痕不说,便议谋划策之时也总是一番吞吞吐吐若有所思的模样。若非颜蚝早知韩离性情为人,几乎就要认为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庸弱之辈了。

“只是……诸位是否相信……”韩离倒底还是决定据实以告,“……这世间是有妖鬼存在的?”

颜蚝和郭昕同时一怔,怎么也没想到韩离问的竟是如此无稽的问题,便是大司马府的另几名剑客也不自禁的挺直了身板,他们都亲历了云舞晴的诡异之事,那具散发着蓝色光气的鱼尾女尸想来现在还陈具在大司马府呢,莫羽媚却深深的望向了韩离,她和韩离一个遇鬼,一个逢妖,当真是感同身受。而在想到了这些过往,心底甘斐的身影又再次清晰起来,莫羽媚不由一惊,这几日自己沉浸在为第一个爱人复仇的怨念之中,可如果甘斐知道,自己现在是为第一个爱人而牵肠挂肚,他又当作何感想?这当然不是移情别恋的背叛,可是,恋人间的情深意重是不是不应该出现这种别样的怪异情愫呢?

莫羽媚心底幽幽一叹,她仿佛又看见甘斐在眼前咧开嘴,没心没肺傻乎乎的笑着。

没有人发现夏侯通的眼睛亮了一亮,表情复杂的注视着韩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以为人道的往事。

……

围城的第十天,困在城中的燕国军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固守形势,从百姓处抢来的粮秣出乎意料的丰穰,足以支撑近万军人和数千马匹三个月以上的据守。看来在连年战乱的间隙,这里的百姓足够勤劳,积存下来的粮食可着实不少。为免城中百姓生乱,傅颜将军还特地下令,核准城中的人数,按份额将百姓的口粮分发下去,可以保证他们不被饿死,还能抽调出一批人作为民伕,替燕军筑土修墙,加强城池的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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