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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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6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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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坐在榻上,婉儿柔柔的双臂攀着他的脖颈,浑圆的美臀就坐在他的膝上,软绵绵地贴在他的身上,很舒服的样子,陪着他一起看信。

信是古竹婷写来的,字很小也很正整,看得出古竹婷写的很认真,虽则那字写的并不好看,尤其是坐在杨帆腿上的这位姑娘,是诗画书法俱称一绝的文坛大家,恐怕在她眼中更是不值一提,不过那一笔一划极见心思。

古竹婷的信中向杨帆详细讲述了他们到达鄜州后的所作所为以及发现的问题,尤其是鄜州仓起火后的事情更是做了很详尽的描述。

信中说,鄜州仓大火之后,裴郡马果断收押了仓令仓丞等全部鄜州仓官吏,并封存了鄜州仓,逐仓清点粮食,以求找到确凿证据。

不过,因为鄜州城就守着粮仓,所以本地粮商一向就地进货,鄜州仓这一被封,没两天功夫本城几座粮店便告售讫,随之粮价上涨。消息传开,延州、邠州等地粮商纷纷赶来此地,却趁机哄抬物价,以致民怨沸腾。

此时又有鄜州下属府县以早熟秋粮缴纳的赋税运抵鄜州,却因这是上缴的赋税且未验收入库所以不能销售。可是因为裴郡马封仓的缘故,粮食又入不了库,运粮来鄜州城的各地民壮滞留府城,吃住花销都是自行负责,又急于回乡参加秋收,是故也是怨声载道。

不久,便有人蛊惑民众到馆驿向卸任刺史李昊请愿,李昊慨然接受民众申告,率领阖府官员、鄜州士绅以及请愿群众到刺史府为民请命。裴郡马出府答对,不意竟生口角,几乎激起民变,裴郡马被百姓追打叱骂,仓惶退入府第再不敢出来。

鄜州长史、别驾等佐贰官、首领官为平息民怨,当即下令重开鄜州仓,出粜入籴一应事务照旧,并向关内道观察使具文禀报事由经过。一昼夜间,鄜州仓新入食粮竟

不下于十万石。

古竹婷偶然从当地人议论中得知,那送粮民壮说话不似鄜州百姓,倒有些延州口音。心中有所怀疑,遂暗查其行踪,果然是来自延州的百姓,有农人言道,延州雨水充沛、年年丰收,存粮甚多。

如此可见,定是贪官为了免罪,从延州购入大批米粮弥补亏空。可延州并无常备仓,不可能是挪用官粮,若是收自千家万户,如今粮已入库,却是再难分辨是非了。

古竹婷最后说,如今已可断定,所谓哄抬物价的外地粮商,实与当地贪腐官员一党,专为其造势而来。至于所谓缴纳赋税者,实也非本州百姓,然而鄜州仓上下官吏皆在狱中,粜籴事宜概由长史别驾等官把持,无据可查。

如今鄜州仓亏空米粮恐已尽数补齐,如要再查,无凭无据。竹婷有负宗主所托,既惭且愧,不知该何去何从云云。

古竹婷笔下只讲述了事情经过,并没有什么修饰言辞,可是杨帆能够想像得到,鄜州官员是如何的上下勾结,曰夜暗谋,又利用裴郡马刚刚走马上任,地方上还尽是他们的耳目、关系和瓜牙,从而控制粮商、哄抬物价、煽动民怨,暗中又从外乡大量购进粮食。

随后李昊又以为民请愿的姿态求见裴郡马,群情汹汹之下,想要制造点事端刺激民众爆发太容易了,等到民变一起,这些贪官就站出来“响应民意”。

他们冲破团练的封锁,又借仓储官尽在牢狱之机,胡乱出粜入籴,几乎没个帐目,进进出出到底多少钱粮根本计算不清,趁此机会弥补亏空,叫人再查不到任何凭据。而这件事即便报上朝廷,他们也是“事急从权”,是为了安抚民众,平息事态,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将整件事想的透彻,杨帆不禁怵然心惊。

这些事说来简单,可是要办成这件事,需要多少官员配合,莫非鄜州府上下竟是无人不贪?他们的亏空绝不是一个小数目,竟然说补就补,这要有多么大的财力、物力和能量?

显宗要筹措这么多粮食自然也办得到,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却是绝对办不到,难道隐宗的实力已强大如斯?

叫那些粮商惜粮不售便不售,调外地粮商来哄抬物价以壮声势他们便来,成功组织起这么大的一场运动,最后造成一场处处是破绽偏偏无一处可以做罩门的事情,隐宗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多大的组织能力和控制力?

这已远远超出了杨帆的估量。杨帆的脸色变了,他本以为凭着自己在官场上的优势,而且又是主动进攻的一方,隐宗有漏洞可寻,势必能让隐宗处于被动挨打,可是隐宗通过这件事所显示出来的力量,令杨帆暗暗心惊,他已不敢再存侥幸之心。

婉儿一目十行,比杨帆看的还快,杨帆还没读完,她就已经看完了,她也马上就明白,郎君苦心谋划的针对隐宗的致命一击至此几已宣告失败。隐宗已经把他们唯一的破绽弥补上了,郎君接下来只能被动防守。从隐宗在这场较量中所展示的力量来看,郎君很可能会……

婉儿担心地看着杨帆,杨帆脸色阴沉,许久,慢慢攥紧了手中的信纸。婉儿轻轻靠在他怀里,幽幽地道:“二郎。”

杨帆拍了拍她柔腴有力的腰肢,淡淡一笑,目中却殊无一丝笑意:“婉儿,我……太低估了隐宗的能耐。如今最大的凭仗已经消失,这一战,我很可能要步姜公子的后尘……”

婉儿把俏丽的脸蛋轻轻枕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孰胜孰败,还言之过早。二郎只管全力一战,胜了固然好,如果真的败了,败了也就败了,不做这显宗宗主又如何?便是不做官又如何?再说,咱们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杨帆道:“我只是害怕,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怕这些时曰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尽付东流,我怕我对不起像独孤世家还有你的家族这样倾力支持我的人,如果我败了,他们所有的付出……

只怕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都是有的。你知道一个庞大家族背后,关系着多少人的成败荣辱?我怕面对任威和那些为我出生入死的人,他们所付出的一切也将得不到任何回报。我一个人,肩头担着多少人的希望啊。”

婉儿轻轻抱紧了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郎君,只想用这个拥抱告诉他,无论富贵贫穷、无论生老病死,她都与他在一起。

杨帆道:“鄜州左近再无其它常备仓了,我实未想到他们竟能从鄜州邠州附近民间筹粮、一斗斗、一升升地攒,自千家万户,顷刻间便凑足十万石粮,好手

段!好厉害!沈沐一代枭雄,我不及他……”

延州?这个名字再度入耳,婉儿忽然颦起了弯弯的蛾眉,心里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一时偏又想不起来。

第九百零八章扫把星

杨帆紧蹙双眉,连婉儿坐在他的腿上那种温软香艳的感觉都无暇品味,自也没有注意婉儿轻颦的蛾眉。

他沉吟半晌,摇头道:“以为以粮食为名目,定可一举击溃隐宗。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全力进攻,并无防守策略。眼下不成了,我得马上回去琢磨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们的反攻。”

“郎君稍等!”

婉儿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蛾眉轻颦,若有所思。

这三阳宫皇帝虽不常来,各处布置陈设却是应有尽有,婉儿所选这幢屋舍名为“兰香阁”,前窗有竹,后窗流水,流水涧泉旁遍植兰花,此刻虽然关着窗子,阵阵幽香依旧沁入,满室芬芳,而前窗竹影婆娑,斑斓一片,也颇有意境。

如此温婉芬芳之境,如此俏丽妩媚佳人,正是相得益彰。杨帆没有心思欣赏,见她若有所思,也不打扰她的思绪,可是等了良久婉儿依旧沉吟不语,杨帆忍不住问道:“婉儿,究竟怎么了?”

婉儿将螓首轻轻一摇,说道:“奴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似与这延州有莫大干系,只是一时之间却又无法确定是否记混了……”

婉儿突然对杨帆道:“郎君且在这里等着,婉儿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待杨帆回答,婉儿便转身匆匆而去。杨帆不知婉儿去做什么,见她匆匆离去,便从榻上起来慢慢踱到前面厅堂坐下,静静思考起来。

以粮食为突破口,对隐宗行致命一击。目前来看,似乎只有杨帆在忙,是杨帆动用官方势力上了奏章。先虚晃一枪,把隐宗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原仓,引出隐宗所掌握的机动物资去填补太原仓的亏空,随即对丹州和鄜州动手。

在此过程中,除了杨帆派出了个亲信,就只有朝廷的两位御史。整个显宗除了在背后帮杨帆出出主意,根没有什么动作。其实大大不然,杨帆是怎么把目标准确地定位在太原仓、丹州仓、鄜州仓这三处所在的?

为了确定他们的主攻方向,显宗可是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长安一战发生于两年前。当时除了有显隐二宗背景的诸多粮商,还有许多闻风见利而去的普通粮商,这对有隐宗背景的粮商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

如今依照残存不多的线索去对他们逐一排查,如果换作朝廷出手,即便尽遣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官员公开去查。一时半晌也不能查得清楚。

显宗要从时续时断的线索中剔除普通粮商,找到有隐宗背景的人,再逐一分析他们当日所用粮食是自有粮草还是挪借,如果是挪借,则必与当地仓储官员有所勾结,接下来就要查一查那里的亏空是否已经补上……

如此种种,每一步都不是容易办到的。尤其是在调查过程中还要注意隐蔽,不能让隐宗发觉他们在查什么,需要做出的努力更是巨大,如非显宗。再无旁人做得到。

正因为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所以当他们决定开始行动时,才会全力以赴,务求毕全功于一役。可如今做为佯攻目标的太原仓已经不可能有问题。丹州那边来寄予厚望的时御史也没有任何进展。

如今秋收已经开始,即便丹州那边来有什么问题。已经警觉隐宗也会利用今年秋收大肆收购农人手中余粮把亏空补上。做为主攻目标的鄜州现在也没问题了,杨帆能做的只能是迅速回防,防止隐宗接踵而来的反击……

杨帆心事重重地思考着,上官婉儿则急赶到了守藏室。

皇帝驻跸离宫来不需要带案牍、过往的奏章,可是此番离开洛阳是因为洪水威胁,谁也不知道洪水能不能淹了宫城,所以重要档资料全都运了出来,光是这些东西就足足装了十车。

婉儿赶到守藏室不足一刻钟的功夫,一大批识字的宫娥太监纷纷赶来。宫门已然打开,守藏室内是堆积如山的宫中秘和案牍、包括近十年来的全部奏章。

婉儿沉声吩咐道:“所有人动手,马上查找,只要是延州的奏章就挑出来!”

这些宫娥太监并不清楚上官待诏想干什么,其中有些人因为职司太低,平时见到这位内相只有远远站住行礼的份儿,连话都不曾听她说过一句,如今能得上官待诏亲口吩咐做事,个个诚惶诚恐、极卖力气。

一时间,整个守藏室宽阔巨大的殿堂上,无数的宫娥太监忙碌起来。亲近的侍婢搬来万字结腰鼓锦墩,婉

儿款款地坐了,又有人端来一杯洁白如奶的杏酪,婉儿接在手中浅酌低饮,静候消息。

唐时,春夏秋冬四季皆有应季的饮料,如春有扶芳饮,桃花饮;夏有乌梅饮、沙糖饮;秋有莲房饮、香茅饮;冬有枸杞饮、人参饮等。宫廷中更有冰屑麻节饮等高档饮料,婉儿独爱杏仁所制的杏饮,身边近侍知其所好,自然奉迎。

“待制,奴婢这里发现一份!”

一个宫女翻到一份延州府上报朝廷的奏章,马上欢天喜地的送到婉儿身边。

婉儿赶紧接过,翻阅起来。

这是延州府证圣元年呈报朝廷的,不过朝廷接到奏章的时候,已经改年号为天册万岁元年了,喜欢改年号的武则天在这一年里一共改过两次年号,因之奏章封皮上的时间处做了处理,有些显眼,被那个幸运的宫女注意到了。

这是薛怀义烧毁明堂、天堂,武则天令其重建明堂并铸九鼎的那一年,延州府闻讯上表敬献铜铁的一份奏章,实则是向皇帝表功邀宠,上官婉儿见与她想要的东西毫无关联,把随手放到一边。

过了一阵儿,又有一个太监翻到一份延州府奏章,赶紧屁颠屁颠献宝似的呈到婉儿面前,婉儿打开一看。喜上眉梢,盈盈起身道:“你们继续找,翻出来的延州奏章单独放在一起,候我取阅!”

说罢,婉儿持了那份奏章快步离去,直奔自己的住处。

杨帆在前堂坐着,反复思量,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防范隐宗反击的一些具体步骤,这时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婉儿久去不归。

杨帆看看夕阳斜照已近黄昏,便欲先行离开,让任威把消息递出去,早做一刻准备,就能少受一点损失不是?他刚刚站起。婉儿便急急走了进来,步履匆匆,却肩膀不摇袍袂不晃,宛如行云流水。

“二郎,你看这个!”

婉儿笑靥如花地把那份奏章递于杨帆,奏章岂是谁都可以看的?但眼下只有他们二人,杨帆自无避忌。心中虽然纳罕,他也不问,马上翻开奏章仔细看了起来。《请免延州钱粮并赈济疏》,看到标题。杨帆便是一怔,再看日期,是圣历元年,也就是两年前。

杨帆继续看下去。这是延州刺史谢宇斌上奏朝廷的一封奏章,奏章中说“延州所属与腹内不同。边疆兵事频繁。祸及延州,又有天灾不断,连年干旱,以致该地苦寒瘠薄,卖儿鬻女,民不聊生。”

疏中又说:“臣任事七载,百计调停,充实户口,安此边土,亦不过勉强令百姓温饱,实愧对朝廷所托天子厚望。今年又复大旱,连月不雨,耕作无望,百物不产,商贾绝迹,恐将又现民不聊生局面。”

唐时刺史调动并不频繁,而北地近边地区的刺史调动更少,一任十年八年那是常有的事,盖因当地贫苦,又常生外患,如果地方官调动太频繁,不等他熟悉地方便调走了,难以起到治理地方的作用,所以这位延州刺史在那儿一干七年并不稀奇。

看这奏章,洋洋洒洒,尽是为民请命之语,谢刺史极力恳请朝廷减免延州钱粮,并拨赈粮抚恤灾民,又因自己治理地方不力,频繁向朝廷请求赈济而惶恐不安,一位亲民爱民的清官形像跃然纸上。

奏章下面还有天子批语,杨帆一看那笔迹,就知道是婉儿代天子所书。杨帆将奏章拍了拍,道:“这是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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