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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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5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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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浅浅一笑,点头称是。

紧跟着,又有几道奏章谈及粮食,有的是谈北方粮价问题,去岁以来,因北方战乱,当地产出不足,外地调拨成本太高,所以粮价一直居高不下,百姓苦不堪言,请求朝廷开粮备仓平抑物价。

还有人上奏章先是对府库充盈大赞一番,紧接着提出有“仓鼠”贪墨和保管不善问题。武则天知道徐有功如今在御史台的威望和权力,他想让自己的奏章引起皇帝重视,并能得以施行,必会联络好友,互为声援。

不过,这些同为御史的好友也不会平白无故说瞎话,既然他们纷纷提到了这个问题,很大程度上可以印证徐有功所言的真伪。

武则天下了决定,对婉儿道:“太原仓是北方最大的粮仓,北方粮情如此,若依徐有功所言,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这一问题。户部派员勘查恐旷日持久,下旨,命徐有功协同太原府操办此事吧。户部筹措今秋新粮入库!”

皇帝一锤定音,批复迅速转下,旨意传至正在太原府和正在太原府巡察的徐有功手中时,沈沐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果然打算从粮食上着手!”

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冷笑连连。

沈沐最初领着一班人打天下时,完全靠他个人的聪明才智,可后来摊子越来越大,人马越来越多,他又没有千手千眼,不可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分析了解所有的问题,去处理所有的事情,于是身边渐渐有了一批智士幕僚。

只是限于隐宗一直以来的地位,他手下可没有做官经历的人员为幕僚。做过官就有官身,就算没了职权身份还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把他招去做幕僚的。眼前这个中年文士名叫张瑞敏,只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可是能被沈沐延揽到手下,自然也是有本领的。

沈沐微微蹙着眉头,一向云淡风轻的散漫全然不见,他很清楚,眼下唯一来不及堵塞的漏洞就是粮食,杨帆选择粮食为突破口,正击中他唯一的罩门。

“咱们在太原仓有多少缺口?”

沈沐想了想,向一名帐房似的手下问道。

那人面前摆着一摞帐簿,却翻都不翻,张嘴就来:“还有二十万石的缺口没有补上。”

沈沐断然道:“马上想办法把缺口补上,实在不足,把准备运给乌质勒的那批粮食也用上!”

张瑞敏道:“公子,太原仓存粮百万,他们未必查得出来。而且属下很怀疑,杨帆蓄势良久,仅仅如此而已?只怕他是故意打草惊蛇,实则是声东击西,让我们穷于应付,如果我们动用这批预备粮,一旦他还有后手,必然陷入被动。”

沈沐点点头,嘉许道:“张兄所言甚是,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是张兄有没有想到,他的手段可能并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呢?”

张瑞敏变色道:“公子是说……”

沈沐沉重地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很可能这才是他的目的。也许太原仓只是他虚晃一枪的所在,可是如果我们按兵不动,那么这虚晃一枪就可能变成实实在在扎出去的一枪,而我们在太原仓确实动了手脚,难保不被他查出什么。”

张瑞敏神色一紧,道:“那……我们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么?”

沈沐微微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谁让这是我们的弱点所在呢,他既攻之,不能不防,如今只好见招拆招。”

沈沐说着,目光却隐隐有些闪动。张夫子追随他日久,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宗主必然另有后着,只是他所思所想究竟是什么,却无从得知。他既不说,也不能问起,便用力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那属下亲自去,必让太原仓无懈可击!”

朝廷清查太原仓库存并出粜积粟的旨意下达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刑部比部司郎中皮二丁上了一道密奏,密奏言及丹州、鄜州两地粮储存量勾覆结果与户部所报有些差异,刑部只是负责复核数据的,因此上表请皇帝派员查稽。

说话崔元综任刑部侍郎时号称崔菩萨,意即尸餐素位,御下无能。而他手下有四大金刚,一曰“难下笔”孙宇轩,二曰“趟地瓜”严潇君,三曰“温柔一刀”陈东,四曰“斫窗大斧”皮二丁。

杨帆去了刑部以后,跟这四位“江湖高人”一番明争暗斗,却是不打不相识,混了个“瘟郎中”的雅号之后,却与他们成了朋友。这道奏章就是杨帆的好友皮二丁所上。

粮食在武则天心中有着极重要的地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听风就是雨,随时会雷霆大发。有时审计勾覆也有出错的时候,有时粮储出仓、入仓、入帐之间也有一个时间差,有出入并不意味着一定有问题。

所以武则天并未大惊小怪,但是既然有了差异就得查清真相,武则天想了想,便道:“让御史台派员分赴丹州与鄜州,查明粮储出入的原因。”

“是!”

婉儿提笔又在皮二丁的奏折上写了一行字,再加“着御史台查办”,笔尖一划,一个很圆润的圈儿便圈了上去。

第八百九十四章第二枪

御史台派了两位御史分别赶赴丹州和鄜州查粮储事。

派去丹州的那位御史姓时名雨,长寿元年进士。时御史素有贤名,清风两袖且精明能干。自调入御史台以来,巡察天下,已然弹劾过多位州府官员,其中不乏在朝中大有背景的地方官员。

可时御史虽有风闻奏事之权,办案却向来讲究真凭实据,但凡由他报上来的案子,个个铁证如山,无人能予批驳,一时名噪京城,成了御史台的一员新晋干将。

这位时御史如今正在绛州巡察,派他去丹州的话路途很近,可以省却朝中再派御史一路舟车劳顿之苦,而且还很节省时间。至于派往鄜州的那位刺史,则是同杨帆一起去过南疆,一起出生入死的胡元礼胡御史了。

大夏天的被派出京去公干,绝对是个苦差事。胡元礼坐着马车,前后执役、校卫、仪仗,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偃旗息鼓地出了城西门。

京官大多比地方官显贵,可天子所在,没有几个官员够资格排摆仪仗出行,一般也就是在车上挂一副官幡,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就行了。但是地方官就不同,一出门必然前呼后拥,大摆仪仗,尽显官威。

因此京官出了都城也是如此,他们一出城,这仪仗就得打起来了,肃静牌、回避牌、官衔牌高举,旗帜、尾枪、水火棍,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铜锣开道,“鸣锣开道”源于清朝,此时还是靠导引仪仗的执役们呼喝开道,不过他们呼喝的机会并不多,除非是瞎子,谁又看不到有官员仪仗出现呢。

天热的好像下了火。其实快入秋了,可天气的炎热一点也没有减轻。

走在笔直的官道上无遮无掩的,因为靠近京城的地方,出于安全考虑,道路两旁连一棵树都没有,所以根没有什么遮蔽物,想藏都没处藏。地面好象被晒化了似的,马蹄踏上去,溅起的轻尘都有气无力的。

走了才几里路。随行人员便汗湿衣襟,胡元礼坐在车内,帘笼高卷,手中不断地摇着扇子,依旧感觉热不可当。前方终于看到一片树荫。众人一喜,车队自然而然就偏离了大道,驶到路荫底下行走。

“啊!我道何人出京,原来是胡御使,哈哈,胡兄啊,久违啦!”

路旁突然有人高声说话。胡元礼扭头一看,不禁“哎哟”一声,赶紧吩咐道:“停车!”

路旁站定一人,头扎青巾。短衣窄袖、卷着布裤,光着双脚,仿佛田间劳作的一个农人,却生得极是俊美。身子不见得如何粗壮,也丝毫不显瘦弱。双目有神,暗蕴宝光,那不羁之态可绝不像是一个田舍郎了,正是当朝忠武将军杨帆。

胡元礼赶紧下车,上前施礼道:“见过忠武将军……”

杨帆一把将他扶起,笑道:“胡兄,见外了不是?咱们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多繁缛节。”

胡元礼打个哈哈,就势站定,问道:“二郎怎会在此?”

杨帆笑道:“忙里偷闲,与家人来此游湖!”

杨帆说着向旁边一指,胡元礼望去,就见道旁路后青青荷叶层层叠叠,远接天际,也不知有多少顷。碧绿大叶间有荷箭一枝枝跃然而出,仿佛蘸饱了胭脂的一枝枝笔,蘸得那颜色化不开去。

碧湖深处,有支了棚儿的小舟数艘,正在碧荷丛中荡漾,上面有妇人也有孩子,远远看不甚清,想来就是杨帆的家眷。胡元礼不由羡慕地笑道:“二郎真是好生自在呀,为兄可比你不得。”

杨帆哈哈一笑,走去湖边,摘下两片如轮的大叶铺在草地上,对胡元礼道:“许久不见,且坐片刻,不会打扰胡兄行程的。”

胡元礼微微一笑,扭头吩咐道:“你们且都歇歇吧!”说完走去,撩袍坐于荷叶之上。

那些执役差人大喜,却也不敢骚扰上官,纷纷避散到远处湖畔洗脸消暑去了。

杨帆笑问道:“胡兄这是往哪里去啊?”

胡元礼愁眉苦脸地叹道:“唉!苦差事啊,户部查关中某地粮储数目有些不符,朝廷着我去查一查。”

杨帆恍然道:“啊!原来胡兄是为了这件事,那么胡兄去的应该不是丹州就是鄜州了。”

胡元礼原只当这是一件寻常差错,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查证之后,多是地方上办事效率的问题,有些入仓尚未入帐、

有些入帐尚未入仓,出仓也是这般,两下里一凑,便出现了较大数目的差错。

细究起来,只是各个环节的办事效率出了问题,而粮食数目实则没有什么毛病,法不责众,不好深究,最后不了了之。所以对于此行,他是一点兴致也没有的。

可是如今杨帆脱口便说出了他的去向,胡元礼心中便是一动,杨帆是千骑的人,宫中耳目极是灵通,这件事与军方并无干系,杨帆却能脱口说出他的目的地,莫非此事背后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么。

胡元礼精神一振,急忙咬住杨帆漏出的口风,笑问道:“二郎怎知为兄去处,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不成?你我兄弟,可不是外人呐,还请二郎多多指教!”

※※※※※※※※※※※※※※※※※※※※※※※※※

胡元礼的仪仗再度打起,威风八面地迎着炎炎烈日一路向西去了。天气依旧闷热,可胡元礼坐在车中,却连扇子也忘了摇。

从杨帆那里他听到了一些消息,这让他对来并不太重视的此次鄜州之行格外重视起来。鄜州、丹州一带的粮储似乎真的出了问题,刑部和户部在御前各执一词,皇帝无法确定地方粮储是否真的出了问题,于是才命御史台复查。

皇帝没有对此行任务做特别的交待,自然是刑部与户部争执不下的结果。在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之前,皇帝不好偏袒刑部。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户部拿他们当贼看,否则一旦查无实据,不免寒了户部之心。

想到这里,胡元礼忽然兴奋起来:机会啊!

在御史台各道御史当中,他资历浅、名望薄,来不可能这么快就成为御史台的一位干员,可是上一次南疆之行成了他最大的政治资,现在他已是御史台升佥都御使呼声最高的两位官员之一。

现在御史台右佥都御史位还空缺着,有资格坐上这一职位的有三个人。一个是赴丹州办案的时雨时御使。一个是侍御史李清墨,还有一个就是他胡元礼。

三人之中,李清墨资格最老,但是除此优势,其他方面都逊色于他和时雨。政绩着实乏善可陈。政绩方面,他最大的功绩就是上一次和杨帆南巡诸州,平息叛乱。可那毕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声誉鹊起的却是时御史。

御史的政绩是什么呢?不是安民、不是抚政、不是治军、不是钱粮,就看他替国家铲除了多少贪官蠹役,办下了多少桩大案。如果鄜州真的有问题……

国都尚在长安时,几百万人的粮食供应在灾年不断、运输困难的情况下曾一度使皇帝下旨。禁止读书人进京赶考,以免增加粮食负担。皇帝还曾数次迁徙洛阳,被戏称为“逐粮天子”。

因此皇帝陛下对于粮食的重视态度,胡元礼是很清楚的。如果粮食真有问题。如果真的查出了问题……

胡元礼的眼睛慢慢眯起,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兴奋,他似乎看到佥都御史的官帽正在向他热烈招手。

“轰隆隆……”

远方有殷殷滚雷声传来,胡元礼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远方有如铅的乌云缓缓压近,似乎很快将有一场豪雨。

胡元礼眉头一皱。烈日炎炎固然难行,瓢泼大雨同样举步维艰,再想到鄜州粮储案,胡元礼心头不由泛起一抹阴霾:“这……是不是上天向我喻示着什么呢?看来我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杨帆这边尚是阳光灿烂。小蛮抱着思蓉坐在船头,船娘撑着竹篙,尖尖如梭的舟尖挤开层层叠叠的绿叶划到近岸边处。红莲瓣瓣,如霞似蔚,映着眉目如画的小蛮和粉妆玉琢的女儿,女儿戏水为乐,玩得正欢。

“阿爹!”

思蓉格格地笑,努力从娘亲怀中探出小手,抓那湖中清水,水从她娇嫩的指尖流过,便如一把白玉梳子,梳开无数极细的绿色丝绦。这一幕隐约有几分面熟,杨帆忽然想到了长安、曲池、芙蓉桥头、碧荷丛中,想起了那位如荷盖初倾、清丽难言的婉约少女。

“与隐宗一战的消息已经送到长安,有宁珂姑娘在,凭她的智慧聪明,当可应付自如吧。”杨帆想着,微微含笑。宁珂姑娘才智卓绝,他是钦佩万分的,虽说他的决定是送给独孤宇的,但他知道宁珂姑娘一定不会坐视,只要宁珂姑娘出手,长安那边即便不胜至少也能稳住。

“轰隆隆……”

隐隐

的雷声传到了他的耳边,杨帆抬头望去,天边黑云一线。杨帆弯腰折下一朵莲花,向船头一抛,正好打在女儿头上。思蓉哎哟一声,抱住莲花,“哈哈”地笑起来。杨帆笑道:“乖女儿,别调皮了,咱们赶紧回家,要下雨喽。”

第八百九十五章雨袭

一幢光线黑暗、阴凉、散发着霉味、汗臭味的高大建筑内,铺着一张张霉变肮脏的凉席,每张席上都摆着一张矮几,原一群人分别围在矮几前,大呼小叫地进行着六博、樗蒲、双陆等赌搏游戏。

此刻,各桌的赌客却都跑到了靠门的一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着里边两人“豪赌”的壮举。两人用的是最简单的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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