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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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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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遇也对另一侧峭壁上招降来的契丹人进行了检查。这一侧的契丹人是未曾作战直接投降的。他们箭袋之中的矢箭确实不多,因为他们守的那一侧山锋险要,甚至一人只有三矢,还不及被破阵的另一侧山头上的契丹人所携的箭矢为多。

他又派人上山探看,悬崖边确实堆砌了许多大石。曹仁师综合了这些情况再不怀疑,便与张玄遇匆匆计议了一番,他们的先锋兵马赶到时。契丹人的眼线已经赶回去报信了,但是距现在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时辰,如果大军立即疾进,那么完全可以抢在契丹人刚刚得到消息时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后阵。

就算时间稍晚一些,契丹人不及周军训练有素,想要把攻打四城的兵马聚拢起来。整军撤退,时间也远远超过两个时辰,只要立即兵出黄獐谷,也足以在他们逃走前追上他们。而且契丹人如果已经开始逃跑,奇兵天降的周军主力将更易展开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

战机稍纵即逝,事不宜迟,应当立即出发。

曹仁师果断下令,集合所有骑兵。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黄獐谷。死死咬住契丹叛军主力,不让他们逃跑。步卒押后,可在前锋骑卒与契丹人混战到双方皆已力疲的关键时刻赶到,再予之最后一击。

按照曹仁师的命令,十万大军中六万骑卒率先冲入山谷,武成昭所部仍为前锋,与主力骑兵相距三里,作为前哨探马,武成昭也不含糊,仍命马桥为先头部队,与其再距三里,浩浩荡荡地冲进了黄獐谷。

曹仁师、张玄遇等人从心底里就不曾把契丹人当成大敌,都不想放弃这首战大功,是以全都随骑兵精锐先行,后面四万步卒命一裨将率领,同时还押着投降的那数百名契丹人。

如果真有埋伏,这些契丹降卒无疑将是最先死掉的人,暴怒泄愤的周兵会把他们斫为肉酱,但是从他们的神情,看不出丝毫异状。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死士,他们要么全家死在周军手中,要么是为了给自己的父母或者给自己的妻儿挣一条活路,所以心甘情愿担任诱饵。

这些人的体质本就较弱,不管是在大草原上奔波,还是在千军万马中厮杀,本就是最容易丧命的一群人,所以他们宁愿用自己的命,为他们的族人闯一条活路。就连他们的饥饿,都没有丝毫伪装。

他们决心在此扮演一群穷困交迫的疲弱之卒时,就没带来一粒粮食,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十来天,这十多天一直就是以野菜和捕来的小兽为食,在周军赶到之前,他们甚至已经有两个身体虚弱的人活活饿死。

若非对自己这么狠,他们纵然能瞒得过马桥和武成昭,又怎能瞒得过戎马一生的曹仁师和张玄遇?

※※※※※※※※※※※※※※※※※※※※※※※※※

马桥纵马冲在最前面,一面用敏锐的眼神扫视着两侧不断掠过的山峰和密林,一面迎着那穿谷而来的山风,陶醉地吸了口气。这些年来在军伍中的苦熬打拼没有白费,今天这一切辛苦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没有好兄弟杨帆那样的机遇,也没有杨帆那样允文允武的本事,但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他本来是混混噩噩度日的坊间一介泼皮,但是他被杨帆骂醒了。从那一天起,他就想好好活出个样儿来,对得起兄弟的信任,对得起老娘的哺育。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现在还有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他心里的责任更重了一层,为了自己的娘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也要建大功、立大业,挣一份大大的功业,挣一份大大的家业。

除此之外,还有荣誉!

每当他身着军服回到坊里,每当他升了一级军官,那些童年伙伴围在自己身边羡慕、恭维甚至有些敬畏地看着他,他就有一种由衷的自豪。他的好兄弟杨帆帮他指明了一条路,可这条路要走下去,却要靠他自己!

二十里路,在骑兵脚下很快就穿过去了,一出山谷,豁然开朗。

右侧,一条大河,滚滚东去,沿着山脚波涛汹涌。右侧是起伏不断的丘陵,长着一丛丛灌木,前方一片坦途,马桥已经看过地图,知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卢龙,他精神一振,用力一磕马腹,加快了向前的速度。

武成昭率领所部兵马,远远地跟在马桥的后面,待他冲出山谷,这才松了口气。一见远处马桥亲自掌着一面周军的大旗,迎风猎猎,绝尘而去,武成昭心里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有心唤住马桥,自己冲在前面,可是转念想想,这儿离卢龙虽然还远,可难保契丹人不会在半路设有警哨。一想到可能要短兵相接,武成昭便打消了亲临一线的念头,继续恨恨地跟在马桥屁股后面吃土。

他用力地抽了一鞭马屁股,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了战马上,战马向前一窜,刚刚纵出十丈有余,左侧丘陵地带突然响起一片苍凉的号角声。

武成昭愕然望去,就见丘陵后面陡然冒出一面面大旗,大旗上一头头栩栩如生的苍狼迎风摆动,随即便是一阵狼嗥般的吆喝声,密密匝匝的契丹骑兵挥舞着刀枪,发出怪异而恐怖的吼叫,向他们猛扑过来。

兵马未到,那怪异的吼叫汇聚成的气浪便扑面而来。

“有……有埋伏!”

武成昭勒住马缰,两股战战,正不知是该逃回谷中“找妈妈”,还是追着马桥向外逃,一拨乌压压的箭雨便瓢泼般砸下来,顷刻之间,武成昭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他再也不用为自己的难以抉择而为难了。

周军主力排着一个个小型方阵,向山谷外驰去,马匹轻驰,不缓不急,他们不是先锋探马,不需要太迅疾的速度,这样他们可以用较快的速度离开山谷,同时还能让马匹保持充沛的体力,以便迅速投入战斗。

但是轻驰的战马很快就停了下来,他们惊恐地发现,前方的山口,已经布满了无边无沿的契丹骑兵。

契丹人之所以用最快的速度,用弓箭招呼,避免与武成昭部有所接触,就是不想有一个人逃回来送信,他们以十倍百倍于武成昭部的兵力,万箭攒射,迅速解决了这一小股周军,便进入山谷,摆好了阵势。

周军惊愕地看着对面的契丹人,这些契丹人神色间有些彷徨、有些疑惧,那是因为中原王朝一直以来给他们的强大印象带给他们的心理压力,虽然他们已经不只攻打过一处城池,可还没有和这么多的周军主力战斗过。

可是与此同时,他们的眼神中又带着一抹凶厉和残忍,那是长期以为被周人欺压凌辱积压下来的仇恨,也是作为一个草原牧族骨性血液中先天的狂野兽性,大漠草原的风雪沙暴,把他们磨砺成了粗犷不屈的铁血硬汉。

“吆吼吼……”

契丹人围猎时为了恐吓、驱赶野兽而特有的吆喝声,汇聚在一起便是一种催人心魄的声浪,这声浪又被山谷扩大了数倍,随着这汹涌而至的声浪,早已有备、持弓挟箭的契丹人率先发起了进攻。

箭矢扑天盖地的向周军扑去,就像射向一群被他们堵住了去路的黄羊,随即他们就高举刀枪剑戟,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如出柙猛虎般趟向羊群,眼中只有猎物,完全漠视了死亡。

与此同时,山谷出口处,冒起了一道滚滚冲天的狼烟。

狼烟起,长刀所向!

第七百一十七章黄獐之战

对周军来说,黄獐谷简直就是噩梦之地。

号角声中,无数的骑兵在山谷中展开了近身肉搏,周军的缓进阵列因为前方的停止和战斗而变得混乱不堪,而在这狭窄的阵地上,自幼生长在马背上的契丹人显然拥有绝对的优势。

他们就像在草原上猎杀无数的黄羊一般,挥舞着刀剑,从周军队伍中凿穿而过,兵锋不止,只管向前,蝗虫一般蜂拥而至的后续人马紧随其后,继续砍杀着周军将士。

山口处的狼烟涌起的时候,埋伏在山腹处的孙万荣遥见远处狼烟升起,大喜之下,一跃而起,厉声喝道:“进攻!”

山上密林中的确埋伏不了千军万马,但是孙万荣只带了少数的骑兵,其余人都是步卒,这些步卒要隐藏在密林中却是易如反掌。

葫芦肚似的宽阔谷地,的确不宜对周军发动猝袭,但是这些与天争食的牧族却自有他们的办法。

一个个用藤条捆扎成的巨大笼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跳跃着,活泼地撞进山下的骑兵队伍中,笼球中塞满了枯枝败叶,有些还浇了燃油,推下山之前契丹人就点燃了笼球,轻而富有弹性的笼球如果没有阻挡,足以从这一侧山坡一直滚到对面山脚下。

浓烟起,火焰起,浓烟迅速封锁了整个山谷,千百个着了火、冒着烟的笼球推入峡谷后,整个山谷浓烟滚滚,五步之外难见人踪,那些战马被火苗一烫、被浓烟一熏,惊慌厮叫,乱踩乱蹦,周军不战自溃。

随即,无数的契丹人披着兽皮,持着猎弓,密密麻麻地冲到两侧密林前,用弓箭向那些逃出烟火阵的周军和在浓烟中偶尔露出身形的周军射去。

与此同时。埋伏在更远处。人含草、马衔环,肃然候命的两千八百名契丹铁骑也沿着一面林木比较稀疏的山坡冲了出来,他们冲向周军骑兵的后阵,将他们截住,死死困在这山谷之中。

此处山谷虽然宽阔,八百骑也足以组成四道阻击阵地,而剩下的骑兵已经反向驰去。把烟火中挣扎的周军远远抛开,直扑还在数里地外急急行进的周军步卒。

山谷中的火势其实不算厉害,真正致命的是弥漫不散的滚滚浓烟,这么浓的烟火,本就足以致命,识得各种草药的契丹人又在笼球中加了许多有毒或者辛辣刺鼻的草药。燃烧起来,熏得人泪流不止,咽喉肿痛,呼吸困难。

人尚且如此,马匹更加难以忍受,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努力保持镇定,但是马不行,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有的马惊了。乱踢乱踏,厮咬乱撞。继而带动更多的马炸了营,不算契丹人的箭雨攒射,光是被惊马踩踏踢撞致死致伤的士兵就不计其数。

曹仁师眼见如此情形,禁不住捶胸顿足,痛悔不已。忽然一枝冷箭射来,一箭将他的头盔射落,一缕发鬓散落开来。身边的亲兵大惊,连忙以骑盾掩护,大叫道:“大将军,快往回冲吧!”

曹仁师拔出佩剑,大吼道:“退不得,往山上攻,唯有占领此处,方有一线生机,杀!”

老将军说罢,身先士卒,发了疯似的向山坡上冲去。

他现在不冲也不行了,滚滚浓烟中,除了身边这些亲兵,他根本看不见别的人,如何实施指挥。

虽说军中除了旗帜,还有鼓乐可以传达将令,可那些东西只能表达简单的将令,诸如进攻、撤退或者原地布防,无法传达复杂的命令,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连声乐队都找不到了。

曹仁师率领自己的亲兵,披头散发,挥剑猛冲,恍如着了魔一般。

其实并非没有周军想到应该逃出浓烟阵,向山坡上发起冲锋,可是浓烟的边缘恰恰是契丹人箭矢重点招呼的地方,他们冲出去一个,就会招来一箭,冲出去一群,就会招来一片箭雨,大队人马在混乱之中各自为战,根本难以形成有效攻击。

曹仁师冲出浓烟,山坡上一个契丹兵立刻举弓向他瞄准。

“且慢!”

在大唐做过多年质子的孙万荣只看一眼,就从曹仁师的披挂上认出这是一位品秩不低的将军,立即下令:“此人要活的!把他抓起来!”

马上就有几个契丹兵向山坡下冲去,曹仁师冲出烟火阵,先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努力睁开熏得红肿流泪的双眼,还没看清外面情形,一条套马索就从半空落下,准确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你给我过来吧!”

抓着套马索的契丹人用力一扯,还没立足脚跟的曹仁师就踉跄着撞开自己的亲兵,向敌人一方撞去。

司农少卿麻仁节此刻正由几个亲兵护着,在人群马群中跌来撞去,一路高呼着:“曹将军!曹大将军?”

笼球渐渐烧尽,浓烟渐渐稀薄,可是被惊马践踏、被浓烟熏得难以视物的周军,还能有几人挥刀作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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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桥手中的横刀已经砍得卷口无刃了,如今所用的是被他劈手夺来的一口契丹人的长刀。

他一路往回闯着,也不知道已经砍死了多少人,他已血染征袍,身上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还有战友的血,追随在他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可前边还是无边无沿、令人绝望的契丹骑兵。

也多亏得此处敌我混杂,只能肉搏无法放箭,否则马桥也早已横尸当场,根本不可能冲杀到现在。

马桥正率队前冲时,隐隐听到一阵号角声,扭头再看,林中寂寂,却又没了声息,马桥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却有几个士兵也说他们听到了。

正在疑神疑鬼之际,谷口用以通知孙万荣发起攻击的狼烟涌起,马桥一见便知不妙,但是当他挥军赶回谷口时,更是呆若木鸡。

无穷无尽的契丹人,就像暴雨将至急急赶回巢穴的蚂蚁,浩浩荡荡地涌向山谷。当他赶到谷口时。契丹大军还在向山谷中涌去,他们只是随意分出一队人马,就形成辗压式的攻击,向他们包围过来。

“旅帅,我们快走!”

马桥手下的兵士惊慌大叫。

“不能走,杀回去!”

马桥拔刀出鞘,眼中迸出凶狠的目光。

周军陷入埋伏。实则与他这个马前卒没有太大的关系,可他依旧自责,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使袍泽们陷入重围,如今袍泽正在浴血,他如何能退?

马桥举起长刀,义无反顾地冲向敌阵。如同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叱喝连声,战马长嘶声中,凶猛冲前!可是杀到现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陷入重围的袍泽还一个也没见着,倒是周围的契丹人越来越多。

“旅帅,我们退吧!至少。要有个人去卢龙报讯啊!”

一个断了一臂的士兵刚刚说罢。就被契丹人一杆长枪捅了个透心窟窿。

“我们走!”

刚刚因为战马战死,从敌人手中夺来一匹马的马桥情知再冲杀下去毫无意义。只得领着不足二十人的残余人马含恨往回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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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大总管燕匪石和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率领府卫和辎重兵,始终保持着距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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