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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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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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无奈,到了侧殿对小蛮一说,正忐忑等候消息的小蛮听了不禁沮然若丧。这种事情,尤其是死了十五个狱卒,来俊臣再如何大胆,也不可能撒谎的。到底是谁要劫狱,要救何人?二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因为这桩事,原本有一线希望的事情又渺茫了,眼下只能寄望于齐峰的推事院之行能够有所斩获。

通事舍人,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替皇帝传达旨意的外臣。皇帝下旨,宫内各处的旨意多由内侍太监传达,涉及到宫外各处衙门的事务,大多就由通事舍人执行了。

通事舍人齐峰与来俊臣到了推事院。来俊臣满面春风地道:“齐舍人,请堂上稍坐,歇息片刻,本官再带你去验查人犯。”

面对这位皇帝宠臣,京城里有名的活阎王,齐峰心中惴惴,哪敢不答应。连忙唯唯喏喏,由来俊臣陪着登堂入室落座歇息。下人及时端了凉饮上来,又有干果两盘。来俊臣便和他东拉西扯起来。

趁这功夫,得了来俊臣吩咐的卫遂忠和王德寿等人便匆匆忙碌起来,一如当日薛怀义造访。他们提前改造杨帆牢房的模样,这时又匆匆给狄仁杰等几位大臣装扮起来。

大堂上,来俊臣与齐峰分主宾坐了,谈笑风生。

来俊臣道:“当日左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咆哮公堂,意欲伤害本中丞,结果被本官的侍卫乱刀砍死,也算是罪有应得。啊!他的头,当时就掉在你脚下的位置,今日想来,仍是历历在目啊。”

“啊!”

齐舍人吓了一跳。双脚顿时一缩,想到就在几天前,一位大将军被人活活砍杀,人头就落在自己脚前位置的血腥场面,不禁寒气直冒。

这时一名执役走进大堂。附在来俊臣耳边低语几句,来俊臣起身道:“齐舍人身负皇命,耽搁太久了也不好,咱们这就走吧。”

齐峰如释重负,连忙道:“好好好!”

二人出了大堂,往后院走去。刚走到一半,便有人锁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囚犯过来,那囚犯看见齐峰,咿咿啊啊地叫个不停,齐峰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范公公!”

原来那被押来的囚犯竟是内侍总管范云仙。齐峰是通事舍人,常在宫中行走,自然认得他。范云仙咿呀不停,可惜舌头被割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俊臣面不改色地道:“齐舍人认得他?此人乃是内侍总管,公堂之上本官问案,叫他交待罪行。这人却不识相,一味只讲先皇高宗如何英明,痛骂我大周皇帝昏庸无道,真是岂有此理,本官一怒之下,割了他的舌头。唔,这事陛下也知道,倒是训斥过我几句,说我不该与一个阉人一般见识,嘿嘿!本官当时也是生气,一听他辱骂今上,就忍不住了。”

齐峰“喔喔”地应了两声,脸色就有些发青。

推事院后边,也就是关押杨帆等人的那一排高矮大小不一的小房间的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此时难得没有下雨,许多囚犯带着脚镣正在那片空场地上“放风”。

齐峰由来俊臣陪着到了对面廊下站定,向前面看去。就见任知古、裴行本等人都身着官衣,头戴官帽,迈着八字步儿在那活动身子,狄仁杰穿着的是一身松软宽适的道服,正负手站在那儿东张西望。

裴宣礼还有几名官员,则在墙边横放的几根大木上坐着,也在交谈着什么,看着是一派悠闲。这些官员今天是头一回被放出来,像裴宣礼等人身上有伤的连行动都不方便,就被抬出来让他们坐在那儿。

来俊臣会好心让他们放风?就算放风,又何必强要他们穿戴整齐?这些官员有人因狱中闷热,平时只穿了小衣,有的身上有伤,又没人给敷药,怕那患处腐烂,也是不敢着衣,只能光着脊梁,来俊臣这是行为用意何在?

这些大臣都是从小官小吏一步步升上来的,如此欺上瞒下的行为,他们一看就知,马上就明白朝廷派人来视察了。他们不动声色,任由卫遂忠等人摆布,一个个状似悠闲地舒展着身体,望远散心,实际上早在四下观察,来俊臣既作如此安排,必定有人会来。

魏元忠眼尖,忽然看见远处长廊下出现几个官员,一个红袍的正是来俊臣,旁边几个穿绿袍的,那穿绿袍的官员中王德寿和卫遂忠他们都认识,另有一人身着低阶官员的绿袍,却与来俊臣并肩站着,分明不是他的下属。

魏元忠立即叫道:“来了!”

廊下,来俊臣指着那些官员们道:“每天,本官都会安排他们出来活动、放风,这是一批,一会儿还有第二批。”

“冤枉!我们冤枉啊!请天使上奏天子,我们冤枉!”

在押的官员们向这边冲过来。早就埋伏在侧的执役们见势不妙,连忙提着风火棍上前横成一排加以阻拦,官员们推推搡搡,却很难冲破他们的防线,只能跳着脚儿喊:“来的是哪位天使?我们被严刑逼供,我们含冤莫白,请一定回奏天子……”

他们这一喊。来俊臣的脸色立时一变,目光立即如刀锋一般刺向齐峰。齐峰一个哆嗦,急忙转过身去。看也不看那些如一堵墙似的衙役们后面不断跳起来的人头,只将目光牢牢盯住前边一处公事房的屋檐上。

来俊臣紧紧地盯着着,看着他局促的神情、紧绷的颊肉。额头微微沁出的汗水,忽然露出了一丝阴柔的笑意,温和地笑道:“齐舍人,以你所见,本官可曾虐待过这些犯官呐?”

齐峰额头汗水滚滚而落,讷讷地道:“没……没有……”

来俊臣道:“这些犯人除了行动不得自由,在这牢中一切如常。所招供状,都是他们自己亲口承认的,并无一人严刑相逼。齐舍人以为呢?”

齐峰咧了咧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是啊。来中丞所言甚是!”

“是哪位天使来了,请回奏天子,我们冤枉!我们冤枉啊!”

喊冤声不断,来俊臣充耳不闻,笑吟吟地道:“齐舍人。这边请。”

来俊臣陪着齐峰转身往回走,悠然地道:“当今天子以女儿之身成为帝王,成千古未有之盛事,总是有人不服气啊!说些什么‘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屁话!若只说说也就罢了,可是总有人贼心不死。想着把皇帝从这宝座赶下来。”

“是啊是啊……”

“其实俊臣出身寒微,既非朝臣保举,又非进士及第,齐舍人可知本官为什么能得到陛下重用么?”

“为……为什么?”

“因为忠!因为我来俊臣,其实就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替陛下看家护院的,谁要是对陛下不怀好意,我就负责咬他,往死里咬,不但要咬死,还要咬得他惨不忍睹。这样,别人就会怕了,敢跟陛下捣蛋的人就少了。所以,陛下需要我这样的鹰犬,离不了我这样的鹰犬。而我这样的鹰犬,也愿意依附陛下,竭诚为陛下效劳!哈哈哈哈……”

齐峰陪笑道:“呵呵呵呵……”

来俊臣突然笑容一敛,阴森森地道:“齐舍人笑得这么开心,想必是听懂了来某的话了?”

齐峰呆了一呆,点头如捣蒜地道:“懂!懂懂懂!下官懂了……”

来俊臣双手往身后一背,扬头大笑而去:“哈哈哈哈……”

武则天回到寝宫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岁数大了,刚刚睡醒神志还有些不清楚,她倚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出了一会神,又让团儿陪她说了一会话,才算清醒起来。这时团儿才说道:“大家,通事舍人齐峰已经回来了,正在寝宫外面候旨。”

“哦?扶朕起来,更衣!”

虽然武则天这时有些不想动弹,而且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这样见见他也无妨,但是武则天依旧要起来,在臣子面前,她要保持威仪、庄严和精神奕奕,她不想让臣子看出一点老态。

齐峰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传见的命令,他低着头,踮着脚尖走进空旷幽深的大殿,想着左钤卫大将军的人头、想着内侍总管范公公的舌头,想着来俊臣的鹰犬论,终于拿定了主意。

武则天威严地坐在案后,沉声问道:“朕要你查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齐峰躬身道:“回奏陛下,经臣查验,在押官员……未受刑讯逼供。”

“哦……”

武则天的脸色黯淡下来,大殿上一时沉静的吓人。过了半晌,齐峰才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一应人犯,俱承罪状,现有他们的《谢死表》在此,臣受来中丞所托,代为呈上!”

齐峰从袖中摸出行本,躬身举起。

内侍接过送到武则天案前,武则天接过《谢死表》,默默地翻看了一遍,容颜惨淡地道:“朕待人以诚,换来的却总是恶报!呵呵,无非就是多砍几颗人头嘛!传旨给来俊臣,七天后,将一应罪犯处以绞刑,弃市三天!”

第三百五十四章小武曌

“七天后处决?”

“是!”

太平公主得到肯定的回答,焦灼地站起身,暗想:“我得抓紧时间了!”

她在堂上来回走了两趟,忽然站住脚步,对周敏道:“更衣,我要进宫觐见皇帝!”

后宫,“袭芳院”里,一地鸟毛。

那只名叫“千文钱”的狸猫满足地蹲在一根厅柱下面,伸出舌头,美美地舔去唇边最后一丝鲜血,心满意足地“喵”了一声。

韦团儿怯生生地对武则天道:“大家,奴婢有罪……”

武则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地上可以证明那只鹦鹉曾经存在过的几片羽毛,缓缓地说道:“惩罚它,先饿它几顿。再取一只鹦鹉来,朕不相信,整个天下都可以服从于朕,朕就不能让一只狸猫屈服!”

武则天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或许人老了,都会有一种儿童般的天真和执拗,武则天不知为什么,忽然跟一只狸猫较上了劲。大概是对于皇储的人选她实在无法选择,只好把这种选择的为难投射到狸猫和鹦鹉身上,希望从它们相处的结果,找到一个启示。

“皇上,太平公主觐见!”

“哦?令月来啦?”

武则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管是儿子还是侄子,乃至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如今想来,还是这个宝贝女儿让她开心呐。

武则天脸上刚刚绽出笑意。一副男儿装扮的太平公主便走了进来,亲热地唤道:“阿娘!”

武则天嗔笑道:“你这丫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这样胡闹。堂堂公主。一出门就做男装打扮。”

太平公主向她扮了个俏皮的鬼脸,笑道:“这样出行方便嘛。阿娘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作男装打扮。这几天雨水不停,叫人烦闷,女儿去金谷园住了几天,散心解闷儿。这不刚回城,就来看望阿娘了么。”

武则天由她扶着手臂,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还是你这丫头清闲呐。为娘每天可是有无数的事情需要操心。听说大长公主在金谷园建有一幢别墅,你在那儿也有园子么,娘怎么没听你说过?”

太平公主嘟起嘴道:“这还需要说与娘亲知道么,女儿都羞于出口。女儿那处庄园小得很,远远不能与延安大长公主(即千金公主)的园子相比,早晚我会建一幢远比她的庄园更恢宏、更华丽的园子,到时再请娘亲去小住几日。”

武则天呵呵笑道:“你这丫头,从小就是个不甘落人后的性子。你要建园子,要不要为娘帮衬你一些?”

太平公主得意地道:“这可不必,女儿自有办法。前番阿娘破例按亲王规格。加女儿食邑为一千亩,已经有人眼红了,女儿可不想叫人再说闲话。”

武则天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要强,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太平公主陪着武则天到了寝宫,母女俩说了一阵子体己话,武则天有了倦意,便在榻上昏昏睡去,太平公主候她睡着,便出了寝宫。又往史馆走去。

史馆中,上官婉儿向亲信的女官符清清问道:“张学士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符清清道:“待制,张学士还没进宫来呢,待制放心,清清派人守在前边了,只要他一到,马上引他来见你。”

“好!”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愁容难掩。

符清清看在眼中,心中很是诧异,她知道杨帆与待制过从甚密,可是就算杨帆死了,与待制的权利没有丝毫影响啊,区区一个郎将而已,只要待制肯放下身段倾心结纳,愿意依附于她官员比比皆是,用得着把一个杨帆如此放在心上么?

只是眼见上官婉儿心烦意乱,符清清可不敢问。

这时有人禀报道:“待制,太平公主到了。”

“啊?”

上官婉儿一怔,摆了摆手,符清清立即向外退去,刚到门口,太平公主已然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进来,符清清连忙躬身退到一边,候太平公主进来,这才退出去,把门掩好。

上官婉儿强挤出一脸笑容,迎上前道:“令月,这阴天下雨的,你怎么来了?”

太平公主向她眨了眨眼,笑道:“多日不见,甚是想你。我来宫里看看你呀。”

上官婉儿暗暗苦笑,说道:“这天气叫人心烦的很。我倒正想与人聊天解闷儿呢,坐吧,你想喝点什么?”

太平公主敛衽在案后坐了,瞟了上官婉儿一眼,忽然说道:“婉儿一向性情淡泊,万事云烟,不为所动,如今愁容暗敛,心烦意乱,真是因为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么?”

上官婉儿暗自一惊,看着太平公主道:“令月何出此言?”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从案上拿起一块雕成白兔儿状的镇石轻轻把玩着,头也不抬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婉儿是在为关在推事院里的某个人担心吧?”

上官婉儿顿时失色,惊道:“令月!你……”

太平公主缓缓扬起眉来,一双妩媚明亮的丹凤眼微微露出一股煞气,竟有一种惊人的美丽。她那丰润饱满、娇艳如同花瓣的小嘴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道:“那个人,名叫杨帆,是么?”

“啪!”

镇石往案上轻轻一拍,上官婉儿却如雷击顶,蹬蹬蹬连退三步,花容失色,骇然说道:“令月,你……你……”

太平公主轻轻抖了抖衣袖,若无其事地把衣袖敛进怀里,悠然道:“婉儿,你怕什么?你们两个之间的那点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也就只有我知道而已。”

她抬头看着上官婉儿。笑眯眯地道:“我是不会说与别人知道的。”

不被人知的时候怕被人知,如今已经被人知道。上官婉儿却迅速地冷静下来,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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