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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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城-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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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开学了,所以有点忙,顾先生——”我想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他右手搭在我的肩上,肩膀上垂直下降的力度像钉子般把我稳稳地摁在了座位上,“不用让,你坐就可以了。我一会还有戏。”
我仰起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不敢直视他,只能这么偷偷看上他一眼。他的肩膀和脖子极其漂亮,下颚的线条棱角分明,鼻子像是笔架上突起的梁。
“持钧,这小姑娘是谁?”
说话的是片子里的女主角秦子青。刚刚我在母亲身边坐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很多不明真相的工作人员在打量我。现在他们看到顾持钧跟我熟稔的说笑,诧异更胜。秦子青也不例外,她笑吟吟地走过来,红色的长裙飞舞。她也是当今最红的青年女演员之一,生得极为美艳,三、四年前出道,在好几部年度大制作电影里担任女主角;她去年和顾持钧合作了一部传统的爱情电影,让她拿到了一尊极具分量的金像影后。
秦子青的问话让我难以启齿,顾持钧也犹豫了一下,接话的是我母亲,她表情淡淡地,“我女儿。”
因为指导戏的原因,她衣襟上一直别着话筒。于是,“我女儿”三个字跟声波炸弹一样传到了空间的每个角落,连凳子都在嗡嗡作响。
全场震惊,甚至那些桌子凳子玻璃杯都有了生命,微微颤动着,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下一秒我成了焦点。演员和片场工作人员没有四十个也有三十个,他们投过来的各种视线几乎可以把我烤成肉干,这绝对是原子弹级别的八卦。
秦子青很快收拾好不符合她身份的震惊之色,掩口笑道:“好爆炸的新闻啊,真是没想到,梁导居然有女儿。”
“是,”我母亲看着监视屏上的画面,随口道来,“我跟她爸爸结婚得早,离婚得也快。她之前一直跟着她爸爸。我完全没尽到母亲的职责。”
她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没有尽到职责”,我再傻也不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后悔和自责——虽然从她那张美丽疲惫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两种情绪,只是一如以往公事公办的脸。我怔住片刻,说:“妈妈,你……”话没出口就哑了。
她抬起手压了一压,环顾片场一圈,“好了,看够了就回去做事,不要因为我的私事出戏,”她略微一顿,等着演员和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再说下去,那是属于导演般的命令的口吻,“子青,下面的镜头很重要,是电影里最重要的段落之一。我希望你在这里的表现会今人印象深刻。记住,你要表达的,不是勾引,而是激怒。”
那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场记大叔本来还在盯着我瞧,我母亲这一句,他浑身一抖,马上收回视线,一面打板一面高喊:“各就各位,56场13镜1次。”
半小时后上午的拍戏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酒店送了外卖过来,我也跟大家一起,就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吃外卖。棚子里放着各式道具,凳子椅子桌子挤成一堆,所有人一起吃饭的场面热闹的很,我和母亲、还有几个主演一桌。我环顾四周,感慨这片子还真是明星云集——比如影视新星罗睿、比如新科影后秦子青,老牌戏骨关亦中……
他们吃饭的时候完全不谈电影也不谈任何八卦,完全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问我的学业生活等等若干情况;其中,我隐约觉得秦子青对我有莫名的有兴趣,在我母亲起身离开座位接电话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问我:“小真,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秦子青长得极为艳丽,有一种烧伤人的魅力,我赶快别开视线,迅速回答:“我爸爸是古生物学家。”
她茫然,“古生物?”
我进一步解释,“他研究古代生物,例如白垩纪啊、第三纪的古生物、古植物学、藻类研究等等。”
她依然很茫然,大部分人听到古生物都会路出这种表情。对不懂科学的人谈古生物,比跟不懂经济学的谈统计学还费劲得多。
顾持钧点点头,用鼓励的语气问我:“他有没有什么相关著作?”
“《第三纪植物学》、《植物研究史》……我爸爸的研究方向是古植物学,”我一口气说了好几本书名。虽然我知道顾持钧不过是因为礼貌才问我这些问题,哪里会真的对几亿年前的动、植物有兴趣。
但没想到顾持钧点了点头:“著作真不少,我会去找来看看。”
“啊?”我惊奇得勺子都差点戳在脸上,“外行人看着很枯燥吧。”
“多看点书总有好处,哪怕只是古生物学。”顾持钧眼皮都没跳,这么回答我,带着理所应当的神情。
秦子青“噗嗤”一笑,“持钧,我知道你喜欢看书,但是,古生物学?”
顾持钧淡然微笑,露出整齐白皙的牙,“古生物学没什么问题,当普及科普。”
顾持钧实在太会做人了,也实在太给我面子了,不遗余力地维护我。就算我以前不是他的粉丝,现在也要变成粉丝了。我连忙说:“也不会,我爸爸的书虽说是学术著作,但绝对谈得上‘深入浅出’四个字,并不是太难理解。”
“那就太好了。”
顾持钧恰恰坐在我对面,我不小心对上他的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心跳没出息的又快了快——明明他还化着那种落魄的妆,相貌远远不及平日,但只要一双眼睛就能让人深陷其中。
我脑子一热,“顾先生,你要是真的想看看的话,我下次把爸爸的书带给你。他的书,在外头并不好找。”
说完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顾持钧怎么会去看我爸爸的书?我真是个傻瓜,把他两句戏言当了真。
没想到,他认真对我颔首:“那就有劳了。”
这顿饭吃得当真难以言喻。母亲吃饭时话不多,也不会阻拦我跟这些大明星之间的交谈,她从头到尾都在安静的吃饭,除了偶尔跟执行导演的交谈。我还以为她这顿饭都不打算开口的时候,她侧过头看了看我的饭盒,忽然问我:“你不喜欢吃牛排饭?”
“还好还好。”我赶紧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又咬了口牛排,发挥在学校餐厅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午饭,马上要告辞走人,必须在三点半前就要到曼罗。
“走得这么早?”
“我有个兼职……”我谨慎地开口。
母亲神色不豫,“你这么缺钱?”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已经给了我钱我还要出去兼职,她大概不能理解。
“也不是,”我不敢说实情,找了个借口,“现在课程也不多,当社会实习吧。”
“具体工作?”
“在一个餐厅,当服务生。”我干瘪瘪地开口。
母亲穷追不舍,马上追问“什么餐厅”“在哪里”等系列问题;我只能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她听完微微皱着眉心,并不赞许的样子,“下班太晚。”
“没什么,”我立刻说,“餐厅、学校都在市中心,有地铁,很快就到。”
母亲不为所动:“工作时间太久。”
“一周二十四小时而已。”
“我觉得没有关系,”顾持钧介入我们母女之间的交谈,“那家意大利餐厅我大约知道,环境不错。许真能自力更生,这是值得赞许的好事。”
他一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我感激地看着他,顾持钧对我颔首,还微妙地眨了眨眼,仿佛我们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对他我真是没有抗拒力,我明显地觉得心跳又快了一拍。
母亲这才不再反对了,看来顾持钧的话对她很有影响。
撂下餐具,下午的拍摄工作又要开始,我爬下楼梯,穿过迷宫一样的船舱准备离开,走到了电梯旁等纪小蕊的时候被人从后叫住,是个穿白衣服牛仔裤一身干练的年轻女人,她笑着自我介绍说叫孙颖,是顾持钧的助理。
我诧异:“怎么?”
孙颖对我非常客气但又十分得体,“许真小姐,顾先生让我跟你说,不要忘记带书给他。”
我微微一怔:“啊,好。”
没想到,顾持钧对这事还真是上心,我以为他跟我的那些话都是客套之辞,说说就算,居然不是。
到餐厅时还不到上班时间,我换了衣服到休息室去,只看到沈钦言坐在休息室的一角静静看书,微翘的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勾着我的心也一跳,打消了叫他的念头。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走得近了,也看清了他手里的书原来是本电影杂志,叫《影像风景》,我曾经看过几期,相当有知名度的老牌电影杂志,有一批出色的记者和编辑,影评有深度,照片往往惊人的漂亮。我之前也注意到沈钦言的储物柜里有几本电影杂志和戏剧类的书籍,不过并没有多想,年轻人看这些不足为怪。
所谓无巧不成书。沈钦言正在看的那页,恰好那是一篇顾持钧的访谈,杂志的左页配图是他的整张大幅照片——
顾持钧坐在一个四壁都是书架的书房内,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翻着搁在沙发扶手上的书;他穿着非常随意,没加任何修饰,白衬衣黑色长裤,额前的头发微微垂着,专注地看着书,黑色的窄框眼镜让他显得儒雅之极。
照片里的光线是那么柔和,只需看上一眼,莫名的感动融化在这张温柔的照片里。
我想着今天在海轮上见到的顾持钧,他和母亲一个站一个坐,小声商量电影情节的一幕;谈到电影的时候,他目光湛然,我当时就想,有这样一双眼睛人必然视力很好。
但他在这张照片里却带上了眼镜示人,敛去了他作为影星的锋芒,只让人疑心他是不是资深学者或者年轻有为的大学教授。
“你是顾持钧的粉丝吗?”我笑问。
据说社会学家的报告,八卦让人际交往制造安全,同时制造黏性;而有个共同的偶像的话,人们会立刻感觉相见恨晚执手相看泪眼。只是沈钦言的反应完全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他被我吓了一跳,“啪”一声合上杂志,回头看着我。
“抱歉吓到你了,”我忍俊不禁地道歉,“看他的照片看的那么出神啦就忍不住插话了,其实我也是他的粉丝。”
他把杂志放到柜子里去,凳子转了个方向,很认真地回答我,“不是。”
我啼笑皆非,“不是粉丝你看的那么入迷干什么?”
沈钦言凝神想了一会。在我以为他就会这么沉思下去不再开口的时候,他低声说:“我喜欢他演的电影,他的演技非常好。”
我哈哈一乐:“唔,这还不是一个道理吗。他人也非常好。”
今天去了一趟片场后,我才知道,顾持钧在这部片子中的戏份其实并不算太多;但他的的敬业程度别人真是难以望其项背:他从会不迟到早退;即便没有他的戏,但他依然到场,配合别的演员对词;不论多么辛苦,你也不会从他的嘴里听到任何一句抱怨的话。
“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演戏只是演戏,而他是不是,我总是觉得他是在享受电影,只要他出现在镜头下,总是焕发着生命力。”
“总是这样吧,”我说,“这是他的工作啊。”
“我的意思是,他有一种不折不挠的进取精神,哪怕他现在不需要怎么努力了。一般情况下,对一个享有盛誉的顶级电影明星来说,不论他表演得如何大家都会走进电影院;只是走到这个层次的演员想要更进一步就非常难,因为往往无论作出多大的努力,因为观众实在太熟悉他了,所以在影片中所看到的不是他的角色,而是明星本人,但顾持钧却能克服这种困难。你看影评的时候就会发现,人们大都只谈起他的角色而不是他本人,我简直无法想象,他为了塑造一个角色要投入多少精力。”
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倒是一怔。
虽然我母亲是个电影导演,可我本人似乎完全没有继承到她的艺术细胞。这番话我似懂非懂,只好笑眯眯跟上一句。
“呃,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我想,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事物的时候,总会有很多话想说。可见平时他话少,是因为这平淡的生活不是他兴趣所在。
既然说到电影,我忍不住问他:“他和梁婉汀合作了很多次,你怎么看导演呢?”
“梁婉汀是个很特别的导演,一般人看到她的片子绝不会想到她是个女人。她拍的题材其实很商业,但细节十分丰富,即便是已经拍烂的题材在她手下都别有味道;场面点到即止,故事却波澜壮阔,交织复杂的情趣,异常好看,”沈钦言沉思着,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杂志封面上无意识的划过,继续说,“她的电影里只有一点像个女人,就是非常温柔。”
“嗯?”
“比如说孩子。”
有人这么夸我母亲,我感觉心里泛起了难以形容的骄傲,只是——
“孩子?”
“嗯,孩子。”沈钦言声音也那么温柔,“她的每部电影里,不论明线暗线,都会有个孩子出现,每个孩子都是真正的天使和救赎者,他们的笑容可以抚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伤痛。我想,如果她有孩子的话,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
在这种场合下,我能发表什么言论?
于是,我背过身去,抽动着嘴角“哈哈”两声,怀着复杂的心情敷衍了两句,中断了这个本有可能成为长篇大论的话题。

第四章 刹那温暖
每天餐厅结束营业的时候我总会长舒一口气,就像三千米长跑终于跑到了尽头,除了疲累之外,心头还会涌上来某种名叫轻松的情绪。这天却好得多,我想是因为林晋修这个晚上没有出现,跟我为难的缘故。
下了班我和沈钦言一起离开餐厅,沿着长街走到一公里外的地铁站搭车。这几个星期来,我们下班后必一路同行,已经成了习惯。
我们走过了整个九月和十月,直到延迟的凉意姗姗而来;抬头望去,宽阔道路依然是灯火璀璨,车辆人流依然不减少,花园里五颜六色的喇叭花正奋力怒放着最后一季,直到凋零。
大抵是因为我和沈钦言走得太近,惹得餐厅的女同事们纷纷诧异,都问我用了什么秘籍让他融化了——我很诚恳地说不知道,她们压根不相信我。
实则我和沈钦言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大学生活,通常是我说,他听。
他性子沉稳,话少,说真的,起初我不知道该跟他谈什么,餐厅同事的八卦?我和他对此都敬谢不敏。
喜欢的电影?他对电影的看法很老道,说的话我基本听不懂。
喜欢看的图书?我们的爱好完全不一致,我除了本专业的书籍,看得最多就是古生物;他看社科文艺。
交流生活中的那些不顺心的感受?算了,何必让我们都再难受一次。
只能跟他说我在学校里遇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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