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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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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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鲜有人家,更别说马车或轿夫了。况夜路难行,且不说会否遭遇奸险恶匪,万一遇上蛇狼豺豹之类,又该如何?关心则乱,亦蕊此时心中只惦念着凝秋,腿机械式地向王府方向走去。伸手不见五指,约莫走了三里地,平素不太爱走动的亦蕊已娇喘连连,并开始意识路途漫长和困难,委屈、担忧、害怕一股脑全涌上脑,不由边走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只听周围忽然想起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清泉流淌,如春雨破竹,灌溉在亦蕊心头。是谁?是谁在吹笛?亦蕊想起那个低低的男声和倒下的侍卫,忽然想起一人,向着空旷的四周喊道:“请问,奏笛的可是潇碧先生么?”接连问了三遍,笛声嘎然而止,却不见有人出来。亦蕊叹息一声,继续向前走去,不远处的树上,拴着一匹枣红马。在这人烟罕至之处,竟有良驹?亦蕊走近马儿,轻轻抚着它温顺的鬃毛,在拴马的树上,她发现了刻着一个竹叶的样子,痕迹犹新。亦蕊心中感激,略显笨拙地骑上马去,她骑术并不高明,好在马儿驯良,向王府驰去。

逾子时,亦蕊方抵达雍亲王府,府门已上闩,她将马拴好,便去叩门。良久,小门一开,亦蕊急着想挤身进府,一侍卫持着佩刀撵她出来,喝道:“深更半夜,哪来的女子,敢擅闯雍亲王府?”

亦蕊圆眼一瞪,说:“我是王爷嫡福晋,为何不可进府?”

“嫡福晋?”侍卫上下打量着亦蕊,他只是个守门的,从未见过亦蕊,王府的女眷出入时,奴才侍卫都是垂着眼帘,正眼不敢瞧的。眼前的女子虽衣裳朴素,风尘仆仆,眉宇中去透着一股威严。那侍卫不敢自专,口气放软三分,说:“您稍等,待小人去通禀。”

亦蕊心中焦急,在府门走来走去,那侍卫怒气冲冲地出来,道:“哪里来的泼妇,害我挨了好一顿教训。王府嫡福晋在别院休养,怎能私回府邸,快滚,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混账东西!”亦蕊戟指怒目,“你叫那管事的赵明出来,看看认不认得本福晋!若不成,你将请宋福晋、夕福晋、歆福晋出来。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刻犯了糊涂,这脑袋就保不住了!”

那侍卫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钻进门内,将亦蕊关在门外。亦蕊扑在门上,又哭又敲,估计吵醒了半条街的人。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又开了,一身宝蓝绸袍的赵明与侍卫一起出现了。亦蕊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说:“赵明,你该认得本福晋吧!快放我进府!”说罢,恶狠狠地剐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赵明“咳咳”几声,慢条斯理地说:“唉,大冷的天,把我去被窝里拉出来,说什么嫡福晋回府了?哼,王爷的嫡福晋高贵典雅,怎是这副村妇模样?”

亦蕊急了,她抹了抹脸,理理鬓发,说:“赵明,你敢说你不认得我?”

赵明嘿嘿冷笑道:“本掌事入府十余年,自是熟识嫡福晋……但是,你一乡野刁妇,我怎么认得?快速速离去,不得再大声喧哗!否则按触犯宵禁论处!”

亦蕊说:“有本事,你将我送顺天府!赵明,你就不怕哪天我翻了身,将你大卸八块么?”

赵明脸色微变,说:“哟!想翻身,也要看你没有那个本事……既不能生又不得宠,哼……”

亦蕊被他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赵明阴沉沉的脸,露出不怀好意地笑,说:“您打哪来,回哪去,咱都好做人,对么?您请好吧……”说罢,转身向门内走去。

身边的侍卫不停回头看着亦蕊,不由问:“赵管事,她还真是嫡福晋啊!”

赵明狠狠地说:“多事!”

门闩上了,亦蕊脑子里哄哄乱响,她疲惫向长街走去,骑马来时一鼓作气,现在她的全身如同散架般。走了几步,便顺着王府的围墙歪倒了下来。一个人影在她面前停下,来人正是潇碧。亦蕊惊喜道:“是你?”

潇碧微微一笑,问:“是不是想进府?”

亦蕊喜道:“你愿助我?”

潇碧从腰间取出一把虎头钩,用力抛上墙头,他轻轻搀住亦蕊,快速蹬墙,很快,二人便翻进了王府。

亦蕊直往福熙楼方向而去,潇碧紧跟其后。在饮澜居附近,他们听到了赵明的声音。

赵明恭敬地说:“姑娘,小人可是按主子的要求轰走了嫡福晋,可今后若嫡福晋回府,小人可就有苦头吃了!”

清凤冷笑着:“你应该知道,谁是王爷心头疼爱的人。再说,乌拉那拉氏擅离别院,轰她回去,也是免她不受王爷责罚。赵管事,你卖了嫡福晋一个好大人情呢!”

“是是是……”赵明额上的汗一滴滴流下,这清凤一张嘴真是厉害,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这嫡福晋为何深更半夜要赶回王府?”

清凤随意地说:“想必是知道失了宠,不甘心呗!”

“非也非也……”赵明毕竟跟在亦蕊身边的时日长些,“小人猜测,或是为了凝秋?”

“凝秋?她半死不活地躺在海棠院,还能有什么本事?”清凤不屑地说,她往赵明手里里塞了些银子,说:“这是主子赏你的,拿去买点定惊茶喝喝!”

赵明推却着,说:“不敢不敢!姑娘留着买些个胭脂水粉也好!”

清凤差点没喷笑出来,说:“主子打赏给你的,你就收着呗!做奴才的,不就图这些!”

赵明抬起头来,眯着眼瞅着清凤,说:“要不姑娘替我收着……”

清凤看赵明眼神中的暧昧,心下明白了几分,粉脸羞红之余,不免有几分期待。要知宫中的男人,除了皇帝都是太监,而侍卫是宫女们接触不到,也高攀不起的。清凤偷眼看向赵明,虽年纪大了些,但身为一府管事,若能为妻,这辈子定是不愁了。

赵明见她羞红了脸,便挨了上去,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说:“这是我亡妻之物,她已离世七年了。赵家无子继后香灯,若姑娘不弃……”赵明轻轻执着她的手,边说边将玉镯套了上去。

清凤如被玉镯烫到了一般,刚戴上就捂着脸跑了,赵明不敢大叫,痴痴站了一会,被也离开了。

第131章 香消玉殒不堪言

潇碧向亦蕊狡黠地眨眨眼睛,在地上抓起一块石子,向赵明已发暗淡的身影弹去。只听黑夜中,赵明“唉哟”一声惊呼,人影已扑到在地,看来这一跤他摔得不轻。

亦蕊向潇碧竖了竖大拇指,后者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跟他前行。潇碧七拐八弯的,这雍亲王府好比他自身的后花院般熟悉,很快,一个月牙门洞出现在亦蕊面前,挂着一块新匾,上题“海棠院”。月光疏影,海棠移来一段时间,已略显生机,灰黑色的树枝朝天伸出手臂。穿过一片海棠,看见有间小屋里隐隐有光,潇碧带着亦蕊快步来到屋前。透过破烂的窗棂,看到一个瘦弱老妇的背影,坐在桌前,桌上一盏油灯上闪烁着豆大的火花,照得那妇人的面也忽明忽暗。潇碧复又石块砸向妇人脚边,吓了她一跳,捧着心口,转过身上。

亦蕊一看,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潇碧疑惑地看着她。

“姑姑!”亦蕊不顾一切破门而入,原来屋内之人正是凝秋,只是短短几个月,凝秋的身形瘦了几圈,大方得体的她变得病容满面,老态尽显。亦蕊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站得老妇,就是凝秋。她一把握住凝秋那冰冷的双手,抚着手上裂开的一道道冻痕,哭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凝秋乍见亦蕊,喜极而泣:“奴婢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话音未落,她已开始剧咳,亦蕊想要来扶她,反被凝秋不断推开。凝秋又喘又咳了一盏茶的功夫,苍白枯瘦的脸如同肿起来般变成紫红色,最后狠狠地咳几一声,呕出一大滩鲜血,身子软了下去。

“姑姑!”亦蕊泪流满面,扑到凝秋身边。

凝秋废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向边上挪了挪,用手捂着嘴,气若游丝地说:“出……出去!肺痨,会传染的……快……”她两眼一翻,居然晕死过去。

桌上有着一块铜盆,盆里漂着布,手伸进去,凉得扎人。亦蕊尽可以绞干了帕子,擦拭着凝秋的额头、人中,额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眼圈呈青紫色,唇边还残留着血污。凝秋只是急气攻心,气门受闭,一时晕眩,受到冷水剌激,清醒过来。在莹烛之下,凝秋看到一脸焦急关切的亦蕊,不由得老泪纵横,她哆哆嗦嗦地说:“用帕子,围……”

亦蕊知她担心自己受传染,解下丝帕,围住口鼻。

凝秋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嗓子已被咳了,说起话来不仅吃力,而且音调全变。她说:“奴婢自知大限已到,能再见一眼福晋,死而无憾!”

亦蕊摇头,泣道:“我……我不要你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凝秋说:“自八岁入宫那日起,身为奴才,每日在等死。现在再死,已然是赚了。”

亦蕊说:“姑姑,我离府时,你还好端端的,怎的没几个月,就如此?”

凝秋又开始咳起来,桌面的茶壶里的水也是冰凉,亦蕊只能干瞪眼、瞎着急。门轻轻开了,潇碧提着一个黄铜壶进来,壶在冷空气中散着温暖的氤氲。亦蕊感激地向潇碧点点头,迅速冲了杯热茶,潇碧将凝秋抱起放在床上,轻轻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在外面等你。”

喂凝秋喝了两杯热茶,她方缓过劲来,抹了抹眼里的泪,苦笑道:“是我不好,命苦如厮……福晋啊……”凝秋一双手在空气中摸索起来,亦蕊忙将手递过去,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激动地说:“凝秋虽然出生贫贱,但却与这红墙绿瓦里的人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听我一言,你身入帝王家,挂上嫡福晋的位份,命运从此就已成定数,从此改变不了。前朝、后宫,乃至王府,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有形的、无形的,都逃不掉弱肉强食的定律。母狼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除了让自己更凶狠,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更强壮。从没听过,母狼可以带着小狼躲起来,避开捕杀。正如在人世间,你可以阻止自己去恨一个人或爱一个人,能否控制其他人对你如此?只要你一天是嫡福晋,只要王爷一天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对其他人产生威胁!”说到此,凝秋又咳起来,亦蕊轻轻帮她拍着背。

凝秋似乎要将所有的话一次说完,她又说:“在牡丹台,奴婢看出阿济格大人与您关系非比寻常,想必是王爷听了些流言蜚语,气恼了。再这么说,妇道人家,与其他男子打情骂俏,也确实是不好……”听了这话,亦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凝秋似乎也觉得自己话重了些,安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婢看得出,王爷心底最在意的一直是福晋啊!断了其他念头,女人不就求个安逸嘛!你还年轻,再生几个孩子,家和万事兴,对么?”说完这话,凝秋期盼的眼神在亦蕊脸上扫来扫去,在她心中,自是希望亦蕊走一条平坦顺利的康庄大路,而荆棘丛生的波折小路。看着亦蕊眼里闪烁的犹豫,凝秋发了狠一般地说:“福晋,你不能再逃避了,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振作啊!凝秋以前在你身边,迁就你、保护你,没能提醒你,是我……咳咳”凝秋一口鲜血又呕在被上。

“姑姑!”亦蕊摇着头,心里慌乱不堪,凝秋的双手越发冰凉,但她的脸色却显得越发紫红。

凝秋平复一下呼吸,说:“你记住,你是雍亲王嫡福晋,一世都不会,你的命运是和王爷绑在一起的。逃不掉,躲不了,你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所有的人。你若缩在一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恶狼狐精,便会一拥而上,将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记住了,除非你死了,否则没有息事宁人!没有!没有!”凝秋双眼瞪得大大的,使尽全身力气抓着亦蕊的胳膊。

亦蕊全身虚软,泪湿沾襟,低头不敢直视凝秋的眼神。蚊呐般地答道:“姑姑,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王爷的人。我恨,恨这王府里的明争暗斗,身在其中,一不留神就成为他人的棋子。成日提心吊胆,谋划计算,如卧悬崖,无时不在刀刃上行走。这种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先是晖儿、彩娟,刘伯堃、现在是你,我何尝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我,而非你们。或许我真应该死了,才能平息所有的争斗,保住你们的安全。姑姑……姑姑……”凝秋的双手紧握亦蕊的胳膊,但瞳孔已放大,双眼显得混浊,面部表情呆滞,任凭亦蕊摇晃也不作声。

亦蕊的声音将屋外的潇碧引了进来,他快步走到床前,一探凝秋鼻息与脉门,淡淡地说:“死了……”

“啊!”亦蕊心痛如绞,“姑姑……”凝秋气息断了,但手仍紧紧握住亦蕊。潇碧用笛轻轻击向凝秋关节处,凝秋身子一软,歪了下去。

“你干什么?”亦蕊像发狂般,冲着潇碧怒吼道,她抱着凝秋越发冰凉的身子,抖索索地说:“姑姑,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没人可以伤害你!”

潇碧抓住亦蕊的背心,用力一提,亦蕊身不由己地放开凝秋,被潇碧拖出屋外,“姑姑啊……”

王府内,已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想来是惊动了侍卫。潇碧提着亦蕊爬上墙头,由于她不停挣扎,引起了侍卫的注意,几十枝箭向二人射来。高墙一线,潇碧右手提人,左手用笛挥开箭头,三九天里也大汗淋漓。找准机会, 潇碧带着亦蕊向下一跳 ,就地打了个滚,潇碧算准的落下的位置是在拴马柱旁,二人骑上马,便迅速逃离。王府内侍卫追出时,二人已无影无踪,只得无功而返。

风驰电掣,马蹄轻提,但此时已出不了城门,潇碧自有法子,拐进了一个村庄。亦蕊还没有从悲痛中醒来,想凝秋二十年如一日对自己的照顾,以及临终前死不瞑目的叮咛,她心如刀割,自言自语道:“姑姑一定还没死,我要回去看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潇碧懒得理她,自顾下马,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潇碧咚咚地敲起门来,那门不经敲,才几下便塌倒在地,扬起了无数灰尘。

一个青年人披着衣服,睡眼惺松地前来开门,“咦?是你?门怎么塌了?”

潇碧笑道:“你那破门,经不起敲。你看看谁来了?”

青年人向后探头,高兴道:“这,这不是福晋吗?”

亦蕊定神一看,惊道:“你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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