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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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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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彩娟定睛一看,正是刘伯堃。亦蕊已与彩娟交待过他的身份,彩娟站起身,微微一福。

伯堃望着死气沉沉的亦蕊,第一句话是:“晖阿哥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亦蕊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伯堃说:“你不想为弘晖报仇?”

许久,一个沙哑无力地声音传出:“报了仇,弘晖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就算将那人千刀万剐,又能如何?”

伯堃没想到,亦蕊居然想得如此透彻。他本希望借弘晖冤死挑起亦蕊一线生机,竟然也失败了。他只得换了个对策,说:“彩娟,你说凶手会是谁呢?”

彩娟恨恨道:“难道不是夕格格吗?王爷都将她软禁了,离行刑之期也不远了吧!”

“错,不一定是她。”伯堃回答着,但双眼却盯着床上的亦蕊,“有几个疑点,使得王爷一直无法将她定罪。”

亦蕊的肩膀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伯堃说:“第一,她的目的是想成为王爷身边的宠妾,历数她做的种种,只有讨好晖阿哥进而受王爷几分青眼,哪来杀害晖阿哥的动机?第二,从头至尾,没有人证看到她杀人,云雁是被她的尖叫声引到案发现场,看到她俯在弘晖身边。试想,若杀了人,不赶紧跑,又叫又探鼻息做什么?另外,我还找到几个证据……”

伯堃停了下来,果然,亦蕊激动地转身坐了起来,虚弱地吼道:“说……说……清楚……”彩娟忙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搀着。

伯堃说:“我在铜缸的边上找到几个花盆底鞋印,原先我不以为意,觉得是夕格格留下的,后来发现当日夕格格穿得是普通绣鞋,而云雁等奴婢更不着花盆底鞋。沿着鞋印,我摸寻到一丛粗壮的月季花后,在一片叶子上,找到了朱赤色的唇脂印,我将它刮下,交给京城知名的调香制分析,这唇脂的成份非常特别,并非我大清所产,而是由番邦进贡或异域人销售,价格昂贵得惊人,并非寻常侍妾奴婢可以买得起。今晨,赵明手下的采购李涛从湖州回府,听说此事便出来做了人证,据他所说,那日他见夕格格先是匆忙地从小径中出来,不知怎地又返了回去,随后就见云雁带着人也从小径进去。前后时间非常接近。若夕格格抓住晖阿哥头砸在缸上,晖阿哥必会大叫,云雁她们又怎么会没听到。这一切,都与夕格格自己的供词非常吻合。”

亦蕊软弱无力地依在彩娟身上,说:“不是她,会是谁?呵呵,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晖儿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你们杀了瑶夕,又杀了其他人,杀了我,晖儿也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她的面上浮出一层若隐若现的笑容,接近痴癫。

伯堃从怀中掏出一枚嵌琥珀银簪,举在亦蕊面前,说:“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吗?你用它差点夺去了我的性命!”

亦蕊抬手,将衣领往右扯了扯,露出苍白的颈项,青色的血管暴露在空气中。她说:“正好,我终于可以把命还给你了?”

伯堃哀声道:“你要还的何止是我一命,我刘家十一口人全部命丧。好,你可以死,你死后,莫怪我对你家人无情!”

亦蕊微微抬头,与他对视,胸口似乎有一口血要吐出来,她忍住疼痛,说:“你为何要逼我?”

伯堃长吸一口气,凝视着她,说:“为了报刘家灭门之仇,多少次,我见到你阿玛或哥哥时,想对他放上一枝冷箭。我忍住了,就像你说了,杀了他们,我父母也不会再活过来。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活着的人伤心!”很明显,活着的人指的是亦蕊,他继续说:“晖阿哥去了,你伤心若斯。你不愿承受这份痛苦,跟着去了,让你父母尝试先失外孙,再失亲女的惨剧吗?与其他们心痛而死,不如让我一解仇怨,何不爽快?”

亦蕊两眼放出无限的哀怨,她抓狂般地捂着自己的耳朵,乱踢乱喊:“你走,你走,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拿身边的人逼我?为什么要我去承受?”

伯堃低低地说:“因为你是雍亲王嫡福晋。”

亦蕊惊讶地看着他,说:“什么?”

“他说得对!”凝秋不放心亦蕊,抽空又赶了回来,正好听到二人最后两句对白,她说:“您是嫡福晋,一个令王府中其他女人羡极得角色。您得到的太多,王爷的宠爱,福晋的权利,儿子的孝顺,似乎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归于一身。那些妒忌不甘的人,定会蠢蠢欲动,伺机争夺。您如同一个装满金银的宝箱,贼人们用尽方法,明的、暗的、软的、硬的。您若再无防人之心,这宝箱很快会被人掏空,甚至连箱子都会劈着渣的。又因为您是嫡福晋,您的命已不是自己的,而是牵连着整个乌拉那拉家族。自从大婚那日起,注定的,这一切您要承受。”

亦蕊迷茫得睁着双眼,苦笑道:“若我不是嫡福晋,我的晖儿或许不会死,对么?”

伯堃说:“晖阿哥患上了不治的绝症,无论是余大夫还是王院使都说过,只是这一撞,伤了元气,加速了晖阿哥的死亡。”

亦蕊将头埋在双臂中,许久,她抬起头,缓缓地说:“将瑶夕带到这儿来,我有话要问她。”

没一会,瑶夕便被带到了福熙楼。自弘晖遇害那日起,瑶夕一直软禁蕙兰苑中的住所,除了阿济格来提审,未与任何人对话,连同居一苑的淳静,也被拦在外面。

瑶夕抿着嘴不敢说话,彩娟正要禀报,亦蕊说:“凝秋,瑶夕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众人目瞪口呆,瑶夕活生生地站在亦蕊面前,这……彩娟结结巴巴地说:“小姐,瑶夕不是在这吗?”

亦蕊睁大了眼睛,在面前三个白花花的人影中寻找瑶夕。她视力锐减的情况,自己早就感觉到了,但她不想告诉其他人。一则不想让人替她担心,二则已存了自暴自弃之念,命可残,一对眼睛又算什么?

凝秋果断地说:“来人,去请余大夫来,说福晋身子不舒服。”

亦蕊也不拦她,幽幽地说:“瑶夕来了对吧,赐坐吧!”

彩娟搬来一张锦凳,瑶夕却不敢领受,“扑”地跪下了,她泣道:“福晋,你治我罪吧!要不是我,晖阿哥或许不会遇到恶人,我没能保护他,我……”

亦蕊低声问:“那天,你给弘晖做了什么好吃的?”

“啊!”瑶夕没想到亦蕊问这个,硬着头皮答道,“是烤牛五花肉。”

“加了葱末了吗?弘晖最喜欢那个味道……”亦蕊淡淡地说。

“加……加了!”瑶夕越发摸不着头脑,但,一股不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难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亦蕊点唇边微带笑意,叹息道:“这孩子,病了这么久,都吃些苦药、清粥,偶尔允他吃些你送来些点心,他就像过节一样。烤肉,他吃得多吗?”

“多……”瑶夕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亦蕊看似满意地点点头,“其实我早就知道弘晖会有这么一天,但仍存在一丝希望。不让他吃好吃的,不让他出去玩,不让他太累着,每一次,他发作时,我只能看着他疼痛,却无能为力。你准备了他最喜爱吃的食物,让他吃饱了,也有力气上路。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瑶夕……”这番话,从母亲的怜爱,到福晋的宽大,到暗含恨意的机锋,短短几句话,如果将瑶夕抛进了迷雾之中,寒气彻骨。

瑶夕磕头如捣蒜,说:“贱妾不敢,不敢……求福晋饶命!饶命啊!”

亦蕊冷冷地笑了,那笑声如从地狱来的空灵使者,她说:“弘晖命中注定一劫,我认了,可是为什么你要约他去百花亭,为什么你要给弘晖吃对他身体有害的油腻食物,你不就是为了再进福熙楼,接近王爷吗?若不是你存在这种私念,弘晖又怎会这么快离我而去。连一个重病的孩子你都利用,你想让我饶了你,你可曾饶过弘晖?”

第90章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瑶夕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可是双肩因害怕,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亦蕊喃喃道:“我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

一直到瑶夕被拖走,亦蕊仍如梦呓般嘟囔着这句话。

余大夫检查了亦蕊的双眼,结论是双眼过于疲劳,造成的暴盲症。注意敷药,不要哭泣,不要用眼过度。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

胤禛听取了余大夫的建议,当日便陪同亦蕊住进了西郊别院。无奈,别院离紫禁城太远,每日要多花一个时辰在路上,这对惜时如金,事务繁重的胤禛来说,实是困难。亦蕊虽眼盲,但心里却清楚得很,在住进西郊大院的第三天,便劝胤禛搬回雍王府,有时间再过来看她。二人依依离别,胤禛担心别院安危,特地派伯堃带领一队侍卫留下,保护亦蕊。

雍王府

胤禛恼怒地对宋氏说:“才短短的两个月时间,王府怎会将银子全部花光。现在,你是让本王去卖地,还是借债?”

宋氏结结巴巴地说:“账目清清楚楚列在那,晖阿哥治病要钱,葬仪要钱,修葺别院……”

胤禛一把抄起账本,粗劣的笔迹看得他头晕脑胀,他说:“谁做的账,字那么丑?”

宋氏憋红了脸,由于凝秋去别院陪伴亦蕊,原本就倍感吃力的她,失去左膀右臂后,如同雪上加霜,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胤禛怎会不知情,便调整了口气说:“云惠,你已经很用心了。”

“云惠没用,请王爷原谅!”宋氏好久没听到胤禛如此温柔的话语,顿时心中一酸,跪在地上。

胤禛忙去扶她,半开玩笑地说:“府中银子不够用,证明我这个夫君做得不称职,还要再努力赚钱去!”

“未必!”李氏笑吟吟地打断了二人亲昵的场面,“冒犯王爷和妹妹了。”

胤禛虎着脸,说:“既知冒犯,还不退出去。”

李氏微微一福,说:“妾身抱不平,不称职的不是王爷,而是妹妹你啊!”

宋氏红了脸,急道:“我怎么不称职了?我……”

李氏拿起账本,微微翻了几页,指着一处道:“此处,收田租,每月都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为何这两个月变成五两银子?这,请戏班子唱一出戏是二两银,王府中何曾请戏班唱过一百出戏?我倒不是怀疑妹妹你中饱私囊,只是这银子出的奇怪,妹妹难道都不闻不问?另外,账上没了银子,就当没了吗?你可曾问过赵管家?”

宋氏连连点头,说:“我当然问过赵明,他说账目没错,库房里的确没了银子,我才来找王爷的。”

李氏说:“王爷,此事蹊跷,何不传赵管家来?”

胤禛微微点头。

赵明来了,他的话让宋氏大吃一惊,他说:“宋福晋何时找过我问库房的银子?这几个月田租收得顺当,虽府中连遇大事,但银钱也算不上吃紧。每日的花费,我们都向宋福晋报账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好在,小的有个习惯,自己简单记了个账,以便核对。”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蓝皮账本,递给胤禛。

一个字迹清秀、工工整整。一个胡乱涂鸦、横七竖八。胤禛心中轻轻叹息,只听赵明说道:“福晋身子抱恙到别院休养,府中事务交宋福晋打理,原本小人不该有异议。但无论是从位分上、能力上,小人认为李福晋更能担当此重任。”

胤禛看看宋氏,又看看李氏,犹豫片刻,说:“云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茗曦还需要你照顾,也可以去别院陪陪蕊儿。接下来,就辛苦怡琳了。”

宋氏自知能力不足,却也颇为懊恼,白着脸看着李氏。李氏欣喜若狂,笑道:“谢王爷!”

这段时间,李氏不可不说是喜事连连,春风得意,不但把握王府掌事之权,还被诊出了喜脉,推算怀孕的时间,正是服用天喜丸的日子。突然间,李氏被成雍王府上下的焦点,走到哪,背后都跟着一群阿谀逢迎之辈,比起当初低调的亦蕊来,更有福晋的派头。

西郊别院

宋氏得胤禛特批,来此陪伴亦蕊小住几日。一进别院,她不由有些吃惊,只见亦蕊、凝秋、彩娟三人,穿着肮脏的粗衣麻布,在花圃中挖着什么。亦蕊远远看到宋氏,笑着跑跳过来,搂着她,像个小女孩般笑个不停。宋氏问:“妹妹,你的眼睛都好了么?”

亦蕊调皮地做了个保密的手势,说:“好啦,不过,你得帮我保密,别告诉王爷和府中的人。”

宋氏惊讶得说:“为何?妹妹难道不想早些回府?”

亦蕊说:“回去做什么?这里不是挺好……姐姐,不如你也留下吧!我又多了个伴!”

宋氏笑道:“你是怪我隔了这么久也不来看你么?先是府中事务脱不开手,接下来茗曦又病了,王爷又去了皇陵,总之……这四个月来,府中发生好多事……”凝秋、彩娟此时也簇拥过来,四人本就亲密,相挽着向亦蕊屋中走去。

进了屋,亦蕊和凝秋沏了茶,四人围坐在圆桌边。宋氏虽读书不多,但自幼生长宫中,对主仆规矩还是很清楚的。亦蕊忙说:“在此,没有福晋,只有姐妹,这是我订得规矩。这样轻轻松松、无拘无束地过日子多好!”

宋氏拿她没法子,笑道:“你在这享清福,把一个烂摊子丢给我?”

亦蕊吐吐丁香小舌,说:“谁让你是姐姐呢?”

宋氏白她一眼,说:“年纪大,并不代表能力强。现在府中的事务是由李福晋管着呢!”

凝秋、彩娟均不喜李福晋为人,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惊讶与不平的表情。唯独亦蕊贼贼地偷笑道:“那太好了,她有苦头吃了。”

宋氏苦笑道:“可你拦不住人家乐在其中,李福晋可谓福星高照。妹妹,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轮回的事吗?”

亦蕊如阳光般的笑脸一下阴暗下来,她说:“不记得了,提它做甚?”

宋氏说:“李福晋怀孕了,弘晖是哪天殁的?”

彩娟接口道:“三月十五日。”

宋氏说:“对,大夫说,李福晋就是在三月十五日前后怀上孩子的。你说,是不是很巧?还有,那个瑶夕,虽然各方面证据指出她并非凶手,但她和弘晖之事还是脱不开干系啊!居然解禁后,还侍了寝,真是越来越没天理了。”

亦蕊抿着嘴,不说话,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这几个月,她躲在别院里,试图躲掉雍亲王嫡福晋的身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权、没宠爱、没孩子,能不能让她平静的过日子?为何,又要来勾起她心中暗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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