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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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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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不等她礼毕,便打断道:“免礼吧,何事?”

汀兰低眉道:“李福晋此时正在延禧宫,荣妃娘娘派奴婢前来通传。”

胤禛忖度着,“她怎么会到延禧宫的?”

汀兰说:“李福晋前额被砸伤,跑到延禧宫附近,正好被奴婢看到。见伤势严重,禀告娘娘后便请进了延禧宫,之前派人到海定阁通禀,没见到四贝勒,却听说阁里出了事。娘娘传太医为李福晋止血包扎,在延禧宫休息。”

胤禛摆摆手说:“罢了,你们派人送她回来吧。”

亦蕊一扯胤禛衣襟,说:“荣妃娘娘好意照顾李福晋,我们不可缺了礼数。贝勒爷,妾身亲自去一趟延禧宫吧!”

胤禛说:“可是,弘晖……”

亦蕊强忍心中的酸楚,说:“弘晖需要静养,太医会照顾他,妾身留在这也帮不上忙。而弘昐如同有何不测,肯定想亲阿玛在身边的……”她不禁又红了眼圈,看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弘昐和沉浸在哀伤中的宋氏,说:“贝勒爷,两位阿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会传遍六宫的,一会各宫来打探消息不说,万一传到皇阿玛耳里,他定是又悲又怒。夫君要想想如何回禀皇阿玛,妾身去去就回!”

在去延禧宫的路上,亦蕊一步走得比一步坚定,她内心中的悲伤正随着冷洌的寒风冻结成冰,而愤怒之火却开始熊熊燃烧。她现在不是刚入宫十二岁的小姑娘,主持海定阁八年,她越来越明白自己的身份。做好嫡福晋,她必须要学着温驯、宽容、忍让,哪怕是当初令她受委屈的宋氏,她也能尽可能以德报怨,姐妹相称。当时李氏虐待茗曦,伤害宋氏,却因证据不足无法定罪。第一,没有确指李氏就是凶手的物证;第二,人证也不俱全,茗曦的证词闪烁不定,李氏又成了个失忆的傻子。废侧福晋,需要通报宗人府,在无确实证据前,是无法正式废除的。亦蕊想起此事,无奈感便袭上全身,虽然怒火中烧,却从没有想过执行私刑,处置李氏。弘晖、弘昐之事,有太多疑点,那个冒充自己的女子是谁?这段时间宋氏被砸晕,李氏失踪又在延禧宫出现,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亦蕊隐约感觉到任意宫墙后,可能藏着一双偷窥的眼睛,随时准备扑出来伤害她和孩子。亦蕊此时就像只疯狂且执拗的母猫,对侵略或伤害自己孩子的坏人毫不客气。

到了延禧宫门口,亦蕊冷静一下,让自己别冲动,要克制。

延禧宫,灯火通明。

李氏阖眼斜靠在红酸枝贵妃椅上,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身旁燃着一个暧和的炭盆。

亦蕊向荣妃行礼后,说:“感谢荣妃娘娘如此厚待李福晋,儿臣这就带她回海定阁,不多唠扰了。”

荣妃身体前倾,关切地说:“弘晖、弘昐的事本宫略有耳闻?现情况怎么样?”

亦蕊摇摇头,一脸悲恸,说:“弘晖仅摔伤了胳膊,弘昐的情况不是很好。”

荣妃叹了口气,说:“那快带李福晋回去吧,弘昐要有个三长两短,亲娘的该有多痛?”

荣妃的话提醒了亦蕊,弘昐一出世就由宋氏收养,亦蕊都快忘了弘昐的亲生额娘是李氏。亦蕊当下恭顺地回道:“谢谢荣妃娘娘关心!”

此时,汀兰和凝秋扶起了李氏,她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好似拂柳,弱不禁风。

亦蕊领着众人向荣妃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延禧宫。

一出延禧宫,亦蕊笑道:“凝秋,让我来扶李福晋。”

凝秋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让亦蕊扶着李氏,走在前面。

亦蕊说:“李福晋,弘昐命垂一线,咱们得快点回海定阁。”

延禧宫在紫禁城东,而海定阁则在御花园西,两宫有些距离。亦蕊穿着花盆底鞋,搀扶着李氏,宫道湿滑,行走极慢。跟在身后的凝秋心中暗暗称怪,亦蕊不是急着回海定阁吗?怎么不走捷径,反绕弯路?亦蕊在李氏耳边轻言细语,描述着弘昐的病情,李氏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偶尔发出几声叹息,更多时候则是抚着额头“唔唔”喊疼。可是,亦蕊心下却越来越明了,每到拐弯时,她都会放慢步速,而李氏都能准确地往正确的方向行进。有一次,她刻意走了反方向,果然感到手臂一紧。自从知道李氏种种恶行后,亦蕊对她是发自内心的憎厌。扶着李氏,亦蕊的指尖下意识地反抗,觉得像扶着一个布满蚂蚁的鬼魅,令人作呕。红墙衬着皑皑白雪,那条宫道似乎永无尽头。身边同行的人,是人是鬼?

明月楼

李氏被推到昏睡中的弘昐身前,亦蕊喝问道:“你认得这个孩子么?”

李氏茫然地摇摇头。

自李氏病后,胤禛第一次见她,说:“那你认得我吗?”

还是摇头。

宋氏看着李氏看似无辜、单纯的目光,想起自己早逝的孩子,可怜的茗曦,再也忍耐不住,一掌向李氏掴去,怒骂道:“贱人,你以为装傻就能逃脱罪责吗?”说罢,她不解气,又在李氏身上踢了几脚。没有人阻止宋氏,人人都用鄙视的眼光望着李氏。

李氏被恶踢了几脚后,幽幽道:“你干脆踢死我好了!反正,我死了,就没人追究你了,对吗?”

宋氏急得双目通红,说:“追究我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李氏冷漠的眼神扫过屋里的人,说:“你们只会帮她,说了也是白说。”顿了顿,她对亦蕊说:“你对我好,我只对你说。”

亦蕊猜想是扶李氏回海定阁,让她认为自己存着好意,哭笑不得之余,上前几步,说:“你说。”

李氏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要一直囚禁着我。今日,这个女人更是像疯子一样,冲进我的房间,怒骂不已,更是抄起一个香炉砸伤我的头,我大声呼救,却没有人来。纠缠中,我找了个空子,逃出房间,不知道该跑去哪,跑啊跑啊,有个人截住我,自称是延禧宫汀兰,说认识我,要替我包扎,我便跟着去了。你不追究这无缘无故打人的,却不问青红皂白惩罚受害人,哼!”

“李怡琳!”宋氏嘴角抽动着,“你可真会装啊!贝勒爷,你别听……”

“宋姐姐!”亦蕊打断她,指着弘昐对李氏说,“这是弘昐,他因为意外,头颅受伤,可能下一刻就会离世!你是要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还是要回绯烟居休息?”

李氏毫不犹豫地说:“我都伤成这样了,恐怕也帮不上忙吧,还是回去休息吧!”

亦蕊绞着手指说:“如果弘昐是你的亲生孩儿,你也如此狠心么?”

李氏迷惘道:“我怎么可能有孩子,我连夫君都没有啊!不是吧……”

胤禛发话道:“是啊,你这种人,怎配有孩子、有夫君!来人,把她带回绯烟居。”

绯烟居

李氏假寐躺在床上,思绪万分。

原来,刚才那个躺在床上小小的孩子,就是弘昐,她的弘昐。想到此,她的心中一阵阵抽痛。

不,她不能,甚至能一丝哀痛也不能表现在脸上。

她想起荣妃今夜说的话:“你人生的前十八年就是一场梦,不要想着去回忆它,反而要把这些统统抛掉。上天赐给你新的机会,重新开局,要赢就不能再提及梦里的往事。”

她努力静下心来,让自己淡忘脑海里弘昐可怜的模样。

今夜是初三,可惜海定阁多事,就算点了宁神香,也溜不出海定阁,他还会在老地方等她吗?想起他那修长的五指,炯炯的双眼,她心里充满着向往。这三年,她过得糊里糊涂,生不如死,要不是那个人,或许她早就自缢。

延禧宫

荣妃按着太阳穴,说:“这个李怡琳,真是废物一个,什么都想不起来!要不是要靠她找出德妃的罪证,本宫才懒得管她!对了,那个小顾子安顾好了吗?”

汀兰低声说道:“安顿在别院中,由专人安护着。跑不了,也死不了。”

荣妃阴笑道:“对,他还有价值。那种孟婆汤的方子呢?这么久了,还没有眉目吗?”

汀兰摇头,道:“娘娘,请恕奴婢无能!”

荣妃说:“也不怪你,若易得,也不珍贵了。”孟婆汤,是一种古老的配方,初服药时使人如疯似癫,这是药性在就在摧残人脑部的记忆的剧烈反应,约两三个月后,人会慢慢平复下来,但会对服药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形同常人。若此时没有药物辅助,再过六个月,服药人将会形犒枯木,口鼻眼歪,就这样默默死去。

两年前,一个翻书院的小太监求见荣妃,递上一张纸条,并描述了德妃设局谋害李氏之事,尤其提到了李氏手中有德妃的把柄。荣妃就开始打起了全盘计划,她重赏了小顾子,并允诺过段时间会将他调出宫外,给他本钱做生意。接着,要想方设法李氏乖乖交出隐藏的布囊。虽然荣妃并未去海定阁,但李氏的动向却通过竹心了解得一清二楚。虽然孟婆汤的配方没有找到,但却找到了辅助药的配方,她派人制成药丸。可是,如何让李氏乖乖服下?又如何定期送药给李氏呢?

第48章 情不为因果 缘注定生死

李氏疯了两个月后,竹心来报,开始恢复神智。荣妃借机去探望李氏,留下了一个“三童戏金蟾”香炉和“宁神香”。最重要的是,竹心为汀兰创造了与李氏单独会面的机会。

那时那景,绯烟居

李氏安静的犹如一泓碧潭,面上无丝毫呆傻的气息,全身透出像白雪般纯洁的气息。她望着汀兰,绽放出如初生婴儿般的微笑。

汀兰暗暗叹气,不入红尘何来烦恼,在这隐形硝烟的后宫,再精致的妆容也比不上如此干净的笑靥。李氏已然登彼岸,却要将她推往黄泉路。汀兰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李氏恶行造成的后果,蜚短流传,不可尽信,心中对李氏还存一丝怜悯。汀兰握握袖子的手腕,柔声问:“李福晋,我是汀兰,你还认得我吗?”

李氏茫然地摇头,她问:“汀兰?你是我的姊妹?”

汀兰微笑道:“奴婢何德何能,与李福晋称上一句姊妹?奴婢是奉延禧宫荣妃娘娘之命,有几句重要的话要传达给您。”

李氏点点头,说:“荣妃娘娘,就是刚才探我的那位衣着华丽的姐姐吗?”

汀兰说:“是的。看来,李福晋说话、思维都与常人无疑,已然大好了。”

李氏坐在床沿,抱膝苦笑道:“什么大好?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整日困在这屋子里,谁也不肯多和我说一句话,要不就说我是疯子。我看,不久以后,我会真的疯了。”说罢,她抬起晶晶亮的眼睛,充满渴望地对汀兰说:“汀兰姐姐,你会告诉我,我是谁吗?”

汀兰犹豫,说:“您是四阿哥胤禛的侧福晋,娘家姓李,闺名怡琳,父亲是长沙知府李文烨。”

李氏为了搞清自己的来历,饿饭、吼骂什么方式都试过,云惜竹心等人完全不闻不问。乍一听之下,知道了自己的姓名、夫婿、父母,兴奋和悲伤的情绪交杂,泪流满面。她哽咽道:“汀兰姐姐,你既我来历,能否帮我带个话给我夫君或父亲,让他们救我出去。”

汀兰感到哭笑不得,说:“您这就是在紫禁城,天子脚下,您住的地方是四阿哥处所海定阁绯烟居。”

李氏瞪大了眼睛,泪满盈眶,激动地站起来,说:“那他们为什么要囚禁我?你说我是阿哥的福晋,你看这灰蒙蒙、空荡荡的屋子,像个福晋住的地方吗?而我夫君呢?为何从未见他来看我?”

汀兰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只是……李福晋先前做了些惹四阿哥不痛快之事,后又生了场大病,忘了前半生情缘,四阿哥希望您在此静养。”

李氏坐倒在床榻,说:“我生病了吗?难怪,他们都说我像疯子?难怪,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汀兰姐姐,你可知我得的是什么病?”

汀兰凝神,朗朗说:“恶人终有报,痛饮孟婆汤。这两句话,李福晋可有印象?”

李氏喃喃道:“孟婆汤,终有报!”突然,她感觉前额一阵疼痛,忙用手去摸,着手处是一块铜钱般大的细微疤痕,晕眩感阵阵传来。

汀兰没想到这句话会激起她如此反应,连忙上前帮她轻按太阳穴,边说:“李福晋,我们时间不多,这次说完,奴婢就不能再来了,你先撑住,待我说完。”

李氏深深呼吸,勉力地点点头。

汀兰与她并肩坐在床沿,简单描述了一下孟婆汤的功效,以及辅助药的功效。

李氏一下便慌了神,说:“可是到现在也未曾有大夫探过我,除了饭菜外,也没有进过汤药啊?”

汀兰想起荣妃嘱咐的话来,一咬牙,说:“因为四阿哥嫡福晋下令,不允许太医给您诊脉开方。”

“为何?”李氏不解地说。

汀兰强露出一抹嘲讽之笑,说:“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奴婢见得多了。”

李氏两眼泛红,抚着头发,说:“罢了罢了,我也不欲与人相争,实在不行,就自个寻个去处吧!”

汀兰见她目光直视之处,是屋中的横梁,知她生了求死之心,半劝半讽地说:“你以为你想死便能死成吗?别说丧气话,而且,你得替两个孩子着想?”

李氏紧抓汀兰的的手,说:“什么?我还有两个孩子?为何,我从未见到?”

汀兰点头道:“是的。茗曦格格今年三岁,弘昐阿哥也快四个月了。”

李氏死灰般的眼睛像燃起了火花,她往门外冲去:“孩子,我要见我的孩子!”

汀兰忙拦着她,说:“李福晋,若你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奴婢就再也没法子帮你了,而小格格小阿哥,你也再见不到了。”

好容易,平息了李氏的情绪,汀兰让她伏在自己膝上哭泣,劝慰道:“李福晋,你不会有事的。荣妃娘娘仁慈,备了药丸给你,每日一次,但要切记,不能被云惜等人发现。”

李氏欣喜若狂,拭泪道:“荣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

汀兰轻轻拿起那精致的“三童戏金蟾”香炉,左手捏住其中二童的顶部,右手轻轻旋转金蟾口中衔的铜钱,再在香炉的底部一托,一个小小的圆形碟出现在汀兰手心。黄铜色的碟上,密密麻麻地堆着黄豆般小大的药丸。汀兰低声说:“这里有三十颗药丸,每隔十二个时辰必须服用一次,由于送药不易,这药丸的药性猛烈,服下后会头痛半个时辰左右。为了不被他人发现,无论是服药又或头痛难忍,您都不能让人瞧出端倪来。”

李氏拼命点头,说:“吃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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