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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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天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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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娘娘不怪罪,那臣就放心了。”程子玉轻笑,驱马前行几步,利落的跃下马背,殷勤道:“娘娘出宫想必有急事,不知臣能否有幸护送一程?”

魏黎春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本宫自有侍卫护送,不敢劳烦程侍郎。”

程子玉脸上笑容不变,不依不饶的说道:“臣晓得大内侍卫武功高强,只是市井之间鱼龙混杂,倘若贸然出手,恐会将娘娘身份暴露,惹来不必要的非议,而有臣伴驾左右,那便大不相同,若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臣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定能将事情处理圆满。”

魏黎春静默片刻,才应道:“既如此,那就有劳程侍郎了。”

“能为娘娘效劳,是臣的荣幸。”程子玉问明车夫去向后,便翻身上马,疾驰几步越过马车,在前引路。

京城内遍植桂树,八月未央,正是桂花飘香时节,满街香气弥漫,秋日暖阳透过车窗照进来,魏黎春坐在咯吱作响的马车里,有些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候天很蓝风很轻,十三岁的她陪母亲前往慈安寺上香,巧遇同样陪母亲来上香的程子玉,因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虽知不应该,她还是偷偷的看了几眼。

他生的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墨发用支玉簪绾在脑后,身着雪白长袍,外罩天青色的斗篷,眼神温润,嘴角含笑,手执一炷香,静静的站在佛堂前,仿佛花房里怒放的君子兰,让人一见倾心,再难忘却。

哪个少女不怀春,未来夫婿这般出色,她如何能不激动?整个下午双颊泛粉,直到回府后仍未能冷却下来,被同去的姐妹们取笑了好几次,虽面上佯装恼怒,心里却是如小兔乱撞一般,既羞涩又幸福,往后的日子,绣起嫁衣来也便更加卖力。

但是她等到的不是花轿锣鼓凤冠霞帔,而是一纸退婚书。

女子名节何等重要,不论缘由如何,但凡被退婚的,很难再有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求娶,魏黎春到底是魏家长房长女,不可能嫁入那些小门小户或者商贾之家,万般无奈之下,父亲才走了许多门路,让她能入宫选秀。

确切的说,她之所以有现在的处境,全是拜程子玉所赐,想说不恨他都难,只是恨了许多年,慢慢的也就淡去了,况且他弃自己而另娶姨家表妹后,也没能落的好,新婚才刚三个月,表妹便因风寒过世了,之后许多年,他都没有续弦,甚至连屋里人都没有一个。

兴许是良心发现,觉得亏欠了自己,自打他考中进士供职户部开始,便屡次托人送信进宫,表示愿意为她效犬马之劳,让她有事只管吩咐,信件魏黎春只拆阅过一封,其他的再收到便直接丢进了火盆。

马车轻微颠簸,魏黎春一下从旧梦中惊醒,朱槿递了杯参茶过来,关切道:“娘娘方才浑身一哆嗦,可是又梦魇着了?”

魏黎春抿了口茶,笑道:“方才梦到了一些旧事。”

所谓旧事,恐怕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朱槿没有多问,只拍了拍魏黎春的手背,安抚道:“好在都过去了,娘娘莫要胡思乱想了。”

“恐怕还过不去呢。”魏黎春朝车窗外努了努嘴,哼笑道:“有人想还良心债,本宫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呢?”

朱槿惊愕道:“娘娘……”

“你这是什么表情?”魏黎春斜了朱槿一眼,好笑道:“程子玉是程国公最疼爱的小儿子,又是太后的内侄,本身又颇有才干,倘若本宫遂了他的愿,那必定是个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是当年他害本宫颜面尽失,险些投缳自尽,如此这般便原谅了他,心中着实有些苦闷。”

“奴婢知罪。”朱槿闻言得知自己误会了魏黎春,忙俯身告罪,并从旁劝道:“娘娘,凡事当以大局为重。”

魏黎春无奈叹气道:“大局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12章招贤

东华大街是京中权贵聚居之地,岳临柟当年赐给史大安的宅子,就坐落于东华大街东首,左邻寿王府,右舍乃当朝首辅林朝之的府邸,可以称得上风水宝地,然而当魏黎春搭着朱槿的手走下马车时,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的顿住脚步。

嵌有“史府”二字的牌匾,歪斜的挂在门槛上,房顶上尽是断垣残瓦,两扇大门斑驳的不见任何朱漆的影子,门前枯枝残叶满地,秋风吹过,卷起的尘土足有三尺高,呛的路过的行人纷纷抬袖掩鼻。

门外并无家丁把守,程子玉吩咐小厮沉香上前叩门,许久之后才听到“咯吱”一声沙哑的闷响,接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探出个脑袋来,神色间写满防备,不待沉香自报家门,她便将脑袋缩了回去,并且“哐当”一下摔上门,隔着门板大声道:“现下史大安并不在家,你们要讨债的话,改日再来吧。”

程子玉往前走了几步,笑道:“我们并非是来讨债的,这位大姐想必是误会了。”

那妇人犹不相信,质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

晓得她正隔着门缝朝外偷看,程子玉指着魏黎春,好脾气的回道:“这位是我们大当家的,从别人口里听闻你家老爷颇有些本事,今个特意登门造访,是想请他出山,帮着打理名下一处产业。”

“此话当真?莫不是哄我的吧?”那妇人闻言惊呼,一下从门后冲出来,惊的四个侍卫慌忙挡在魏黎春面前,刀剑“哗啦”一声出鞘。

“不必惊慌。”魏黎春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对那妇人道:“我手中的确有些产业,然这些产业也是来之不易,一分一毫都凝聚了无数人的血汗,举荐那人虽极为可靠,但兹事体大,儿戏不得,总要与你家老爷面谈之后,才能做出决断,现下恐怕不能给你任何保证。”

“应当的,原是该如此……小妇人眼皮子浅,嘴巴也笨,若是言语间冒犯了贵人,您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那妇人手脚麻利的将大门推开,然后在前点头哈腰道:“贵人里边请。”

妇人将他们引到了待客的上房正厅,并热情的招呼魏黎春就座,魏黎春却是站着没动,朱槿歪头一打量,只见偌大大厅里只有一张太师椅,上面灰尘厚厚一层,还瘸了一只腿,用几块青砖支撑着,她嘴角抽了抽,刚想去外头马车里端个锦杌来,就见自家娘娘抬头挺胸,大义凛然的坐了上去。

程子玉斜了魏黎春一眼,嘴角溢出抹轻笑,问那妇人道:“你家老爷战功赫赫,虽因病提前致仕,获得的赏赐却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何以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妇人正翻箱倒柜找茶叶,捣鼓半晌总算寻出一小撮来,只是早已发霉,眼看是要不成了,闻言不由得落下心酸泪来:“相公父母早亡,十几岁就投了军,戎马生涯大半辈子,陡然间变成废人一个,每日只能混吃等死,心里气不顺,便借酒消愁,谁劝也不听。”

原来是这妇人是史大安的发妻董氏,程子玉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忠勇夫人,下官眼拙,方才竟未认出,请夫人见谅。”

“三餐都不济了,哪还敢端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大人莫要折煞小妇人了。”董氏连忙避让,并福身回礼。

程子玉笑道:“礼不可废,夫人受得起。”

一番谦让后,董氏伤感的情绪跑走了大半,她抬袖擦了把眼泪,又恨恨的说道:“相公为人豪爽,又出手大方,长此以往便被那些泼皮流氓盯上了,趁他喝的酩酊大醉,哄他去赌坊玩耍,家底因此全被掏空了,若不是这宅子是圣上御赐的,等闲动不得,只怕也被他变卖了拿去当赌资。”

酒鬼倒也罢了,竟还沾上赌,这样的人当真能挑起九门提督府的担子?魏黎春不禁怀疑起寿王的用心来。

程子玉默然,魏黎春也沉吟着没作声,一时之间有些冷场,董氏讪笑道:“瞧我,嘴巴没个把门的,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险些误了事,贵人在此稍候片刻,我这就去把相公找回来。”

董氏蹲了蹲身,便一溜烟的往外跑去。

横竖魏黎春的衣服已经脏了,回头丢掉便是,朱槿也就没理会,到马车里端了个锦杌给程子玉坐了,并将备着的茶具移了过来,摆放在另外一只锦杌上。

魏黎春与程子玉无话可说,端着茶水沉默不语,他见状也不打扰,只小口的啜饮着茶水,如此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院子里才有声音响起。

一个浑厚雄壮的男声,带着三分酒意,骂骂咧咧的吼道:“你放开老子,别拉拉扯扯的,否则老子揍死你。”

接着董氏哭嚎道:“你揍死我啊,有种你就揍死我。”

两人拉拉扯扯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众人视线里,只见五大三粗的史大安正努力将胳膊从董氏怀里往外拽,无奈董氏人虽娇小,却是个极有力气的,史大安又不敢真的对她动粗,折腾了许久都没能甩脱她,嘴里气吼吼道:“叫你放开,没长耳朵?真以为老子不敢揍你?今个就是揍死了你,就当揍死一条狗,看你娘家那帮白眼狼谁会给你出头。”

“我娘家人是白眼狼,你们史家人就不是?发达的时候,他们千里迢迢进京来投奔,住咱们的屋,吃咱们的粮,娶媳妇咱们出聘礼,嫁女儿咱们帖嫁妆,现在咱们落魄了,有谁接济过一回?”董氏揪着史大安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反正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了,马上就揭不开锅了,这差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给我干,否则咱们一家老小只能饿死了。”

史大安“哎吆”不断的叫着疼,听了董氏这番话,虽未开口应下,语气已是软了几分:“打理产业?老子除了带兵上阵杀敌,旁的什么也不会,打理个毛线的产业。”

董氏耳朵揪的更紧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在他小腿上踢了几脚:“人家都敢要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还是不是爷们?”

史大安摇头晃脑的,想摆脱董氏的手,熟料这样只会被扯的更疼,忙告饶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老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魏黎春从小锦衣玉食,即使有再多不如意,也从不曾饿肚子过,竟不知其中有诸多辛酸,心中不免十分同情董氏,只是现下见他们夫妻虽吵闹不停,甚至动起手脚,但二人之间的夫妻情分却是旁人无法插足的,也是她这辈子都未能体会过的。

魏黎春静坐半晌,才扬声道:“史大安。”

史大安循声望去,吃了老大一惊,连忙推开董氏,往前疾行几步,单膝跪地,见礼道:“臣……草民史大安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董氏仍在发呆,他忙伸手扯了她一把,董氏回神,连忙跪地磕头道:“民妇史董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魏黎春抬手道:“免礼,都起来罢。”

魏贵妃垂帘听政的事情,史大安在赌坊里听人说起过,前些日子她将金承业调去鸿胪寺后,众人还为九门提督府统领的人选开过赌局,现下她大驾光临,打的还是请他出山帮忙打理名下产业的名头,莫非是想让自己补九门提督府统领那个缺?史大安虽是大老粗,却也不傻,心里一合计,立时激动的有些站立不稳。

魏黎春见他会意,心下便有几分欢喜,毕竟笨人虽老实可靠,但聪明人才是真正能做大事的,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此时却有了给他机会的想法,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你曾经是忠勇将军,操练兵马与布阵行军都极有经验,能力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酒能误事,赌博能迷失人的本性,除非你将这两样都戒了,否则本宫不可能放心将九门提督府交到你手里。”

话音刚落,史大安便一个移步来到魏黎春身畔,夺了其中一个侍卫的刀,将其往空中一抛,右手随之覆盖上去,干脆利落的将小拇指给切了下来,他将断指往摆放茶具的锦杌上一拍,信誓旦旦的说道:“断指明志,从今往后,我史大安再不沾一滴酒再不碰一次骰盅。”

血淋淋的半截手指呈现眼前,魏黎春面上强装淡定,心里却是吓的几乎要惊叫出声,程子玉动了动身/子,挡住魏黎春的视线,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劝道:“沙场出身的人,向来一言九鼎,娘娘何不就信他一次?”

“连程侍郎都这么说了,那就姑且信你一次罢,但愿不要叫本宫失望。”魏黎春对史大安点点头,站起身,对朱槿道:“起驾回宫吧。”

傍晚时分,街上人潮汹涌,马车艰难的行走着,程子玉骑马与之并行,隔着车窗,说道:“九门提督府何等重要,娘娘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金承业弄走,今个却随手丢给史大安,未免太草率了些。”

真正的酒鬼跟赌徒,是不会顾念夫妻情分与儿女死活的,史大安并非已无药可救,魏黎春不觉得自己方才的决定欠考虑,她冷声道:“本宫要如何做,需要你程侍郎来教?”

静寂片刻后,程子玉躬身道:“臣逾越了,请娘娘恕罪。”

魏黎春“嗤”了一声:“程侍郎特意等在宫门口,又主动请求陪本宫去史府,期间也是不辞辛劳殷勤备至,咱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没人比本宫更清楚,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以直说了。”

程子玉哀怨道:“娘娘忙完了自个的事儿,就不愿与臣敷衍了,这股子势利劲,着实让臣心碎。”

魏黎春哼道:“现下不说的话,回头再想说,本宫也不听了。”

程子玉驱马往车厢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父亲身/子每况愈下,这几日正琢磨着上折子乞骸骨告老还乡呢。虽说父亲一直未上奏请封世子,但我既不是长也不是嫡,倘若靠着父亲的偏爱得了爵位,也很难服众,我会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魏黎春嘲讽道:“程侍郎如此高风亮节,实乃我大齐世家公子之典范。”

程子玉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不过,我会请父亲在奏折中写明由我顶替他在内阁的位置,到时还望娘娘给予批准。”

“程国公在内阁的位置?文渊阁大学士?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程侍郎好大的野心。”魏黎春“啧啧”出声,冷笑道:“你有野心那是你的事,只是本宫为何要帮你?凭你当年视本宫如弃履,悔婚另娶他人?”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倘若我随琳琅去了倒也罢了,人死如灯灭,万事已成空,偏我贪生怕死,选择苟活于人世,欠的债也就躲不过去,只能将后半辈子交给你,这也是我至今未续娶的原因。”程子玉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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