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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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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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楚清是聂氏唯一的儿媳妇。在蔡姨娘虎视眈眈的后宅中,乃是她标准的“自己人”,因此喜鹊见她放下了心,自己也高兴,笑吟吟地领着她们上了福禄堂的台阶,连通传都不用,就直接让大丫鬟黄鹂带孟楚清进了厅里。

厅中果然有裁缝模样的人在。手里拿着软尺,只是坐在上首的聂氏,脸上的笑意并不怎么深,而且韩敏芝也不在。既然是做衣裳,怎么只叫了她?只怕不仅是做衣裳这样简单罢。孟楚清心里咯噔一下,才放松的心情又一下子紧张起来。

聂氏待人的态度,的确是和蔼无比。面对她这个新媳妇,又更带有三分亲切与怜惜,招手叫她上前,道:“我们家前几日才刚都做了新衣,因你还没过门,所以没有算上你,这会儿给你补上。”

说着,就让裁缝上前,给孟楚清量尺寸,又嘱咐裁缝道:“做合身些。不必放大。明年穿不得了,再叫你来做。”孟楚清是正在长身高的年纪。所以一般人家做衣裳,都会稍微做大些,好使得明年还能将就着穿一季,是以聂氏会有此嘱咐。

听见这话,孟楚清忍不住地感慨,当年他们孟家,也是这样做衣裳的。只管合身好看,不管明年还穿不穿得,甚至一季叫裁缝来做两回,都是有的,但如今家道中落,就只能朝大的买了,好就着明年还穿一季。

聂氏嘱咐完裁缝,又让人把衣料都抱了来,供孟楚清挑选,道:“好孩子,你喜欢甚么颜色花样,尽管挑,喜欢甚么式样,也尽管跟裁缝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千万别客气。”

还没量完尺寸呢,就让她挑起衣料来,是甚么事,让她这样的赶?孟楚清疑惑不解,抬头朝聂氏看去,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眼中居然有水光点点。难道是因为她和韩宁要变相被逐了么?这其中,到底有些甚么隐情?她这样一想,也急切起来,随便挑了几匹颜色鲜亮些的衣料,让裁缝做成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聂氏显然也是有话对她讲,甚么意见都没提,就让裁缝下去了,并把孟楚清带进了她西次间的宴息处。孟楚清瞧那陈设器具,应是聂氏平常起卧之处,这样看来,是要同她讲讲知心话了。

谁知聂氏,却是一进屋里,就抹着眼泪哭了起来。孟楚清想去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聂氏还没提他们被逐的事,她不好主动说,只得拿眼去看侍立一旁的大丫鬟黄鹂。

黄鹂连忙上前,低声劝聂氏道:“太太,明日一早,大少爷和大奶奶就要动身了,您有甚么话要嘱咐,得赶紧才是。”

聂氏一听这话,竟哭得更伤心了,黄鹂尴尬不已,冲着孟楚清红了脸。孟楚清没办法,只得道:“太太为何事伤心?是因为我和大少爷明天就要去韩家庄了么?太太放心,那渠年前就能修完,我们一准儿能赶回来过年。再说韩家庄离兴平县虽远,但半天时间也就到了,太太要是想我们了,遣个人去说一声,我们就回来瞧您。”

她只字未提被逐的话,只道他们是要去修渠,但聂氏听了,还是伤心不已,竟有嚎啕大哭的架势。她便也与黄鹂一样尴尬起来,同她相视苦笑。

这究竟是怎么了?就算被逐不是甚么好事,也不至于这样难过罢?孟楚清实在摸不清聂氏的想法,不敢再轻易开口,一时之间,屋内只闻聂氏的哭声。

她们谁都没再开口劝,聂氏反倒渐渐平静下来,最后终于止住了哭声,淌着眼泪对孟楚清道:“我的儿!只怕你们不能回来过年了!”一语说完,又痛哭起来。

不能回来过年?!这是为甚么?孟楚清惊讶地朝黄鹂看去,后者却冲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情。

孟楚清愈发着急知道详情,遂不管不顾地猜测道:“太太,是老爷不许我们回来过年么?”

聂氏虽然泣不成声,不过倒也点了点头。

孟楚清便继续发问:“是因为我们不肯叩拜蔡姨娘?”

聂氏又点了点头。

孟楚清又问:“不许我们回来过年,那是要让我们去哪里过年呢?”在这个时代,可没有回娘家过年的习俗,想也不要想。

聂氏没有回答,却是一面哭,一面摇头。

孟楚清揣度其意,试探着问道:“您也不知道?老爷只说不许我们回来,但却没指明去处?”

这回,聂氏点头了。

孟楚清无语半晌,见她越哭越伤心,只得先安慰她道:“太太,若老爷真是这样说的,我看一多半是气话,不然怎会不指明去处。太太且放宽心,等老爷过了气头,就好了。”

聂氏却一个劲儿地摇头,最后抽抽泣泣地道:“以前他赶阿宁出门,也没指个去处,还是他自己做生意混出些名堂,才叫他去负责家里的生意。”

原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是韩半城一贯作风如此,怪不得聂氏如此难过了。孟楚清又是无语半晌,只得道:“既然上回是因为大少爷立了功,才饶过了他,那这回想必也错不了,只要水渠修成,也是功劳一件,兴许老爷因此一高兴,就许我们回家了。”

“真的么?”聂氏睁着朦胧泪眼,语气不怎么确定,但却有意无意间,不自觉地把孟楚清当作了主心骨。

但孟楚清,只有十岁呢,黄鹂在一旁看着想笑,帮腔劝她道:“我看大奶奶说得有道理,反正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何不让大少爷尽心修渠,太太再到老爷面前美言几句,老爷一准儿就回心转意了。”

“好,好。”聂氏连连点头。

孟楚清见聂氏很有几分心思单纯,默默叹了口气,摊上这样一个婆婆,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聂氏不知是真信了孟楚清的话,还是因为孟楚清表现笃定,安了她的心,总而言之,是完全平静下来,待由孟楚清服侍着洗了脸,重新化了妆,还让黄鹂取出一整套金镶玉的首饰,送给了孟楚清,说是给她回娘家装点门面。

婆婆有礼,孟楚清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他们这一去不复还,本来就会有人说闲话,她戴了婆婆送的首饰回去,多少能好些。

聂氏哭了这一气,露出疲态来,孟楚清便携了首饰盒,起身告辞。黄鹂送她至门外,大概是因为方才合作了一回,显得亲近许多,悄悄笑着对她道:“奶奶只道太太对您好,却不知大少爷对您更好呢。”

“这话儿怎么说的?”孟楚清脸色微红,却又忍不住的好奇。

黄鹂笑道:“其实我们家的冬衣,早就做过了,太太特特地请了您来,那是大少爷特意交代的。还有那首饰,其实是大少爷从南边归家时,带回来的稀罕货色,他自己不好意思送你,只得交到了太太这里,由太太代劳。我们太太也是老实,竟真瞒着您,没有说,要不是我这啰嗦,大少爷的一番心意,可真要埋没了。”

孟楚清听了这些,脸色更红,却又为了黄鹂最后的那句话,忍不住的笑。梅枝此时就站在跟前,连忙上前一步,悄悄地将一封银子,塞进了黄鹂的袖子里。黄鹂吓了一跳,连忙塞回去,道:“奶奶不晓得,太太在银钱上,从来不苛待我们,只是有一条,不许接任何赏钱,不然我可要挨骂了。”

第一百零二章求证(三)

聂氏看着软和,却对下人管束得这样严格?孟楚清略感诧异,只得对梅枝道:“既是这样,咱们就不累得姐姐挨骂了。”说完又对黄鹂道:“姐姐有空,多来我那里坐坐。”话刚说完,突然想起来,她是马上就要被逐的人了,黄鹂上哪里坐去?不由得尴尬起来。

黄鹂却由此怜心更盛,着实安慰了她几句,直把她送到院门口方才回去。

回到院中,韩宁正在厅里等她,见着她便关切地问:“娘叫你去作甚?”

孟楚清忍不住好笑,聂氏叫她去,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受他所托么,偏他还故意来打听。但人家羞涩,送礼不肯当面送,非要转一道弯,她也就只能配合,装傻道:“娘说要给我补做冬装了,叫裁缝来帮我量了尺寸,还让我选了料子。”

韩宁马上道:“那你多挑几块,多出来的,咱们自己出钱。”

难道不是全归他出钱么?孟楚清忍着笑,点了点头。

韩宁踌躇半晌,还是问了另一个话题:“娘还跟你说了甚么?”

孟楚清沉默一会儿,道:“老爷一多半是气话,我们又何必朝心里去,一心一意把渠修好便是。”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做了,孟楚清能想开,倒也是好事一桩。韩宁想了想,不再提起,起身朝外去了,并告诉孟楚清,回韩家庄暂住的事,不用她操心,他自会去安排。

孟楚清听话地点了点头,送他到门口。

韩宁走后,梅枝悄悄问她:“奶奶,您问过大少爷了没?”

孟楚清懊恼摇头。一面暗恨自己胆子太小,一面又觉得,今日的氛围,实在是不适合问那样的话,韩宁心情本来就不好,还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首饰。她去跑去质问他有没有和丫鬟上床,仿佛太不合时宜了。

不过,如果他真收用了石榴,又怎会不来为她讨个名分,就算他忘了,石榴自己也不会忘,所以即便她没有去问韩宁。也等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了。

明日就要回门,而且要在韩家庄住上不短的时间,照说该有许多物事需要收拾,但因孟楚清才刚嫁过来,衣裳首饰以及日常用具,大部分都还在箱子里,所以并没有甚么需要收拾的。至于韩宁的东西,他说他自己收拾,不用孟楚清操心。本来孟楚清还想贤惠一回。帮他收拾收拾。但一想起昨日为他铺床,却出了丑的事。就没作声。

不过,她原本以为,韩宁所谓的自己收拾行李,只是动动嘴皮子,实际上都是丫鬟们动手,但却没想到,韩宁是个亲力亲为的人。等从外面回来后,连海棠和石榴都没让进去,自己就把出门要带的包袱给收拾好了。

孟楚清过去看了之后,顿觉汗颜,她这还算是娘家穷困后,东西少的,都足足装了三大箱,韩宁身为兴平县首富家的嫡长子,出门长住,随身带的却仅有一个包袱而已。她本有心替他多收拾几样,却发现这屋子里,属于他的东西少之又少,看来他真是长年在外,回家的时间还不长了。

戚妈妈和梅枝已经得知他们要回韩家庄,至少住到水渠修成的事,两人都是忧心忡忡,虽说有修水渠作借口,但孟家有杨姨娘和孟楚涵正仇视孟楚清,遇到这种事,能不拿出来说?只怕冷嘲热讽,是免不的了。

反倒是孟楚清自己不甚为意,住在娘家,总比住在婆家好,就算韩家富贵,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罢了,更何况有蔡姨娘虎视眈眈,还有韩半城偏心,而聂氏又软弱,保护不了他们。相对而言,还不如住到韩家庄去呢,至少住得安心,不用担心谁来害她。

韩宁收拾完行李,又出门去了,临行前告诉孟楚清,他会回来吃中饭,不过也不用孟楚清操心,菜色事宜,他已经吩咐过小厨房了,若是孟楚清不满意,再派人去说一声便得。

他把甚么都安排好了,孟楚清乐得自在,戚妈妈和梅枝却都担心不已,因为不论收拾行李,还是准备中饭,都应是孟楚清这个做妻子的事,但韩宁却一一代劳,这要是传出去,岂非孟楚清不贤?

她们两个,左一句,右一句,劝得孟楚清无法,只得向她们保证,今日的晚饭,她一定会安排,而且将亲自下厨,做两道菜出来。但还没等她把厨房的方位摸清楚,福禄堂那边就有人来传话,说聂氏想着今晚是他们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所以请她和韩宁到她那里去吃。

得,想彰显贤惠,又落空了。戚妈妈只得自我安慰:“等去了韩家庄,要操心的事多得很,不急于这一时。”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韩家,许多事都省了,下人不必接见,反正就算认清楚,等下次回来时,也全都忘了,账目也不必查看,一来韩宁才回来,没甚么账可查,二来马上就要走,韩家不再发月例给他们,只能是挣一个花一个,账目也得靠自己来立了。

孟楚清的陪嫁,并不算丰厚,好在她把生母留给她的红木家什都给当了,虽说有一半的钱都给了浦氏,但她自己也得了五百两,够撑一段时间了。她想着,夫妻本该同甘共苦,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把这钱拿出来贴补贴补罢。

戚妈妈和梅枝也在各自算钱,孟楚清这回回韩家庄,多半是就住在孟家,而这次去孟家,她的身份可不一样了,作为已嫁的女儿住在娘家,处处都需要打点,赏钱万一给得少了,就会受到冷言冷语,更说不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所以不把钱算清楚可不行。

她们主仆正在这里一面算账,一面等韩宁回来吃中饭,忽然瞧见福禄堂又来人,不禁奇怪,难道聂氏舍不得儿子儿媳,要连中饭都一起请了么?

然而来传话的喜鹊却脚步匆匆,神色紧张,一进门就急急忙忙地对孟楚清道:“大奶奶,太太请您和大少爷过去呢。”

孟楚清猜想有事,而且多半不是甚么好事,忙道:“大少爷不在呢,我是先过去,还是等他回来后一起过去?”

喜鹊上前两步,悄悄地道:“奶奶,哪里是太太有请,乃是蔡姨娘气势汹汹地来找太太的麻烦呢,说是……说是大少爷收用了石榴,却不肯给名分,逼着太太给她一个说法!”

果真找上门来了,不过因为孟楚清知道证据已被销毁,所以并不怎么慌张,只是她自己也急于知道事实真相,所以一刻也没有犹豫,就站起身来,随着喜鹊朝福禄堂去。

路上,喜鹊生怕孟楚清生气,不住地劝她:“大奶奶,大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事情是真的,也一定是石榴那蹄子勾引大少爷,不然大少爷绝对不会在大喜的日子给奶奶没脸的。蔡姨娘找上门来,太太已经是心烦意乱,奶奶去了,可别着急,凡事慢慢说……”

孟楚清才不在乎有脸没脸的事,只是若才成亲男人就出轨,这日子还有甚么过头。不过这些话,她没必要同喜鹊说,因此只是胡乱点头。

到了福禄堂,气氛果然不同寻常,蔡姨娘居然同聂氏并肩而坐,而且头仰得高高的,反倒是聂氏垂着头,好似蔡姨娘才是妻,而她自己是妾室一般。

石榴跪在聂氏面前,和蔡姨娘一样,高高仰着头,神情激愤,正在诉说:“太太,我虽说是个奴婢,可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虽然说身为奴婢,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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