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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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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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不是要送二房嚼裹,而是单独送孟楚清体己了,孟楚清不好再辞,只得收了下来,起身道谢。

旁边正缝衣裳的马大妮,一双大眼睛紧随着那支金钗不放,手下就没留神,一针戳到了左手中指上,顿时鲜血直冒。她的视线,仍粘在金钗上,忽觉手疼,便下意识地朝小衣裳上擦了擦,染红了一片。肖氏一眼看见,深恨她上不得台面,却又不好在孟楚清面前表露出来,只得爬下炕,说要送孟楚清,顺势挡住了马大妮的视线。

孟楚清也瞧见了马大妮的痴状,便没拒绝肖氏的好意,由着她送出了房门。

她头上插着肖氏所送的金钗,穿过随墙小门,经由抄手游廊往回走,才到东厢门口,就见梅枝倚门站着,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沮丧,看起来十分有趣。

孟楚清便知是方才的打赌分出胜负了,上前一问,果然如此,对面西厢里的俞妈妈、江妈妈、绿柳、红杏,个个争抢着要来挣那几钱银子,甚至当着梅枝的面吵了一架。

此结果完全在孟楚清的预料之中,你想,那孟楚涵被罚没了月钱,孟楚洁则急需银子去买更高级的胭脂水粉来遮斑,都是正缺钱的时候,就算这些妈妈丫鬟们自己不想挣这几钱银子,孟楚洁和孟楚涵也会逼着她们来。

家里的活计有了人做,梅枝高兴,但打赌却输了,所以沮丧,一面盘算着用甚么说辞去打动浦岩,一面向孟楚清禀报,绿柳和红杏报了浆洗,江妈妈报了洒扫,俞妈妈则想要顶替粗使丫鬟的活儿。

孟楚清想了想,道:“洒扫的差事,已经被太太领去了;至于粗使丫鬟……暂时用不着,家里也没甚么粗活儿重活儿要做,等到真有需要时,再拿钱出来让各屋出人顶替罢。至于浆洗……让绿柳和红杏共同负责,每人每月一钱银子,另外还有两钱银子的奖金,当月谁的衣裳洗得又快又干净,这两钱银子就给谁。”

奖金比工钱还高?到时她们为了这两钱银子,肯定会一个比一个卖命的,不用担心谁偷懒耍滑了。梅枝暗暗佩服孟楚清的手段,但又有些担忧:“她们所洗的衣裳分属各屋,洗得究竟是好是歹,如何评判?”

孟楚清道:“这个好办,待到月底,你去各屋听取意见,教她们投票,谁的得票多,便由谁领奖金。”

“这个法子好!”梅枝高兴地跳了起来,但一想到自己打赌输了,得去给浦岩说一箩筐的好话,还得忍受他的捉弄,就又沮丧起来。

戚妈妈得知她们的赌注,责备梅枝道:“别说你打赌输了,就是没输,去讨条鱼回来让五娘子尝尝鲜,也是责无旁贷,怎么却还摆起脸色来?”

梅枝吓得不敢则声,一溜烟地出门,上浦家找浦岩去了。

“妈妈就是爱吓唬她。”孟楚清嗔怪地看着戚妈妈。

戚妈妈却长长叹了一声,道:“五娘子,你是没见过你外祖家的阵仗,就是三等丫鬟,走起路来也是目不斜视,在主人面前,未经问话,绝不敢出声,哪同梅枝一样,和主人家没大没小的。”

“那样呆板的丫鬟,有甚么趣味。”孟楚清不以为然。

戚妈妈却仍是伤感,本来韩家庄比起湖北来,就已经够艰苦了,而今孟家还家道中落,累得孟楚清的生活,比起湖北老家的丫鬟来都不如,这怎能让她不伤心!难过了会子,戚妈妈问孟楚清:“五娘子,那修渠的事儿,老爷筹备得怎么样了?”若说她之前支持孟楚清修渠,只是因为习惯使然,那么这会儿,便是发自内心地认为孟家应该修渠了。她已经想转了,只有修渠,孟家的田才能丰收,只有孟家的田丰收了,孟楚清才有可能回复到之前的生活——虽然跟湖北老家还是比不得,但至少不用过得如此艰难。

提起修渠,孟楚清就想到了刚才浦氏和肖氏的态度,不免犯起愁来,道:“自家人都不支持,还谈甚么筹款,想必我爹也是处处受阻,所以这些天都没叫我去说修渠的事。”

自家人不支持?浦氏舍不得钱,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可大老爷和大太太呢,也不愿意?戚妈妈疑惑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又不缺钱,就拿些出来作个样子,方便老爷去和那些大户说话也好呀。”

孟楚清颓然摇头,道:“大老爷同我爹还关在房商议呢,但我已经探过大太太的口风了,她一点儿想要修渠的意思都没有,也不肯听我的劝。”

大老爷是只纸老虎,人前威严得很,其实妻管严,所以大太太不肯修渠,他也多半是不肯修的了,怪不得孟楚清这般失望。戚妈妈也沮丧起来。

孟楚清摘了花,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择下来,拿吸水的纸两面夹住,然后放入页中。戚妈妈就叹了口气,过来帮她裁纸片,道:“五娘子又做签呢?”

孟楚清点点头,道:“我既不会做针线,也不会画两笔画,逢年过节小姐妹间相互送礼,我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物事,也就只能做点干花送人了,这干花瓣,也没必要一定作签,等集多了,拿个荷包装上,挂身上也好,挂屋子里也好,都是香的。”

这事儿听起来挺有情趣,戚妈妈却是泪眼婆娑,以往孟楚清何曾为送礼的事犯过愁,而今却要亲自动手做干花瓣送人了。

孟楚清抬眼瞧见戚妈妈眼中的泪,哭笑不得:“妈妈,我不过是不想太打眼而已,又不是真的没钱了,你伤心甚么。”

戚妈妈还是忍不住哭,道:“五娘子,你那点子私房银子,是防身用的,本来就不能动用,一应开销,该家里出才是,可是你看现在咱们家,连几位小娘子的日常花销都快供应不上了,更别提以后的嫁妆了。”

戚妈妈说的的确是实情,孟楚清看着她的眼泪,也伤心起来。她伤心的倒不是没钱,而是伤心孟家人目光短浅,放着致富的路不走,非要守着银子坐吃山空,照这样下去,他们家何止于家道中落,吃不上饭的日子都有哩。

主仆二人相顾无言,各自难过。

突然外面有人唤,听声音是浦氏,孟楚清连忙起身,迎了出去。浦氏脖子上挂着攀脖,腰间系着围裙,一手举菜刀,一手拿锅铲,脸上还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孟楚清一看,吓了一跳,赶忙停住了脚步,戚妈妈则迅速冲上前,将她护到了身后。

浦氏挥舞着菜刀和锅铲,怒气冲冲地道:“五娘子,董丽娇说她要吃蟹羹,韩家庄连河都干了,叫我上哪里与她寻螃蟹去?”

原来她是生气董丽娇,戚妈妈松了口气,退至一旁。

孟楚清直皱眉头,梅枝才去同董丽娇讲了家里的新规矩,她就马上来提过分的要求,这分明是故意的!她是仗着身份特殊,肆意妄为,还是单为了报复自己,所以故意来为难?

孟楚清想了想,对浦氏道:“太太,家里有甚么,就做甚么,管她吃不吃。”

浦氏以为孟楚清不知董丽娇底细,唬了一跳,忙道:“那也不行,不能得罪她。”她生怕孟楚清会追问董丽娇不能得罪的缘由,一脸紧张。

孟楚清才不相信董丽娇舍得为了一碗蟹羹,就去把孟振兴等人给告了,因此安慰浦氏道:“太太不用愁,且放心大胆地做饭去,她不会怎样的。”

浦氏不相信孟楚清的话,但一想而今家里是孟楚清管事,只要她肯担责,就算得罪了董丽娇,也与她没有关系,于是便放心地回厨房做饭去了。

孟楚清断定董丽娇不会仅仅为了伙食就放弃敲诈一笔巨款,因而很是笃定。连戚妈妈也觉得,敢于作出敲诈勒索事体的人,不会这般孩子气,因而主仆俩不过感概一番孟家正值多事之秋,就各自忙碌去了。

可谁知还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孟振业却来了,他先是同孟楚清谈了谈修渠的事,十分自责,认为是自己口才不好,所以才没能获得浦氏和孟振兴夫妻的支持;继而又话锋一转,状似轻描淡写地对孟楚清道:“董娘子想要吃个蟹羹,你便叫太太与她做了罢,不过费些事罢了,咱们家也还没穷到那份上。你去找你大伯母借辆车,遣个人即刻进城,买了螃蟹就回,一准儿能赶上晚饭;若是脚程快些,说不准中饭也能赶上,只不过迟些。”

第五十七章摊牌

还没穷到那份上?孟振业这话一听就叫人生气,不过他从来没有管过家事,不晓得账上如何也正常。孟楚清当即拿出账簿,摊到了他面前。

孟振业果然不明白她这是甚么意思,待得看完账簿,方才大吃一惊,道:“先前我劝你太太莫要分灶,她同我讲说账上宽裕得很,后来见她拿咸豉和辣瓜儿出来与你们吃,我还以为只是因为她小气,却不曾想是家里当真没钱了!”

孟楚清闻言苦笑,她这个爹,只晓得埋头教,按时送钱回家,却从来没想过去翻翻账簿,管管家事,这也许是这个时代男人的通病,也可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太过于根深蒂固了罢。

她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但眼神姿态无一不是在问孟振业:咱们家都穷成这样了,你还要我遣人进城买螃蟹么?

孟振业显得有些尴尬,但垂头默了半晌,还是咬牙道:“她也不是顿顿都要吃螃蟹,且迁就她这回罢。”

孟振业发了话,孟楚清就不好再拒绝,只得当着他的面叫进戚妈妈,让她马上进城去买螃蟹。

闺女才当家,还是当得个穷家,却要经受这种刁难,孟振业很是过意不去,回去后不久,就送了二两银子过来,说是螃蟹钱。孟楚清本不想接,但想想家里才立的规矩不可废,于是便收下了。

螃蟹顺利地买了回来,做成蟹羹送去了董丽娇所住的西角院,然而孟楚清很快就听说,董丽娇声称自己体寒,吃不得螃蟹,只略尝了尝,就将那羹尽数泼到了地上,惹得浦氏叫骂连连,又不敢当着她的面,只在自己屋里捶桌子捣墙。

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横竖那羹,是由孟振业替她出了钱的,任她怎样处置,别人也说不得二话。但董丽娇完全不似孟振业所说的那样,是偶尔为之,她中午才要了螃蟹,晚上又想吃个鱼虾圆子当宵夜。

到了第二天,戚妈妈把秋衣从城里运回来,董丽娇又来事了,坚称不穿茧绸衣裳,要买今秋最时兴的云缎去裁裙子。中午时分,她还闹上厨房,逼着浦氏去买只野兔来让她尝鲜,而此时正值秋季,根本不是打猎的时候,浦氏急得直扯头发。

为此孟楚清倍感头疼,照董丽娇这样子闹下去,他们家的那点子钱,养她一个人都不够!怎么办?戚妈妈翻看着账本,急得唉声叹气。

只有梅枝不解愁滋味,拿了昨天从浦家带回来的一套新衣裳,非要孟楚清换上给她看,道:“五娘子,二表少爷把鱼给送来了,晚上请太太给您做个鱼脍吃罢。”

这套衣裳,梅枝昨晚就拿回来了,但孟楚清却发现,这衣料就是当初她送给浦岩的谢礼,敢情他当初向她索要衣料,是为了给她做衣裳?好端端的,送她衣裳作甚么?孟楚清想不明白,坚决不肯穿,又教梅枝道:“那鱼是二表少爷孝敬老爷和太太的,你莫要浑说,被人听见了不好。”

梅枝猛地反应过来,虽说是表兄妹,这样的行为,也是可以列入私相授受之列的,她为此唬了一跳,连忙把衣裳收进了柜子里,又赶去厨房传话。

但是,到了晚上,他们谁也没吃着鱼,因为全被董丽娇半道给截走了,浦氏碍着她手握孟家把柄,半句话也不敢说。

浦氏在孟家,也算是个谁也不敢惹的角色了,董丽娇见她都怕自己怕成这样,愈发嚣张起来,今日要吃新摘的莲藕,明日要打足金的首饰,这些物事,要么在韩家庄难得一见,要么得花费不少的银钱,而孟振业一味满足她的要求,浦氏也不敢反驳,公中的钱都被她一个人花了,其他人的待遇自然就下来了,因而一时之间,二房上下怨声载道。

然而董丽娇还不满足,抱怨家里奴仆这样多,她跟前却没人服侍,要求孟振业把孟楚清屋里的梅枝拨去供她驱使。

消息经由俞妈妈传到孟楚清耳里,她还以为是俞妈妈听错了,可谁知没过会子,就见孟振业亲自登门,与她说好话,放下父亲的身段,软语求她把梅枝借给董丽娇使唤几日。

董丽娇闹腾了这几日,孟楚清早已忍无可忍,这会儿见她然把主意打到了梅枝身上,更是怒不可遏。不过她最为生气的,还是孟振业的态度,若不是他的纵容,董丽娇也不会变本加厉。

她看着为了董丽娇,不惜在女儿面前赔着小心的孟振业,颇有些痛心疾首,忍不住道:“爹,你究竟还想瞒到几时?非要等到孟家家破人亡,才肯对大家言明实情么?”

孟振业乍闻此言,受惊不浅,竟猛地朝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左顾右盼,把嗓音压得低低的,问孟楚清:“五娘何出此言?你知道了些甚么?”

孟楚清命戚妈妈和梅枝看好大门,回答孟振业的话道:“爹,不是我知道了甚么,而是董丽娇跟我讲了些甚么。”

原来是董丽娇自己讲的,孟振业松了口气,却又马上羞惭难当,当年那桩丑事,然让女儿给知道了,这让他这张老脸朝哪里放!当初孟楚清进城向他求证孟家秘辛时,他就是觉得太丢人,才讲一半藏一半,没有告诉她事态的严重性的。

孟楚清瞧见孟振业脸上的神情,忙安慰他道:“爹,你为人如何,我哪里不晓得,当年你一定是因为被逼无路,所以才做下了那种事。”

孟振业听见这话,竟满脸感激,道:“五娘,还是你晓得爹。”但说完却又是一声哀叹:“纵是被逼无路又如何,祸事已然酿下,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孟楚清赶紧道:“爹所言极是,当年的事,既然已无法更改,多想亦无益,还不如为今后打算打算。”

“为今后打算?”孟振业苦笑连连,“董丽娇要价五千两白银,咱们哪里拿得出来?”

“五千两?!”孟楚清吃了一惊。这要是放在她穿越前,就是一百五十万人/民/币,怪不得董丽娇舍不得去官府告孟家了。但她却又疑惑:“她孤身一人,又怎么敢开口要价的?就不怕孟家为了省下这五千两银子,把她给怎样了?”要是孟家真把她给杀了,倒省事了,一应杜绝后患。

孟振业闻言,笑容愈发苦涩:“她聪明着呢,先借着去城里给太太买布做衣裳,偷偷与当初典卖她的行商邵立行通风报信,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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