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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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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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朝天。

孟振业在城中教未回,孟振兴一力应付里长和庄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肖氏和浦氏亦上阵,招呼这些人的女眷。而韩家庄不成文的规矩,未嫁的女孩子们,向来是没有坐席的资格的,因而孟家的几位小娘子没有人需要招待,很是清闲,便被派去厨房督工。

大热的天,一动一身汗,几姊妹都不愿去那火烧火燎的厨房里头受罪,孟楚清便想了个好主意,叫梅枝在倒座房收拾了一间屋子,坐在那屋子里,透过侧面墙上的纱窗朝外看,正好能瞧见厨房里的一举一动。

几姊妹都道这主意好,各拾凳儿朝窗前坐了,一时评论这个厨娘动作利索,一时笑话那个厨娘笨手笨脚,好不热闹,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孟楚溪都跟着说笑了几句。

正聊得兴起,孟楚洁忽然站了起来,贴着纱窗细瞧,惊讶道:“那不是马大妮么?”

众姊妹跟着去看,只见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正顺着墙溜进厨房,趁着新请来的邹嫂转身的机会,迅速从案板上偷下一块刚切好的煮大肠,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谁知她速度虽快,可还是被邹嫂发现了,邹嫂马上去掰她的嘴,但那大肠早下了肚,哪里还抠得出来,邹嫂大概是因为才来,倒比那女孩子还怕些,急得又哭又骂。

孟楚清仔细去瞧那女孩子的样貌,浅浅弯弯的两道眉,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虽说因为脸上沾了些泥,显得不甚干净,但瑕不掩瑜,仍算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这孩子无论她怎么看,也是不认得,只得去问孟楚洁:“她叫马大妮?怎么我没见过?”

孟楚洁指着窗外道:“你忘了,我们太太前头是嫁过一遭人的,那户人家就姓马,她给那家留下个女孩儿,被休时没有带出来,便是马大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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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掐架

浦氏前头嫁过一回人,大家都知道,孟楚清也不例外;她有个亲生闺女的事,孟楚清亦晓得,只是没见过,所以方才未能认出来。这会儿经孟楚洁提醒,她再仔细去看,还是觉得那女孩儿生得好,与浦氏一点儿也不像,不禁疑道:“三姐,你认错人了罢?那女娃哪里像我们太太了?”

孟楚洁笑道:“正是生得不像哩,马大妮跟他爹马世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要是像太太,可就丑了。听说——”她说着说着,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其实马家穷得很,还不如浦家,那马世庚又是个积年的老赌鬼,我们太太就是看中了他相貌堂堂,生得一表人才,这才不顾父母劝阻,硬是嫁了过去。”

孟楚清好奇问道:“既是她自己看中的人家,应是夫妻和乐才是,却怎么被休了?”

孟楚洁很乐意说一说浦氏过去的不如意,笑得愈发灿烂,道:“你道那马世庚是个甚么好东西?挣不来钱不说,还爱打人,手里就算只有半文钱,也要先拿去赌的,偏他手气又不好,总是输,输了钱,便回来拿媳妇闺女出气,我们太太熬不下去,闹着要和离,偏那马世庚扣着人不放,她急着要脱身,便不顾名声地直接叫他写了休,连陪嫁和闺女都不要,就连夜跑回娘家去了。”

浦氏嫁进孟家时,孟楚清年岁尚小,无人与她讲这些,因此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正听得入神,忽见厨房门口又进来一个人,正是马大妮的亲娘,浦氏。浦氏显然是听见了消息才来的,一进门就去骂邹嫂,待把邹嫂骂得哑口无言,又去推马大妮,一面推,一面紧张地朝外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口中还道:“哪个叫你来的,当心被人瞧见,快些回去!”

这时,自门外又转进一人,鹅蛋脸,高挑个儿,面上略略敷了些粉,显得十分白净,却是同孟振业有过婚约的柳五娘。柳五娘手里牵着自家闺女,嘴里却去骂浦氏:“亲生闺女哩,怕哪个瞧见?真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自攀了高枝,就不认闺女了!”

她一面骂,一面揽了马大妮过来,道:“可怜见的,饿坏了才去偷大肠的罢?你娘真真是可恶,就算不能坐席,添一碗饭给你又有甚么难,偏她外强中干,生怕被孟家人瞧见,跌了她的身价,其实大家都是已经嫁过一遭的人,又哪有甚么身价可言!”

浦氏当初强插一脚,仗着娘家是孟家恩人的身份,硬是拆散了孟振业和柳五娘,因此柳五娘心里头满是怨愤,只要逮着机会,就要狠狠羞辱浦氏一番的。

此刻浦氏被她骂得哑口无言,又不肯服输,只得一把抓过马大妮,重重扇了两个嘴巴,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到处乱窜,丢人现眼!”

她指着桑,骂着槐,柳五娘自然不依,上前将她一推,就要掐架。这柳五娘,是个寡妇,还带着个闺女,但耐不住手里有钱,娘家又有父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要同浦氏掐架,那就是真的要打起来,轻易劝不开的。

孟楚洁瞧着欢喜,拍着手道:“打,狠狠地打,教她晓得些厉害。”

孟楚涵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哎呀,太太打马大妮是不对,可经不住她是亲娘,打了又能怎地,柳五娘一个外人,这是多管闲事。”

孟楚洁见她言语中对浦氏多有维护,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孟楚涵马上噤声不语了。

孟楚溪凑到窗前看了看,亦是着急,但着眼点却与孟楚涵不同:“她们打架,丢得是咱们孟家的脸,我们身为孟家人,怎能袖手旁观看热闹?只怕被人笑话!”

孟楚洁才不理会那许多,仍旧望着窗外直乐:“大姐,你急也没用,柳五娘是谁?她不打赢,是绝不会松手的。”

眼见得院中坐席的宾有被惊动的趋势,孟楚溪更为焦急,拉着孟楚清连声道:“五妹,怎么办,怎么办?去叫我娘,又怕被旁人知晓,况且我娘也不善劝架,怎办,怎办?”

孟楚清朝外看了一眼,道:“这有何难。”说着,连门也不出,就走到窗口,朝外喊了一句:“爹,你回来了?”说着,给梅枝使了个眼色。梅枝不解其意,但还是顺着道:“二老爷,您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就见得柳五娘正要去抓浦氏头发的手一顿,硬生生地改作了抚摸,她一面抚着浦氏的头发,还一面道:“哎哟我的二太太,怎么就不当心跌了一跤呢,快些让我瞧瞧,摔坏了没有?”

这变化突如其来,浦氏一时适应不了,愣住了,竟任由柳五娘将她的头发捋了又捋。

孟楚洁在窗内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孟楚清直叫:“五妹,你,你……”

孟楚溪松了一口气,含笑冲孟楚清点点头,坐回凳子,在她看来,只要浦氏不丢孟家的脸就成,至于其他的事,她不愿掺合。

孟楚清却瞧着那马大妮可怜,遂道:“再嫁的人多着哩,又不是甚么丢人的事,偏太太藏着掖着,生怕别个不晓得,其实都在一个庄子里住着,打量谁又不知?所谓来者是,咱们怎能让马大妮在外头站着,不如把她接进来吃顿饭。”

孟楚洁本不以为然,但朝外一看,正瞧见马大妮的嘴肿起老高,心便又软了,恨道:“太太也太狠心,亏得这还是亲生的!”说着,竟连孟楚清也不等,一马当先地冲出去了。

孟楚清生怕她惹祸,连忙拉起孟楚溪一道出去,先劝柳五娘去坐席。柳五娘还以为孟振业真回来了,不消她们多说,便带着闺女自去了。浦氏犹自生气,但没有柳五娘激着,到底做不出拿亲生闺女出气的事,只是赶她走。

马大妮怕挨打,不敢忤逆,眼巴巴地看了案板上的大肠一眼,转头就跑。孟楚洁却一把将她拉住,眼瞅着浦氏道:“不过一块大肠罢了,甚么好物事!你亲娘不疼你,姐姐疼你,走,跟着姐姐吃酒席去!”

第十七章来客

浦氏本能的,张口就想骂,但却怎么也想不出词来——马大妮是她亲闺女,孟楚洁护着她,也算是给了她面子,这叫她怎么骂?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里,孟楚洁已是揽紧马大妮,朝院中去了。浦氏生怕马大妮被人瞧见,连忙去追,孟楚清赶紧拦下她,道:“太太,你不说,谁会去留意她们?你要是追了,才引人注目哩。”

浦氏向来不怎么听信她们几姊妹的话,但也不得不承认,此话很有些道理,于是只得不甘不愿地放慢了脚步,改朝女眷坐席的地方去了。

孟楚清看着她离去,还要重回倒座房,孟楚溪却不放心孟楚洁,认为她同浦氏到底还有过节未消,难保一时想转过来,拿着马大妮出气,于是对孟楚清道:“五妹,你三姐性子急,你和你四姐都跟着去瞧瞧罢,这里有我就行。”

孟楚清并不认为孟楚洁是个会迁怒的人,但能正大光明地躲懒,何乐而不为,遂从善如流,去叫了孟楚涵一起回院子,朝后头西厢而去。

一路上,孟楚涵三番两次地想要与孟楚清搭话,孟楚清却只是不理,孟楚涵碰壁的次数多了,竟哭了起来,道:“五妹妹,你向来宽宏大量,怎地这回独独针对我?”

今日多,乡下人又没有甚么二门非请勿入的概念,是以后院中人也不少,这人来人往的,孟楚涵说哭就哭起来,要是让人看见,还以为是孟楚清欺负了她呢。

梅枝瞧着一阵心烦,忍不住道:“四娘子,你上回红口白牙地诽谤我们五娘子,说她偷拿了三娘子的银子,这分明是你针对她在先,还好意思来反咬一口?你都陷我们五娘子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了,竟还指望她宽宏大量。她若真轻易原谅了你,那就不是宽宏大量,而是滥好人一个了!”

梅枝护主心切,孟楚清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想分辨,一心只想赶紧逃离,免得让人误会自己欺负了孟楚涵,于是提起裙子,朝前疾奔,口中叫着:“四姐姐,你忍着些儿,我这就替你拿治跌打损伤的药酒去!”

经她这一叫喊,马上就有热心快肠的人围了上来,纷纷问发生了甚么事。孟楚涵知道孟楚清是故意的,但她已将话讲出了口,她又能如何,只得低头啜泣。她的丫鬟红杏气急败坏,指着尚未离去的梅枝大叫:“你们惯爱作戏欺负人!”

梅枝赔着笑道:“红杏妹妹休恼,不过是小娘子们一时淘气。”说着,又跟人们施礼,解释道:“我们五娘子和四娘子玩闹,四娘子一时不慎崴了脚,五娘子替她拿药酒去了。”

“哎呀,不过姊妹间耍着玩而已,甚么要紧!”人中间,有个便是隔壁的余嫂,她近日连吃孟楚清送过去的几个大西瓜,心下先认定了她是个好人,一听完梅枝的话,就先去说红杏,“你也太小心!”

红杏万般委屈,眼泪汪汪,人们却七嘴八舌,都在责怪她,令得她有话也不敢说了。

孟楚涵哭得愈发伤心,人们却以为她是因为脚疼,忙伸出援手,扶了她去杨姨娘屋里,安置稳妥,方才离去。

梅枝知道孟楚清不会再回转,遂帮她把戏演完,取了瓶药酒来丢给红杏,再才去寻孟楚清。

她一路行至西厢,听见东次间里有声响传出,进去一看,果见孟楚清就在里头,正坐在一张离窗户最远的椅子上吃茶。孟楚洁则领着马大妮,在参观她的妆台和奁盒。

孟楚清抬头瞧见她,忙招手叫她进去,问道:“三娘子没跟你一道来?”

梅枝忍着笑,答道:“三娘子的脚肿得厉害,只怕是来不了了。”

“真崴了脚了?”孟楚洁手执一支金钗,转过头来道,“那叫绿柳给她把饭菜送到房里去吃。”

绿柳不满孟楚洁惦记着孟楚涵,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朝厨房去了。

孟楚洁回过身,发现马大妮正盯着她手里的金钗看,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水汪汪地惹人怜。这支金钗,乃是孟楚洁所有的首饰里头,最为精美的一件,圆头,细身,钗头饰葵花盖,钗身雕满牡丹花,她见马大妮这般形状,难免心中得意,遂笑问:“这钗好看?”

“好看。”马大妮的回答干脆利落,让孟楚洁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只是她笑着笑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马大妮的眼睛,就仿佛沾了鱼胶,竟黏在了金钗上,怎么都挪不开,她把金钗搁到妆台上,马大妮的目光就移到妆台上,她把金钗装进奁盒,马大妮的目光就转向奁盒,那份专注,似要将奁盒看穿一般。

孟楚洁浑身不自在,忙轻唤一声:“大妮?”

“姐姐。”马大妮马上转过身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大眼睛里似有一汪水,随时要溢出来。

这眼神太过扣人心弦,孟楚洁竟不忍去看,只得闭上眼睛,咬一咬牙,道:“罢了,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了。”

此话一出,马大妮笑逐颜开,忙不迭送地道谢,从她手里接过了金钗去。孟楚清坐在避阳的角落里,却是暗暗吃惊,这支金钗,也是公中之物,她却拿去送人,难道真不怕身上的债务更多一层么?她实在忍不住,叫过孟楚洁,小声地问:“三姐,你这见面礼,也太过贵重了罢?”

孟楚洁早就后悔了,深恨自己这冲动的性子,烦躁道:“已经送出去了,怎办?”

孟楚清出主意道:“去同她讲明道理,拿别的与她换罢。”

这也太丢人,孟楚洁坚持不肯,孟楚清只得随她去了。

一时厨房送了饭菜上来,马大妮雀跃不已,孟楚洁却已没了兴致,心里只有她的那支钗,孟楚清见她蔫蔫的,只得自陪马大妮吃完饭,又叫梅枝取了个荷包来送她,然后让人把她送出去了。

孟楚洁见孟楚清只拿了个街上买的荷包,就将马大妮打发,心里愈发堵得慌,独坐窗前生闷气。

孟楚清本欲上前劝解她几句,但想想她的性子,还是罢了,自回东厢,叫梅枝拿西瓜和葡萄来吃。

乡下人家,向来有许多活计要忙,因此流水席散得也快,下午才过半,人就全走了。此时那些佃,已在田里忙活了大半天了,连午饭都是送到田埂上吃的。孟楚清等人的田,迟早要租与这些人,他们为了自身着想,不消吩咐,就将活儿做得妥妥当当,哪怕地里有一丁点儿土疙瘩,也要拿锄头敲碎了。浦氏和孟楚洁的田,却是要收归己有的,因此生怕浮们偷工减料,耽误来年的春播,接连朝地头跑了好几趟

浦氏极为享受这个过程,乐呵呵的,孟楚洁却是娇养惯了,不耐晒,才跑了两趟就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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