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安可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高山安可仰-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张峥云见他一个劲扒饭,压低声音,含笑问他:“喂,老匡,你觉得零儿这人怎么样?”
  匡以闻挑了挑眉毛,故意不解:“谁?”
  张峥云深知他,脸上笑容愈发明显。
  匡以闻没办法,败下阵来,又往嘴里塞了几口白饭,才不情不愿地含糊一句:“他呀,嗯,有戏。”
  ×××××××××××××××××××××
  丁零进《金竿钓鱼》组后,就一门心思扑在组里。
  横店的戏份结束,他们转战厦门与上海。
  丁零入行以来,没这么闲过,也没这么忙过。说闲,因为他期间除了出去拍了两天杂志封面,接受了三个采访,参加了四次饭局,就没其它活动了。说忙,因为张峥云“惊喜”不断,共演者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一面提着劲,像海绵一样快速吸收知识,又像蚕一样尽力吐出,一面处处小心,提防别人给自己下绊子。夏振一三个月前走了,但不时还会来“探探班”。戏拍了半年,他整整瘦了一圈。脸愈发小巧,眼愈发大,看着像个洋娃娃。
  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候,丁零的戏终于要结束了。
  他拍的时候固然觉得百般辛苦,一旦见到尽头,却留恋起来。
  他拍这半年戏,比以前拍六、七年的加起来还有劲。原来,戏可以这样拍,人可以这样演。张峥云,是真的好本事。
  云芝林在上海滩经历了一番,声名利禄,尽皆到手,但最终难逃被乱枪打死的命运。
  年底的上海,刚下过两场有气无力的雪。雪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唯空气和地面冻得脆绷绷的,仿佛冷藏柜。丁零和一帮群众演员穿着单薄夏衣,躺在地上装死,仿佛冷藏柜里的鱼。
  张峥云让一群“军官们”在面前跑了十几回,终于有点意思了。
  他吁口气,转眼看地上的“死人”。一眼看到丁零。他那瘦弱的样子,他看着都替他冷。
  他犹豫了下,就大跨步走到丁零身边蹲下。
  丁零化了“死尸妆”,脸色黄黄紫紫,可怕又可笑,正是张峥云要的效果。
  似乎感受到他的靠近,丁零慢慢睁开眼。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以往总是水波晃漾,迷乱人心,现在也像被冻成了玻璃珠,看到张峥云后,才略微波动几下,如风吹过荷叶,引起细颤似的委屈。
  张峥云顿时心脏抽动了两下。
  他俩这段日子谨守各自界线,合作越来越融洽,好像两个从未合作过的陌生人,一次次摩擦,一次次对合,终于养成了默契。丁零从没在导演面前示过弱,张峥云也没对任何一个演员抱有超过职业所需范围的关心。现在可能是临近尾声了,大家都有点松懈。
  “冷吧?”张峥云问他。
  “冷死啦。”丁零不自觉嘟了嘟嘴。他为了抗寒事先喝过几口酒,胸腹是暖的,但四肢末端已经失去知觉。头也越来越疼了。
  张峥云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卡慕干邑,一手穿过他脖子后方,微微抬起他的头。他说:“对不住。你喝一口这个,再忍一忍。”
  丁零想说已经喝过了,但嫌麻烦,没说出口。他张嘴,喝了两口酒,肚腹间顷刻升腾起一阵烈火。
  他注意到酒不是新开的,半金属扁瓶里只有小半瓶琥珀色液体。他忍不住微笑,舔了舔干裂又湿润的嘴唇。
  张峥云的眼睛跟随他的舌头转了转,停在他嘴唇上。
  丁零心有灵犀般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张峥云干咳几声,将酒瓶放回兜里。“再忍一忍,”他说,“你的戏马上就杀青了。”
  杀青,也意味着他快要离开这个剧组。不能再每天跟着他、看着他了。他到底对他满不满意呢?他们是否,又要疏远了?
  丁零昏了过去。
  是纪来来先发现不对的。她不顾拍摄还在进行,大着胆子去丁零身边探视了下,就像根弹簧般跳起身体,来到张峥云面前。
  她十分坚决地说:“他不能再拍了。他昨晚就开始发烧,今早烧到三十九度。我必须马上送他去吊水。”
  张峥云一愣。剧组人员听见的都停下手上动作,等着他指示。没听见的察觉氛围不对,纷纷探听怎么回事。
  副导劝说纪来来:“都已经拍到这步了,马上就完。重新再来,得费多少功夫。”
  黄时欣也说:“反正是扮死人,躺着不动就好了,不能再忍忍么?”
  纪来来冷冷看她一眼,心想:“你怎么不去躺着?”周围不少人建议她再让丁零忍忍,她不为所动,态度执拗地看着张峥云,一副你不答应我也立即把他带走的架势。
  张峥云看看她,他说:“好吧,你先带他去看病。”他开了口,旁人不敢再有意见。
  纪来来冷淡地说了句“谢谢”,马上回头指挥自己人马护送丁零回酒店,再找医生过来。
  丁零这天没能杀青。他吊了半天盐水,吃了药,喝了纪来来煮的红糖姜水,就被她裹在被窝里发汗。
  他体质不好,一累就发烧。拍戏时发烧更是家常便饭。有次拍了三个月电视剧,他就发了两个月低烧,几乎从开拍烧到杀青。纪来来对此已经多少习惯。
  丁零头顶冰袋在床上睡觉发汗。她泡了杯速溶咖啡,捧了i…pad浏览网页。她打算再坐三个小时,到半夜十二点,丁零如果退烧,她就离开;不退的话,她就在这儿打地铺,夜里他万一有什么需要,好一叫就到。
  丁零睡睡醒醒,因为无聊,又怜惜自己,便常常差纪来来做这做那。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水来了嫌烫,一会儿要上洗手间,一会儿要用姜水擦脚,一会儿要听故事……
  纪来来从网上下载了一篇小说,没看几页,就屡遭打断。她也上火了,吼了丁零一句:“闹够了没有?别以为自己发次烧就成祖宗了。”
  丁零扁扁嘴,没敢作声。过不了几分钟,却又嚷胳膊酸,要揉揉。
  纪来来放下i…pad,长叹一口气,来到床边,手伸进被子去替他按摩手臂:“好好的,胳膊怎么会酸?”
  丁零撒娇般把头靠在她肥硕温暖的大腿上,闷声闷气说:“我怎么会知道?反正就是酸嘛,你用点力。”
  纪来来将他乱动顶开的被子重新拉好,用了吃奶的劲按他胳膊。丁零忍不住笑。纪来来看惯了他各种|浪|荡样子,也不以为意,继续面无表情地劳作。
  丁零一会儿就腻烦了,不要她按,说要喝点酒。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外边传来张峥云的声音:“是我。”
  纪来来想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转头看丁零,他已经一本正经将自己裹在被窝中,标准奄奄一息的病人嘴脸。他向纪来来使了个眼色,催她去开门。
  纪来来犹豫:“这么晚,难道又来拖你拍戏?”
  丁零生怕张峥云不耐烦走掉,蹬了下被子,又瞪了纪来来一眼:“你快去开门。”
  门开了,张峥云拿着只保温杯走进来。他一来,就带来股生冷的气息,仿佛把外面的天地一齐带进,瞬间显出房间的逼仄与沉滞。
  他说:“零儿烧退了没有?给你煮了点红糖姜汤。”
  丁零有点受宠若惊。纪来来则说:“他已经喝过那个了。”
  张峥云说:“那留着明天再喝。”
  “这个要趁热喝,明天还管什么用?放保温杯也没用。”
  张峥云看看纪来来。纪来来一眼不看他,给丁零测试体温。丁零嘴里含了水银表,不敢说话。张峥云随口扯些剧组的事。纪来来坐在一边喝冷掉的咖啡,不时附和几声,心不在焉。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张峥云放下保温杯,似乎要走了。丁零忙拿出体温表,对纪来来说:“我好了。”
  纪来来看了下,烧倒是退了不少。
  丁零笑说:“来来姐,你可以放心回去睡觉了。”纪来来想说什么,又被他抢先一步,“你也累一天了,先去睡吧。让张导陪我一会儿,我还有话对他说。”
  他这么说,纪来来不好再留,收拾了东西,又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离开房间。
  张峥云说:“你这助理,挺厉害。她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丁零笑说:“她第六感好,大概感觉到你欺负过我吧。”
  张峥云见他高烧刚退,神色间有些憔悴,唯一双大眼睛,幽幽荡荡,闪着暧昧不明的光,看上去楚楚可怜。他忍不住伸手拧了下他的脸蛋,笑问:“你倒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丁零白他一眼,似说不言自明。然后他从被窝里伸出双手,小心抓着他手掌,放到自己脸上摩挲。他懒懒地说:“峥云哥哥,你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张峥云久未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心沉沉地跳了几下,跳得胸腔内尽是回响。他看到丁零露在外面的□肩膀,举一反三,想他定是□。
  他很想剥掉被子,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但他不明丁零意图,所以按兵不动。
  丁零怨怼地瞥了他一眼,咳嗽了几声,说:“我要喝姜汤。你都做了,别浪费。”
  张峥云去取保温杯。丁零见在片场不可一世的人被自己随意支使,不禁涌上些孩童般的快乐。
  他撑着自己,靠床头坐好。被子滑落,左侧长葫芦形状的乳白色壁灯将他曲线诱人的上半身照得纤毫毕露。起伏的胸部、挺立的|乳|头、优美收拢的腰部……他脸瘦得快脱形,身上却仍旧……有料。
  丁零双手捧着硕大的保温杯,“咕嘟咕嘟”猛灌自己。姜汤顺着他身体曲线蜿蜒而下,纵横交错。
  丁零放下杯子,看看自己,“啊呀”了一声,又含笑挑逗地看着张峥云。他说:“倒出来了,你帮我擦擦吧。”
  张峥云伸出手指,顺着一道姜汤,从他喉部摸到他右胸,手掌张开,像把伞似的覆盖在上面。他的眼色暗沉,笑容不怀好意:“你这样,我会以为是在勾引我。”
  丁零微微仰起脖子,像吮吸花的香气,用全身感受着他的触碰。他微微睁眼,看着张峥云,说:“来吧,我知道你忍不住了。”
  张峥云的确忍不住了。对方既然主动示好,他也就不再客气。
  他没有完全脱光,就进了丁零的被窝。他没做多少前戏,就迫不及待地就着剩余的姜汤进入了他。
  两人分开好几年,丁零不在他身边时,他并不特别想念;但再次碰到,又似乎他始终对他念念不忘,终于得偿所愿,他恨不得倾尽一切,化在他身上。
  丁零很柔顺地应承着他。他里面又紧、又烫,张峥云说:“像地狱一样。”丁零笑说:“那你很痛苦吧。”他微微用力,知道怎么做令张峥云最痛快。张峥云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显露,和外人知道的大导演判若两人,然而,却是丁零从十六岁起就熟知的人。张峥云闭着眼,仿佛享受最上等的冰毒似的,□出声:“心在地狱,身在天堂。”
  丁零笑了几声,就被他一阵剧烈冲撞撞得意识半失。
  丁零有点感伤地想:自己是真的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
  张峥云没做完,他就昏了过去。
  丁零再度醒来时,有一刹那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酒店紫色的墙壁、乳白的灯光,唤回了他意识。
  他听到张峥云压低声音跟什么人在说话。
  “……你不要过来了,留在家照顾亦枫,等她脚好点了,再带他们来看我。”
  “飞机票浪费就浪费了,孩子身体最重要。”
  “再见。我也爱你,宝贝。”
  张峥云挂了电话,走到丁零床边。丁零忙闭上眼睛装睡。
  张峥云的大掌像描画轮廓一般一寸寸摸过他脸庞,落到他下巴上。他笑着,似乎自言自语:“又出一身大汗,这下明天烧不起来了吧。”
  他凑上来,吻了吻丁零的嘴唇。丁零一动不动,他自己辗转反侧,深入浅出,得趣了会儿,似还要进一步,但自己把自己制止了。
  他轻叹一口气,又盯着丁零看了半分钟,才突然起身,干脆地走掉了。
  听到房门合上,丁零才睁眼。他伸了个懒腰,身体有些酸痛,但像经历了一场激烈而有技巧性的泰式按摩,全身从内而外满意着。张峥云用了酒店的套子,一点没弄脏他。
  丁零满足地将被子裹紧,想一下自己即将挥别的角色云芝林,又想一下这次演出中的种种。
  一直到天亮,他才再度入睡。
  
        
第 4 章
  在命运的颠沛中,最可以看出人们的气节。
  ——莎士比亚
  
  丁零穿着一套银色丝绒睡衣,手捧椰奶罐头,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开着地热,他就赤了脚,踩在地板上。他从头发丝美到脚趾尖,一双薄而秀气的脚,无处不玲珑。他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看会儿电视,看一眼自己的脚。
  无意中切换到娱乐频道,新闻中正在采访谢文俊。
  谢文俊梳着大背头,穿着Prada的藏青色双排扣西服套装,配白衬衫和Fratelli的黑色及踝皮靴。油光闪亮,相貌不凡。丁零觉得他这一身很眼熟,心想:“现在的造型师越来越没职业道德了,不再因人治服,而是不断复制粘贴了。”
  《天地英雄心》在湖南卫视播放后收视节节攀升,男女主演也人气大升。谢文俊终于熬出头了,最近到处都能见到他。
  对于记者的采访,他有些回答的好,有些回答的傻,不过好也罢傻也罢,记者们对刚刚蹿红的明星总还是宽容的。
  回答好了是聪明会说话,回答傻了是天性耿直,反正大家喜闻乐见,怎样都落个好。
  丁零看着谢文俊一脸春风得意,心中不无酸意。
  这角色,可是他自己拱手送人的。
  不过他耸耸肩,很快劝服了自己。他现在要走的是另一条道了,放弃电视剧,是告别偶像的开端。他的空位,自会有许多新血来补。百花齐放,影视圈才会欣欣向荣。多好啊。
  他想着,咬断了嘴里的吸管。
  这天,糟心的事还没完。
  不久,他老板宗哲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公司因为经营不善,接连投资失误,大笔资金有去无回,现在面临或者倒闭,或者被人收购的局面。
  丁零半年多来扑在张峥云的电影上,听宗哲说公司的事,宛若天方夜谭。他默默听宗哲诉了十五分钟苦,才好歹掌握了情况,问他:“那你打算宣布破产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