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 第86部分

杞月连头都未回，嘶哑着声音，低低的喊道。“暗。”

未等吩咐，甚至连隐身都没去除去，一道隐晦的气息便从房内消失，倏然而远。

房内的几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加之暗并未掩饰气息，所以洛辰感觉着暗的远去，便低着头，合上门出去了。

门外，洛辰站在房门处，看着这扇合拢的房门，不知为何，脸上竟浮现出一些异常复杂的神色。

剧烈的心跳尚未平息，洛辰低下头，在唇角扯了扯，似是笑容，却又让人觉得有些然。方才寒帝看自己的眼神，是想要杀了他么……

“唔……”

“杞儿……”

“无事，寒……再重些……”

门里，一些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些模糊，但却足够让洛辰听得明白。

寒……么？

洛辰笑着，可是一直向上微微扯起的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成了某种异常讽刺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寒帝如此温柔的声音呢。如此温柔，似乎是那一声一声的呼唤中，藏着他的所有……

洛辰站在那儿，神思渐渐恍惚。

“雪莲子已取到。”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洛辰的漫天胡思，他转过身接过暗手中的东西，走入另一边的房间。

暗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洛辰慢慢走入房中的身影，两只墨色的眼眸里飞快的掠过一丝奇怪的神色。随即，一闪身，隐去了身形。

不多时，洛辰端着一小碗浅青色的液体，从旁侧的厢房中走出。浓郁的香气从洛辰端着的小碗中溢出，不一会儿，便弥漫了整个空间。

这种香气与先前的香气有一些不同，似乎是多了一丝凉气，淡香的味道中，清甜的感觉被压抑住了，整个空间里都有一种极其浅淡，但是却又让人觉得如影随形的寒意。

洛辰推开门，小心的将小碗放在床榻旁的案几上。

“杞儿……”

龙夜寒用一种低低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偏头看了洛辰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那一小碗淡青色的液体。

洛辰用小勺舀起一些液体，看向杞月。“小殿下，请转过身。”

龙夜寒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在杞月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轻柔的将杞月的身体翻过来，杞月的脸显得很是苍白，那一丝丝从唇边流下的嫣红在那样苍白的脸色下，显得更加鲜艳。

可是他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却还是盈满了清澈的光。

“要我如何做？”

杞月的声音似乎很平静，可是洛辰却看得清楚，他的身体在发着颤，若不是龙夜寒搂得紧，或许便要从龙夜寒的腿上落下来了。

洛辰的脸上有些犹豫，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龙夜寒说道。“陛下，还是将小殿下打昏吧，不然……”

不然什么，三人都心知肚明。

龙夜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然后低下头看向杞月。却听见杞月说道。

“不必。”

洛辰没有说话，只是将小勺拿起，“陛下，请将手拿开。”龙夜寒将手拿开之后，洛辰伸出手掀起杞月的衣襟，刚要将手指按上杞月的胸膛，却被杞月伸手一把挥开。

“啪——”的一声轻响在房中回荡，洛辰愣愣的看着杞月眼中莫名的戒备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龙夜寒看了他一眼，从他的手里接过小勺，“我来吧。”

“是。”洛辰应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四卷　天下　第二四一章　寒，不疼

引虫之法在世间并不少见，蛊虫虽然奇特了一些，但终归也是属于虫的一类，所以即便洛辰事先并未作出说明，龙夜寒也能够想得到洛辰是想用什么方法来为杞月驱蛊。

那便是用虫类所喜的气味涂在皮肤上，虫类嗅觉灵敏，只要闻到了味道，便会循着味道钻出来，这样便可以与人体脱离。

所以，施用此法，手法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引虫之术，也就是引虫所需的药剂的调配。

洛辰端着小碗让龙夜寒能够比较方便的从中取出液体，龙夜寒一手拿着小勺，另一手将杞月的衣襟掀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光线算不上明亮，可是在那一小片皮肤之上，那时不时冒出来的好像是小动物在皮肤下游动的鼓包，却是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寒……”杞月咬着唇，有些忍耐不住想要自己将那东西弄出来的冲动。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此刻瞪大了，里边盛满了烦躁。一阵一阵的抽疼从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传来，杞月的脸上也随之一阵一阵的抽搐，不由自主。

“忍耐一下，很快便好。”龙夜寒用一种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着谁都不信的安慰，他的眉间微微蹙起，将杞月的衣襟拨开之后，他将小勺移到杞月的心口处，还带着些许余温的浅青色液体倾倒在杞月的肌肤上。

“嘶……”一阵吸气声从杞月的口中传来，杞月的双眼瞪大到了极限，眼中丝丝红色清晰可见，可只是一声泄出，杞月便用牙齿咬住了下唇，将下面的声音咽了回去。他的右手放在龙夜寒的腰背之间，此刻也是倏然紧握，锐利的指甲将龙夜寒的衣衫“哗——”的一声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痕。

“杞儿，住手！”龙夜寒眼疾手快，一把将杞月即将探向胸膛的左手抓住，然后一根一根的将那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指分开，力量相博中，杞月锋利的指甲在龙夜寒的手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依着那力道探入胸膛，定会当场开膛破肚不可。

龙夜寒将小勺放回小碗之中，腾出手将一旁的毛巾拿过来，塞进杞月的口中，之前咬破嘴唇的伤口中渗出血液，一会儿便将毛巾染出一些红色的痕迹。

“杞儿……”

龙夜寒一只手紧握着杞月的左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杞月的腰。因为胸口的疼痛，双手又都探不到胸前，杞月焦躁不安的扭动着身体，时不时支起两条腿，似乎想要从龙夜寒的怀里挣脱出去，可是因为龙夜寒用一只手臂抱住了杞月的腰，杞月虽然动得厉害，但是始终不能脱开身子。

浅青色的液体慢慢的渗入杞月的肌肤之中，一股清凉之感从液体渗入的地方扩散开来，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稍稍压下。熟悉的寒意在此刻竟成了减轻痛感的方式，杞月认得出，那是雪莲子的药力。

“杞儿……”

可是喘息的时候只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雪莲子的药力一过，噬心蛊便又开始翻腾开来，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是变本加厉。杞月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只小虫子从心脏的位置，扭动着朝上钻，疼痛的感觉从噬心蛊活动的地方向四周扩散，连带起周围的肌肉都开始颤抖，忍不住的痉挛起来。

疼！

这个时候，好像任何感觉都被放大了一样，从那不知名的液体渗入的地方开始，感觉都变得敏锐起来，连一阵风吹过，都可以感觉得到汗液蒸发时候的一阵凉意。噬心蛊一路破开肌肉，咬断血管，杞月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得见它啃噬血肉时候发出的细小声音。

“杞儿……”

噬心蛊的每一次动作在杞月感觉中都十分清晰，他从未如此真实的感受到，自己原本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住着的这个不速之客的存在。超过极限的疼痛之中，杞月的思维一片混乱，该想的不该想的都一起冒了出来。

早已逝去了的人的脸，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的场景，都在这个时候闪过杞月的眼前，一片混乱中，杞月甚至在想，若非那时附身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心脏已被吞噬，他是不是早就死了……

瘦弱的身体紧紧的绷着，那只放在龙夜寒的背后的手早已将他的衣衫抓的稀烂，此时已经改为抓向床榻上的锦被。与龙夜寒相握的那只手手指关节处皆已发白，应该是接近力竭，手臂上的肌肉更是打着颤，却又紧紧的绷着，连稍微放松一些都做不到。

“杞儿……”

心脏本就是人体的脉门所在，要说敏感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更何况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增加了神经的敏感程度。

疼！但又不仅仅是疼。疼痛之外又有一种让人觉得恐怖的感觉，从身体重要的器官中有东西钻出的那种恐怖感，已不能用言语说清。冷汗早就沿着杞月的身体滚落了一次又一次，此时在杞月的衣上，已是差不多被汗水浸透。

龙夜寒的声音一遍一遍的传入杞月的耳中，温柔而坚定的嗓音一如平常，只是在那之外，却是掩藏着一些焦急与担忧。他的手紧紧的扣着杞月的腰，手上青筋暴起，一道一道的在手背上横出一条条沟壑。

“杞儿……”

“嗯……”杞月忽然弓起身，用力仰着脖颈，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的两手同时紧握，搁在龙夜寒身后的那只手终于将自己的手心刺伤，又在紧紧的拽握之中，将鲜血在锦被上涂下一些胡乱的抓握的痕迹。

龙夜寒与洛辰朝杞月的胸口看去，果然，此时，一只沾满鲜血的小虫子从杞月的胸口上钻出半个身子，正在努力将其余的部分从杞月的皮肤中拔出。龙夜寒眼眸一眯，伸手捉住那只小虫，一把将它拔出来，扔进洛辰早已准备好的小碗中。

杞月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仰着头，眼神茫然的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里的白毛巾被龙夜寒拿掉，杞月的身子被龙夜寒抱起，赤裸裸的胸膛被紧贴到龙夜寒的胸膛上，伴随着一下一下的心跳，温暖的感觉从龙夜寒的胸膛上传来。

“杞儿，休息一下。”龙夜寒将杞月的小脑袋搁在自己的肩窝处，两只手环着杞月的肩背，他一直低沉着的嗓音里，此刻终于显现出一些沙哑的感觉。

杞月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可是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脑中也是一片混乱，额角疼得厉害，好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似的。

杞月放松身体靠在龙夜寒的身上，轻扯着唇角，唇边还带着血迹，“寒，你担心？”

短短的四个字，不带所指，除了力尽之后的虚弱，还带着一些让人诧异的欣喜的感觉。

龙夜寒听着，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句话也不说。可是一只小手却在这个时候搭上了龙夜寒的肩，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在龙夜寒的耳边响起。

“寒，不疼……”

接着，便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龙夜寒的脸上沉沉一片，洛辰偷眼看着，却是看不出龙夜寒在想些什么。

不疼么？洛辰凝视着杞月的衣角，不觉间恍然失神，怎么可能不疼？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

龙夜寒忽然站起身，抱着杞月，向着门边走去，洛辰并未回头，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室冷风，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染血的白毛巾，被溺死在浅青色液体之中的噬心蛊虫，敛下眸，不知所想。

或许，他该回去了吧……

回北辰……

东离，他已经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

“轰……”“轰……”……

礼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每隔一小段时间便有一声鸣响，即使隔了这么远，却仍然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一声不多，一声不少，正是五十下声响。

足足听了有一刻钟，洛辰这才猛然记起，今日，是寒帝的五十寿辰呢。

五十寿辰……

洛辰低笑着，目光落到身前的这一些事物上，那浅青色液体的清香与血液的腥气混合着在空气中弥漫，显出丝丝缕缕的甜腻，闻得多了，却会让人觉得反胃。

这便是五十寿辰么……

礼炮轰鸣之中，站在赤璃殿上的众位大臣偷偷抬头望着殿上那个端坐的身影，心里的滋味，却实在难以说得清楚。



第四卷　天下　第二四二章　朝堂

那个高大的男人，依然是半倚半坐的慵懒姿态，双眸微阖，笑容温和中带着一些说不出的邪肆。骨节分明的手轻握着光滑的玉杯，轻轻转动。

“礼成……”周瑾拉长了音调，扯着嗓子朝殿下喊。大半天下来，他的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稍稍留意，便可听得出其中的那份不自在。

只是在场的都没有那个心思。众位低着头默默不语的大臣们心头间，不短流转而过的，还是上午时分那抹遗留在天师殿外的嫣红，那个被龙夜寒毫不犹豫的护在身后的瘦小身影。

钱真青微合眨眼，拱手迈出人群。“陛下，臣请奏。”

宽敞的大殿上，他的声音回荡着，层层叠叠，竟像是声声发着微颤。

殿上的帝王挑着唇，扬手，袖袍的荡声竟将钱真青的话语掩盖。“说。”他微敛着眸，笑容漫不经心。

“是。”不知道为什么，钱真青的额上此刻已是汗水点点，他低着头，说道，“今晨在天师殿之事众人皆见，天师殿外殿本对平常人没有限制，但十一皇子竟也入不得其中。十一皇子……血统不纯，不知陛下……将以何处之？”

妖孽二字在口舌之间无声转动，可凝滞了许久，还是以“血统不纯”带了过去。钱真青也是有些拿不准。他不知此时端坐于上的帝王是不是有责罚之意。但以先皇之例来看，此事若是想要掩盖过去也是不能。

可是若说陛下会将十一皇子怎么样，他也说不准，那么……

“爱卿意下如何？”寒帝还是轻笑着，半点儿也叫人看不出是喜是怒，低沉的嗓音将那几个字缓缓吐出，也不见是放在心上的模样。

钱真青的心里愈加忐忑不安起来，他确是拿不准陛下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竟连脸色也未有变化。实在是，叫人难以分辨……

“陛下，臣以为……”原本若是妖孽现世，一招规矩是要当场诛杀的，先皇那位爱妃算是破了例，只是被关入了天牢之中，却并未作出判决。而依照陛下对十一皇子的宠爱程度，他也不知道，十一皇子会不会是第二个例外。“……臣以为，十一皇子血统不纯，已无皇子之实，依理当诛。陛下仁爱，或可远放南边……”

殿下除了钱真青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围的大臣们都是低着头，默默不语。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悄然凉了钱真青的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

龙夜寒转着手中的茶杯，连眼都没有抬。“众卿以为如何？”

低沉的嗓音一如往常，平静淡漠，听不出一丝发怒的迹象，钱真青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龙夜寒从高高的台上往下看去，下边黑压压的一片，却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沉静。龙夜寒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冷色，一直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