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 第78部分

无澈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巷之中，杞月回转过身，冲着龙夜寒弯起眉眼。

“我要去坊市，东边最大的那个坊市！”

看着杞月的笑容，龙夜寒忍不住在他的小脸上捏了捏，爽朗的笑声在小巷中回荡。

“好，杞儿说去坊市，就去坊市。”



第四卷　天下　第二二七章　坊市，故人？（一）

要说起来，杞月还真没有认认真真的逛过一次东离最繁华的地段，东坊市。

东离皇都一共有三个坊市，一东，一中，一柳下。其中最大也是最繁华的，便要数东坊市了。

从边上看去，人群拥挤，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走在里边，大多数时候都是被人流冲着走的，身子稍微弱一些的，更是会觉得好像是在海中扑浪一般，时刻身不由已。

虽然如此，看着场中那些顶着碗盘玩杂耍的艺人，被一群孩童包围着的捏面人的老师傅，还有从酒楼里飘出的令人忍不住流口水的食物的香气，杞月还是禁不住有些心驰神往，拉着龙夜寒便要往其中钻。

可却不料，被龙夜寒倒拉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他身上，这才稳住了身子。

“寒？”

杞月摸了摸方才撞上龙夜寒胸膛的地方，抬起头很是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

只见龙夜寒有些嫌恶的看着其中满脸欢笑的百姓身上的汗水，搂着杞月，也不说话。

可是就那样的眼神，便足以让杞月明白了。杞月有些沮丧的想起，自己身边的这位可不是旁的什么人，堂堂东离帝王，怎么能够忍受这样邋遢的环境？

光是看着这地上的被人踩来踩去的食物碎屑，还有那随着风低低飘飞的用来包装煎饼的油纸，其上还沾着的一层明晃晃的油光，怕已是觉得恶心了吧。毕竟，生来便是富贵人家的龙夜寒，又怎么会习惯这样的粗俗肮脏的环境呢？

刚想着，却被环住了肩膀，杞月抬起头看着龙夜寒，眼中虽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过。他知道这种不习惯是很正常的，当初第一次去到妖界的时候，那种遍地血腥的味道也是让他花费了好长时间才习惯过来的。

他记起，柳下坊一般是为富人所开的店铺，里面的环境也应该会好些，同是坊市，其实去哪个，都差不多。

想到这里，他冲龙夜寒笑着，说道。

“要不我们去柳下坊……”

“杞儿说什么呢，既然来了，岂有不看就走之理？”

杞儿诧异的抬头，他听得出，龙夜寒的话中没有半点勉强之意，那么先前的犹豫是为了什么呢……

“跟着我。”

龙夜寒拉紧杞月的手，带头往人群里钻。

在外边看起来便觉得人潮汹涌，杞月却没有想到，在龙夜寒的开路之下，竟然可以造出一片不小的容身之地。

在人群中几乎是看不到什么的，除了耳边热闹的嘈杂声，好似从远处传来的欢呼声之外，杞月由于身高的关系，能看得到的也只有几幕零碎的画面而已。

突然，一声惊呼从耳边传来。杞月还没有将心神从远处几乎望不见的杂技上收回，一只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上，随即，一个热乎乎的东西砸到了他的身上，却因为有龙夜寒的衣袖盖着，没有直接落到身上。

“呀，公子小心……”

声音清脆温和，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杞月抬眼望过去，却是一个中年妇人搂着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女孩拿着一块油腻腻的煎饼，包着煎饼的油纸还在手上，咬了几口的饼却已经掉到地上去了，女孩望着地上的饼，又看看龙夜寒衣袍上的油印子，眼中有些许泪光闪烁。

既有些心疼得之不易的煎饼，又有些惶恐污了眼前这位大人的衣。

女孩的母亲急忙道歉，龙夜寒看着那妇人一直揽着孩童的手，忽然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放到小女孩的手中。

“去再买一块吧。”

母女两人都愣住了，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

特别是那孩子，两只晶亮的眸子都快要瞪直了，却全是小心翼翼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杞月走进龙夜寒，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的袖子，却最终无奈的放弃了要将它弄干净的打算。

他抬起眼看到那母子两人目瞪口呆的反应，颇为好笑，一道温柔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杞月顺着视线望过去，对上了龙夜寒的眸。他笑着，倚着龙夜寒，故意有些揶揄的说道。

“寒，你给的银子够么？”

龙夜寒轻笑，虽然他确实是不知那块碎银是够还是不够，可是既然杞儿说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整的银锭，修长的手指拈着那块闪亮的物体停滞在那小女孩的眼前。龙夜寒笑着，却不是对着那差点儿口水都流出来了的小女孩，而是对着这个往自己怀里靠的小人儿说道。

“如此可够？”

杞月眯起眉眼，却是笑得狡黠。

“我可不知到底是够还是不够，寒要问她们了。”

那妇人一听，赶忙摆手，虽然那一锭银子对于她们而言是一大笔财富，可是心思敏锐的她更是知道，贪图这么一锭银子，有时会让人丢了命。

“小的不敢，大人若是不追究小女的过错，小的便已经感激涕零了。”

说着，还把方才龙夜寒放到小女孩手中的那块碎银从孩子的手里挖了出来，十分恭敬地递给龙夜寒。

杞月颇有些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或者说，在他唯一一次去集市的回忆中，市井小民可是最难招惹的存在。那一次就为了杞月不小心踩了那人一脚，那人便大呼小叫的死拉着杞月，说是他受了伤要杞月用银子赔，可是杞月哪里会带银子在身？

最后实在是尴尬的没法了，杞月用了隐身术将自己的形体隐去，将那人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而窜，这才算结了这事儿。

可是同样的事儿，怎么在寒这儿差别就这么大呢？

杞月揉着自己的脸，微皱着眉，难道是，自己长得比较好欺负？

龙夜寒看着杞月的动作，几乎要笑出了声。在杞月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将那两母女打发了，此时看着杞月拿手捏着自己的脸，出着神的可爱模样，他倒是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再叫几个人，再来几次方才的事，好让自己再看几次杞儿这种难得的可爱表情了。

不过龙夜寒也知道，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杞儿脸上的表情便不会是如今的这般，而该是满满的诧异与嘲讽揶揄了。

“走吧，杞儿，那边有捏面人的，杞儿要么？”

“哪儿呢？”

“寒还把我当小孩？”

杞月抬起头，前一句是兴奋的，可后一句却又变成带着不满的语调了。

龙夜寒有些好笑的看着杞儿眼中的光芒忽然亮起，又忽然转为不满，不由得伸出手抚了抚杞月的发。

不知为何，有时候看到杞儿发愣的样子，真的有种孩子一样的天真无邪得让人忍不住怜惜的感觉。

当然，这句话是说不得的。

所以龙夜寒也只是笑笑，带着点儿惊诧反问。

“原来杞儿不喜欢面人的么？”

杞儿气呼呼的撅起嘴儿，有些羞恼又有些不满地瞪了龙夜寒一眼，然后迈开步伐与龙夜寒错身而过。

可是走去的方向，又恰恰是那被众多孩童围着的面人师傅的方向。

龙夜寒忍着笑，往前走了几步，揽着杞月的身子，低头在他的耳边说道。

“可要爹爹拿些银子给杞儿？”

一句“爹爹”让杞月差点儿炸了毛，原本龙夜寒自称“父皇”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不妥，可是这“爹爹”二字被龙夜寒用一种调侃的语调说出来的时候，杞月却是有些不满了。

人头攒动之间，杞月瞥见了那个捏面人的老师傅的脸。

他挥手将龙夜寒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打下，脸色生冷的扔下“不用”二字便朝前走去。

龙夜寒在杞月身后挑挑眉，看着自己空空的手，他似乎真的惹着了杞儿了呢。

抬起头，却见杞月瘦小的身子在一群孩子中间挤了进去。其实这些孩童真正能将面人买回家的并不多，父母虽然疼爱孩子，但也不会常常让自家孩子买这些小玩意儿，孩子们聚在那老师傅面前，多也只是解解眼馋罢了。

偶尔有一个孩子得了父母的赏捧了个小面人回去，便会被众多孩童当做英雄一般左右簇拥着，一路欢呼。

而眼下恰巧也是这样。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的孩子拿着几文铜钱交予那老翁，然后从老人的手中拿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小面人，便骄傲的举着，被一群孩子拥着吵吵闹闹的欢呼着朝巷子里跑去了。

于是当杞月走到老师傅的面前时，那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杞月细细的看着被插在稻草梆子上的众多面人，那些或喜或怒的表情，栩栩如生的眼神，或者华贵或者威风凛凛的衣饰，伸出手，从其中拿出了一个宫装的明眸皓齿的美人儿，那唇那眼，都带着一股子温婉清秀的味道。

却还是几年前便摆着的王美人的塑像。

那老人抬起头，眯起愈来愈昏花的眼看了看杞月，笑着说道。

“原来是小公子，这一次还是要王美人么？”

原来这老人便是两年前，杞月与无尘一同出宫时，遇见的那个捏面人的师傅。只是让人惊奇的，过了两年，这老人竟然还记得杞月。

但是对于老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在这东坊市里摆个小面人摊子的他，其实平日里看来看去都是那么几个顽皮的面孔，就好像刚才的那一群孩子，随便哪个他都知道那孩子是几年几月生的，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生过病让他的娘亲担了心，什么时候调皮的想要面人玩儿却被父亲拿着竹篾子抽了手心，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在同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他，已经对这里的东西了如指掌了。而在这样一个几乎只有平民往来的东坊市里，突然出现的一个面容美得天下无二的孩子，偏生这孩子还是出自大户人家，衣衫华贵，又不能言语。如此多的特殊加在一起，他就是要忘记，也是很难。

杞月听见了老翁的话，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

清澈的笑意在杞月的脸上荡漾开来，那老翁虽然眼神不好，但在这一瞬间，在唇角带上了浓浓的欣慰的笑意。

“小公子若是喜欢的话，便拿去吧。”

老翁开玩笑一般的说道。

“上回小公子给的银子，可还剩了许多呢。”

实际上，一锭银子把他这摊上的东西全买下来，都绰绰有余。老翁自然知晓，此刻也只是与这孩童说笑罢了。

杞月笑着将手中的“王美人”放下，老翁笑眯眯的问道。

看到杞月又伸手拿起另一个身着紫袍手执折扇的青年男子，即使只是一个面人，男子英俊的面容依然清晰。老翁笑了。

“原来是看中了这个，小公子可真有眼力……”

老翁看着眼前这个孩童精致的眉目，清澈的眼眸，心里禁不住猜测起这孩子的出身起来。沉吟间，一个气息温和的高大男子走到了杞月的身后，揽着他的肩，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然后那孩子就抬起头，挥着手里的面人朝老翁道别。

孩童蹦跳着走开了，老翁不经意的抬头，却几乎被自己所看到的吓了一大跳。

那是……

“陛……”

还未出口的话语被那男子一个眼神逼了回去。老翁紧张的坐着，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作为一个捏面人的艺人，对于人脸的轮廓是在敏感不过的，即使是老眼昏花了，那看人还是一看一个准儿的，那个男子的瞳色虽然不同，但以脸部轮廓观之，与先前被孩童拿走的那个面人，却分明是同一个人。

东离寒帝，龙夜寒。

那么，那个孩子，是……

老翁战战兢兢的将手按在桌上，望着方才被那个孩子拿起又斜斜插着的王美人的面人，一双浑浊的老眼惶恐的转动着。

却不知，不远处，一个快速得足以让人以为是错觉的白色影子由远及近，踏着方才那两人走过的路线，从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第四卷　天下　第二二八章　坊市，故人？（二）

“寒，你说的那个小吃铺子在哪里？”

杞月与龙夜寒并行着，两只莹亮的眸子不时朝左右好奇的转动着，可是四周　的景象似乎太多了，杞月怎么看都看不过来。

于是，那双被易容成墨色的眸子，便总是左左右右的望着，却一直没有往前方的路上看过一次。若不是龙夜寒牵着他的手，怕就要撞到别人的身上去了。

“不远了，再转过两道弯便是了。”

当然，龙夜寒是不曾来过这东坊市的，这些讯息，是方才杞月在那面人摊子前流连的时候，龙夜寒让暗侍传来的。

龙夜寒将杞月手里的那个小面人拿到手中，仔细的看了看，忽然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他的眸子里，某种奇异的光彩闪过。

“杞儿果真是很喜欢我呢。”

一拿，便拿了这个面人。

杞月回过头，伸手将那小面人夺下，面上微红着，嘴里却是不依不饶的喊着。

“谁喜欢你啦？！”

说是如此说着，可是那张绝美的小脸，却还是不可抑止的微微泛起了绯红的颜色，他抓着手里的面人，挺着身子朝龙夜寒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独自朝前走去。

可是一步还没有迈出，便又被龙夜寒拉了回来，杞月还没能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捧着吃食的人便从面前“刷”的一声跑了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扬起的风吹起了杞月的刘海，杞月反射般的闭上眼，那人的袖子简直是贴着杞月的鼻子滑过去的。

鲜美的味道从扬起的风里传出来，杞月深深的吸着气，认出这是小笼包子的味道。

“喜欢么？就在前面了。”

龙夜寒看着杞月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杞月瞥了他一眼，故意冷着脸，淡淡的说。

“这还差不多。”

“呵呵……”

龙夜寒笑着。他可是看到了，杞月的语调虽然淡，但是脚下的步伐却是加快了不少呢……他的杞儿啊……

喧闹的人群中，杞月似有所觉的往后望了一眼，却又在片刻之后回过了身。

刚才的气息，有些熟悉呢……

是那里来的么……

杞月只是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随即将这件事埋入心底，再不触及。

他现在，只是想要与龙夜寒一同好好逛逛，他可不想让那些人乱了好心情，毕竟，他的时间，可是有限的呢……

有限的，所以，珍惜……

“怎么了？”

“无事，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