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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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愿-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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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向来不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在皇宫之中,不犯错则已,一旦有什么把柄握于他人之手,身家性命便也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华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容貌不再的京国皇后呼喊着捶着自己的胸口,神情悲怆。早已不再乌黑的头发,此时看起来更是如雪后青丝一般,灰蒙蒙的,触目惊心。

她后悔,当初未曾劝的华儿回头,她后悔,当初为何不阻止宫人将寒帝之事告知于华儿,让华儿在未曾谋面之时便对寒帝心存钦慕,她后悔,为何当初,未曾早些定下华儿的婚事,早些了断她的念想!

华儿,母亲知道你爱他,可他不爱你,又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啊……

爱么?

此时身处天牢的薛妃也在想着这件事儿。

她爱么?

真的爱么?

身处困窘之境,往日的妆容已然不再,繁复的宫衣,梳得溜光的乌发,玲珑剔透的玉簪子……一切都已不复往日,如今的她,只是个容貌稍微清丽一些的犯人罢了。

薛妃的手放在牢房粗糙的土墙上。土墙之上,尘土便不说了,蛛网虫骸之类,也不少见。这样的东西,往日别说触摸,便是见着了,她怕也会觉得那污了自己的眼。

可是如今,这样的触着,她却只是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指尖上那褪了色的蔻丹,脸色无比平静。

她在想,她真的爱么?

对那个君临天下,气宇非凡的男子,真的爱么?

薛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茫然。

她不知道。

但是,曾经,是爱过的吧……

曾经……

还身处闺阁之时,她便总是从下人口中听闻到关于他的事迹,他的才智,他的谋略,他的温柔,他的一切……

那时候,自视甚高的她也会在闲暇之时,在躺在软榻上嗅着梅香,任由思绪漫漫的时候,她也会想,或许天下唯一配得上她的人,便会是他了吧。

是啊,与他相比,那些只知道声色犬马,只知道拍须溜马的贵家公子们,不过是一群演技笨拙的小丑而已。

那些男人,比起他,将来的东离帝王,也只是一群连看都不屑去看的蝼蚁而已。

毫无价值。

她从小便极有主见,也极有才华,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她都无所不通。

她的母后,甚至是父皇,都不能让她改变自己的想法。就连婚事,她的父皇都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

于是,年仅十六岁的她,只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她,相信寒帝终会在东离大展拳脚,流芳百世的她,便在自己的生辰宴上骄傲而倔强的宣布。

“本公主,非寒帝,不嫁。”

非寒帝不嫁呵……

薛妃倚着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味儿的土墙,愣愣的出神。

那时候的她,那时候在宴席上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的她,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她的执着,如今,都去了哪里了呢……

……

她还记得那一年,她执意嫁给他的时候,那一年,她在战火中,在连迎亲的仪仗都没有的时候,像个没人要的一样灰溜溜的从皇城离开,独自从京国赶到寒帝的身边的场景。

那一年的雪,下得特别的大。

车轱辘常常会陷在雪中,半天拔不出来。而车顶,也需要隔三五个时辰清扫一次,否则,积在车顶的雪便会将车顶压垮,然后当头落下。

御寒的衣物不够,取暖的木炭也未曾带足,就连食物,也没有带上足够的量。

一群人相互扶持着,身子弱的婢女在途中一个一个的死去,还有一两个侍卫在猎杀雪地里的雪兔时被猛兽攻击,死于非命。

更有一些人,在出发不久之后便相约逃离,而她,只能坐在寒如冰窖的马车里,看着他们面色尴尬的向她道了最后一次礼,抛下一句“公主保重”,便扬长而去的背影。

最后到达之时,原本有三百多人的队伍,剩下的人不足三十。

很难想象,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要有怎样的毅力,怎样的坚持,才能最终从遥远的京国,来到东离的皇都。

寒帝一改之前的冷漠,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在城外迎接她的队伍的到来。成婚的仪式虽然简单,但一夜洞房,花烛燃尽之后,她却仍是无比庆幸,庆幸她嫁给了这个男人。

之后的事情在她看来是顺理成章的。

寒帝势强,很快便平息了帝国内外,坐拥一方天下,君权霸主,不复当年谨小慎微的示弱之势。
而她,也成了他最宠的妃子,最喜欢的女人。

寒帝执政数年之后,两朝丞相苏大人权倾东离,威慑一方,天下所共知。当是时,外有敌患未除,内有奸臣作威作歹。

迫于内外形势,寒帝立了苏相之女苏柔为后,欲借苏相之力清理朝野内外。

那一日,立后之前,薛妃记得,寒帝曾在曦岚殿中,拉着她的手,说。

“非是朕不想立你为后,实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朕素知华儿聪慧,朕请华儿再等几年,等朕平了这内忧外患,定然废了苏柔,立你为后……”

那时他的眼神,他那种温柔中略带着愧疚,却又隐隐透着不甘与野心的眼神,却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之后,她说服了她的父皇,京国的国主,借用京国的力量,将东离边境祸患已久的流寇剿灭。并在妖族入侵之际,以种种说法让京国军队护住了东离的北疆之境,减去了东离的大半压力。

她想,她若要让这种喜欢长久,就要坐上那个皇后的位子,并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

可是,孩童过分的天真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不耐孩童的吵闹,也害怕看到那个脸色温柔的男子在眼中流露出来的隐约的不悦,于是,她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下了咒。

原本,她只是想让他们安静一些,乖巧一些,但未曾想,却失手夺去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她惶恐不安,悲伤或许次之,主要的,是害怕他知道以后,废了她这个妃子。

于是,她听从了她的话,用她教的巫灵之术,用她给的紫星零,将自己的女儿,制成了一个可以由自己随心掌控的傀儡。

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只听命于她的愧儡。

不久之后,惶恐褪去之后,她便发觉,听命于她的傀儡女儿,比那个总是傻兮兮的跟着她跑的小儿子,要省心得多。

而且,每回他来之时,对女儿的脸色,总要比一直缠着他的儿子好得多。

于是,她给儿子也种了巫灵之术……

可是,她未曾料到,苏柔去了之后,皇后也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声名不显的妃子,当时连贵妃都不是的陈洛蝶。

“吱嘎——”

牢房的木门晃悠悠的开了,薛妃抬起头,并不强烈的光从她头顶泻下,将她凌乱的发鬓清晰呈现。

她用她那仍旧带着些迟钝的目光朝门口处张望,却怎么,也看不清身处暗处的那个身影。



第三卷 杞儿 第二一二章 皇子傀儡(七)

“薛妃娘娘如今可好?”

传来的声音让薛妃忽然瞪大了眼。

那是十一皇子,龙杞月的声音。这个声音怎么听怎么天真无邪,却又在某些时候,让她莫名觉得危险。

“十一殿下……”

没有犹豫疑问的意味,有的,只有奇怪的叹息,还带有一些莫名的感慨。

薛妃看着杞月一步步从暗影中走出,看着杞月手中拉着的那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捂住嘴,别过脸去。

那是寒帝,龙夜寒。

本能般的,薛妃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陛下……

她的声音凝固在了喉咙之下,怎么都冲不出来。

“薛妃,你知道朕今日来做什么吗?”

牢房里一片寂静。看起来只是用土墙围起来的高高的牢狱里,从上而下的光芒并不强烈,却刺眼的让人诧异。

“臣妾知道……”

薛妃苦笑,她自然知道。以前,她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在宫妃犯了禁,或是做了什么错事之后,以一种不自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询问幕后的指使者,以及旁的一些事儿。

但是,那时的她又何曾想象得到,如今,她也会有那么一天,坐在阴暗而又刺眼的牢狱之中,以低头来避开那样让人难受的高傲。

没等龙夜寒再次开口,薛妃便说了起来。

“此事乃是臣妾一人所为,并未受任何人指使……”

若是有,恐怕也会是您吧,陛下……

薛妃的唇是微微勾起的,可是从那个纤细的身体上透出的,却是分明的苦涩与莫名的茫然。

“巫灵之术并未存于京国。臣妾能够施用这巫灵之术,是因为多年以前,有人曾经教过臣妾,那株紫星灵,也是她送给臣妾的……”

那时候,记不清是在天牢的哪间牢狱之内,那个身处天牢,身上的白衣却一尘不染的女子对着她轻轻的笑。她就那么静静的,带着一丝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然,说。

“要学么?皇宫之中,有些术法傍身可是安全的多呢……”

白衣女子的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嘲讽,并且毫不掩饰,张扬的好像她是那被囚之人,而白衣女子自己,才是前来审问戴罪妃子,而不小心贸然误入的贵妃。

她对着白衣女子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白衣女子依然笑着,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而她身上的傲然姿态,也并未因为她的漠视而减少那么一丝半点儿。

“怎么?犹豫了?为难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衣女子的口吻有些尖酸。她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身上华贵的衣衫,看着那衣衫之上精致的绣纹,诡异的笑。

“你要知道,或许有一天,你要靠着这些术法活命呢……”

白衣女子的声音分明悦耳动听的那一类,可是那一句刻意压低嗓音的话,真真让她的心颤了几颤。

她知道,白衣女子说的,是事实。

“你要本宫付出什么?”

自小,她便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即便是有,恐怕也是加了毒的。

虽然白衣女子所展示的灵术颇为稀奇,也很是强大,但是能够掌握的力量才是自己的,若是代价太大,她宁愿不要。

“本宫?贵妃么?呵……”

“不用付出什么……”

白衣女子恢复了先前那种安静而略带高傲的姿态,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

“只要将我从这里放出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

女子的声音里不知是不是用了魅惑之术,听在她的耳中,显然是让她颇为意动的。但是她也只是平静的看着白衣女子眼中隐含的怨毒和仇恨,平静的说。

“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本宫,你是谁?”

“哈哈……我是谁?”

白衣女子诡异的笑了起来,肆意而张扬的气势让她微微皱起了眉。

而就在她要转身离去之时,白衣女子停下笑,转过身,伸出手抚摸着土墙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刻痕。

每一横,便代表她在此处呆了一日,每一竖,便是一月,这面被刻得满是痕迹的土墙,见证了她被幽禁的长久岁月。

“十年了吧……”

“从那一日开始,已有十年了吧……”

白衣女子叹息着说道。她可以听得出,在这一刻,白衣女子的言语中,某种怀念多过了方才还显得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静静的站着,也不出声,只是默默的听着白衣女子的自言自语,一股莫名的寒冷之感涌过心头。

“十年了,他还想着将我囚禁多久?十年了,难道他的气,还没消么……”

她心头猜测,白衣女子所说的“他”,该不是当今的陛下。或许,是先皇,明帝。因为,只有帝王,才有权将犯人关押进天牢。

并且帝王要关押谁,旁的什么人,都是无权过问的,要将犯人从天牢中提出,也是需要皇帝的手谕才能执行的。

若是按照时间算来,十年前的今日,正是明帝驾崩之前三天。宫里每年都要在先皇的逝辰进行祭祀祈祷,而她作为寒帝最宠爱的妃子,这些事情,也是要参与的。甚至有些环节是由她亲手策划,所以她对于这个日子,记得特别清楚。

难道,这个奇怪的白衣女子所说的“他”,便真是先皇明帝么?

如果真是先皇,那么这个女子,又是……

白衣女子像是猜到了她此时的心思,她背对着她,淡淡的说。

“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我叫妖云。”

妖云?

她仔细想了想,却没有任何头绪。但是,这个名字,她确信她曾听过。

“呵,原来外边已经变了样了……是我高估自己了……”

落寞,是她能从白衣女子的这句话中听出的唯一情绪。

“别的就不必多说了。我需要一具女人的尸体,用来掩人耳目。”

“女人的尸体?”

她皱起眉,天牢之中,本就没有多少人,若是有犯人在天牢中死去,也会很快的被负责送饭的侍女发现,然后销毁,天牢本就不能随意进入,要一具尸体,有些难办。

“人类的思维真是莫名其妙的复杂……你只管弄一具女人的尸体过来,可以从侍女的身上下手,其他的,便用不着你管了。”

“如此,甚好。”

她其实知道白衣女子的打算,她想用另一具尸体替换自己,然后将自己远走高飞之事隐藏得不见一丝蛛丝马迹。

虽然此处的侍女大多是些容易掌控的还未成年的少女,与白衣女子显然不是十分相合,但她既然如此说了,她也不必太过热心。

她应着,只是略微犹豫,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在她看来,能将禁忌之术运用得如此纯熟的人,想必也不必她操心。

而她们之间的交易,也与她预想的一样顺利……

只是,她没想到,在多年之后,她会用那个诡异的白衣女子所教的术法,夺取自己的孩子的性命……

“……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将巫灵之术传与臣妾的……”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臣妾祈求陛下看着夫妻多年的份上,答应臣妾一件事……”

薛妃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哽咽。那双睁着的墨色眼眸里,全是说不清的茫然。

杞月听着薛妃所说的“夫妻”二字,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

龙夜寒微微一笑,伸出手将杞月的小手握紧,并俯下身去,在那微蹙的眉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她的杞儿,有些吃味了呢……

“说。”

薛妃听得出龙夜寒的言语之中,与以往一般,并未带有过多的感情,她暗自苦笑,脸上有些自嘲的神色。

如此,值得么……

“臣妾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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