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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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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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也只是给了他一夜好眠而已,谁又能保证此处便是他千魇的无梦之所?

千魇抬起头看了看略略西沉的秋月,又透过窗纱向寝宫内瞄了几眼。

由于许久未曾入眠的缘故,千魇的眼睛已酸胀的有些发疼,千魇低头用手揉了揉眼,墨色的发缠绕着雪色的小臂上,两只雪白的小脚脚趾相交,时不时不安的互相触碰着。

算了。千魇抿了抿唇,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台之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向撩开窗纱看看里面的景象。若是无人,那便……

“杞儿。”

千魇瞪大双眼,受惊般的从窗台下跳开。自己如此小心,气息敛起,连感知都未曾放出,怎的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龙夜寒看着千魇如受惊的小鹿般的动作,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但一看到千魇身上的单衣及光着的小脚,怒气便一下子涌上心头,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杞儿,今日…你跑哪去了?恩?”

千魇仰起头看着龙夜寒深沉的眼,两只小脚的相互触碰愈加频繁,就连笼在衣袖之下的两只小手,都绞在了一起。

‘今日……恩……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龙夜寒跳下窗台,一步步地走到千魇面前,蹲下身让彼此视线相平。

他当然不会知道,他已在窗旁候了他大半夜。他更不会知道,在他消失的这一整日里,他,堂堂东离帝王,居然在朝堂之上走了数回神。

这小家伙,倒也真有些本事,竟能让夜莺找了一整天都未有所获。

龙夜寒弯起唇角露出个温柔的笑,伸出手挑起千魇的下颚,看着他的眸在星月之下泛起荧光,眸色渐渐加深。

“杞儿才六岁便学会离家出走了,若是长大了,是不是连父皇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千魇愣愣地看着他的神情逐渐变冷,衣袖下的小指怯怯的动了动。

‘当然……是不会的……’

千魇此时已有些傻眼了,他扮过菜农,扮过大夫,甚至扮过公子馆里的小倌,几乎所有身份他都可以演得毫无破绽,可,他从没演过受宠的皇子啊。

他记得长青与他说过,永远不要做没把握的事。那么,他是不是该在这场戏还未真正开幕之时趁早离去?

“哦?是么?”

不知该作何种回答,千魇窘迫的低下头,却发现龙夜寒还穿着上朝时的正衣。

难道,他一直在等他?这个身为一国之君,拥有后宫佳丽无数的男人,会在秋霜初降的夜晚,一个人站在窗前,直至深夜,只为等待他的归来?

某种暖暖的东西从心脏处缓缓流过,柔柔的,软软的,让人莫名的感到心安。千魇忽然觉得有些想哭,他闭上眼,咬着唇,一把搂住龙夜寒的脖颈。

‘杞月想睡了……父皇……’

他确实是没演过受宠的皇子,可如果是这样的一场戏,那么,他愿意演下去,即使最后换来的,会是又一次体无完肤,粉身碎骨的结局。

龙夜寒低下头看了看死死抱住自己的杞月,感觉到颈边的衣料被浸湿,弯起的唇角带起满心的温柔,他抬手轻拍着杞月的背。

杞儿既然如此说了,那么,便是认同了他现今的身份,不论过往的杞儿是何人,有过何种经历,如今在自己怀里的,都只是东离十一皇子,龙杞月。

龙夜寒抱起杞月走入房内,轻柔的将他放在榻上,然后脱去衣衫,也躺了上去,伸出手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他早已认清了,在他独自站在窗前渴望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时他便已明白,他对怀里的这个小人儿,并不是什么父子之情,而是,禁忌的,有违伦常的,恋情。

他站在远处已看了他六年,从未有过什么人能让他牵挂六年之久,也从未有过什么人,能用一日的消失将他的心搅成一团乱麻。事到如今,放手已不可能,就算是杞儿在知道真相后想要远离,他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他要,将这个小人儿锁在怀里,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以下千魇称杞月。)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十三章  无澈 

待杞月醒来,身旁早已没有了龙夜寒的身影,只有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窗外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传入耳中,杞月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居然会睡得那么沉,杞月眨着眼摸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解。久违了几十年的一夜无梦,竟然是如此惬意。杞月开心地笑了笑,跳下了床。

一直在外间候着的周瑾听见里面的声响,急忙进了里间,隔着屏风问了一句,“小殿下,用不用让蓝香进来为殿下更衣?”

周瑾伸着脖颈等了半晌,还未见回应,不经意的往身后一瞥,却被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毫无声息的杞月吓了一大跳。

杞月仰起头,向满头冷汗的周瑾露出个天真可爱的微笑,可那微微眯起的眸里,却分明是恶作剧得逞后的顽皮与得意。

更了衣,又在周瑾的督促下用了早膳,听了周瑾传了龙夜寒的话,杞月这才得了离开的准许。

杞月带着暗十一飞快的向青枫殿掠去,周瑾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陛下说了,若是小殿下要出宫,便要让他带着暗十一,陛下还让微臣转告殿下,晚膳之前若不回宫,以后便不用在龙央殿就寝了。”

杞月想象着龙夜寒说着这话时的无奈表情,唇角不由得向上翘起,连带的,连眉眼都欢喜的弯了起来。

还是清晨,青枫殿此时依旧是静悄悄的,毫无人气。

杞月让暗十一在外间候着,自己独自一人进了往日居住的隔间。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杞月用小手扇了扇,忍不住皱起了眉。幸亏无尘的幻术功夫还算到家,否则,这么大的药味,菊红定然会发现无澈的存在。

“是主子来了么?”

杞月往里望了望,见到无澈躺在榻上,无尘正在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药。

见到杞月,无澈原本黯然无光的眸子忽然有了光彩,他用手撑着床榻,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无尘赶忙放下药碗,按着无澈的肩不让他起身。

‘躺着就行了,澈。’

杞月行至床边,仔细的看了看无澈憔悴了许多的脸。原本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怎么仅仅过了两日,便成了如此枯槁暗淡,如同行将就木之人的模样。

听了他的话,无澈停止挣扎,颓然躺下,默默地喝着药。

杞月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无澈肋间缠得满满的绷带,垂下了眼眸。这些伤,都是为自己而受的啊。

给无澈喂下最后一口汤药,无尘向杞月告了罪,端着药碗退了出去。

只剩两人的屋子里格外寂静,一片黄透了的秋叶被风送进了窗门,打着旋儿落在了床边。

“很抱歉,主子……”无澈低低的咳了几声,用他那原本清亮今却暗哑的嗓音继续说道,“无澈这幅模样,想来是无法——”

‘与生,不必再说了。’

无澈怔了片刻,唇边挤出个苦涩的笑,“那个名字无澈早已忘了,主子又何必再提。”

杞月用他那双透亮的紫眸看着强自微笑的无澈,‘林与生这个名字,你真的忘得掉么?’

无澈的眼对上杞月似乎不带分毫感情的眸,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别过眼去。

是啊,忘得掉么?且不论他能否忘记,便是那日倒在血泊中的弟弟那绝望恐惧的眼神,就已注定,他,没有忘记的权利。

可是,皇子终究是皇子,就算是为了一时兴起拿了个小侍卫做了练剑的桩子,为了封口差点将另一个侍卫乱棍打死,他照旧可以活得自在逍遥。

杞月看着无澈放在被上的手渐渐收紧,自然明了无澈此时所想。

无论怎么早熟,无澈终究只有十三岁而已。

杞月抿了抿唇,‘你会好起来的,不必担心。’

无澈苦涩的笑了笑,只当是安慰之语,无尘昨日便偷偷将他带出宫,看了大夫,那大夫所说的话,想必主子还不知吧。

“那三根肋骨只是小伤,最为严重的是内腑所受的暗伤……伤了这小子的必是高人,气劲竟能透过皮肉伤及内腑。”

“保命可以,但从此以后,不可习武。”

不可习武,那他该如何报当年的仇?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无澈咬紧了唇,闭上眼平缓愈发急促的呼吸。

杞月忽然撇下无澈,转身走出房门。

‘澈,暂且忍忍,三日之后,我必让你恢复如初。尘不必跟着,留在此照看澈。’

无澈盯着那道瘦小的身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主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他若说了恢复如初,那便真是恢复如初。

只是,他不明白,或者说,他有些不愿相信,一向无利不为,无趣不往的主子,此次会为他做出如此举动。主子该比谁都清楚,要让一个废人恢复常态,需要多大的代价。

“无澈,主子对你还真上心。”

无尘倚在门上,看着窗外碧蓝透亮的天,淡淡说道。

无澈用手拭去了泪水,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无尘一眼,突然揶揄的笑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是在嫉妒?”

无尘扯了扯唇,转开了话题。“你,为何改了名字?还是是主子给你改的?”

在他看来,名字不仅是一个称呼,还代表了过往,是一种念想,甚至是信念。如若不是主子是他要找的人,他也不会接受“无尘”这个让他万分纠结的名字。

无澈叹了口气,盯着床幔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无尘撇了撇嘴,不过是十三岁的小鬼头,说出这样老成的话,听着真是让人不爽。

于是,他转身出了屋,“话长便别说了,你还是留口气等主子归来吧。”

无澈气结,望着他悠然的背影愤愤无语。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十四章 澈,与彻 

无尘出去后,屋里便只剩下无澈一人。

无澈侧头看着窗外那抹悠远的蓝,思绪开始弥散起来。

记得那一日,天色也是如此的蓝。

自己瘫坐在小树林里,灰头土脸,浑身是伤,面前是草草埋葬的弟弟的土坟,那时的自己,真是狼狈的可以啊。

无澈微微勾起唇。

可是,六神无主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自己跟了一年的,安安静静的,在殿内乖巧可爱,在殿外却淡漠得像是不存在的小殿下,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啊,突然出现,就像是幻觉似的,至今回想起来,也都会觉得诧异。

可是,就是这样表情淡漠,光着小脚,身着红衣,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当时才四岁的小殿下,给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从那天开始,林与生便死了,自己更名为无,继续以暗侍的身份跟在了主子身旁,随侍左右。

也是从这以后,他见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许多,在原先的角度,从原先的距离,见不到的事情。

譬如说,主子五岁时,用幻术将一封信送到周瑾的案上,第二日,声名赫赫的苏相便倒台的事。

再比如,主子不知用什么方法带着他无声无息的闯入天牢,又不知对苏柔说了些什么话,便让她,一个爱美如命的女人,自己用指甲抓破了脸。

除了这些,还有的,就是同以往所见的天真活泼,可爱顽皮的小殿下浑然不同的,时常将感伤掩在笑容之后的小殿下,时常,独自站在窗前,凝望着远方默默发呆的小殿下。

有时看着他站在晚秋亭,默默出神的样子,自己就会想,主子,也不过是个渴望关爱,期盼着幸福的孩子啊。

特别是在一年前那一夜,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夏日之夜,这种感触尤为深刻。

因为与主子签下了血契,本该守候在外间的他,在觉察到从血契传来的,来自主子的某种不安以后,擅自进了里间。

然后,他便见到了在床榻上一直辗转着的小主子。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轻轻地唤了声,“主子。”

可主子仍旧闭着眼,一语不发。黑暗中,他隐约可以看见,那躲在被窝里的小小身体似乎在瑟瑟的发着抖。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借着光,他似乎看见了主子脸上的两道明晃晃的泪痕。

他的心颤了一下,几乎不能置信。

过了一会儿,主子还是没有动静,他开始有些忐忑,毕竟,主子早就说过,不准他随意进入里间。于是,他缓缓后退,想要离开。

就在他转身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满心惶恐的回过头,却见到主子仍旧闭着眼,从锦被里伸出的一只小手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壮着胆子扯了扯,却没能从主子手里抽回衣服。

他想了一会儿,抽出匕首打算割断衣料,可主子的声音却在在这一刻传来。

虽然窗外的潺潺雨声让那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虽然听不明白,可他依旧听出了那是主子的声音。他依然听得出,那声音,在喊着,‘彻,彻……’

一声连着一声,而且愈来愈急切,愈来愈显得不安。

‘彻,彻……彻,陪我……’

‘彻,彻,不要走……好不好……’

他僵立当场,怀着一种说不清的心情,应了一声,“好……”

窗外的雨依旧没停,主子的手依旧没有放开,而他,也只能就那样站着,默默地看着小主子在睡梦中仍然皱起的眉。

最后,他和衣上了榻,搂住小主子,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呜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直到小主子在他怀里昏昏睡去。

第二日,两人都心照不宣。

后来的某一天,阳光灿烂的午后,坐在窗台上发着呆的小主子忽然回过头,笑着对他说,‘无,以后,你叫无澈好么?’

“无……澈?”澈?替代品么?他笑了,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看见,小主子笑得弯了起来的眼眸里,盛满了璀璨的光,那双浅淡得在橘色的阳光下恍若琥珀的眼眸,像极了月色下空灵剔透的池水。

在那之后,无,就此变成了无澈。

躺在床上的无澈闭上眼,笑了。

正在追寻前方飞舞而过的炎蝶,急速从街边掠过的杞月忽然低下头,用手抚上心脏的位置,舞动的发丝遮住了双眼,杞月弯起唇角,轻轻地笑了起来。

渴望关爱,期盼幸福的孩子?

澈,还真是单纯的可以呢。

明明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替代品,单纯的澈,居然还可以笑得如此开心?

他选择帮他的那几次,都不过是随手而已,而这一次,也不过是为了,还他受伤的债而已。

见识过自己神色漠然的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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