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 第58部分

可是为何，蓝香姐却能够这么坦然，这么的……

“傻丫头——”

菊红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拍了一下，愕然抬起头，才见到蓝香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与常日一般的狡黠之色，却又多了一些未曾见过的，如同以前她曾见过的、大小姐看着二小姐时候那种温和的宽容的神色。

蓝香收回手，端起茶随意的灌了一口，而后笑着对菊红说道。

“你还真是个傻丫头，陛下与殿下的事并非我等能够评说，以那两人的风采，当今天下，除了彼此，怕也无他人可以同归，更何况——”

蓝香晃了晃手中的杯，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叹息。

“更何况，人之一世，能够重遇，真的不容易呵……”

菊红眨眨眼，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她用力吸了吸气，轻轻的应了一声。

“恩……”

今日出宫后，她已想通。只是不知道，她这一辈子，是否还有与小殿下相见之时？

蓝香抚着菊红的脑袋，又是一阵安慰。

而坐于对面的王晨秦，却是低着头，不知为何，敛起了笑。

不能评说么？

呵，还真是可笑！

王晨秦低垂着的，落在杯中旋转不止的茶水上的视线里，夹杂着某种复杂得难以说明的心绪。

明明，是父子……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八三章　剑拔

明明是父子，不是么——！

王晨秦微低着头，在桌下攥紧双手，某一刻，蓝香的声音与菊红的笑都忽然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明明是父子！父子！

并非旁的！

可又为何，偏偏做出那样的姿态？

飘渺的茶香萦绕中，王晨秦似乎又看到了那一日的那两人。

相拥，轻吻，耳语微笑。

那样的父子——不，那样，还是父子么？

那是情人，是逆伦！

王晨秦恍恍惚惚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日的傍晚，那一日的残阳似血，那一日，她的姐姐红色的衣，那一日，从那双僵硬的臂中露出来的那双浅紫色的眼眸。

而心绪，似乎也回到了那个哀伤得茫然的日落，是爱，是恨，她说不清……

王晨秦的眸略微下敛，直愣愣的盯着云雾起伏的茶水。蓝香抚着菊红的脑袋说着安慰的话，温和的眼眸在扫过她的脸时却倏然划过了一丝犀利。

想必暗是早已知晓她的存在的吧，却又为何——呵……

蓝香暗自摇头无奈的轻笑，依暗的性子，若无必要，恐是不会与她说这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事的吧……

蓝香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像是失落，像是苦涩，又像是旁的什么，很淡，却很实在。

也不知，此刻暗在做些什么……蓝香想着，又是一阵不自觉的轻笑，带着依旧的淡淡的苦涩与无奈。

暗此刻在做的事与他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讲很是相符。

他在偷窥——呃，用一个比较上得了台面的词来讲是监视。

又或者说，只是在不经意的撞见了某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

这是在无恋的闺房，柔和的轻纱从顶上倾泻而下，伴着一盏并不算是太明亮的灯火，轻轻柔柔的在房内铺了一屋的影影绰绰，屡屡幽香在空气中漂浮着，丝丝沁人心脾。

无恋站在窗前，两手相握放在身侧，姿态很是从容，她靠着窗，眺望着外边的万家灯火，时不时闪耀的烟火在她的脸上投下某种浅淡却并不易让人忽略的阴影。

“你唤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么？”

无尘挺拔的身形直立在房中央，他微微侧头看着桌面上燃着的烛火，墨色的眼中有一处火焰不断晃动。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既不激烈，也不是如一潭死水一般无波无澜平白惹人厌恶，只是那种轻柔的，平淡的，却又透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淡漠的口气。

暗站在房门之前，静静的站着，透过一丝门缝，他看见，无尘搭在身侧剑柄上的手，正在轻微的抖动着。

不是紧张的颤抖，而是剑客出手之前那种有规律的律动。

暗的脸上一片漠然，他直直的看着无尘平静中蕴含着急怒的脸，眼睛一眨也未眨。

“若你只是为了此事，那在下便要告辞了。”

无尘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那双墨色的眸里，在橘色的烛火的映照下，忽然多了一抹刺眼的精芒。

插在剑鞘里的剑，已有一小截被无声的拔了出来，在温暖的烛火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八四章　弩张

“我就知道，男人都是这样……”

末尾的几个字在低语中让人听不清晰，可无恋的话语中那种嘲讽与苦涩，却能够轻易的钻入人的心底。

无尘慢慢拔出的剑在诧异间缓了一缓。

他知道，无恋的话还未说完。

果然，那个平视着前方，任由腊月里冰冷的北风带走自己身上的温度的女子微微低着头，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男人啊，都是这样，所谓爱，不过是在嘴里说说而已。”

无恋的声音里充满的轻蔑的嘲讽。

细细听来，还夹杂着某种不易觉察的辛酸苦涩。

“哼，你又是如何知晓？你自己的事，不过是你眼光不好罢了。”

无尘的眉头轻轻的皱着，烛火发出的细腻的暖光在他的眉间描绘出淡淡的浅影。

他知道无恋的事，也知她的身份。

可是，他对她，却并没有丝毫的怜惜。就像他方才所说的那样，无恋，不过是眼光不好，挑错了人罢了。

这种事情，他自信不会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呵呵，是么？”

无恋忽然转过身，微眯着眼，视线在触到那明晃晃的剑时却并未有所改变，连惊诧都不曾有。

倒是无尘，像是被无恋的这种怀疑轻蔑的态度给惹恼了一般，他的脸上微红，后退了一步，有些无措的将剑插回剑鞘，侧开眼不与她对视。

口中却仍是用强硬的口吻说道。

“是与不是，都不是你说了便能作数的。”

无恋轻掩着唇，笑容中带着些癫狂之态。

“不错，不错，我说了是做不得数，可你说了，便做的了数了么？”

她的言语中尽是不屑。

“你们男人，也只会说说罢了——”

她忽然眯起眼，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

“不，有一些，连说都不敢说——就像你……”

“我只是怕他接受不了！”

无恋清楚的看见无尘腮帮子旁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着怒火。

“呵呵，不必与我解释，你们男人的心思，我可是知道得很是清楚——不就是爱上了男子么，不就是不容于世人之眼么，不就是千夫所指众口所控么，人家乱伦的都未曾惧过，你又是在怕什么！——”

“住口！”

无尘的眼神愈来愈骇人，可无恋，却是笑得愈来愈放肆。

“怎么？被我说恼了？”

无恋的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很是妩媚。

“就这点气度么？我倒是有些疑惑了，你说的这爱，到底是真爱，还是假爱？”

无尘也不知是被人点破心思的羞恼还是一直被怀疑的愤怒，咬牙切齿的说。

“你可不要因为自己得不到真心，便去怀疑别人！”

无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无声的消散。

无尘看着无恋脸上的一片死寂，也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而那女子却忽然抬头，轻笑着掩去了眼中的哀伤，待到完全抬起，脸上已无半点伤感，也去了先前的嘲讽，只余几分戏谑。

“小子，你这话倒是说得有些道理。可姐姐我，如今倒是要提醒你一句，你可知无澈是怎样想的么？”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八五章　尘落　

“澈他……”

无尘眼里的光芒闪烁着，颤抖快得看不清楚。

他自然知晓，他一个大男人，这么畏畏缩缩的实在不是个事儿，可是……

可是，他更清楚，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便会不一样了，一旦说出了口，便会，回不去了。

也或者，连如今都不如……

夜风轻柔的拂起两人的衣角，冷冽的感觉却从脖颈处使劲儿的往心口处钻，寒冷的感觉像钢针一般扎得人生疼。

一室，静默。

不一样么，回不去么……

无恋略微弯唇，似乎想在那有些苍白却又在烛光下显得魅惑的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可是，那轻微的力度终究是挑不起从心底溢出来的沉重的情。

很久很久以前——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男人，那个美得不似人类的男人，带着惯有的轻挑魅惑的笑容，他的手挑起她的下颚，以一种调戏一般的姿态玩笑般的说道。

“小美人，本公子要你陪一辈子，如何？”

她毫无慌张，反而轻笑着侧开被捏着的下巴，抬手如他的动作一般，半眯着眼用两个手指捏住了他微尖的下颔，“小哥，本小姐看上你了……”

她看着他的些许错愕，眼里的得意化成笑声回响在他的耳际。

无恋敛下眸，唇边的笑终究是扯了出来，却只剩一些自嘲般的凄凉。

似乎是觉出了她的些许不对，无尘抬起头看向无恋，却见到那个前一刻还满身淡淡哀伤的女子忽然扬起脸，欢快的轻笑，用一种平日里常有的轻柔里带着些骄傲的小小霸道的声音说道。

“尘，我不管你是说还是不说，但是，你若是敢欺负澈，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满是血腥的话语从那猫儿般骄傲而又可爱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却不知为何没有了那种溺人的血腥味儿，只有些许浅浅的小小的很是可爱的霸道，将无尘的眼印上一层异样的暖光。

他扬起唇，口吻坚定。

“这话不必你说。”

属于他的人的幸福，他会亲自给。

无恋捂嘴笑了起来，眯起的眼眸狡黠得像只猫儿。

“尘，我看你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为何一遇上澈的事儿便没了脾气？”

无尘狠狠的剐了她一眼，看神色，却是无奈多于恼怒。

他深知无恋的脾气，方才那种飘渺的端庄的她绝不是常态，也极不好相处，甚至还有些不可理喻，而现在这个无恋，才是平时的最正常的无恋。

有些慵懒，有些俏皮，虽然舌毒了些，可也能算得上是个朋友。

看着无恋慵懒的靠在窗旁狡黠的笑，那双微微弯着的眸里明明白白的写着的揶揄，想起无澈躲闪的眼神，无尘心里却是有千百种滋味一同涌上心头。

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身份……

无尘的嘴角蓦地泛起一丝苦涩。

他的身份，却始终是不可张扬……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八六章　安然一梦　

房内，两人相视，笑容各异，却异常的融洽。

似乎那不久之前的剑拔弩张，都只是一场台上编好的戏。

房外，站在门前一直看着两人的暗最后往里头望了一眼，而后转身，消失在黑蒙蒙的楼道之内。

戏已结束，场子，也该散了。

“啪——啪……”

远处，轻微的爆鸣声传来，在这渐渐宁静下来的夜里添多了几丝喜庆的年味儿。

恋蝶楼也打了烊，楼内的灯火一盏一盏的熄去，末了，只余厅里的长明灯的火光从拂动的帘内透了出来，淡淡的，与穿过薄云的月华交相辉映。

“啪……啪啪……”

今夜，会是宁静的一夜吧……

……

天还未亮，龙夜寒躺在床榻上，算着时辰，久久不见蓝香来掌灯，这才想起昨日将她赶出之事。

想起那时的那个由杞儿发起的吻，想起那些杞儿为他回放的记忆，龙夜寒微笑着侧过眼，接着寝宫之上那些夜明珠的幽光，用视线抚弄着杞月的脸。

杞月侧着身子趴在床上，一只手放在衣下，一只手却从被里伸了出来，松松的握成拳状。细细的手腕很是清瘦，看着都让人心疼。

那轻轻闭着的眼眸，微微抿着的嘴，清浅的呼吸将轻柔的落在那张小脸上的青丝来来去去的拨弄着，看得龙夜寒忍不住轻笑。

他的杞儿……

龙夜寒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柔色，毫不掩饰。

真的是难以想象，就这么纤细的，看起来这么脆弱的一个小人儿，竟是经受住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他的杞儿啊……

龙夜寒俯下身，在杞月的额上轻柔的印下一吻。

或许是被龙夜寒的长发弄得有些痒，杞月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转过头，用手在前方扇了扇。

却正好落在龙夜寒未来得及离去的脸上，不轻不重的，像是轻抚一般的落下，而后滑落。

龙夜寒似乎怔了一下，狭长的眸仔细的看了看杞月依旧紧闭的眼眸，好一会儿过后，才轻轻的笑了起来。

杞儿还是睡着呢……

这是第一回，杞儿未在自己的动作下醒来。

龙夜寒想起昨夜，用血契将自己的记忆在他面前回放的杞儿，自个儿却在放完之后睡了过去。

那夜月也淡淡，疏离得很，全然不似杞儿记忆中的莹亮。

也无高树，可以栖身。

可这小人儿却是搂着他的颈，将那小脑袋埋在他的颈弯处，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杞儿的呼吸软软的，打在他的颈间，轻柔得让他的心里都起了些许涟漪。

那时候——不，早在上一世，见着杞儿睡着的模样之时，他便曾说过。

龙夜寒的唇角不经意的划起一个温柔的笑，他再次低头，轻轻的在那嫣红的小唇上啄吻了一下。

杞儿，父皇许你，一生一世，安安然然……



第三卷　杞儿　第一八七章　只有你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床上的流苏在清风中摇摆了多少下，杞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摆动着小脑袋用下颚摩擦着锦被，舒服的发出一声呻吟。

这是，什么时辰了？

杞月水汽迷蒙的浅紫色眼睛慵懒的转了转，往旁边扫去，却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那个身影。

父皇呢？

杞月伸出手探了探旁边的被褥，微凉的感觉让那只手飞快的缩了回来。

已经离去好久了么？他怎么没有感觉？

要是放在前一世，旁人在二十步以外，他便会有所察觉了。

难道说，这一世，仅仅八年的生活，便将自己的感知能力降到这么一个低得骇人的程度了么？

杞月有些郁闷的撅了撅小嘴，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柔软的被中。

还是因为，在他身旁的，是父皇？

微亮的晨光从厚重的帐幔的缝隙处透了进来，柔和的洒在杞月盈满水光的眼中，将那小脸上微红的颜色照的一清二楚。

该是巳时了吧，赤璃殿的开年大典也差不多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