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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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愿-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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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肿的那个白衣小贼好看上多少。

丝丝清风,袅袅茶香。千魇手执书卷已有半个时辰,却是一页未翻。

“殿下,人已带到。”菊红说完,看了一眼未曾抬头的千魇,撇下白衣小贼,躬身退出,顺便带上了房门。

‘你叫什么名字?’

已换去周身褴褛,正眼珠子乱瞟的白衣人心里一颤,抬起头盯住千魇的脸。

‘为何不说话?’

是真的,这小殿下未曾开口,声音却可在他脑中回响,清晰异常,这分明是妖狐族特有的魂音。运用此法,须振以己魂,捕捉到他人的灵魂振频,带动天地灵气,方可以音乱人心。这魂音,就算是在妖狐族,也不是个个都会的。

难道族长要找的,便是此人?

白衣人的身体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回殿下,小的名叫应——”

‘算了,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往后,你便叫做无尘,什么都没有的那个无,尘埃的那个尘,如何?’

千魇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听在白衣人耳朵里却分外迫人。

一滴汗水落在地上,无声的碎裂开来,白衣人在千魇逐渐转冷的眼神下勉力维持着冷静,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地颤起了身,那张只可算得上俊朗的脸渐渐变得苍白。

这是怎样一种令人无力的压迫感,仿佛以一人之躯,与天地为敌。灵力,灵觉,五感逐一远离。最后剩下的,只有苍白无力的绝望。

他从没想过,没有一丝杀意的压迫,没有一丁点恨意的敌视,竟也能如此可怖。

‘回答我。’

“……”

白衣人蠕动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等待了良久的千魇终于失去了耐心,像生气的孩子般将书卷掷于地,跳下床铺向外走去。

‘澈,杀了他吧,留着也没用。’

屋里的两人抬头看去,却只捕捉到一个甩袖而去的背影,再回首,却撞上了彼此的视线。

“你要……杀了我吗?”白衣人垂下头,低喘着,艰难的吐着字。

“你要真想死,”在空气中逐渐显出身形的无澈盯着那匍匐在地,几乎被汗水浸湿的白衣人,冷笑着将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这个倒可以借你用用。”

白衣人愕然,“你主子,不是让你杀了我吗?”

无澈勾起的唇角向上划起一个更大的弧度,杀了他?这人是白痴么。若是想要他的命,主子又何必花那么大的气力将他带回?

无澈饱含探究的眼神在白衣人身上打了个转儿,眯起的眼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

这个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一向善于掩饰的主子失了冷静?

是主子以前重要的人,还是与那个人相关?

无澈忽然止了笑,摇头撇了撇嘴,消失在白衣人错愕的视线下。

千魇独自走出青枫殿,等怀揣心事的他回过神,已到了一处偏僻荒凉之地。矗立于眼前的,也已是一座不曾见过的宫殿。

皇宫他处已是一派春光融融、其乐洋洋之景,可此处,却是依旧春不至,残雪压枝。

宫殿前的台阶已有诸多磨损的痕迹,四角飞檐也已缺了一角,其余砖瓦破损之处更不必多说。显然已是破败之极。

但细观之下,殿前檐底却不见燕巢蛛网,干净的一尘不染。透过半开的殿门,院内开至极盛的寒梅隐约可见。

千魇颇有些诧异,环顾四周,见得一片萧然,才知自己已闯入寒庭。

这便是令宫内妃嫔惧怕不已的寒庭冷宫?

千魇走上前去,缓缓推开殿门。

一阵寒风突至,夹带冷香扑面而来。数瓣寒梅轻柔的划过千魇的衣襟,落在了殿前的台阶上。

院内栽着十数株梅树,层层叠叠的雪白与浅粉间,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仰坐着,右手执着半杯暖雾阵阵的香茗,一具古朴瑶琴置于身前。

见有人入殿,男子侧首以望,浅淡的眉轻锁着,深邃而纯净的墨色双眸明亮如镜,朱红色的唇扬起几许闲适的弧度,数缕飘扬的青丝拂过微扬的脖颈,显得妩媚而出尘。

这个人的气味他还记得,该是辰洛吧。千魇仰首凝望着梅雪间那个尤为不凡的男子,眨了眨眼。

“原来是十一殿下,辰洛失礼了。”

辰洛暗自轻蹙着眉,却露出笑容,优哉游哉的站起身,按宫里的规矩向千魇行了礼。

俯首间,辰洛不经意的往千魇身后望了望,起身之时,眉头更紧。

“十一殿下怎的独自来了寒庭?是在宫里迷了路么?”

千魇摇摇头,径自跑跳着奔入梅林,瞪大好奇的眼,这儿摸摸,那儿瞧瞧,恍若刚出笼的小鸟儿一般。

辰洛不禁笑了起来,这十一殿下,也才是个六岁的孩子啊。

于是,辰洛走过去拉起千魇进入殿内。

拍去千魇身上的雪花,让他坐在炉火旁暖身,辰洛又斟上一壶热茶,端来几份样式新颖的糕点,于是,本该是仇人的两人,便在这雨雪霏霏的午后,融洽的同坐共饮起来。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八章  精灵

自从那日无端惊魂之后,白衣人便在青枫殿中成为侍卫无尘。安安静静,不羞不恼,仿佛那日的一切全都未曾发生。平日里随时跟在千魇身旁,可谓是尽心尽责。

龙清黍已开始习武,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教导他的武师分外殷勤,整日整日的跑跳摔打让一向精力过人的小胖子都有些承受不住,日日回殿时都是疲惫不堪,来青枫殿寻千魇的次数便也少了。

反倒是礼官周瑾,三天两头的往青枫殿跑,平日无事便也罢了,若是临近节日祭日,或是宫里什么人的生辰,便会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来请,直至千魇答应前往为止。

除去平日里只在殿中做些杂务的下等奴仆,青枫殿里的四人,千魇,菊红,无尘,当然还有他人多不知晓的无澈,便又一次回到波澜不惊的生活轨道上来。

安宁,平静,无波无澜,一如往昔。

就这样,大半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般悄然消逝。

是夜,带着凉如水的澄澈。

半弯秋月斜斜的悬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上,透亮的月华轻柔的落在窗的另一面。

千魇坐在床边,默默地注视着透过床幔落入手心的银白月华。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望了望窗外,一个闪身,倏然消失,只余缓缓拂动的床幔窗纱,以及洒落一地的零碎月华。

虽不是满月,但今夜的月色,实在不错。

天晴无云,明月莹莹,这是妖族最喜欢的月,也是妖族最喜欢的天气。

千魇给自己施了个隐身诀,只着了单衣,便赤着脚走出青枫殿。月光冷冷的照在身上,恍若蒙在周身的一层寒霜。

同一时刻,龙央殿内,一刚要就寝之人望了望窗外的那轮明月,复披衣,欣然起行。

两个不同的人,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并相识相知,这,便是缘。

因此,当龙夜寒背着手驻足于御花园一角,抬头望向那半弯秋月时,他忽然无比庆幸此夜的心血来潮。

无比庆幸。

龙夜寒的目光深深锁住不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一向用温柔掩去凌厉的深紫色眼眸,这一刻盛满的,却是真真切切的柔色,以及深沉如潭的暖意。

跟在他身后的周瑾怀着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开去,霎时,忘了言语。

那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半躺在离地约有十丈高的树桠上,靠着坚实的树干,曲起一条腿,微微扬起头颅,散乱的刘海在清风的吹动下在闭起的眼上轻柔地抚着,嫣红的小唇轻轻抿起,仿佛陷入梦魇的小小孩童般露出几分倔强与无助,纯真得惹人怜爱。

莹亮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轻柔的落在孩童的身上,一身白衣随风而舞,与那从孩童背后泻下的一瀑青丝对比鲜明,晒着月光的小小的脚趾,柔嫩得几乎有些晶莹剔透之感。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

一个裹在黑衣里的少年无声的落在树桠上,似乎是有些犹豫,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朝那孩童伸出手,弯下了腰。

这孩子,难道是个精灵?周瑾终于回过神,脑中却只剩这么一句话。

为着自己的假设而呆愣了片刻,待周瑾清醒过来,便发觉原本立于身前的陛下已在树桠上站立,挥手间,将那少年向一旁震落。

那仿佛睡着了的,绝美纯真如精灵般的孩童却在此时睁开了眼,一双浅淡至极的紫眸好似渺茫的月华,清清浅浅,朦朦胧胧,似有情,又恍若无意,分明是天真纯然的眼,却又仿佛带着某种疏离的冷意。

龙夜寒深紫色的双眼与千魇浅淡的紫眸骤然相对,一深沉,一淡漠,却是同样的波澜不惊。

龙夜寒俯下身,轻轻地将千魇揽在臂弯之中,缓缓贴近的冰凉让他不悦的蹙起了眉,随即,解开外衣,将他裹进怀里。

千魇也不反抗,乖顺的任他动作,只是抬起了眼,微微有些疑惑,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千年沉香木和着冰魄龙涎香以及其他什么的味道,还有那种温暖的触感,意外的,居然令他有些隐约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他知道此刻抱着他的男人是谁,那是东离帝国的皇帝陛下,他这个身体的半个父亲,名字,好像是龙夜寒。

可是,这并不能解释熟悉感的来由。毕竟,他这辈子与这个男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并且,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亦不可能有机会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就在千魇迷惑不解,绞尽脑汁想要得出一个答案之时,周瑾不能置信的却看到他的陛下抱着那精灵似的孩童,纵身从树上跳下。

作为陛下的随官,周瑾当然清楚,这位寒帝看似和蔼可亲,温文尔雅,实际却是个心性凉薄之人,无论是多么貌美如花,身姿如柳的后宫嫔妃,在没有需要之时,陛下也只是点到为止,别说是搂抱,就连牵手抚颊,也是少之又少。

那么今日这个孩童,究竟是——

周瑾忍不住稍稍抬眼,往陛下怀里的孩童迅速望了一眼。登时,他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这张脸,不仅不是陌生,而且可以说是熟悉。

那是他这一阵子经常可以见到的一张脸。

十一皇子,龙杞月。



第一卷 杞月之魇 第九章 杞月?千魇。

在被龙夜寒抱回龙央殿的一路上,千魇始终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不论他怎么回忆,印象里总也找不到一个类似的存在。

可是,平时并不喜欢刨根究底的千魇,不知为何,这一回却有种隐隐的急迫感,数十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可最终得到的,却只有深深的茫然。

浴池里,宫人都已退下,龙夜寒将千魇放在暖烟袅袅的池边,褪下外衣,转头看到千魇望着池水,呆呆的站着,不由得露出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皇儿,他可是注意了好久了。

从白羽说了那句话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他可都有留意呢。

最初只是想选个储君,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他心里的位置已悄然改变。

将暗侍派到他身边,任由他弄得苏柔生不如死,让周瑾请他出席宴会,甚至默许了他带走擅闯皇宫的可疑小贼。

虽然从暗十一处传来的消息都表明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可他从不认为他只是个孩子。

晨妃怨魂的消失,苏皇后的毁容,暗十一的异状,以及方才所见的场景,无一不表明了他的不同寻常。

龙夜寒在千魇面前蹲下身,伸手想解开千魇的衣带。

千魇愣愣地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以及正以深沉目光望着他的,在水汽氤氲的暖池边愈加柔和的眼,忽然一个腾跃将龙夜寒扑倒在地,两只小手死死按着他的肩,双腿紧紧夹在他腰间,俯下身,对着他的颈张开了嘴,两颗比之常人尖利了许多的犬牙反射着森森的寒光。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将千魇从恍惚中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发生的,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是被自己遗忘了的记忆么?

龙夜寒低头看了看伏在自己颈间的小脑袋,感觉到他呼出的阵阵热气打在颈上,诧异的眯了眯眼。

千魇愣了半晌,懊恼的从龙夜寒的身上爬起,径自脱了衣,跳进池中。

虽然不明白龙夜寒为何将他抱入自己的寝室,但既然将他带到浴池,自然是要他沐浴了。

池里水气升腾,千魇将半个脑袋埋在水里,抬眼往正在不言不语,默默解衣的龙夜寒看去,使劲眨眼,却还是看不清龙夜寒的表情。

千魇浮在水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听见有人入水的声音后低头潜入水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早已无所谓了,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那么,就让他随自己的感觉行事吧,他这条命,在十五岁之前,还没有人能拿得走。

一只大手揽住千魇的腰,一举将他托了起来。

千魇感觉到有人用手拨开了粘在脸上的湿发,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水珠,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看到一张被雾气渲染的格外柔和的脸。

龙夜寒将他的十一皇子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心里颇有些怒气,这小家伙,一点都不安生。

浑身湿漉漉的千魇眨眨眼,很是疑惑。对人类而言,颈部不是要害部位么,为何差点被他咬上脖颈的龙夜寒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龙夜寒见眼前的孩子澄澈的紫眸中露出迷茫的神情,清亮的浅紫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不由得眸色一暗,挑起了唇,沉沉的笑了起来。

“月儿可是有些不解?”

一语既出,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孩子确实是像极了当年的那个被他叫做月儿的少年么,才方见面,这一声月儿便不自觉的叫了出来。

千魇皱起了眉,月儿?他可不记得他两什么时候这么亲近。

还有,月儿这个名字,实在是让他听着有些反胃。

更何况,龙杞月只是这个男人自以为是地为他起的名,在他心里,他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千魇。

不过,既然现在龙夜寒要将他推上受宠皇子的位子,代替那个前段时间无故暴毙于行宫的七皇子,替他暗中相中的储君承受来自朝堂后宫的明争暗斗,又非要将龙杞月这个名字加在他头上,而他要扮好乖乖皇子的角色,那也无法可想。只不过——

‘杞月,杞,月,随你挑一个,但不准再叫月儿。’

龙夜寒瞬间坐直,眼中寒光迸射,差点从他身上滑落的千魇连忙伸出两只软软的小胳膊搂紧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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