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儿，他的杞儿便会无事了……
便不会再是，那一副让他心疼的迷糊茫然的模样了……
他用力拥紧怀中的人儿，那紧紧扣着杞月的肩的手指不知是不是因为用力的缘故，已渐渐的失了血色。
杞月用力挣扎着，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渐渐变得急促，他咬着唇，眸子里缓缓泛起紫色的微光。
甚至，连那七年来不曾跳动过一下的心，都快要紧张得蹦出胸膛。
父皇……
不可以，父皇……
杞月真的不会有事，真的……
他对杞月说八年，杞月便会在父皇身边陪八年……
真的，父皇……
所以，父皇真的不可以……
杞月抓着龙夜寒的手臂，用力的往外扳，两只眸子里水光潋滟，几乎便要绝提而下了。
“杞儿……”
龙夜寒叹息着，抽出一只手抬起了杞月的下颚。
他看见，杞儿闪着紫光的眸子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惊慌。
他轻轻的抚着杞月的脸，宠溺的笑。
“杞儿别怕……”
杞月紧紧的盯着龙夜寒缓缓贴近的唇，泪水瞬间溢出了眼眶。
那温柔的弧度是那样熟悉，可是，那唇上的苍白却是那么陌生的可怕。
父皇，不要……
龙夜寒俯下身，在杞月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微笑着，擒住了那两瓣粉唇。
熟悉的温暖探进了杞月的口，熟悉的血腥在嘴里蔓延开来。
可杞月却只觉得陌生异常。
陌生的让他想要逃离，陌生的，让他不敢相信。
因为顺着津液划入咽喉的，是用了龙夜寒全身二分之一的血液凝结而成的精血……
整整，一半……
“父皇——”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撕心裂肺，只是无意识的呼唤出了口，杞月的眸子里却依旧是一片迷茫。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对杞月这么温柔呢……
这样下去，到了那时，他怎么能够舍得离开……
浅浅的眸缓缓微合，掩住了里头流转的彷徨与茫然。
杞月挺直身体，伸出手接住了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缓缓侧头，转眼，然后泪水汹涌，如同天崩地坼。
不是为了男人额上多出的血契，而是，因为那苍白的唇边那抹不曾放下的温柔笑意。
第二卷 真颜 第八十八章 恍惚
依旧是层层叠叠的光影拂动，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冷香缭绕，杞月抱着腿坐在床边，垂着头，依旧是默默出神。
只是不知，谁的泪划过谁的脸，何人的衣，湿了又干。
杞月知道错了……
父皇……
杞月真的知道错了……
所以父皇快些醒来好不好……
父皇……
父皇……
杞月的视线缓缓上移，茫然的，望向了床上那面色苍白的俊美男子，渐渐地，眸子里又起了些许波澜。
父皇……
“……”
杞月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没有风，没有话语。
大殿里很安静，除了些许水滴落入锦被的细小声响之外，一切都悄然无声。
甚至于，有些死寂的味道。
浅淡的光影在杞月木然的小脸上轻柔摇曳，那双浅紫色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恍恍惚惚。
一只小手按在了男子身旁的被上，然后深深地陷了下去，只留下几抹细弱的雪白暴露在空气中，那么瘦小的手腕，看着让人心疼。
紧接着，一瀑青丝从杞月的肩上滑落，无声的，打在了龙夜寒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有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另一只雪白的小手撑在了龙夜寒的另一边，杞月似乎是无意识的轻轻皱起眉，低着头，愣愣的看着身下的男子。
很熟悉……
杞月时而朦胧时而清晰的视线在龙夜寒身上缓缓凝滞。
真的，很熟悉……
那眉，那眼，那唇，那味道，那声音……
全都，很熟悉……
……
“小家伙，跟我走吧……”
那天，是晚上，因为，他记得，那天的月光，真的很冷，很冷。
可是，他的声音，却很温暖……
真的很温暖……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吧，他才没有拒绝他的怀抱。
……
“小家伙，你这是做什么……”
依稀记得，那声音，带着笑意，很是轻松……
也，很是温柔……
他垂下头，默默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你躲在墙角做什么……”
温暖的声音溜进了他的耳，然后，温暖的手搂过了他的肩。
“别怕，我未曾受伤……你摸摸，这脖子不是好好地么……”
确是毫无痕迹，那弧度优美的脖颈摸起来很是舒适。
可是，敏感的他却能嗅到些许未散的血腥。
刚才的伤，已被他用灵力治好了么……
可是，这样治伤，不是很耗费灵力的么……
而且，连他都知道，这样治好的伤，还是会疼好一阵的……
他抬头，虽看不到他的脸，可是他直觉的知道，他在笑。
而且，好像还很开心……
他不解的皱起眉，两只紫眸里满满的装着空洞的茫然。
然后，他便听见那笑声渐渐止了，而那双搂着自己的臂膀，却又是紧了些。
太过亲密的距离让他不适的扭了扭身子，可那双手，却毫不放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
印象里是很久的……
他听到了一声微微的叹息，还有一句轻柔的有些不可思议的话语……
“小家伙……知道么？就算是将这里咬穿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搭在他脖颈上的手蓦然僵硬，随后，更是轻轻颤抖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
第二卷 真颜 第八十九章 一起
第一次啊……
和那个声音的主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有了很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被人搂在怀中……
第一次与他人共浴……
第一次被别人亲吻脸颊……
第一次有人为他擦干头发……
第一次，能够在睡醒之后发觉自己不在床脚，而被子，也还在身上……
……
“月儿啊……”
那个声音常常用无奈的语气这样唤着他。
他能够想象得出，那个人必定是摇着头，微笑着叹着气的。
……
杞月微微眯起眼，诧异的，感受着在脑海中飞速划过的支离破碎的话语。
那个声音，那些话语，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
“月儿……”
……
那会是谁呢……
他到底许了谁人，能够以这两个字相称？
月儿么？
那是他，最不屑，也是最最讨厌的两个字了啊……
……
“既然于月下相遇，那便唤你作月儿吧……”
……
这句话，是谁说的……
……
“月儿，我会陪着你，一生一世……”
……
这句话，又是谁说的……
……
杞月紧紧的锁着眉，竭力回想。
可，无论怎么努力，在他脑海中，除了那几句朦朦胧胧的话语，便只有一片噬人的黑。
沉沉的，像是埋没一切的夜。
杞月轻轻晃了晃脑袋，迷茫的眨了眨眼。
那人的声音，和父皇一样温柔……
一样的……
杞月的手抚上了男人的脸。
小小的，雪白的手，慢慢的，抚过男子俊美却苍白的脸。
还有，那额上渐渐淡去的血色的契章。
父皇……
杞月错了……
杞月真的错了……
杞月不该让父皇等那么久……
因为杞月也知道，这般滋味真的不好受……
可是父皇……
杞月连身子都只有一半是自己的，这样的杞月，真的能够……
咬咬唇，朦胧一片的眼中，几颗泪珠泫然而下。
父皇……
杞月不知道杞月能够在父皇身边停留多久……
但是，杞月会祈愿那将是永恒……
父皇……
杞月曾问你什么是情，你的答案，杞月还记得呢……
那时父皇对杞月说，笑着对杞月说……
杞儿，相遇相知，喜其所喜，悲其所悲，这，便是情。
那时的杞月还不明白，可是如今，杞月已然明了。
小小的身子缓缓俯下，嫣红的唇，轻轻的，却又坚定地，贴在了那欠缺血色的薄唇上。
原来，这，便是情……
情，原来只是想要一起……
柔软的舌轻缓的舔着那形状完美的唇，紧闭着眼的他，没有发觉身下的男人已微微睁开了眼。
父皇，杞月只是想要和你一起……
杞月不要再想那些该不该能不能……
杞月只是，想在你身边……
无论，能够多久……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章 应
小舌缓慢的探入，刚触到龙夜寒的齿，便被一阵温暖卷了进去。
杞月惊讶的瞪大眼，水光氤氲的浅紫对上了沉沉欲墨的紫眸。
父皇？
一层红晕蒙上了小脸，杞月慌乱地眨着眼将眸子转向他处，不敢去看那人微笑的眸。
方才他竟是……
他刚撑着床想要坐起，却又被两只手臂紧紧拥住。
“父皇？”
杞月的声音里带了点罕见的颤音，一张小脸已红得像是发了烧。
龙夜寒搂着杞月的腰，微微的勾起了唇。
“杞儿……”
没有调笑，没有戏谑，依旧是如平常一般的稳重温柔。
可那双深紫色的眸里，却填满了难得一见的欣喜若狂。
他的杞儿……
杞月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感受到腰间的手收的更紧，那小脸上的嫣红却是愈加鲜艳起来。
父皇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醒着，为何连声都不吭一下？
害得他……
“父皇——”
杞月的身子被那双手臂直接按在了龙夜寒的胸膛上，杞月睁大眼，不由自主的唤出了声。
一声一声的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杞月松开抓着锦被的手，缓缓的抱紧了龙夜寒。
就这般相拥，就已足够了……
他已觉很满足……
就这般……
就这般相拥，便能让人安然欲睡……
眼看着杞月闭上了眼，龙夜寒的眸子也
杞月闭上眼，轻轻的勾了勾唇。
微微合上，只有一丝血色的唇边，亦是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
杞儿……
你可知父皇等了多久……
微凉的风轻轻的穿过窗隙，房里全是一片昏暗的光，杞月趴在龙夜寒怀里，安然合眼而憩。
稍长的冬衣从杞月身上垂下，鲜艳的红色覆住了龙夜寒大半的身子。
墨色的发铺在杞月身上，滑落的青丝与身下的墨色相互纠缠，隐隐的，合为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有多少心思流转过了心头。
杞月睁开眼，昏暗的光在那眸子里投下璀璨的影。
“父皇……”
“父皇要答应杞月，以后不可再做此事……”
龙夜寒的手轻抚着杞月清瘦的背脊，虽隔着厚厚的冬衣，那触感却依旧有些硌手。
龙夜寒皱起眉，心想用什么方式能让杞儿长胖些，口中却是毫不耽搁的答道。
“杞儿说的，父皇自然应允。”
听着这轻飘飘似乎毫不在意的话语，杞月恼怒的转过脸望向龙夜寒的眼。
而后加重语调再次说道。
“父皇！杞月是说日后父皇不可再为此事！”
千万不能……
杞月咬着唇，望向龙夜寒的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倔强。
若是再有，他便以反补之术为父皇补足气血亏损，反正，他死不了……
“父皇要答应杞月……”
他只是不想再看到父皇虚弱的模样。
他的父皇，该是永远精神奕奕，傲视苍生的……
“好……”
只一字，杞月听着，眉开眼笑。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一章 诺
“好……”
龙夜寒微笑着应承道。
“父皇不会再用了……”
只要杞儿不再以如此恍然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自是不会再用此术。
不过，话说回来……
龙夜寒剑眉微蹙，眼中的柔色渐渐转淡，那双深沉的紫眸中甚至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
“杞儿……”
“恩？”
杞月轻哼了一声，懒洋洋的，拿他那水光潋滟的眸漫不经心的轻瞟了龙夜寒一眼。
却不知，那微微转调的轻哼，那极其清澈又有些朦胧的眸，只差点，便让某人按捺不住将他再次禁锢在怀中。
回过神的龙夜寒微微叹了口气，方才好不容易才刚聚起的几丝冷厉已不知在何时散了去。
他的杞儿，到底还要让他等多久呢……
“父皇要说什么？”
杞月眨着眼望着龙夜寒深沉的眸，眼中的莹亮片片闪着微光。
龙夜寒暗自又是一声叹息。
“杞儿告诉父皇，杞儿为何要救那王晨秦？”
只是因为她是王晨嫣的姊妹么？
还是……
“杞月……”
看着龙夜寒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杞月的小嘴急切的张开，可两个字出了口后，却又忽然哑了声。
他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呢……
“杞儿……”
龙夜寒的神色忽然变得无奈起来，他微微笑了笑，凌厉之色尽去。
“杞儿难道还对那王晨嫣心怀愧疚不成？”
“杞月并不是愧疚，杞月只是……”
杞月涨红了脸，亦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看重此事，可是……
杞月忽然又低下了头。
可是……
可是她毕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啊……
毕竟，是这两世来第一个真正愿意给他些许温暖的人啊……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投入她肚中之后的情形。
他隐隐约约的感受到御花园里依旧生机旺盛的花草在她的抚摸下微微点头。
他能感受到，她对它们的温柔。
还有，对他的温柔。
那样混混沌沌神志不清的自己，那样酷寒却又暖和的夜。
毕竟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哪怕只是暂时。
……
“父皇……”
杞月将脸靠在龙夜寒的胸膛上，缓缓的吐着气。
“就当是还了这具身体的债好么……”
只是还债，别无其他。
如此可好？
“杞儿不必为此事伤怀，王晨嫣之事不过是咎——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
杞月埋下头，眉眼不自觉的弯起。
他知道父皇原本想说的是咎由自取。
可为了自己，说出口的，却成了另外的四个字。
“父皇……”
杞月没有伤怀，只是还有些不明白。
那王晨嫣，怎么就能那么的傻气呢。
为了他这个孤魂野鬼，竟宁愿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想不明白……
就像，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对他如此特别一样……
所以他也就一直疑惑着，她的笑脸上的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温柔，她的温婉，是不是真的不分敌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