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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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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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伯玉听得此话,眼睛一亮,起身踱了两步,看向沁瑶道:“你倒提醒了我。记得当日文娘诬陷王以坤时,那套构陷的证词颠三倒四,漏洞百出,轻易便被御史台给一一识破,随后她便因诬陷不成,反被关入了大牢。我和文远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那文娘混迹风尘多年,行事说话却这般愚蠢。如今想来,会不会她当时是有意如此?”

“有意如此?”

冯伯玉脑中的猜测渐渐成形:“文娘自从收养林窈娘之后,将她当作摇钱树教养了多年,平日里严防死守,生怕林窈娘背着她生出什么异心,所以但凡林窈娘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结交了什么朋友,她必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顿了顿:“我隐隐觉得,当日林窈娘被害,文娘十有八!九知道凶手是谁。”

沁瑶眼睛睁大:“冯大哥你是说,文娘因为知道凶手是谁,怕被灭口,所以才故意装疯卖傻,诬陷王以坤,以期能被被关入大牢,好躲避凶手的残害?”

冯伯玉没接话,只静静地望着沁瑶。

“这太荒唐了!”沁瑶觉得不可思议,“要逃避凶手的追杀,往哪去不好?她可以逃离长安,逃往关外、蜀中!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为什么偏偏要往大牢里逃?”

冯伯玉不急着反驳沁瑶,默然想了片刻,复又开口道:“文娘出身卑贱,于风尘中摸爬滚打多年,所思所想又与你我不同,恐怕她早在发现林窈娘的尸首时,便已想好了一万种逃跑的方法,倘若能逃,她自然不愿遭受牢狱之灾。”

沁瑶渐渐明白过来:“可她偏偏却反其道而行,选了一个最蠢的法子——”

冯伯玉微微一笑:“是蠢法子还是聪明法子,咱们没有身处文娘当时的处境,一时也无法下定论。且先试想,如果文娘知道自己怎么也逃不过凶手的追杀,怎么都难逃一死,为求活命,由不得她不另辟蹊径,到了彼时,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囹圄之灾,对她来说,也许是能活下来的最后一线希望——”

沁瑶滞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没想到幕后之人竟能让她畏惧到这个地步。。。。如此看来,凶手恐怕不是寻常的布衣百姓。”

她侧头想了想,继续道:“而且依照目前的几桩案子看来,此人心思还不是一般的缜密,一路行来,连杀四人,却几乎未留下任何破绽。也难怪文娘纵然殚精竭虑,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对方的追杀。”

冯伯玉目露赞许。

沁瑶又将手中纸笺展开,研究上面的几名死者姓名道:“如果真如我们所料,这四位死者是被这位位高权重之人所害,那他割去死者五官的目的是什么呢?单纯的虐杀为乐?还是另有所图?”

两人都若有所思,久久无言。

沁瑶忽想到什么,脸色一白,道:“冯大哥,我以前听师父说起过,几十年前,曾有妖物为了给同伴还魂,四处挖人五官,之后将收集好的五官拼做一处,布阵作法,因这法子太过阴邪,最后惊动了佛道两家,众高人合力将那妖物打得魂飞魄散后,定下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有邪物使唤该类邪术,佛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她隐隐有一个猜测:“冯大哥,你说会不会有妖物为了不引起道家中人的注意,故意借凡人之手出手害人,好让咱们查不出死者身上邪灵作祟的痕迹呢?”

冯伯玉皱眉:“可如果咱们之前猜得没错的话,害死窈娘等人的凶手并非泛泛之辈,所作所为又颇有章法,说明他并未丧失心智,又为何会甘心情愿受妖物驱使,滥杀无辜呢?”

两人抽丝剥茧,层层剖析,却发现越是深入案子当中,越是迷雾重重。

沁瑶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但如果凶手真是为了布阵而收集五官——”

她说着,伸出白皙的指头轻轻滑过手中的纸笺,肃然道:“喉、眼、鼻。。。。。。如今只差舌头了,若不尽早将凶手找出来,至少还会有一名女子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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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一家不起眼的酒肆。眼下刚过晨时,正是西市最热闹的时候,这间酒肆内却冷冷清清,一个饮酒的主顾都没有。

帐台后坐着一位憨态可掬的中年男子,一张脸白胖圆润,丝毫没有棱角,活像一个刚出笼的大白馒头。

这馒头老板的情绪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店内生意不佳的影响,脸上始终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不时希冀地朝店门口张望,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不期而至的大波客人。

过了一会,门口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先是一阵错落的停马声,接下来略寂静了片刻,不声不响进来几名极年轻的男子。

为首那名公子腰悬宝剑,身着皂色长袍,生得俊雅至极,进来后先是打量一番店内情形,随后淡淡看一眼馒头老板,一撩衣摆,在进门处的桌前坐下。

馒头老板绿豆般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忙笑着从帐台后绕出,躬身要上前给那位公子行礼,谁知刚走两步,他身后的护卫忽然“嗖——”的一声拔出长剑,低喝道:“站住。”

那护卫年纪极轻,面容俊秀,目光锐利如刀,语气非常不善。

馒头老板脚步猛地一顿,眼底浮起一抹戾色,脸色变了几变,旋即又挂上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是小的唐突了。不知几位小郎君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不等他们回话,回身一指帐台后酒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排酒罐,语气欢快说道:“店内有上好的绿蚁酒,口碑向来不错,几位郎君可要尝尝?”

那名年轻公子闻言,看一眼酒罐,饶有兴趣地开口道:“没想到你这家酒肆看着不起眼,竟有不少好酒,只是不知店家除了绿蚁酒,可还酿制其他佳酿。比如说——百花散?”他声音低沉有磁性,语气也甚为和善,那馒头老板脸上的血色却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白馒头变成了青馒头。

他眼睛紧紧盯着蔺效,脸色阴沉至极,沉默片刻,忽纵身往后一跃,肥胖臃肿的身子竟然灵活异常,轻轻巧巧便跃到了帐台后。

紧接着便见他一拍帐台,也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那一排酒架竟吱吱呀呀往后一转,露出了一条缝隙。

馒头老板看着蔺效怪笑两声,猛一转身,便要从那条缝隙中遁走。

哪知刚退到缝隙前,先前还在那名公子身后的两名护卫竟如鬼魅般掠到了他眼前,他还来不及骇然出声,便觉得双腿一麻,身子轰然倒地。

常嵘和魏波面无表情一左一右将馒头老板提溜起来,扔到蔺效脚边。

馒头老板双目紧闭,心如死灰,他自行走江湖以来,自负武功一流,轻功尤其出众,以往无论遇到多么凶险的情况,都能全身而退,谁知今日遇到几个毛头小子,竟败得这般难看。

而偏偏这样的高手,却还任由这位锦衣公子驱使,可见其身份之尊,不用多想,多半是皇室中人。

他无声叹气,这一回,他恐怕真的摊上大!麻烦了。

店门不知何时已被关上,日影悉数被遮挡在厚厚的门板之外,屋内有些昏黑。

蔺效垂眸冷冷看着脚边的馒头老板,开口道:“说吧,百花散你当日卖给了何人?”

馒头老板一言不发,嘴巴闭得像蚌壳一样紧,他虽然所作所为有悖正道,却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行规和底线。

蔺效见状,看一眼常嵘和魏波。两人会意,俯身将馒头老板捞起,迫他抬头看向蔺效。

一看到馒头老板那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蔺效不由一怔,随即淡淡道:“倒还有几分骨气,只是不知道你这骨气能维持多久。”说着,从腰间抽出赤霄,重重搭在在馒头老板的右肩。

馒头老板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全身穴位突然变得麻痒难忍,仿佛身上有无数只老鼠在啮咬,让人忍不住抓狂。他又惊又惧,紧咬牙关,试图以内力克制这股锥心之痒,谁知那异感却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这是一种比死都还难受的凌迟,馒头老板终于溃不成军,抖着嗓子大喊道:“我说!我说!”

蔺效收剑回鞘。

常嵘低声斥道:“接下来公子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若有半句虚言,便叫你尝尝比方才还要难受百倍的滋味。”

馒头老板心知此话绝对没有半点水分,再也不敢逞英雄装好汉,一边重重喘着粗气,一边忙不迭地点头。

蔺效再次开口:“何远道,蜀州人士,善制各类奇毒,江湖人称毒圣,近年来因被蜀中仇家追杀,你逃至长安,以在西市开酒肆做掩护,暗中重操旧业,贩卖你所酿制的各类毒酒毒!药,我说得可对?”

“是。”所有底牌都已被对方摸的一清二楚,馒头老板,不,应该说是何远道,整个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菜了。

蔺效继续:“近两月以来,你曾将百花散卖给过何人?”

百花散便是当日大理寺那帮匪贼所服毒!药,此药无色无味,服药后常无症状,并不会立即发作,只有在激烈打斗或运用内力后才会催发毒性,中毒者五脏六腑尽皆腐烂,神仙无救,是以得名“百花散”。这药并不罕见,坊间偶有流传,故而在大理寺尸检那帮匪贼的尸体后,便立即检出他们所中的毒!药乃是“百花散”。

何远道露出思索的表情,沉吟道:“近两月来我处买毒!药的人虽多,买百花散的人却寥寥无几——”

余光瞥见蔺效身形微动,以为他又要给他用刑,吓得忙直起身子道:“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深夜确是有一位男子来我处买药,但他头裹长巾,声音也并非用的本音,是以我虽然有意探知对方的来历,最后却也——”

蔺效见状,冷冷地对常嵘使了个眼色,何远道头皮一麻,忙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急声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人出店之后,我曾偷偷跟了他一段。那人一直走到西市街尾处,见身后无人,这才将两个胳膊上包着的布套摘下,我恍惚看见——那人的左手,只有四指。”

见蔺效未置可否,何远道指天发誓道:“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百花散因所需药材种类繁多,所需成本不菲,卖的价钱可谓天价,一年最多卖给一两个主顾,所以每回来店里买百花散的主顾我都格外留心。”

蔺效似乎对何远道的行事风格知之甚详,知道他断不会不追究买家的底细,便又问:“你可知那人家住何处?”

何远道摇头:“我跟踪他出了西市,路边早有一辆马车候着他了。我见马车旁有好些护卫,怕暴露了行踪,只好作罢。不过那马车行走稳固,又甚为宽敞,不像寻常人家所用之物,加上那几名护卫又都内功深厚,我猜,那男子多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何远道还要继续往下说,谭启忽从门外进来,走至蔺效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何远道偷眼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刚一听完手下的回报,锦衣公子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就起了微澜,清冷的神情也瞬间柔和了不少。

他正暗觉奇怪,就见那锦衣公子倏的起身,吩咐他身后那两名年轻护卫道:“将他送至大理寺。”

利落说完,提步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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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离开冯府之前,沁瑶特意跟冯伯玉打听了小重山舞姬柔卿买耳坠的那间首饰铺子的地址。

回来后辗转了一夜,沁瑶决定去那家铺子亲眼瞧瞧。吃完午饭,沁瑶只说要回青云观一趟,征得了母亲同意,便跟阿寒从瞿府出来,两人直奔西市。

西市与东市相比,所埠商品更为繁杂,从贵到贱,一应俱全。沁瑶和阿寒被满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散了好几回,才终于在西市尽头一条不起眼的窄巷内找到他们要找的那间铺子。

门口停着一溜或低调或气派的马车,与店铺门口灰扑扑的门脸极不相称。

“润玉斋——”沁瑶生怕自己弄错了,抬头仔细打量了铺子招牌好一会,才对阿寒点头道:“多半就是这了。”

两人进得店内,这才发现铺子虽然外表看着不起眼,内里却装饰得贵而不俗,比之名声在外的摘星楼来丝毫不差。摘星楼近年来日渐浮夸,店内恨不能连一桌一椅都镶金砌玉,造作得厉害,这润玉斋却布置得处处雅致,虽是首饰铺子,难得还透着一股书卷气。

店家一见沁瑶和阿寒进来,便露出个极欢悦的笑容,迎上来笑道:“欢迎光临,敢问二位今日是来做首饰还是取订好的首饰的?”

沁瑶努力做出一幅老练的模样,一边打量店内装饰,一边闲闲往内走:“我听一个友人说你们铺子做首饰做得极好,只要画了样子给你们,什么稀罕首饰都能做得出来,可是如此?”

店家毫不迟疑地点头,笑道:“小娘子这话着实不差,咱们东家祖上便是做首饰的匠人,造首饰的手艺那可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只要您能说明白您想要什么样的首饰,就基本没咱们店里匠人做不出来的。”

沁瑶含笑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展开给店家看:“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前些日子曾见人戴过一副耳坠,极合我的心意,可我辗转找了好些首饰铺子,都没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款式,不知贵店能否照着这纸笺上的样子订做一副?”

店家低头往纸上一看,略怔了征,道:“可是巧了,您这纸上画的耳坠正是出自咱们店家之手,我记得前些日子还有一位年轻郎君来店里打听过这副耳坠呢。”

说着,用手在头顶处一比量,道:“那小郎君大概这么高,生得可俊了。”

沁瑶知道店家说的多半是冯伯玉,忙接话道:“可见这耳坠做得精妙非凡,所见者都过目不忘。”又做出一副急于求得心头好的模样道:“既然是贵店所出,想必再造一副同样的耳坠不算难事,这样吧,今日我便下订,等你们做好了,我再上门来取货。”

店家为难地笑道:“这位小娘子,实不相瞒,这副耳坠的模样倒不算难做,但难得的是这造耳坠的石头,要做出雨滴惟妙惟肖的意态,非碧紋水晶不能得,您想必也知道,这碧纹水晶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物,鄙店这么些年都只见着过一块,还是当日那位订耳坠的小娘子自己拿到店里来的。得了她这块碧纹水晶,咱们东家才做出了那般别致的耳坠。所以,您要想做出一副一模一样的,得先寻一块碧纹水晶才行。”

沁瑶心中咯噔一声,原来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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