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轻哼：“你这丫头还算老实。”
霍灵自来熟地跑到老太太身边，将手套往老太太手上套，边套边道：“老祖宗您看，毛皮柔软又温暖，五指分别套进，很方便吧。”
老太太身边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喜与人接触，连她的儿子女儿都不甚亲近，更何况是第一次见面的孙女？所以他们都预料着小霍灵要被推开了，就连小叔叔也不自觉地满眼担忧。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太只是板着脸瞪霍灵，伸出手任她摆布，却没有推开她。
套完了，霍灵笑眯眯地从随身挎包里取出自己的那双小手套也跟着戴上。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双手套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手手套剪裁图案完全一致，唯一的区别在大小。
众人愣住了，老太太的神色更加的若有所思，复杂地看了霍灵一眼，眼底的寒冰已经缓和了许多。
霍灵知道，老祖宗有所触动。
霍灵以前的工作与服装有关，对亲子装有比较深的认识。在现代，由于家庭关系的生分，家人间容易有隔膜，亲自装增加家庭归属感。用这种方式表达亲情，胜过千言万语，所以亲子装有很大的市场。
霍灵刚来，人生地不熟，当然不能指望严苛的老太太和她穿亲子装。既然不能，那么，在手套上做文章也是可以的。
一大一小的手套，一模一样的剪裁图案，深刻的道出她们如鱼和水般的亲情。当然，往深里思索，还有生命的轨迹，人生的意义……这得指望老太太感触有多深了。
连老太太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久违的亲情。老太太回过神来，将手套取下，要她身边的王嬷嬷收起来。
“一路上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你们便先下去休息。灵儿的住处李管家已经收拾妥当，缺了什么尽管找他便是。”说着老太太板着脸挥手赶人了。
拉着小叔叔出来，霍灵第一时间便是问他：“老祖宗是不是不高兴了？怎么又板起脸来了？”先前给她带手套的时候，虽觉得她脸色别扭，却也不凶呀。
小叔叔习惯性地弹她额头，“你这鬼灵精的丫头，原来还藏着这一招呢，连小叔叔都瞒着。小叔叔对你这么好，竟然连手套都没有，该多伤心呢。”
“有的有的，谁说没有了？这不是要给小叔叔您一个惊喜嘛——”霍灵连忙翻挎包，从里面取出一双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手套，手忙脚乱给他套上。
这丫头果然早有准备，先前他还奇怪她为何老拿竹棍比划自己手掌，却原来是为了这双手套。
小叔叔存心逗她，用食指划着下巴做为难状：“伤心了哪能那么快恢复？除非你说一句夸小叔叔的话，小叔叔肯定马上恢复过来。”
温柔的小叔叔骨子里也是腹黑的吗？
霍灵拖着糯糯的童音，用力叫了一声：“小叔叔！”
“哎！”
“你家小灵儿可真聪明啊——”
小叔叔：“……”
3
先不说小叔叔厥倒在地，却说霍灵走后，老太太百无聊赖地在软椅上坐着喝茶，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王嬷嬷，“将抽屉盒里那双手套取出来我再瞧瞧。”
王嬷嬷眼角含笑，也不说话，只点头取了手套出来给老祖宗，然后恭敬站在一旁。
老祖宗摩挲着质地柔软的毛皮，好一会儿才淡声道：“怜容，你觉得这孩子如何？”
“机灵狡黠，聪明伶俐，而且还有孝心。怜容恭喜老祖宗了。”怜容就是王嬷嬷，自小跟在老祖宗身边，后来陪嫁到了侯爵府，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一起过来的。老祖宗也只有跟她才讲一两句心里话。
老祖宗点头，“征儿的脾气像我，冷硬刚强，他娶的媳妇儿却是个没主意的软弱性子。这孩子不知随了谁，性子倒还可以，看着也良善。”
“老祖宗说的是。”王嬷嬷在旁接着道：“不过这孩子倒也可怜，听说在京里过的不太好呢。”
老祖宗点头：“孩子多了，做父母的就容易偏心，更何况是在京城那种势力地方？灵儿丫头长了胎记，以后怕是不好嫁入好人家，他们便撒手不管，送了西北来。真真是……”
霍征寄过来的信中，夸了霍璇、霍绮，还有刚满周岁的霍宸乖巧懂事，却对霍灵大肆批评。信中讲述了这孩子如何顽劣不堪，如何庸俗笨拙，强烈请求自己严格教导。可是老祖宗见了霍灵一眼后，就知道做父亲的偏心太过。
“有老祖宗疼着，灵儿丫头必不会比别个差。更何况这丫头有孝心，会关心别人，值得人疼。”
老祖宗低头看着那双褐色貂毛绒手套，眼底寒冰化开，只余一丝叹息。
霍灵不知道老祖宗与王嬷嬷的对话，此刻她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来回折腾。
御寒大计
老太太拨给霍灵的是东跨院，与正房相隔甚远，走过去要好柱香的时间。霍灵心道，老太太一开始并不太待见她呢。
小叔叔带霍灵熟悉了下环境后就将她丢给李管家，自己先忙着去处理政务。
瓦伦行省虽不是大省，却也不小，因着全是霍家领地，所以长官任免等都是霍府下令，朝廷是半点干预不得的。霍征乃一族之长，不过他在京城为官，所以领地的事全托给了老太太，随着霍践年纪见长，心性稳重，近些年老太太已经逐渐放权给他了。
霍灵兴致高昂地在自己院子到处瞧着。看得出来整个院子都被收拾过。大厅中桌椅箱柜规规矩矩沿墙根摆着，门窗擦得一尘不染，布局给人一种通透豁朗的感觉。帝都的院子布置比起这来，可就俗气多了。
院子不小，除了耳房正厅、厢房外，还有一间藏书丰厚的书房。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桌案上干干净净，除了笔墨纸砚，就只有一个插了腊梅的描金花瓶。
李管家跟一旁介绍：“桌椅特地挪到窗边，光线充足，以后二小姐读书作画时，就不会伤了眼睛，而且推门便可观赏雪景，也是极方便的。”
霍灵点头，她原也是如此想的。她一边欣赏，一边听管家给小蝶低声说话：“府里的伙食一向是在大厨房做，然后各房去厨房拿。老太太没有吩咐二小姐去正房用膳，所以还是先这么做着。”小蝶忙点头记下。
“府里大的很，厨房又隔得远，二小姐半夜要吃茶点不方便。所以老奴做主在院里东墙边上设了个小厨房，新砌了灶台，这样就随时可以用上热食。”
李管家又嘀嘀咕咕跟小蝶吩咐了好些话，最后才对霍灵道：“二小姐带来的多是护卫，就小蝶一个丫头必死不够用。老太太吩咐了，等二小姐明日养足精神气后会送人过来给二小姐挑，二小姐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便是。”
小蝶一个人确实太少，路上还能将就过去，可是住这院子里要做的事儿可就多了，端茶递水，研磨洗笔，扫地洒水，就她一个人可不得忙死？
古代天黑后就没什么娱乐活动，甚是无聊。小蝶一边在油灯下做女红一边陪着霍灵闲聊，霍灵经不住旅途劳累，便先去睡下。
小蝶收拾好针线，放进针线笼里，帮霍灵掖好背角，吹了灯去外间睡下。
霍灵是被冻醒的。她睁开眼，看到周围的环境，并不是布局简单的客栈，脑子一时茫然，揉揉惺忪地睡眼做起身，意识才一点一点地流回脑海。
还真是冷呢。墙角的两个火盆已经熄灭，透着冰冷的凉气。霍灵哈出一口气息就如同喷出一口白烟，就差没凝结成团了。
发现房内有动静，小蝶走进来笑道：“小姐今日可比往日醒的早。是要再睡回觉还是就起身了？”
“什么时辰了？”霍灵打着哈欠。
“已经卯时了。方才小蝶出去看了下，府里早已活动开了，就小姐还睡踏实着。”小蝶轻笑地上来帮霍灵披衣，“李管家已经差人送了早点过来，在炉上热着呢，小姐如果起了就用点吧，暖暖身子。”
霍灵点头，冰冷的大床让她一点睡觉的欲望都没有，还不如起身去吃热食，嘴里嘀嘀咕咕，“这里可真冷，一大早就将人冻醒了，也没个好觉睡，话说怎么就没暖气呢？”
“暖气？”小蝶一边帮霍灵系绦子，一边随口问道，“小姐是说火盆吗？昨儿半夜小蝶帮小姐换过，可是今儿一早还是给熄了。”
霍灵说的暖气可不是这个一点不温暖还烧得室内烟熏火燎的火盆。
2
霍灵自小长在江南，大学也是在南方念的，因为没安空调，她寝室里那位来自北方的同学，刚来的时候直嘀咕受不了南方的冬天。霍灵纳闷了，南方比北方温暖可是常识。那同学怨念道，南方室内与室外一样的阴冷，但是北方不一样，室外虽然冰天雪地，但是到室内开了暖气，就温暖如春。
后来霍灵有幸在冬季去北方游玩，还真的体验了把有暖气的冬天。在那位同学的陪同下，去村落玩时，还见到最原始的热炕。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屋里的热炕却烧得热乎乎，即使多年过去，一群人围坐在炕上打双扣的情节历历在目。
暖气这种通过热源加热热媒，形成热交换增加环境温度的产品，这里肯定是没有，而她一人之力也绝对办不到。那么退而求其次，要个热炕，总成吧？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热炕。
霍灵寒冷，小蝶便将她包裹地跟粽子似的。霍灵低头看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叹了口气，这下跟国宝有的比了。看来创造希冀中的美好生活，任重而道远呢。
霍灵梳洗完了，就等小闷过来一起开饭。小闷住在霍灵隔壁，一早就起来了，霍灵看看他一身轻便而自己裹地像粽子，非常地不服气。
“你就一点也不冷？”又不是没给他做衣服，小蝶在马车里可给他做了两身新棉袄呢。
“不冷。”小闷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餐桌上开始用早点。此时阿狸也揉着惺忪地睡眼，摇摇晃晃地从霍灵的挎包里爬出来，闻到食物的香味飞跃而来。
早餐还可以，馒头、花素蒸饺，萝卜糕，鸡蛋灌饼并着几样腌制小菜。可惜，没有她最喜欢的小杨生煎和蟹黄汤包。霍灵再一次感觉到，她的物质生活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用完早膳，李管家便亲自领着一群人进来，浩浩荡荡的只怕有三十个不止。进来的人规规矩矩地站成三排。
第一排是长相水灵的丫头；第二排的丫头就粗壮平凡了；第三排站着的是年老的婆子。
“李管家，老祖宗说了让挑几个吗？”搂着毛茸茸的阿狸在怀里取暖，霍灵仰着小脑袋问道。
李管家笑着摇头，“全凭小姐喜欢，若看顺眼了，全要了去也是使得的。”
虽然李管家笑得一脸慈祥，但是那一闪而过的表情还是没瞒住霍灵犀利的眼神。看来，老太太是在考验她呢。
帝都侯爵府里，原来服侍霍灵的丫头有两个，其中一个被霍绮要了去，所以只小蝶跟了过来。小霍灵的奶娘生病没了，后来也就再没添过。所以霍灵身边的人才会少得只剩一个。
看多了古装戏，霍灵知道这丫环也是分一二三等的。一等贴身内侍；二等日常伺候；三等粗使扫洒。
小蝶服侍惯了，自然为一等；二等的要两个，分别放在厨房和书房伺候；三等的也是两位，专事庭院扫洒。再要一个看得顺眼的嬷嬷，这便成了。
挑丫头也是门学问，可不是看顺眼就成的，还要考虑会不会做活，嘴严不严实，够不够忠心等等，与现代招聘文秘倒有点类似。
先挑第一排的二等丫头。针线活好的多，但是厨房活好的却少了些，叫了几个去厨房试做糕点，最后霍灵看中一个叫金桔的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一般，但难得的是耐心谨慎，又看着老实本分。
霍灵倒不一定要厨艺多好，不过她脑中有许多菜式，将来是要慢慢做出来的。那些菜式需要不断的尝试，而且不能泄漏出去，所以最需要的便是耐心和本分。
至于书房里伺候的，霍灵有点为难了。有两个人选都不错，一个叫冰夏的丫头，眉眼细致，容貌出挑，看着楚楚可怜，第一眼就觉得极好。不过待看第二眼，虽觉她低眉顺眼极是规矩，却隐隐透着一股清高气，一问果然原是好人家出身，家道中落才卖身为奴。
原是被人服侍的，现在要她服侍人，未必甘心，也必定不会尽心尽力。
第二个叫青禾的丫头长相要略差些，但是看着清爽，性子也活泼，说话解闷当是不错的，而且难得的是还识得几个字。
霍灵选了青禾，小姑娘乐得眼睛笑成了月牙形，另一边的冰夏却也喜上眉梢。虽不明显，却怎么逃得过霍灵的眼？
她顿时好奇了，冰夏姑娘不想服侍她，那么她想服侍的人，又会是谁呢？
3
至于嬷嬷，霍灵手负在身后，踱步一个个看将过去。奇怪了，这些嬷嬷俱是一脸的惊恐，见到霍灵如临大敌，似都不愿在她跟前服侍。那似惧似恶的眼神，像极了帝都侯爵府里下人看原先小霍灵的眼神。
可是有一个嬷嬷，在霍灵经过的时候，满脸堆笑，一脸的谄媚讨好。可惜，霍灵看她不上，第一个就将她淘汰掉。霍灵最后挑了个眉眼有些精明却没倚老卖老傲气的崔嬷嬷留下。
丫头都是新采买回来，但是嬷嬷崔嬷嬷却是府里的老嬷嬷了，规矩什么的就不需要再说了。李管家将人全带了去，说是交给教引嬷嬷□，明日再送来，崔嬷嬷就直接搬了箱笼住耳房了。
崔嬷嬷原也是农家女，后卖进了侯爵府，被配了小厮，出去做管事，可惜她男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后来就又回了府里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人里头，也只有她是老太太院里的，这么凑巧偏偏被霍灵给挑中了。
霍灵还惦记着早上被冻醒，就问崔嬷嬷府里都是如何取暖，崔嬷嬷回答说，用的是炭炉子和火盆。
霍灵直叹气，地球人都知道，炭炉子容易一氧化碳中毒，至于火盆子，靠手烤手还可以，取暖就差太多了。
霍灵眨眨眼睛，“崔嬷嬷，那乡下人是如何取暖呢？”
崔嬷嬷叹气道：“二小姐从京里过来，一时过不惯这里的苦寒，习惯了就好。至于乡下人么，有点余钱的就用碳，买不起碳的就这么冻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难道……难道就没有热炕？”将崔嬷嬷脑门上顶着大大的问号，霍灵一看就失望了大半，却依旧不绝望，她指手划脚，“难道没有那种底下烧着炭火，热乎乎暖烘烘的床？”
崔嬷嬷笑了，“二小姐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世上怎么会有那种床铺？下面烧着炭火不定什么时候把床都给烧着了，哪里有人敢睡？”崔嬷嬷觉得二小姐果然是小孩子，很会异想天开。
没有炕，居然真的没有炕……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