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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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良缘-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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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中宋德成下怀。他看了看父亲阴沉脸色,遂作出为难样子来,“……你才到昌宁,虽说有些故交旧友,一时哪里寻得出人手来料理丧事?况且,妍姐儿腿脚还没好利索……”

苏慎见宋绍谦紧皱着眉头不答话,当下便道,“人手倒无妨,让苏成外头租几个短工帮忙即可,就是时间仓促,丧事只怕要从简办了。”

宋绍谦这才插言道,“外头租人岂会心办事?就从这里挪几个人过去。妍姐儿腿伤未愈,行动不便,就让她暂时留静园,赶出殡前过去也不迟。”

听他父子二人一唱一和,苏慎已无心再与他们敷衍,仍坚持自己意见,“……妍姐儿悲伤过度,若不让她守灵寄托哀思,只怕她身体会吃不消……”

见苏慎态度坚决,宋绍谦只得点头同意,“……别尚可,就是定远侯府那边……”

苏慎一早已差人过去送信,想着弘一法师定会帮忙周旋,当下也就道,“德诗猝然病故,妍儿重孝身岂能出阁?定远侯虽说性子冲动,可也是个叱咤风云英雄人物,断不会无理取闹。”

宋绍谦一想也觉有理,思忖着事不宜迟,就唤了管家宋少华挑几个老成能干家人去置办殡葬事宜,宋少华垂头听完,应声便走。

苏慎忙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有劳宋管家了。”

宋少华顿住脚,见自家主人并不开言,当下便接了银票,道,“姑老爷别客气,如有不妥之处,还请您从旁指点。”说着就匆匆而去。

恰值苏成归来,去静园没见着苏慎,便简略地把租赁房子事跟苏玉妍说了,这才找到寿安居来。跟武贤伯父子见了礼,他才向苏慎道,“……看中了一处宅子,就孝成大道,距这里不过两条巷子,守园子人听说咱们是为办丧事,当下就跟他家主人说了,那主人倒是个心善,还说曾跟老爷有过一面之缘,不仅爽答应下来,还比原价少要了五百两银子……宅子里一应旧家具桌椅都是现成,也还干净,小已经留了陈永贵几个小厮那里收拾灵堂了……”

住处有了着落,也就解决了当前大一件难事,只是,苏慎毕竟是头一回理丧,各种细节尚不清楚,还得细细请教武贤伯。武贤伯少了一桩心事,脸色也就好看了许多,遂事无巨细地跟苏慎交待了一番。

……

静园。

苏玉妍安静地躺床上,默默地流了一阵眼泪,这才问春草,“厨房有没吃?”

春草怔了怔,遂道,“我……奴婢去看看。”

待春草去了,春荣便上前侍候苏玉妍洗漱,眼里透着几分忧虑。

苏玉妍恍若未见,只顾想着自己心事。

少时春草端了个朱漆托盘进来,却是两碟酱菜和一盘水晶煎饺并半碗紫菜蛋汤,比平日里精致早点简单了许多。苏玉妍也不以为意,让她床沿支了张高几,就着高几慢慢吃了起来。

一时吃罢,她朝屋里环顾了几眼,低声吩咐春草和春荣,“你们俩整理好箱笼,等老爷安置好住处,我们就要搬出去了。”

春草和春荣也不敢多言,便默默进屋收拾去了。

少时,江妈妈领了两个抬着一张青竹藤椅粗壮婆子到了静园,说是老爷让她过来接大小姐出去。

果然是人一走,茶就凉。苏玉妍心里暗暗感叹。

管他们从信阳带来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还是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里,宋清霜姐妹联袂来过一次,面色悲戚地跟苏玉妍说了许多宽慰话,太夫人则遣杜鹃过来送了个楠木匣子,说是原本要送给苏玉妍添妆,苏玉妍自然推辞不受,杜鹃见她执意不收,便语重心长地道,“……这是老太太一番心意,表小姐如果不收,奴婢回去也不好交差……”

苏玉妍看杜鹃满脸诚恳,这才亲手接了,又向她道,“多谢老太太了,等我腿伤好了,我再回来看她……”

杜鹃也就不再逗留,客套了几句,便回去交差了。

丰姨娘西厢房低泣了许久,得知苏慎已经外安排好房子,心里不免有了着落,也就止了哭声,过来问苏玉妍有什么需要帮忙。大家忙成一团,根本无人答理她,倒是春草看不过,让她搬了小杌子屋外坐了一会,少时箱笼收拾妥当,江妈妈便唤了那两个粗壮婆子把青竹藤椅抬进屋来,亲手抱着苏玉妍藤椅上坐好,这才命婆子抬起。

婆子抬着藤椅出屋,缓缓走出静园院门。

丰姨娘与秋蕙等人都默默地跟后面,表情黯然。

藤椅上了游廊,苏玉妍才徐徐回头。

秋天静园树木凋零,敞开院门里空空如也,显得异常单调冷清,就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人情淡薄。

苏玉妍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淡淡地吩咐,“落一落寿安居,我去跟老太太道个别。”他们不仁,可她不能不义——她不能让人指着她脊梁骨骂她眼里没有尊长。

不多时,就到了寿安居院门。

有小丫头老远看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忙飞奔进去禀报,不等她们进去,杜鹃已大步迎了出来,向苏玉妍道,“表小姐是来跟老太太辞行吧?不巧她老人家刚歇下,您这又不太方便……”

只怕宋老太太现已经把她当成丧门星了。苏玉妍心中了然,当下也就不再坚持,屈着身子敛首遥遥往寿安居正门一拜,这才轻声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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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4、冷暖(下)

宫中前来传皇帝口谕太监黄洪福兴冲冲地进了武贤伯府,进门看到家中仆妇不仅个个手挽白纱,还面带戚色,不由吃了一惊,当他得知宋氏猝死消息后,当下便委婉地向苏慎转达了皇帝口谕。

就算苏慎不是个书呆子,为了遵从妻子遗愿也会竭全力维护女儿,值此关键时刻,他自然不能有半分含糊,听得黄洪福说了皇帝口谕,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地,失声痛哭起来,“……我儿痛失亲母,已昏厥数次,若还让她去定远侯府冲喜,不啻是要了她性命,还请圣上开恩……”

黄江福久皇帝身边侍候,深知皇帝有意重用苏慎,苏慎这一番痛哭流涕,不禁让他为难起来,思虑良久,他才伸手扶起苏慎,“苏大人请节哀……待咱家回宫禀明圣上,且看圣意如何……”

苏慎见事情有了回旋余地,自然作出感激涕零样子,连连向黄洪福道谢,宋绍谦也一旁和稀泥,恭维黄洪福菩萨心肠是体恤民心,又命人置办酒席招待。

黄洪福是察查言观色之人,人家家里办丧事,他岂能此久留?当下客套了几句,就回宫复旨去了。

不等圣谕再次传达,苏慎就命苏家所有人等即时搬去孝成大道置办院子。

未时三刻,宋氏棺樽被一众身披白孝苏家家仆从武贤伯府角门悄无声息地抬了出去。傍晚时分,整个昌宁城就知道了苏慎带着妻子灵柩搬离武贤伯府消息,人人都说武贤伯薄情寡义,连苏玉妍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话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没来得及给定远侯嫡长孙沈珂冲喜,又逢生母猝亡,眼下重孝身,不知与定远侯府婚约还会不会履行?

而直到夜幕降临,宫里也没有旨意再次传达下来。不仅宋绍谦松了口气,搬到孝成大道苏慎与苏玉妍父女也松了口气。

宋氏病故消息传到定远侯府,不仅弘一法师骇然,连沈珂也为之震惊——宋氏前两天还好端端地过来商议冲喜之事,怎么一夜之间就会猝然病故?事出突然,他不免心存疑虑,隐隐觉得其中另有隐情,思虑再三,忽想到一个可能,心里不禁是骇然,他把苏慎送来书信又细细看了一遍,就加肯定了心中猜测——宋氏以自己病弱之躯换取女儿自由,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苏玉妍现可以以重孝之身避开十二月六日大选和被皇帝选入宫中,定远侯府冲喜之事自然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沈珂彼时为苏玉妍脱离困境费心思,此时又为自己摆脱“冲喜”之困而绞脑汁。

弘一法师见他苦恼,便道,“信阳李启贤号称‘医怪’,他擅长那些疑难杂症,要不,差人去信阳请他过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沈珂顿时茅塞顿开,笑道,“我怎么就忘了他呢!”

于是,弘一法师便去定远侯面前建言,定远侯正因沈珂不能顺利冲喜而急得如热锅上蚂蚁,自然是“病急乱投医”,当下就派人马加鞭赶到信阳去接李启贤。

因人命关天,定远侯特请示了皇帝,用了五百里加急驿者,换马不换人,不过五天就把李启贤从信阳接到了昌宁。

三天之后,沈珂安然醒转,次日便能下床走动,十日之后,他就全身素白来到了苏慎家,以子侄之礼吊唁宋氏。

因苏慎是未来贵,每天都有客人陆陆续续前来吊唁。苏玉修披麻戴孝跪灵前答谢来宾,苏玉妍因是未婚女子,又腿伤未愈,便灵堂后面设了一张软椅,她端端正正地坐那里,隔着白色纱缦,隐隐绰绰能看见她苍白消瘦容颜。

不过十余日不见,她竟瘦成了这样。沈珂远远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眸光,恭恭敬敬地跪倒宋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当知客事高唱“定远侯之孙沈公子前来祭奠”,苏玉妍不禁抬起眼睑往灵前扫了一眼,正对上沈珂有意无意往这边看来目光,她旋即垂下头去,作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心里却暗自思忖——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醒”过来?

因此前“冲喜”之事,沈珂到来自然也引起了前来吊唁客人们关注。

那左显因上次奚落苏玉妍而被宋氏兄弟抢白差点起了冲突,又因左昱替长子求婚未成越发存了罅隙,听了宋氏猝然病故消息,自然有意前来探看究竟,这一日他便领着几个狐朋狗友大摇大摆地找到了孝成大道,进得苏家大门,正碰上沈珂给宋氏磕完头起来,便不阴不阳地冷笑道,“哟,沈爷大好了?”

他这阴阳怪气语调,不禁令屋里屋外客人纷纷侧目。

沈珂不用回头也知是左显其人,想起当初杨正青差点致苏玉妍于死地,后来左昱又曾替长子求娶苏玉妍,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仇旧恨顿时一齐涌上心头,因宋氏灵前,又想着祖父嘱咐,便把心火收了又收,这才慢慢回过头去,微微一笑,“有医怪妙手回春,我鬼门关走了一道就回来了。”

说话间左显已经进了门,因是平辈,便只作揖为礼,他装腔作势鞠了三躬,这才直起腰来向沈珂道,“……既知医怪有回春妙手,怎么不早些请来?非得弄出什么‘冲喜’之事,浪费人力财力不说,后还带累得咱们苏夫人白白死了,可惜苏夫人,正值盛年……可惜呀!”

此言一出,顿时令满屋人等瞠目结舌。左显如此直白几句话,似乎只为了说明一件事——宋氏是因不想女儿嫁给沈珂而死!宋氏之死,不是寻常死!

管家苏成正招呼着客人进正堂入席吃饭,已瞧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当下便陪笑向左显道,“左爷,沈爷,请正堂入席吧!”

左显却似没有听见苏成话,只管斜睨着沈珂,堵门口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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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5、相惜(上)

沈珂剑眉一扬,便冷笑道,“你说得不错,这本该肃穆庄严灵堂,却来了一只满口胡言乌鸦,苏夫人泉下有知,怕是要恼了。”他话音刚落,屋外就应景似地传来“呱呱”之声,众人闻声抬头,不由得都抿嘴而笑——有只秃头乌鸦恰巧落院中那合抱粗大槐树上,冲着屋门口叫了两声。

左显站门口,自然也看见了那只讨厌乌鸦,不禁心头火起,狠狠地朝那乌鸦瞪了一眼。不料他这一瞪,那乌鸦竟似领会到他憎恨似,留下长长一声“呱”音,就拍动翅膀飞走了。

众人见了,忍不住又发出“吃吃”笑声。

左显是羞恼,正要说话,却听屋里传出一个清越动听女声,声音不大,却能令人听得清清楚楚,“先母不幸病故,我苏家上下无不悲痛至极,诸君既是前来祭奠亡母,不知能否暂时将纷争搁置?苏氏女此恳请各位了。”这话说得不急不徐,并没有因为左显那番话而将矛头对准他,只婉转地表达了主人不想别人灵前喧闹意愿。

众人纷纷转过头来,迅速朝那白缦里望了一眼,旋即又纷纷朝左显投去不满眼神。

左显眯着那双三角眼看了看白缦里隐约可见那张俏美脸庞,只觉身子都酥了半边——怪不得沈珂要拣这苏小姐冲喜,原来竟生得如此娇容!他两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就顺坡下驴,“还请苏小姐放心,有左某此,决不容许有人令堂灵前撒野!”

见苏玉妍息事宁人,沈珂也就不想再与左显发生争执,当下不再说话,侧身从左显身边走过,直往正堂而去。

苏成立即陪笑道,“请众位贵宾入席吧!”

众人也就应声而出,跟沈珂身后去了正堂。

左显虽不欲离去,奈何灵堂里再无他人,只得轻轻咳嗽一声,放柔声音说道,“人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还请苏小姐节哀。”等了良久,也不见里头应声,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害羞不答。

苏玉修就着灵前白烛烧着纸钱,正眼也不瞧左显一眼,只佯作没有听见。

左显无趣,只得怏怏去了。

……

次日,颖王赵宥也替母妃沈玮前来吊唁宋氏,他虽贵为皇子,也还是以子侄之礼给宋氏磕了三个响头以示尊重。隔着帘栊,他深深地往里看了一眼,里面那张隐约可见人儿半垂着粉颈看不到脸上表情,那全身素白却衬得她越发肤寒初雪发如鸦青,令他心没来由地怦怦直跳——要是父皇早一步到武贤伯府提亲,她就是他妃了!现宋氏一死,她重孝身,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才能议亲,这次十二月六日大选她自然是不会参与了,她注定与他无缘!这样娴静美人,也不知将来会**!

扮成随从侍卫见赵宥盯着里头发呆,不由得轻轻咳嗽一声。

赵宥顿时回过神来,沉声向苏玉修道,“请节哀。”

苏玉修点点头,郑重回礼。

……

乐日子总是短暂,悲伤日子却是漫长。

宋氏发殡日子选五七之后,刚好是十二月十日,距宫中大选已经过了四天。

葬礼办得十分简单而肃穆,除了武贤伯父子,定远侯世子夫妇并沈珂沈顼沈琳,还有苏慎京几个故交。宋氏被安葬距苏家祖坟堆里,那里杂草丛生,稀稀落落几块墓碑仿佛昭示着苏家没落。

苏玉妍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这些天,苏玉妍时不时就想起与宋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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