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不好承认这要玉之事确是自己与弘一法师合谋而为，当即移话题，“……既然贤侄主意已定，那我们再商量商量其中细节，以免出了纰漏。”
……
思定堂。
丹阳匆匆走进正房，俯身宋德书耳旁说了几句话，宋德书脸上便露出狐疑之色来，好半晌，才沉声问道，“一日来了两趟？”
丹阳微微点头，“听锦秋说，两人书房里说了近半个时辰话。”
“锦秋就没听到只字片语？”宋德书端起桌案上茶，揭起杯盖，小啜一口。
“因大爷让人回避，锦秋只得离开。”丹阳道。
“大爷行事素来冲动鲁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谨慎了？”宋德书不免心生疑惑，“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丹阳不由得笑道，“大爷虽然行事荒唐，为人却一向光明磊落，想来应该不会……”话音未落，见宋德书把茶杯往桌上“砰”地一搁，她顿时把未及出口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要不，奴婢过去看看？”
宋德书缓缓站起身来，“还是我亲自去吧！”
丹阳忙上前打起门帘。
两人一路行来，进了半亭阁，就见锦秋锦春两个站廊下小声说话，锦春眼尖，看到两人过来，忙笑着迎了上来，扬声说道，“夫人来了！”
书房里宋氏与沈珂已经谈妥，正要离去，忽听见锦春声音，就笑道，“想是我三顾定远侯府引发了她疑心……”
沈珂从半掩窗户往外看去，就见宋德书施施然而来，不由得勾唇一笑，“姨母就说是来为我提亲，就说提是宋家两姐妹，只怕正合了她心意呢！”
宋氏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也好。”
说话间，宋德书已经到了书房外，见屋里没有动静，不免有些动气，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跟锦秋说话，“你家爷书房里睡着了？”
听了这话，沈珂才应声站起，笑道，“母亲来了？请屋里坐吧！您来得正好，姨母正让我去请您过来呢！”
宋氏也跟着笑道，“我正私下里问珂儿，不想他竟坚持要着人去请你……”
锦秋打起门帘，宋德书迈步进屋，见宋氏笑吟吟地坐桌旁，桌边尚有一杯冒着热气茶，便径直走到她旁边木椅上坐了，笑道，“大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今天特意来找珂儿，必定又有大事。”上次宋氏前来，就是找沈珂拿了沈家祖传白玉并蒂莲去救苏玉妍命。
对于宋德书嘲讽，宋氏也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妹妹说得不错，今天我来，当真是有一件大事。”
宋德书料不到宋氏竟会直言不讳，当下便道，“哦？不知有什么大事，可否说来一听？”
“珂儿正要让人去请妹妹过来呢，不想你恰巧就来了。”宋氏笑道，“我瞧着三叔家两个女儿出落得甚是水灵，又知书达理，就想说给珂儿……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宋德书一听竟是沈珂终身大事，不免有些意外，当即朝沈珂望去，却见他一脸肃然，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不禁望着沈珂笑道，“这敢情好……珂儿终身大事是我们家候爷和世子心头之……重，如果珂儿没有异议，我们自然是合家赞同。”别她不敢担保，就沈珂终身大事，她完全可以断定，整个定远侯府都巴不得他早些成亲。
沈珂暗暗好笑，心道，只怕我亲事是你心头之患吧！不过，他脸上却未露分毫，微垂着眼睑道，“这些年我任性，做了不少让祖父和父亲伤心事，自大姐省亲回家规劝了我之后，让我幡然悔悟，也令我感到万分惭愧，所以……婚姻之事，就随祖父与父亲他们做主便是。”
见他这副追悔莫及模样，又听这话里意思竟不反对，宋德书心里不禁暗自思量，旋即满脸欢欣之色，“既如此，等侯爷和世子回来，我便把这事跟他们说去，只怕他们立时就要应承下来……”
宋氏也跟着笑道，“就怕侯爷和世子有门第之见……”
宋德书巴不得给沈珂找个出身低微妻子，好让自己儿子将来有机会上位，当下便连连摇手，“侯爷和世子爷都不是秉世俗眼光人，只要珂儿中意，他们便没有不乐意。”
宋氏便又顺势把宋清霜和宋清雪姐妹俩从外到里夸了一番，寒喧了几句，这才告辞而去。
回到武贤伯府，宋氏径直去了寿安居，婉转地把自己愿意为宋清霜姐妹保媒事说了。
太夫人一听宋氏保媒竟是定远侯府沈珂，顿觉意外，不过还是露出十分高兴样子来，“如果你能说成这门亲事，就是清霜她们姐妹大恩人！”
078、默契（下）
78、默契
寿安居逗留了半个时辰，宋氏才不慌不忙地回了静园，把沈珂主意跟苏玉妍详细说了。＇四*库*书小说网siksh＇
听罢，苏玉妍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浅笑——这样不谋而合，算不算得上是他们之间达成某种默契？她素来乐观，即使知道这样促成婚姻将来未必经得起风浪，但想着沈珂能两次出手相助，其心地就不算太坏，心地不坏男人，也算得良配了，将来即便不能幸福美满，至少也能相敬如宾。
见了女儿脸上如沐春风笑容，宋氏便也放了心，又道，“明天我就带宋清霜姐妹去普光寺祈福……你且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苏玉妍知道宋氏是借机去见弘一法师，当下便笑道，“娘亲只管去吧，我家里静候佳音便是。”
听女儿说“佳音”二字，宋氏不免笑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自来到昌宁，几乎不曾见宋氏脸上出现过这样愉悦笑容，苏玉妍自然也觉得高兴，就作出羞涩模样垂下头去。
宋氏自是将心里那少许担忧压下，只拣了高兴事情来逗女儿开心。屋内一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次日，宋氏便把想带宋清霜姐妹到普光寺祈福事说了，太夫人一听就欣然应允，临行时还特意让杜鹃跟车随行，另捐了一百两香油银子。
宋家马车才出行半个时辰，定远侯马车就宋府门前停了下来，门房认出是自家三小姐常坐那辆车，立刻欢天喜地差人进去给老太太报信。
对于女儿不期而至，太夫人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十分高兴。几句寒喧过后，宋德书就问道，“怎么不见大姐？”
太夫人便把宋氏领着宋清霜姐妹俩去普光寺事说了。
宋德书便笑道，“她自己女儿亲事没有着落，她不着急，别人家女儿，她倒操起心来了。”
太夫人看来，苏玉妍如果能得圣宠，那就是一件无比荣耀事。当下她就笑道，“圣上即将召妍儿入宫，这样好事，还用得着她操心么？便是苏慎，想来也没有不乐意。”忽觉女儿话中另有深意，不免有问，“莫非是妍儿入宫之事有什么不妥？”
宋德书自是从沈玮嘴里得知了圣上欲召苏玉妍事，不过她却因当年替嫁之事而对宋氏存着疑忌之心。当初宋德成要接她们母女上京她就不赞同，但终是拗不过父兄，来京之后见了苏玉妍花容月貌，她心内就加忐忑不安起来，此次宋氏三登定远侯府门，要不是自己主动出击，只怕两人连面也照不上，何况宋氏还突然给沈珂提亲？这倒罢了，终身大事乃人之常情，不能避而不谈，可奇怪是，向来谈婚色变沈珂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竟十分爽地答应下来。故此，才有了她这趟宋府之行。
眼见太夫人蒙鼓里，宋德书不免将宋氏这两天三登定远侯府事说了。
太夫人却笑道，“……这事她也跟我说了……天下父母心呐，哪有做母亲不担心自己女儿前程？去问一问，也情理之中。她如今境况也算不得好，哪有不想让女儿青云直上？当年我不也为你做出了……”说到这里，顿时嘠然而止。
提起当年那件不为知往事，宋德书也有些不自，就勉强笑道，“娘亲所言甚是。这两天我看她气色甚是不错，想必也是心中喜悦所致。”
太夫人却叹了口气，“杜鹃跟我说，静园里熬药渣比前些日子多了近两倍，想是她病愈发沉重了……”宋氏虽不是她亲生，但她当年昧着良心做出了那替嫁之事，所以心里难免有愧，眼见宋氏日趋消瘦，又不肯请太医，只用了先前李启贤开方子，她冷眼看着，隐隐觉出一丝不祥。
宋德书原本心中存疑，听太夫人说宋氏竟已经病入膏肓，顿时将心中疑虑消去几分，也不由得唏嘘感叹，“……竟是随了她外家那些女人们……”宋氏生母娘家姓张，出身书香门第，可惜张家女子个个短命，皆是不到而立之年就香消玉殒，宋氏过了三十，已算是个例外。
经过这一番打岔，就把宋氏三登定远侯府事给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宋德书还特意等到黄昏时分与从普光寺返回宋氏见了面才回了定远侯府，临走时亲口允诺三天之后就请媒人来提亲。
得了这样许诺，宋清霜姐妹不禁欣喜若狂。相较于嫁给皇子世子们那虚无飘渺幻想，倒不如嫁给定远侯世子嫡长子来得实际。
再次日，静园又得了令人欢欣消息，那就是苏慎遣人前来报信，说三天后即可到京。
再次日，昌宁却出一件大事——定远侯世子嫡长子沈珂“满园娇”听小曲时突然晕厥，口味白沫人事不省，定远侯府即刻召了太医诊治，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眼见过去了一天一夜，沈珂病情却仍无起色，昌宁城内不禁议论纷纷，大街小巷都说着这位名扬昌宁花花公子，消息传到武贤府，就变成“定远侯世子嫡长子身患绝症即将命赴黄泉”版本了。
消息进了内院，顿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人，是还沉浸喜悦之中等待定远侯府媒婆前来提亲宋清霜姐妹，闻听噩耗后不禁涕泪双流，抱头痛哭。
宋氏说不上喜，却也不忧，加上苏慎即将到京消息，倒让她宽心不少。
而苏玉妍则是喜忧参半。喜是沈珂果然按计行事，忧是即将要进定远侯府冲喜，这一入侯门深似海，未来如梦，前程未卜啊！
计划一步步按步就班实施下来，第三天，就传出了定远侯要为嫡长孙择妻冲喜消息。当然，这能给定远侯做嫡长孙媳女子，也不是随便哪一个就成，而是要经过普光寺高僧弘一法师亲手合过八字能救定远侯嫡长孙于水火女子。
一来二去，便有许多趋炎附势官宦之家把家中未婚女儿八字送到定远侯府，以求能险中求富贵。
武贤伯自然也不能例外，亲手誉写了宋清霜姐妹八字准备送去，宋氏得知，便太夫人面前笑道，“只送了霜姐儿雪姐儿八字，未免显得诚意不足，不如把咱们妍姐儿八字也合里头送去……横竖用不着，倒显得咱们为救沈珂了心。”
因此，苏玉妍八字，就被作为宋清霜姐妹八字附属品被陈到了弘一法师面前。
079、下定（上）
79、下定
同一天，苏慎也到了昌宁。＇四 库 书*小说网siksh＇先去职司报了到，随后就来到武贤伯府拜见岳父岳母，之后就进了静园与宋氏母女相见，待见到女儿绑着厚厚一层绷带右腿顿时吃了一惊，问明原委，一时心里激愤难抑。宋氏又细细说了沈玮省亲之时告诫和沈珂即将与弘一法师择取苏玉妍八字事。
苏慎闻言，是大吃一惊，心下微忖，只觉这门亲事不妥，当下便道，“……此事万万不可！这沈珂素有‘断袖’之名，绝不能让妍儿嫁给他！”
“那您看，还有什么别法子么？”苏玉妍也不着急，只向父亲微微一笑。
一时之间，苏慎又如何能想出什么锦囊妙计？只得颓然摇头。
宋氏见状，顿觉黯然，责备话涌到嘴边，抬眼看见苏慎风仆尘尘脸庞，终是将不满之语咽了回去。
苏玉妍眼见父母双亲面现焦灼，便直言道，“女儿八字已经送到弘一法师手里了，想要后悔，只怕也难了。”
苏慎情知时间紧迫，焦急之中未及多想，便“腾”地站起身来，朗声道，“我即刻就去定远侯府拜访！”言下之意，自是去见弘一法师，让他将苏玉妍八字还回。
苏玉妍眸光一闪，旋即出言相拦，“父亲，您且坐下，听女儿把话说完。”
“有什么话，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苏慎说罢，拂袖便走。
“您先等一等！”苏玉妍不禁扬声叫道。
苏慎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女儿，“你不想我去？”
苏玉妍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女儿并不是真心要嫁给沈珂……可是，女儿也不能做言而无信小人。”不管沈珂是不是好人，也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娶她，也不管他从初想到有损她名节主意到现“冲喜”转变中是否有对她小小尊重，总之，她是不会再随意改变自己决定。
何况，深宫中险恶，只会比定远侯府多！
宋氏满目忧郁地望着女儿坚决眼神，想着自己无能为力，顿觉悲从中来，泪水便似断线珠子滚落下来。
苏慎沉吟着坐下，好半晌，才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入火炕？”
苏玉妍不禁微微一笑，“比起深宫那漫无边际火海，定远侯府这小小火炕又算得了什么？”
苏慎顿时一个激灵，旋即抬头，心疼地望着女儿那浅笑盈盈脸庞，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都是父亲无能，未曾为你谋一桩好姻缘……”
“父亲不必过于担心……沈珂能设身处地替女儿着想，也未必不是良配。”苏玉妍宽解着父亲心，“至于那断袖之名，等女儿嫁入沈家，相信定远侯不会再姑息纵容他……毕竟，他是嫡长孙。”后天缺点与坏习惯都是可以被矫正，何况沈珂这些缺点与坏习惯很可能就是被长者惯出来？凭着沈玮与宋氏交情，沈玮必不会放任自己胞弟再继续荒唐下去，况且，定远侯府男丁单薄，定远侯与沈松年也必定会逼着沈珂“改邪归正”。这一点，苏玉妍敢断言。
苏慎又哪会不明白女儿心思？眼见宋氏形容消瘦，却又哭得眼眶红肿，想起她当初一力主张上京决定，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该责备还是该宽慰。
傍晚，弘一法师已经为沈珂合好八字。
定远侯爱孙心切，又知苏慎才名，自然点头应允，当即就请了媒娘去武贤伯府提亲；而沈松年与宋德书此时便有疑虑，却也不得不从。
媒娘莅临，武贤伯震惊之余，顿起疑窦，奈何形势所迫已不能反悔，虽满心不悦，却不得不做出欣然模样请苏慎相商，苏慎自无异议，亲事就此定下。
故此，“喜讯”立时沈、宋两府传开。
继而，整个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