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千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狡狐千窟-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宿昔放血太多亏空了身子,回府后便被迟誉勒令好好休整,在榻上躺了些日子,日日赏了补品下来调养,窗柩外石榴开得好,远远看着如火如荼,和浣过堂中幽幽翠竹截然不同,宿昔看着心痒痒,他是个不安分的,哪里挨得住,不过休息了半月就自己起床到院里去,把迟誉给他买的那枚大蚌拿出来擦干换水,沿着院落满满的走,迟誉这些日子来得夙皇青眼,逗留宫中的时间多了,也就不常常来探他。
  迟誉得养父迟郡王教导,早年曾为立下战功,夙皇对他也有几分忌惮,才只给了他子爵衔,没有实权,如今不知怎么,也渐渐重用起来了,想来或许是为着这几年来夙朝和边境陵苑云霁两国彼此越来越严峻的形式,宿昔这么想着,倒觉得自己这步棋没有走错。
  他身子渐渐好起来,耐不住房中无聊,也隔三差五出院子到府里闲逛,在抄手游廊边下的池塘边喂锦鲤,池水清澈,游曳着碗大的白色荷花,映着八月里剔透的云彩倒影,意韵十足,一时间叫人分辨不出哪里是岸上哪里是岸下,管阙晴路过池子的时候,就见他在池边设了张梨木小桌,用手指按着迟誉送他的那把糜竹扇,执笔在扇面上勾画,因素日和他走得近,便上去笑吟吟施了个礼:“宿先生身子可大好了,还该多保养着,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样好的天气不出来走走,只憋在屋子里,没得把人闷坏了。”宿昔见阙晴过来忙收了笔,展眉一笑,“到底一年到头只有这一月的夏,哪里忍心浪费?”
  “先生真是喜欢这把扇子。”阙晴目光落到他手边的糜竹扇上,她虽然说穿只是这府里下人,但总管身份到底高了一层,加之她又是和迟誉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是半个妹妹了,自然格外不一样,素日里就是这府里半个主子,谈吐身段都十分贵气出挑,瞅着那扇面轻吟道:“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这是《万叶集》里的诗?”
  “阙晴小姐好见识。”宿昔道,“此诗正源自琉球万叶集,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可是现下酷暑,榴花如荼,可不是春暮山茶盛开的时节啊。”
  他谈笑着复又俯下身去,在扇面上的月下桃花边提了“与君经年”四个小字,他习得是柳体,风骨端丽,管阙晴默默看着,只觉那四个字虽只寥寥几笔,读起来却像百般滋味在心头一般,宿昔写完搁笔,又与她笑道:“阙晴小姐现下要到哪里去?”
  “哪里有什么事情。”管阙晴略摇摇头,“一日日在府里奔波也劳碌的很,忙里偷闲去看看珹少爷,先生看这池子里莲花都开了,新开的白莲摘下莲瓣来,和槐花蜜蒸、煮珍珠圆子最相宜,珹少爷素来喜欢,就撵着厨房做出来给他尝个鲜,看池里莲花开的这样好,再过几日说不准就有莲子吃了。“
  “阙晴小姐真是记挂着小爵爷。”展开一张新纸,宿昔执起笔调了颜色,笔尖轻轻落到纸面上:“可惜我并没有这样精巧的心思,白莲圆子香甜软糯,我就画一幅白莲图赠与小爵爷,叫他吃着圆子的时候也不忘这夏日盛景。”
  “亏先生有这份心,珹少爷可喜欢先生的画了。”阙晴正一正鬓角的合欢压发:“现下孟秋,府里不单单白莲,合欢,木槿,石榴都开得好,趁这些日子调养得了空,还得多去逛逛才是。”
  两人说话间宿昔已在纸上勾出了大概,徐徐勾勒花瓣,他画的是白莲,那饱满的莲瓣着色便不多,只浅浅淡淡渲上几笔,着重用婴儿面一般娇嫩的粉色涂抹花心,管阙晴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垂头细细看着:“白莲莲瓣匀净,花心却分外粉嫩,先生下笔如有神,果真栩栩如生。”
  “夏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很值得一画,尤其白莲雪色更衬风骨,瓣瓣皙净,只花心一点粉红鹅黄,越靠近花心,颜色越稠艳……”宿昔用手指点点秾艳花心,一处处指给她看。
  “我虽不懂这些,却也知道这副夏荷图颜色虽不十分好,但白纸墨渍的意韵都透出来了,足见白莲风骨,和先生早前画给郡主的辛夷一般清高不惹尘泥,很是难得。”
  “哪里那么精巧,随手涂个几笔罢了。”宿昔微微勾着手指握住笔,他十指纤颀,握笔的手势也十分好看,几处指腹带着一点薄薄的茧,一晃就被他曲起来看不真切了,管阙晴看的也不甚清楚,只听宿昔接着说道:“不过胡乱填出来的小玩意儿,管小姐若喜欢只管拿去玩儿,就是这画的造化了。”
  虽总管之职没有那么多避讳,但到底男女大防,宿昔是府中人不假,却也是外男,外男经手过的东西,女儿哪好去动呢,阙晴的手从压发上滑下来,从小桌上拿起那画,笑语盈盈:“才刚夸过先生,这会子怎么就糊涂起来了呢,方才还说要画幅夏荷图给珹少爷送去,如何忘了?不如让阙晴赚个人情,和点心一并给珹少爷送去,也省得先生再劳碌一趟。”
  宿昔闻言收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掠过一抹浅淡笑意,方要开口说话,就听身后脚步声阵阵响起来,竟是迟誉的声音:“身子刚好一点就忙不迭跑出来,几次三番早晚落下病根。”
  “原不是病,哪来的病根落?”宿昔和管阙晴分别给迟誉行了礼,就见他从游廊那边走过来,束发常服,十分清逸:“不过白嘱咐你一句,就有十句百句等在那里。”
  “在这里也耽误不少时间了,还要给珹少爷送点心,阙晴就先告退了,爵爷要看着先生,别让他身子刚好转又在劳碌了。”管阙晴察言观色,很快施礼先行一步,宿昔目送她慢慢走远了,方收回目光,才发觉迟誉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爵爷?”
  “你似乎和总管走的很近。”迟誉摸着拇指上一枚碧色扳指,淡淡道。
  “是。”出乎意料,宿昔径直应承了这句话,迟誉轻轻扫了他一眼:“总管不是寻常府里人,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以免招惹人闲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宿昔慕管小姐风姿,也是人之常情,实在没有招惹之意,请爵爷明察。”宿昔微抿嘴唇,字字皆吐得清晰。
  “你好美人。”迟誉笑了一下,这是宿昔亲口说过的话,定要迎娶绝色美人为正房嫡妻,“阙晴也确实美貌。”
  宿昔这时候有点拿捏不准迟誉的意思了:“爵爷府地气养人,所以出美人,管小姐尤其出落得风姿娉婷,不瞒爵爷,若宿昔有幸得此姝……”
  后半句他略去未提,不过意思已再明显不过,迟誉斟酌着想说什么,眉峰不觉微皱,就见宿昔忽然笑得厉害,小桌上的笔墨都摔了下去,他笑得喘不匀气,显然先前的都是戏言,迟誉见他这样,也不觉无奈,重重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是淮大很喜欢用的句子
  狡狐的时间轴终于和三次元合上了,都是七月份左右,现在荷花合欢石榴木槿都开得很好,夏天非常棒啊
  宿昔第二次和迟誉喝酒的时候说过自己好美人,要寻觅一个绝色美人做妻子,这里他的意思就是说阙晴长得漂亮,有向迟誉求阙晴的意思,至于原因我觉得有两个,第一他觉得说这种话看迟誉的反应很有意思,第二,前面也说了,管阙晴不是一般下人,是迟誉一起长大的“妹妹“,如果真能和她结婚或者怎么样的话,显然和迟誉关系就更近了,不过宿昔看迟誉听到之后脸色不太好就岔开话题说自己是在玩笑,这个时侯;两个人之间感情还不是很深,所以宿昔说对阙晴有意,迟誉没有太过激的反应,都是正常的情绪。
  


☆、迟爵爷夜宴陵苑

  事后宿昔再和迟誉说起这件事,不过言是个玩笑,他生性跳脱,好玩好笑,迟誉是知道的,因此也不当一回事放在心上,宿昔独居浣过堂后,和那一批同日进府的文侍们都渐渐生疏了,他得迟誉青睐,吃穿用度的份例都添了不少,又有管阙晴三五时照顾,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也不过和迟誉下几盘棋做几张画,去迟珹院里和他嬉闹一番,这样适意的日子流水一般抽走,透着梨木窗柩往外看到石榴谢满一地,独一簇簇小菊开得正好,占尽风景,才察觉已到季秋九月的时节了。
  步入季秋,天色都暗得快了,合欢虽然还开着,但业已没了初夏里蓬勃的精神,亦是怏怏的,府里已经新开的蓬勃的白菊,一簇簇极小的脑袋凑在一起,十分精巧好看,这季秋正是吃蟹的好时候,河鱼品种也多了,几日里送的晚膳便都多海味,宿昔是陵苑人,陵苑多游牧,少见海味,自然觉得十分新鲜。
  就是这样好的时节里,陵苑遣了特使来朝拜见夙皇,也看看陵苑郡主在夙朝过的是否舒心,远朝来客,历朝历代都是大事,夙皇自是重视,吩咐二皇子夙慕与迟誉一同接特使入皇都,一应都打点好了就先在迟府里住下,过几日再进宫领宴。
  这其实是十分说不过去的,迟誉早年立下战功,又是出继的皇子,夙皇向来对他颇多忌惮,又怎么会把陵苑使臣送进迟府,令使臣与迟誉交好呢?圣谕下来后宿昔便开始琢磨这件事,莫不成夙皇心里还有别的打算?他翻来覆去,圣谕上每个字都揉碎了榨出汁儿来才作罢。
  圣谕下的第二日,陵苑使臣便由迟誉领入迟府,在府里小住几日,府里上下自然又是一番休整,宿昔陪着迟誉招待使臣,到了晚上还有一场晚宴,老郡王妃近日病重跟着迟誉的宿昔而已。
  宿昔已有数月未见过董氏了,上次匆匆见一面还是迟誉中毒命在旦夕时,她虽是济世伯家的小姐,但不过子爵侧妃,按理说是没有资格赴宴招待使臣的,只是迟誉未有嫡妻爵妃,才让她上了桌,董妗仪平生最恨别人揪着她的侧妃封号不放,深以“侧妃妾室”二字为耻,因此时时注重仪态举止,今日宴上也穿戴的十分雍容,一身锦茜红妆蟒愅金丝袖衫并妆蟒暗花留仙裙,那锦茜红颜色亮丽,又刻意染着颜色,几乎像是大红了,按着规矩,董氏身为侧妃,是不能穿正妻所穿的大红的,宿昔在迟誉身边坐了,用眼角余光悄悄的瞥了她两眼。
  他是随侍迟誉的人,才坐了迟誉身边稍后几步的位子,迟誉又招手让迟珹在自己身边另一侧坐了,妗仪坐在迟珹下首,面色便不是很好看,正巧阙晴带着伺候的丫头把吃蟹的蟹九样送上来,妗仪给身边的小丫头使个眼色,小丫头便转而对阙晴吩咐道:“爵妃说了,爵爷吃蟹的时候要用柚子醋,把这个醋撤了,另外换柚子醋上来。”
  此言一出迟誉不自觉挑了下眉,迟珹虽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宿昔端起酒壶的手却也不自觉顿了一下,独管阙晴还是得体的笑着听她说完,董妗仪只是爵爷侧妃,说穿了不过妾室,妻妾之差,何止天壤之别?素日里称她一声“仪妃”已是客气,她竟这样逾礼,以“爵妃“自居,要知道只有爵爷正妃才当得起这个“爵妃”,董氏哪里有资格呢?
  管阙晴是府里老人了,和迟誉一同长大的,素来亲近,是极得迟誉另待的,她又生得十分风流娉婷,妗仪早就疑心她与迟誉有私,加之董妗仪多年一直有越礼之处,迟誉却全然不计,她自觉无惧,才当面用“爵妃”二字来试探,阙晴是个七窍玲珑的,哪里摸不透她的用意?只端着笑盈盈一拜:“仪妃体贴爵爷,自然是好的,只这呈上来的新醋是爵爷钦点,几月前用桑葚叶和洞庭橘刚刚酿好的,就请仪妃和爵爷一同尝个鲜吧。”
  迟誉点点头,当下用象牙筷点了一点为迟珹送进嘴里,又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碟放到宿昔面前,让他也尝尝,迟珹年纪小,哪里禁得住酸,小小吐了下舌,宿昔忙喂他一颗圆子压着,一叠声的训迟誉,“小爵爷受不得酸气,爵爷还这样折腾他,还不快哄哄。”
  “迟珹不像我这么爱酸。”迟誉拍拍迟珹的头,“倒是你觉得如何?”
  “橘橙自来经霜更甜,我尝着是仲秋里摘下来的洞庭橘的味儿,用来酿醋自然也别有滋味,我们陵苑人多嗜酸,也有用果子谷物酿的醋,尤以一味‘谷醋’更佳,爵爷若去陵苑,也定要尝尝。”宿昔轻皱了下眉,很快转眸一笑,和他低语了几句,那几个陵苑人都是机灵的,眼看气氛不对,忙一叠声的道:“正是正是,此番入夙朝,我们也备了礼品,正有这谷醋,爵爷快尝尝?”说着就吩咐小厮把带来的特产奉上。
  董妗仪眼看管阙晴给她没脸在先,宿昔又四两拨千斤岔开话头在后,面上便暗暗的有点不太好看,又见宿昔与迟誉迟珹都极为亲密,不由偏了下头,洁白的贝齿咬住了染得通红的丹唇。
  很快就奉上了谷醋,使臣和迟誉互相举杯,晚宴就正式开始了,因不是什么隆重场面,也随意一些,宿昔是陵苑出身,和陵苑人自然亲近些,也更有话聊,便陪着迟誉和那些个使节喝酒说话,酒过三巡,都微微有了些醉意,迟珹下午贪吃珍珠圆子多了,胃里有点积食,就悻悻的不想吃饭,宿昔见他懒懒的,恐他现下不吃东西,夜里太胃痛,好说歹说给他喂了一小碗乳鸽汤,放下瓷碗就见董妗仪笑吟吟的盯着他,抬了抬唇角。
  喝完汤迟珹就有些倦了,宴上越发热闹起来,随意谈着诸如风俗人情之类的话题,董妗仪只坐在位子上不说话,如一尊华贵的雕像摆在那里,一点声响不出,过一会儿突然开口言自己有些倦了,想先离席,得迟誉首肯后便起身离开,用眼角余光淡淡的扫了宿昔一眼。
  宿昔瞧在眼里,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用蟹九样慢慢剔了一个蟹壳吃了,方拽了拽迟誉的衣袖,朝他使个眼色:“小爵爷仿佛倦了,小孩子还是别经夜的好,爵爷看看,都亥时了,我先送小爵爷回去睡吧,明儿还要进学呢。”
  “正是。”迟誉看了看天色,对他嘱咐道:“你把他送回院子也别跑回来了,趁早休息吧,身子还没好彻底。”
  “爵爷别把宿昔当废人。”宿昔哼了一声,对着使节点点头就领着迟珹下去了,两人一直出了宴厅,走到外面廊上,他也不急,赏着月色,慢慢踱着步子,迟珹看他漫不经心,也觉得有点无奈:“先生其实不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