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千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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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千窟-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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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狡狐千窟
作者:暮庭

☆、宿昔初入爵爷府

    第一章
  宿昔一晚上不知道被吵醒多少次了。
  身边不知道哪个人呼噜打得震天响,他不厌其烦的翻了个身,抽出充当枕头的被子抖了几下捂住耳朵,把头埋进通铺上的褥子里,天边亮起的辰光从小窗户透进来洒在通铺上,估摸着差不多是寅时了,待会儿就该准备出发,他又一咕噜坐起来,动作麻利的翻出外衫套上。
  “干什么?”
  睡在右边的人揉揉眼睛,不耐烦的骂了一句,用腿把他往左边踢了一下,宿昔也不在意,笑嘻嘻跳下炕,给自己穿上鞋子。
  通铺哪里是那么好住的,宿昔虽然出身不高,打小跟了店铺做伙计起吃穿用度就都不甚宽裕,但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几十个汉子挤在一条炕上,一晚上打呼噜说梦话的层出不穷,子时的时候就把他吵醒一回,好容易睡着,现在又被吵了起来,整个屋子漫着一股咸臭味儿,宿昔到底是识文断字的文人出身,自然觉得嫌弃,三两下蹬上鞋,系好外衫,正往门外走,看见东墙角铺上也有个人在穿衣服,认出来是一批选出来的文客谋士,想这斯文人大概也是被吵起来的,便和他相视一笑。
  宿昔推开门,清晨露水的味道就混着清风迎面而来,让人深觉惬意,他走出来,反手把门叩上,看天色现在起码已经卯时一刻还多了,估摸着时间正正好,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来了几个仆役模样的人,走进屋里把通铺上的人都叫了起来,给了崭新的衣衫催着去沐浴漱洗。
  宿昔这批人是皇帝命礼部的人选出来给迟爵爷送去的,一共二十多个人,有侍卫,也有识文断字的谋士,今天就是送去迟府上的日子,一大早才这么匆匆忙忙,赶着冲个澡换上衣服,就通通塞到马车上,迎着微亮的熹光一路向爵爷府驶去。
  这迟爵爷是当今圣上第六子,五岁上头被圣上过继给了迟郡王,迟郡王是夙朝威名赫赫的猛将,因为为圣上立下累累战功才被封为异姓郡王,然膝下无子,圣上便把生母出身不甚高贵的第六子出继给了迟王,为皇六子赐姓迟,单名誉,却不曾让迟誉继承迟王的郡王衔,只另封子爵,所以世人皆称爵爷,迟誉和圣上夙皇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因此圣上虽不曾提过迟爵爷的爵位,素日里却对他颇多照顾,这次宿昔一等人被送往迟誉府上,就是夙皇下的旨意。
  马车行驶的路上天色已逐渐亮起来,因时值冬日,却也不是大亮,倒像在天上拢了一层雾气,薄薄透出朦胧亮光来,远远已经能看见迟府雕画壁梁,一路驶到门前,却不进大门,捡了侧门进去了,一连进了几道门才停下,早有仆役打扮的人上来迎接,这子爵府修葺精妙,也算端丽,一路上奇石异草,雪色的石阶接着抄手游廊,湖水上浮着薄薄一层冰,冬日万物寂寥,独松竹还是苍郁的翠色,看起来倒还生机勃勃,宿昔跳下车,跟着一个马车上的人排成一排,听候吩咐,这时又走来几个下人,搬着一个箩筐往地上洒,原来那筐里全是带着斑斑铁锈的铁钉和碎瓷片,旁边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意为何。
  过了一会儿才有个看起来有体面的老役人朝这边走过来,传达爵爷的意思,让所有人尽情施展本领,从这堆瓷片铁钉上经过,任凭什么办法都好,只消不碰到这堆瓷片就好,一时间夙皇赐下来的侍卫皆各展所能,也有单手撑地翻过去的,也有用轻功轻松渡过去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猫儿眼眉眼弯弯的栗色衣衫青年人,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位——”
  “我不会。”青年人还是那么一副嘴角弯弯的样子,无辜的笑着看着他。
  “不会?”老仆人简直吃惊极了,皇帝向爵爷亲赐下来的侍卫随从,岂有连防身功夫都没有的道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弄错了什么吗?
  “我真的不会。”青年耸耸肩,刚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就被从隔壁人群冲出来的礼部官员抓住了手臂。
  “你是送来的谋士,怎么跑到侍从堆里了?”官员连连斥责他文武不分,要带着他走到文客那里去,这时道路上熙熙攘攘挤着的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了,依稀可见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在老仆的示意下,官员连忙扯着宿昔弯腰请安。
  宿昔一边弯着腰,一边歪着头把眼角翘起来偷偷打量来者,这就是皇帝第六子,后来过继给迟郡王的皇六子迟誉,历代帝王充实宫廷,大都是挑选了家境显赫的女子,又讲究贤德女礼,因此但凡高位后妃,姿色大都并不十分出色,然迟誉的生母昭仪韦氏乃两江盐运使独女,虽姿色出众,家境殷实,却并不显赫,这也是夙皇之所以将她的儿子出继出去的原因,面前的子爵迟誉看来继承了生母的容貌,也称得上俊朗,虽有威势,仍不匮随和,看起来倒像好相与的样子——
  向迟誉告辞,宿昔便随着那名礼部官员回到谋士们聚集的地方,迟誉摘下老奴手上佩戴的碧玺戒指丢进湖里,在背后询问胜出的侍卫们,谁能下水将那枚戒指取出。
  时值冬日,前几天才下过大雪,如今消雪正是冷的时候,那湖水是冻得结了冰的,哪个下去一趟再回来不是种严峻考验呢,竟用这样的法子考验侍卫,走出园子的时候,宿昔转回头,远远看了迟誉一眼。
  不同于侍卫经过挑选,这次夙皇下令赐下来的谋士迟誉全部照单全收,留在了府里,很快就有府里的总管亲自来接人,这总管年纪不大,是个正当韶龄的少女,容貌昳丽,桃红色软绸罗衣,乳白色的素雪绢领子遮住一点素净的颈间肌肤,戴一枚小小的白玉海棠压发,怀里抱着珐琅小暖炉:
  “我是爵爷府里的管事,姓管,各位初进府里,爵爷安排你们住在西院,素日里来有什么要麻烦我的,尽管开口就好。”
  “管小姐有礼。”宿昔也笑吟吟的向她回礼。
  说着管氏就带一干文客进了西院,这西院十分宽敞,遍植竹林,苍苍葱葱十分茂盛,安排了两人一个房间后管氏便辞别前去向迟誉回禀,宿昔放下随身包袱,推开了两人房的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其实这真的是相爱相杀XD(真的吗……)
  欢迎收藏XDD


☆、刺客夜探迟誉宅

  第二章
  宿昔收拾好东西,把床铺整理起来,同住一间的文客就是今早起来和他打招呼的人,相处倒也惬意,但他生就跳脱的性子,一个人待在房里哪待得住,一转身就出门去闲逛,西院宽敞,共有十余所平房,下面白石台阶也遍植花草,虽然因为步入冬季万物皆萧索,但庭院游廊,曲径通幽,大片竹林呈现出葱葱郁郁的深绿色,仍称得上风景秀丽。
  从西院出去乃是府中曲曲绕绕一道湖泊,湖上曲桥雅致,湖边就是抄手游廊,绕过游廊是迟誉和老郡王妃,爵爷侧妃的住所,府中四角又分成四园,分植松竹梅兰,称松园、竹园、梅园、兰园,迟誉虽受领子爵衔,然府邸却是照着侯爵仪制建造,宿昔忍不住唏嘘,也不知是迟誉自己授意还是得了夙皇许可的,毕竟迟誉和夙皇乃是父子,迟誉逾越礼制,不知夙皇是否会介意。
  晌午不到就下起雪来,看样子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不能在外面闲逛了,宿昔在屋檐下面把外衫上的雪抖动干净,推门回房,门客正在里面抄写诗经,宿昔和他打了个招呼,和衣上床补觉。
  傍晚的时候雪越下越大了,仆役过来送了晚膳,是一盘清炒苦瓜,一碗烧田螺肉并一碗米饭,那饭粒是硬的,宿昔咬着筷子吃了半碗饭,放下筷子披着一件外衫出去打水,雪已停了下来,竹叶和台阶上都积了一层雪,井里的水都是冰的,伸手一摸寒气都逼进骨缝里,身上打着哆嗦,但哪里有保暖的衣服穿呢,宿昔还得披着自己那件单薄的外衫,把盛着冰水的木桶拎进去,想着要泡个热水澡的念头也不得不打消了,恰碰到两个仆役抬着一大桶热水走过去,便腆着脸皮去讨点热水,想着洗把脸也好,那几个小厮穿着整齐,看起来也有有体面的,斜眼看着他说道:“里面几位小姐要洗澡,哪里有水供给你,这日子热水供得紧,想要热水自己开个灶烧去吧。”
  言尽于此,宿昔也无话可说,只能拎着小木桶踱着步回去了,用这一桶冰水胡乱洗了把脸就上床歇下。
  虽然是圣上亲自给爵爷的人,然门客谋士不比有武功傍身的侍卫,一时间哪里有出头之日呢,只当闲人一样供起来也就是了,更不消说宿昔这一批谋士是当今圣上亲自赐下来的,身为圣上过继出来的儿子,迟誉又怎么能放心大胆的用?
  宿昔已经预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大致是什么样的,他在单薄的床板上翻了个身,把枕头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进迟府的第一个晚上宿昔睡得很不好,晚上风声凌冽,宿昔的房间就在那一大片竹林前面,狂风吹动竹叶发出阵阵窸窣声,扰得人无法安眠,他一直睡到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吩咐,迟誉宣昨日来的谋客们到梅园见面。
  梅园在府邸南角,遍植垂枝碧色檀心梅,宿昔是夙朝边境外小国陵苑出身,还从未见过碧色的梅,那梅花五瓣通体碧色,花瓣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晶莹剔透开满树梢,一大片碧绿梅林浮动,偏迟誉还未到,宿昔又来得早了点,便站在梅林间赏花,他没有厚实的衣服,还只套着那一件青色单衣,远远看着竟和梅花融为一体,迟誉在老仆和几个侍从陪同下朝梅园这边走过来,就见个穿着青色外衫的青年站在碧色梅花间,折了梅枝把玩,上前走了几步,青年看见他,连忙垂下握着梅花的手,向他弯腰行礼:
  “宿昔参见爵爷。”
  “可是昨日皇帝送来的谋客?”迟誉问道。
  “正是。”
  宿昔拢了衣袖,复又下跪行了大礼,迟誉示意让他起来,盯着他手里折下来的梅花淡淡道:“这碧色檀心梅如何,可是从边境移来的佳卉,只寒冬腊月,最严峻的时节里才开得热烈,秋冬想见到却是不行的。”
  “确实珍贵,属下还从未见过碧色的梅花。”这碧色檀心梅花瓣虽是碧色,然花蕊却是鲜红色,与碧色相映成趣,带一点消融的雪水,又剔透十分,宿昔把梅花放下,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恭敬回答。
  “你说的是,只这碧色檀心梅是本爵爱物,现在被你折了去——”
  宿昔闻言,连忙又把头更深的低下去告罪,迟誉却示意他站起来回话。
  “不知者不罪,你且起来说话。”
  宿昔依言而起。
  他穿的单薄,一身青衣,但相貌隽丽,一双猫儿眼微微上翘,细看却是琥珀色的,流光溢彩十分好看,迟誉一言不发打量着他,这时天色渐渐低沉下来,竟又开始下雪,见他仅穿一件青衫,十分单薄,迟誉便挥手示意身边老仆把一件羽毛缎斗篷赐给他,因着天已下雪,示 摆手示意宿昔随他一并回到室内。
  迟誉在厅室设宴邀请文客,款待菜色酒水,文客们请了安就各自坐下,宴上佳肴满桌,糯果鸭条,八宝鸡丁,一品豆腐,宿昔一连吃了几顿冷菜冷饭,也不像别人那样赶上去奉承爵爷,一个人吃的不亦乐乎,这场宴会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迟誉开宴款待新入府的诸名谋士,众人聚在一起说话行乐,过不了一会儿就有歌舞表演上场,数名翠裙女子在厅间起舞,那衣衫翠绿,腰带却是大红色,翻转起舞间煞是好看,有文客忙不迭起身赞叹,言如今正值寒冬,却让舞姬们皆做翠衣红腰的打扮,恰如池间新荷,让人在严寒之间想到盛夏满湖荷花,红粉盛景,实在心思新颖,此言一出在座的谋士纷纷一并起身恭迎,独宿昔一个捧着一碗雪冬乌鸡汤,喝得呼哧呼哧,寒冬时节喝上一碗乌鸡汤发发汗实在舒坦,他只顾喝汤一声不吭,把热闹都留给别人。
  “宿昔,你觉得这歌舞如何?”可惜他一碗汤没喝完,就被迟誉点名,宿昔忙放下碗,用袖口随便擦了下嘴,起身弯腰对迟誉行礼:“属下觉得这,歌舞立意新巧,实在精彩,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天家富贵温柔乡,生平第一得意事,亦不过如此。”
  难为他只顾喝汤也能诹出这些,之后迟誉却也没再叫他起来说话,宴会结束后宿昔随着人群就要回去,却被老仆一个眼神留了下来,示意他去见迟誉。
  “不知爵爷留下宿昔所为何事?”
  宿昔试探着问了一句,迟誉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让侍从摆上棋局。
  “承蒙爵爷高见,只是属下——棋艺实在不精。”宿昔虽这么说着,还是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迟誉只道无妨,又让他先行一步,宿昔于是挽袖取棋。
  落子数次后,侍从奉了茶上来,迟誉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似是无意问道:“你的名讳是宿昔,是哪个宿昔?”
  “回爵爷,正是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的宿昔。”宿昔于是放下指间的棋子,恭恭敬敬向他回话。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可见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迟誉慢悠悠说着,喝下一口茶,宿昔闻言不由一笑:“爵爷谬赞,《照镜见白发里》言:‘宿昔青云志,蹉跎白发年’,因此宿昔二字也有过往、从前之意,只因家父有了属下这个不孝子后家境逐渐败落,才给属下起了这个名字,时时追忆家门过往荣华罢了,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名字。”
  说着也捧起茶盏,有模有样小口啜着茶。
  “虽然你是皇帝赐下来的人,但既然入了子爵府,便是我迟誉属下,不必如此拘礼。”迟誉见他行动拘谨,放下茶杯说道,边说边又夹起一子落下,宿昔跟上一子,迟誉不由得笑道:“你果真棋艺泛泛。”
  “爵爷面前,属下哪敢班门弄斧?”宿昔暗自思付,毕竟是皇帝赐下来的人,迟誉总不可能一开始就完全信任的起用他,因此才在宴会后留下来暗自试探,这肯定不会是他宿昔一个人的待遇,相信其他夙皇赐下来的人,迟誉也会这么召见一次加以暗示。
  他这么想着,用棋子敲击桌角边缘,发出微弱的响声,天色暗起来,侍从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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