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阳啊？听不出一点衡阳的口音。”
“可能……可能上大学的时候习惯了说普通话。对，好多人都像你这么说，甚至有些人说我崇洋媚外。”
林中俊轻轻笑了起来。“人各有志。像你这样，一定要把握机会。有时候眼光要长远，不要计较眼前得失。改革开放首先观念要开放，要发展不可避免要牺牲。人和社会的发展一个道理。”
林中俊的一番官话，柯朵不知可否。她只好默默听着，不时点点头。
“江东是个偏远的城市。虽然与A一河之隔，但A在东南亚当中属于发展中的贫穷小国。江东相对于内地，资源相对缺乏，包括人才。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举办‘旅游形象大使’选举吗？为的是对外吸引一些人才，让内地的人包括A在内知道，江东是不甘寂寞的。”说完，林中俊自个儿大笑起来。他举起杯又说：“就像我这样，不甘寂寞，心态永远年轻。”
“哦！对了，我要感谢你。”林中俊突然变得一脸认真。
“为什么。”柯朵惶惑地看着他。
“因为你被选为‘大使’。今后许多事情都要你去做，比如形象宣传等等等等。我这个主管旅游业的副市长，今后就要靠你咯！”
“市长你真会说笑。”
“唉，你怎么会到江东来。据我所知，江东的学生只要出去了就不会回来，回来创业的只有个别。而你有许多的选择，为什么要选择咱们江东呢？我看一定有些缘故吧？”
柯朵急得直想哭。我的妈呀，所有认识柯朵的人好像都是相同一条脑筋，他们老是围绕着这些问题问这问那，连市长都一样。怎么办？这样问下去一定会问出破绽，就算没有露出破绽，引起他的怀疑也等于埋下了定时炸弹。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间，柯朵发现林中俊举着酒杯正凝视着她。心一慌，撞翻了面前的酒杯，红酒洒在裙子上。
“对不起……”
林中俊平静地看着柯朵。他觉得这个女孩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漂亮自然不用说，她的举手投足，一动一静都是与别的女孩子不同，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诱惑，给人渴望，甚至想入非非。但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江东这么一个边城来就业呢？她像早知道这里需要人才，要举办这场选拔赛似的，而她又如愿以偿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柯朵起来冲去洗手间。
市长是什么意思？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在怀疑我吗？……想着想着，两手不觉哆嗦起来，两眼顿时大串大串落下眼泪。
自知不能待得太久。三分钟后，柯朵怯怯地低着头出来了，她惶恐地打了林中俊一眼。
“待会可以拿去干洗。”
“没关系……”
第085节：歌如其人
时间不觉到了十点钟。柯朵觉得有些不胜酒力，不时要觑起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老板，酒喝完了。”服务员说。
“行。把音响打开，然后给小姐泡一杯参茶。”
“市长，回去吧？”柯朵咧了咧嘴，勉强一笑。
“杜雪回去了。”
柯朵一听不敢再问。她知道杜雪把他们俩丢在“不一居”意味着什么。这是市长的意思吗？柯朵隐隐觉得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她会来接咱们吗？”
“她天津来了一个同学。不知道她是否走得开呢。不过我告诉她，如果喝了酒就别来了，毕竟安全第一嘛。”
林中俊说的是实话，不过杜雪在距离“不一居”不远的一幢叫“天柱”的别墅里。此时她正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狂烈地纠缠着呢！
本来杜雪今天晚上是要请假的。她告诉林中俊，说天津来了个同学，要陪陪他。
林中俊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杜雪说：“当然是男的。”
林中俊问：“是什么关系的同学。”
杜雪抿嘴不答。
林中俊说：“行了。别不好意思，你的脸已经告诉我了。在绿萝轩订两间别墅，把我的事安排好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去。”
林中俊接着问：“几年没见了？”
杜雪说：“两年。”
林中俊恍然大悟，但感叹说：“哦！”
音乐从音响间里传出，那是一首《女人是老虎》。服务员走过来说：“老板，音响调好了。”
“唔。效果不错。”林中俊跟着哼了两句，转身对柯朵说：“唱唱歌。待酒气散了，咱们再考虑考虑怎样回去。”
柯朵觉得身体软绵绵软的，连睁眼睛似乎都不想睁一下。她看见林中俊伸给她的手，只好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林中俊拥着柯朵蹒跚地走进了音响室。
林中俊教柯朵躺在沙发上。关切地问：“没事吧？可能你是太疲劳了。先歇一会，歇一会就好。”
柯朵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服务员端来了热毛巾。热气腾腾十分烫手，林中俊接过一块，滩开抖了几抖，然后在自己脸上试了二三回，感觉好了，然后放在柯朵的额头上。
“怎么样，舒服点吗？”
柯朵点点头，幽幽地说：“还好。”
“唉，服务员，我要的参茶呢？”林中俊突然发现他要的参茶还没到，不高兴地轻声呵斥道：“怎么搞的，忘了？”
服务员顿时大悟，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赶紧走了出去。
柯朵心里明白，市长正向她献殷勤呢。不是因为她是“大使”，而是因为她是女人，漂亮的女人，他不熟悉的女人。柯朵顿时担心起来，因为今天之后会是怎样？是福是祸也许由今天决定。
酒气顿时荡然无存，头脑一片清醒。柯朵坐起来，用热毛巾轻轻拭着脸。
“再躺一会吧。”
“没事。”柯朵轻轻甩了甩头，说：“好多了。”
“你很坚强。”林中俊开玩笑地竖起了拇指，一本正经地说：“好样的，有前途。”
“我哪敢奢望什么前途啊！”柯朵当真的回了一句。
“唉，前途不是自己奢望的，是靠努力争取回来的。”林中俊睁大着眼睛，大概他是看见柯朵恢复了精神，心里高兴，所以一脸兴奋。
“市长指的前途是什么？”
“你追求向往什么就是什么。词典里并没有解释说前途是什么东西，只要你一年有一个进步，就是前途。”
柯朵点点头。但想我能有什么前途呢！隐姓埋名，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能混下去已经不错了！对于柯朵来说，她最担心就是别人问起她过去的事，那是因为很容易问出破绽来的。所以她认为安全最重要，管它什么前途呢？……
音乐声突然放大，打断了柯朵的思绪。
……
明明白白我的心
渴望一份真感情
从没爱过伤透了心
……
音响播放着原唱。林中俊听了，拿起麦克风唱道：
明明白白我的心
渴望一份真感情
从没爱过伤透了心
……
林中俊一边唱一边看着柯朵，用目光传情。他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情唱给她听，希望她能理解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林中俊的歌声像他的人，雄浑，大气，富有气势。他像李克勤那样唱出很好的颤音，而且他对歌词相当熟悉，根本不须看荧屏就能把歌唱下来。柯朵静静地听着，不觉打量起眼前这位市长来。
林中俊高龄五十一，身高一米八二，祖籍山东，母亲则是桂林人。他遗传了父亲的优点，身材魁梧，方脸，头发乌黑，长着两道浓眉和一双大眼睛，猛一看就像个土生土长的山东汉子。在我国西南地区官场内外早就有“美男子市长”的美称。
柯朵不曾知道，眼前这位还是个花心市长呢。他有两个让市民乐道的地方：一个是他的工作能力，开放的思维，显著的政绩；另一个是他的花边新闻，老百姓背地里说他“花心市长”。
就在这次旅游形象大使的初赛时，林中俊亲自出马，说是要亲自指导评选工作。一般人看来这确实有道理，主管领导嘛，亲临现场指导才叫重视。当领导的一定要抓细，抓具体，细节决定成败嘛。然而有些人不这样看，他们认为林副市长醉翁之意不在酒，八成是老牛觅嫩草来了！他们的依据是：汪蓝冰当年只是一个普通干部，这个快年过不惑的女人，竟然在一次和林市出差后，回来连升三级，令不少机关的男人吐了血。杜雪不算漂亮，三年前大学毕业进机关，几个月后做林市的秘书，六个月后跃进了副科级。
无风不起浪，所以官场内外传他“花心市长”。
“冬阳，你唱什么？”
柯朵愣神了，竟然连市长唱完了一首歌还不知道。听到林中俊问，方才回过神来，急忙说：“市长，您唱得真好听。”
得到柯朵的表扬，林中俊更是心旷神怡，像小孩子得到了家长的表扬。他得意地说：“服务员，给我‘迟来的爱’。”
音乐再次响起。林中俊跟着歌门的节奏慢慢扭动着魁梧的身体，看来他很开心，正在唱的兴头上。他唱道——
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
虽然我不曾让你明白
我的心曾经多少煎熬
才能够彼此明了
你应该会明白我的爱
虽然我不曾让你明白
多少年来
我的思念如苦海
……
音乐再次停下，柯朵掌声又起。林中俊转过身来，把所有的感激集中到了脸上。他凝视着柯朵：“谢谢。你的掌声非常真诚。”
“冬阳，你唱吧？”
“不……”柯朵摇着头。
第086节：轻抱旋转
“怎么啦？今天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好像提不起精神了？”林中俊盯着柯朵，对她的表现好像很不理解。
柯朵一听不觉一怔，说：“不……没什么。”
“想家啦？”林中俊一脸的疑惑。
“不……”
“那为什么？”
柯朵低下头。她知道眼睛发热，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她不想在市长面前流眼泪，她要把心事埋藏起来，像对所有人一样对市长，保守心里的秘密。但是，一提起了家，她就伤心得直想哭。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柯朵一惊，眼神悲伤地看着林中俊。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最想家呢？一是最高兴的时候；一是最痛苦的时候。你正是符合前面一点。因为你今天成了江东市旅游形象大使，当然值得高兴。这样吧，打个电话回家，把消息告诉家里，这样你就不会因喜而悲。”
林中俊一席话，令柯朵悲恸起来。她双掌掩面匍在膝盖上，身体强烈抽蓄着。林中俊一脸凝重。他丢下麦克风，坐到柯朵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哭吧，哭完就好了！”
“要不这样吧，唱支歌也行，用歌声化解抑郁的心情。你要唱什么，告诉我，我来替你点。”
就在这时候，《橄榄树》的过门响起，林中俊兴奋道：“哎，音量大点，小张你来唱。”林中俊双手将柯朵扶起，“振作些，把心里的感情唱出来。”说着把麦克风塞进柯朵的手里。
柯朵接过麦克风，一副颓废的样子。唱道——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林中俊静静地听着。柯朵的歌声很凄婉，就像一只黄灵孤寂地从空中飞过，留下一声低悲的长叹；仿佛又像一只离队的孤雁，一声声令人伤心的喊叫从远远的地方飘荡而来。教人想起，不，仿佛看见一个神情忧愁，孤寂无助的女孩正在旷野中呻吟，向着高远的天空诉说着悲怆。
谁能知道，柯朵她正是觉得生活万般无奈，前程茫然，却又无人可以倾诉。所以当她唱到“流浪”一句时，心一酸，泪水便朴漱濑地落了下来。
林中俊仿佛窥见她的隐痛，上前轻轻拿去她手上的麦克风，然后捉着她的手，声音沉沉地安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别想得太多。来，跳舞吧。”
随着音乐，她在他的轻抱中缓慢旋转。
“你今天怎么啦？可以告诉我吗？”林中俊低声问。
“凭我的直觉，市长您是好人。”柯朵泪光闪闪地望着林中俊，“您有过悲伤吗？您有过情感的伤痛吗？”
“你今天到底怎么啦？”林中俊轻轻一笑，问。“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悲伤啊伤痛啊之类的问题。告诉我，你是不是被情所困？”
柯朵抿抿嘴，强作欢笑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此时她复杂的心情。因为在她的心底里，过去的事情在牵动着她的神经，几乎令她痛不欲生——彭祖岭的恫惧、林曦凄历的呼喊、逃离彭祖岭时的狼狈、瘫软在电话亭下时的无助、离开爹妈时的伤痛、爹妈那忧虑的眼神……她恨不能大声地哭出来，更恨不能向别人诉说她心中的悲伤，只能把这些积压在心里，成为埋藏心中一个永远的秘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林中俊问。
柯朵仍然只是摇摇头。
林中俊替她拭去脸上的泪。他望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心里不停地嘀咕：这女孩……难道歌声撩起了她伤心的记忆？对，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对，为了她梦中的“橄榄树”，为了她心中宽阔的“草原”，现在身在异乡，也许真的想家了。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柯朵擦一下脸上的泪水，“市长，真对不起。”
林中俊逗乐说：“没关系，你还可以哭啊！可以尽情地哭，把你心中想抛弃的事情全哭出来。”
柯朵噘起嘴，攥了个空拳头，在林中俊的胸前轻轻捶了一下说：“你真坏，闭上你的嘴。”
“哎哟，对不起！”林中俊一把将柯朵搂进了怀里：“别在意，别在意，我只是给你开个玩笑！”
在林中俊的怀里，柯朵似乎忘了自己。她闭着眼睛，那样子，仿佛享受着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全与幸福，就像刚从惊涛骇浪中漂浮到沙滩上的一叶小舟。她嗅着林中俊的体味，听见他的心跳。她不想睁开眼了，短短的几个月经历得太多，太痛太恐怖太委曲，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想看到一个真实的世界，只想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杜秘书怎么还不回来。”依偎在林中俊的柯朵忽然又想起杜雪秘书，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大概她今天不会回来了。”林中俊看着柯朵的脸，想捕捉她丝毫的反应。“同学见面，难得一聚。如果能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那怎么办？”柯朵从林中俊的怀里挣脱开来，不知所措地坐在沙发上。“难道……”柯朵欲言又止，她对眼前的窘迫有点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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