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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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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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你要我吃下你的身体,得到你的力量。因为以我们二人之力,各自都不可能打败破坏神,但如果我们两人的力量加在一起,或许能够阻止他。你想的没错,这的确是最后的可能了。你依然那么冷静,准确,计算到了所有的一切。可是我的心,却不幸根本不在你的计算范围之内。这究竟是我的荣幸,还是不幸呢?
  我的阿修罗王啊,你让我杀了你,可你有没有想过——
  我怎么才能面对你死后的所有日日夜夜,没有你存在的日日夜夜!
  在你的眼中,我原来是那么坚强的人吗?
  好吧,阿修罗王,你要的,我必将为你得到,你愿的,我必将为你实现。
  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没有犹疑,没有异议,没有抗辩,这是我的誓言。
  我握紧剑柄,直到上面的纹饰深深刺入我的掌心,直到滚烫的血溢出、滴落。
  下一个瞬间,我举起长剑,雷霆的震怒轰响在我的剑锋,来吧,无论命运是什么样子,都让它来吧,我不会害怕,我决不害怕!
  向着眼前的人,我疾如闪电般冲过去,就当作这是一个噩梦好了,哪怕它永远也不会醒来。
  刺穿他的身体,只需要一须臾的时间。
  刺穿他的身体,只需要一弹指的力量。
  刺穿他的身体,可以非常的安静,非常非常的安静。
  安静到我听见自己的心寸寸崩毁的声音。
  当眼前的硝烟散去,我才发现,他的身体就伏在我的肩上,我的剑柄抵着他的胸口,我的剑刃穿透他的后背,那上面都是他的血,我的身上也都是。我被我敌人的血沐浴着,这原来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痛苦。
  他还在,还没有走,我能感受到怀里的他在支撑着自己,想从我肩上起来,可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他从我的肩上重重地后仰,扬起的黑发扫过我的面颊。
  我怎么能让他离开我!我伸出手,用力挽住他的肩,他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我的手臂上,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我知道有什么要永远地离开我了,可我无法挽留。
  在我的怀里,他艰难地抬起头,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眼睛,他眼里的神色是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的。
  痛苦与解脱,眷恋与淡漠,不舍与决绝,希冀与无望,这种种截然相反的神情都显露在他临终的眼神里,我知道,我永远也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了。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话。
  下一刻,他重重地倒在了我的肩上,我的怀里只剩下了一具尸体,这就是阿修罗王留给我的东西,他给了我他自己,和我要求的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呢?
  我仰起头,望向空茫的天地。
  这里空无一人。这里寂静无声。这里只有废墟。
  自从这一天起,一切都死了。
  




在那之后

  六十五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
  我见到了持国天,他被毗沙门天逼到了善见城的一个房间里,那里还有他的小女儿。持国天向我求饶,他说愿意终生侍奉我,把妻子和女儿献给我。我没有听他的废话太久,举剑结束了他。
  只要一击就可以,因为此时阿修罗王的力量已经在我的全身浩荡涌流。
  然后我转向他的女儿,斩草除根是我永远的座右铭,当我向她举起重剑时,她的脸上却毫无惧色,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直视着我,让我想起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的回忆。我放下剑,问她的名字。
  “我是乾达婆王,我的妈妈病得要死了,现在我就是乾达婆族的王。”她望着我,平静地回答,“您是最强的,我愿意侍奉您。”
  我知道,这个孩子是认真的,我也知道,她是一个强者,我从不亏待忠诚于我的强者。
  我命令她,就像命令其他三天王一样:“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东方将军持国天。”
  我找到了吉祥天,毗沙门天没有进入她的阿婆迦宫,只派人看守着它的大门,当我走进去的时候,见到那小公主正站在大厅中间等待,手里的短刀刀锋压在喉咙上,眼睛里全是泪水,还有绝望。
  我抬起手,震掉了那把刀,小公主惊恐地睁大眼睛,两条手臂抱紧自己的身体,她大概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吧,不过,我可没有兴趣,一点也没有。
  我转身走出房间,对把守在门口的毗沙门天说:“交给你了。”
  “是。”他低下头向我行礼,神情有些喜悦,可更多的是悲哀。
  我还找到了天帝,他正躲在他的塔楼最顶层,躲在无数轻软贵重的帷幕后面瑟瑟发抖,哭泣求祷,我想都不想用手碰到他,只命令士兵把他架出来,然后我砍掉了他的头,让人将它高悬在密特罗门外,让全忉利天都能看到,都能知道,时世已变,天界易主。
  在寻找星见九曜的途中,我的士兵抓到了一个藏在廊柱后的贵族青年,他一脸软弱和卑微的可怜相,在我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天帝大人,你是在找我的姑妈九曜对不对,她就在里面,就在星见宫里面,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命令他安静下来,他做到了。
  然后我问他:“你的名字,是不是叫旃陀拉摩?”
  他连忙用力地点头,点得似乎脖子都要断了。
  看他那样太费劲,我于是帮了他一把。
  看到我进入她的星见宫,九曜非常镇定,在我命令士兵把她关入水牢后,她忽然停下来,问了一个问题:“般罗若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挥手止住不耐烦的士兵,看着九曜苍白但平静的面庞,我知道,这也是一位强者,可惜她站在命运的另一端。
  我回答她:“是的。”
  她露出了一点安心的微笑,顺从地随士兵走了。
  最后,终于没有需要我去解决的事情了,我走出被血涂抹浸泡的善见城,站在普善桥头,望向远方宁静的天际。
  这时毗沙门天带着一群被捆缚的俘虏走到我身边,他问我:“陛下,这些人怎么处置?”
  “他们是谁?”我懒懒地问。
  “是阿修罗族剩下的俘虏。”
  我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片刻之后,遍地残骸,阿修罗族像任何一个胆敢反抗我的部落一样,被我彻底灭族。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吧,我疲乏地想着。就在这时,远处的天际掠过一只黑鸟,那只鸟……看上去非常奇怪,当我再凝神注目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三百年

  六十六
  
  漫长的岁月,一个人活在没有所爱之人的天界,实在是太痛苦的事情。
  这是我经过很久的时间后,方才渐渐悟出的道理。
  我的爱人,我唯一爱的人,已经死了,不在了,没有了,消失了。
  但我还活着,我的活,只为了他。
  我让阿修罗这个名字变成禁忌,谁也不能提起他,谁也不配提起他,我不能让他的名字和紧那罗一样,任人糟蹋。
  我将九曜一直关在水牢,虽然我知道,这并不能阻止命运的脚步,但是却能延缓它到来的速度。
  我娶了舍脂,她为我生下了那个叫天王的孩子,虽然我知道她还生下了另一个,但是我没有问她他到哪里去了,命运会引领阿修罗王的儿子,我不是那个命中注定保护他的人。
  我命令吉祥天嫁给毗沙门天,虽然他们俩看上去都不幸福,事实上,我想他们永远都不会幸福了,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幸福来给有罪的人分享?
  我提升夜叉族成为世袭武神将,与龙族和迦楼罗族并肩,同时我加强了东方的防卫力量,自此,天界四方重新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我从东南雨林里抓回了两只沙摩罗,因为看到它们可以让我想起那个午后,他给我讲述久远的故事时,脸上怅然的神色。
  我诛灭了苏摩族,为了让整个天界能够存活下来,流几滴血是没有关系的。
  我命令吉祥天定期举行星祭,为我读取星镜里的未来,虽然我想,我早已知道了。
  我喜欢乾达婆王的琴音,比起她的母亲,她才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我任由舍脂享受她天妃的地位和一切,她必须乖乖待在这座滴血的鸟笼中,直到命运到来的那一刻。
  我从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王,我想,我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不要和他发生任何关系。
  我四处寻访天界第一的歌者,却一无所得,直到有人告诉我,新任迦楼罗王有一个体质孱弱的妹妹。
  我强迫那个女孩来到善见城,她的迦楼罗族□是一只银翼金喙的小鸟,拥有一双宝石蓝的眼睛,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本以为能重温与他在一起的夜晚,但在我栩栩如生的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只是最后他死在我怀中的模样。
  我一次又一次回到阿修罗城门口,但是我永远也进不去了,允许我进去的人,他已经死了,只有阿修罗城还在那里,提醒着我,他们的最后一位王还活着。
  但这些都没有意义。
  一点意义也没有。
  在漫长的三百年里,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我站在善见城的阳台上,脚下临着一片寂黑的阿修罗城,那座已经死去的城。
  那里是不是还有人幸存?他们会不会一直偷偷躲藏着,在我一眨眼的瞬间,从一个藏身之地躲向另一个藏身之地?这些鬼一样的念头压紧我的心,让我无法逃脱。我一直盯住那座虚幻的城池,直到两眼模糊,我才再一次意识到,那里永远不会再有等待王的灯火,和王安眠的黑暗了。一切都死了,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剩下。
  每当这时,我的心里就会反反复复出现一个声音。
  它说:你永远,永远也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永远,永远也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声音重复着,轮转着,从一个变成两个,从两个变成三个,从三个变成无数,时而合在一起,时而此起彼伏,时而升高,时而降低,时而尖叫,时而哭泣,时而讥笑,时而叹息,在我的脑中旋转,飞驰,炸裂,毁灭!
  每当我在第二天醒来,我总是感到奇怪,为什么我还没有疯。
  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没有毁灭?
  




永远

  六十七
  
  但是,命运的转轮决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疯狂的岁月里,它依旧向前旋转着,没有人能阻挡它的脚步。
  九曜的逃亡,夜叉王的一意孤行,苏摩族公主的幸存,乾达婆王的协助,吉祥天的庇护,俱修摩部罗王的企图,龙王的傻,迦楼罗王的诈死,这一切我都看得到,只不过当我用从阿修罗王那里继承来的火镜幻力看到它们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什么都不可改变了。
  说实话,我也并不想去改变,如果说只有我的话,那么我一定是那个最希望阿修罗解开封印的人。
  因为,我早就在无数个疯狂的晚上,不断地梦见破坏神降临时天崩地裂的模样。
  而在每一个梦里的最终,我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幸福地死在他的手上。
  但是命运之轮总在我们没有预料的时刻,改变它的方向。
  在那场最终的圣战中,命运最终以最离奇的姿态,脱离了轨道。
  破坏神陷入了沉眠,而我,我还活着。
  在那之后,不知又过了多久的时间,我已经记不清了,一点也记不清。
  我用阿修罗王赋予我的力量,在崩毁的善见城边,重新建立了一座都城。
  一座简单、静谧、均衡、朴素的都城,没有华丽的大殿,也没有高耸的塔楼,因为这里不会再举行盛大的庆典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庆典,就像不喜欢灭族一样。
  政务的处理对我来说并不复杂,我一直都懂得处理它们的方法,只是没有机会使用而已,而且我还有天王与增长天的协助,有般罗若的水镜。经过最后一役,天界所有的神族都因为对破坏神复生的恐惧,而对我忠心耿耿,不再有贰,我的号令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与服从。虽然我并不关心天界的安全,但是我懂得如何击退魔族。虽然我不关心平民的富庶,但是我懂得如何精简赋税。虽然我并不关心律法的公正,但是我相信,每个人都该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就够了。
  对于人族来说,似乎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长久的和平对他们来说可以尽情地享乐和繁衍生息,二十年一代,再二十年又是一代。对神族来说短暂得如同一弹指的时光,却已经是人族的一生了。但那并不代表他们是脆弱的,一点也不。人类善于繁衍,乐于繁衍,繁衍的能力是他们最大的力量。不过几百年间,天界人族的数量就已经翻了几倍,随之而来的是人族力量的渐渐增强,财富的逐渐累积。虽然我不出王城,但我知道在人族中,已经有人足以富到建立媲美神族的王宫。我还知道,在人族中,我的名字渐渐由恐怖的代称,变成了祈福的对象。他们的祭司供奉我,奠酒人供奉我,行商者供奉我,战斗的双方都同时供奉我。在他们的土语中,我被叫做因陀罗,并不动听,不过可以忍受。
  至于神族,自从我的反叛以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削弱和屠杀不断降临在他们的头上,在破坏神那一役中,几乎全忉利天的神族都被一网打尽。在那之后,虽然他们和人族一样,也享用着长久的和平,但不可避免的是,神族的数量越来越少,他们虽然拥有长久的寿命与强大的力量,但苍白的生命让他们不可能像人族一样,如同野火一样熊熊蔓延,只能无望地渐渐消失在不属于他们的大地上。魔族也是一样,人族的强大使得越来越多的村落筑起了坚固的城防,在对魔兽的抗击中,人族虽然个体力量薄弱,但他们的数量占据绝对的优势,这让失去食物来源的魔族也渐渐衰落下去。
  我想,自从上古以来的神魔之战终于即将到达了尾声,只是这场长久的战争的赢家,既不是魔族,也不是神族,而是从来没有资格站在战场上的人族。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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