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京官有钱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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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京官有钱有肉-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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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景春见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董大人……中宫娘娘……”

董肖佚神色略滞,却又有些自嘲:“不过才这么久未见,你连如何称呼我都需要选择一番——”她微微偏过头去:“我要的太多了,故而现下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孟景春识趣地未开口。

“能帮我个忙么?”

孟景春这回却挑了个最不会错的,回说:“姑姑请讲。”

【八。九】突转

屋外光线渐渐暗了;冬日天光短,孟景春从殿中出来时,忽觉脸上一凉,这才发现外头已开始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雪。

一场除夕宫宴结束,却压根没有填饱肚子,离宫时路上已开始积雪。孟景春闷声不响地靠车窗睡觉;沈英却也不扰她,直到车子行至家门口;这才轻拍拍她,说:“到了。”

孟景春醒过神;低头匆匆下了马车,往园子里去。沈英走在她身后,见地上积雪;不免多说了一句:“小心地滑。”

孟景春“恩”了一声,放慢步子,穿过空荡荡的花架,忽然开了口:“相爷希望阿树有一日成皇子伴读么?”

“怎么了?”

她语声淡淡:“只是突然想到了。”

沈英自然知道她今日见过董肖佚,这会儿突然提起这茬,想必是董肖佚于她提了一提。沈英道:“不必多想,那是很久之后的事。现下——”

孟景春转过身来,缓缓道:“今日董大人问我,能不能让阿树常进宫,免得子江太孤单。”孟景春稍顿:“看样子,董大人打算离开京城了。”

沈英愣了一愣。

孟景春随即又转过身去,接着往前走:“若这样的话,不用到认书识字的年纪,阿树可能就要进宫了。”

沈英跟上去,走在她身侧。

雪花已是落满肩头,孟景春却没有再开口。

孟景春回屋时,阿树还在睡,小半张脸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睡得很是香甜。孟景春伸过手给他压好身侧的被子,阿树却似察觉到一般,从被子底下探出一只小手来,倏地一下就抓住了孟景春的小拇指。

孟景春笑了,待阿树松了手,她这才将手收回。

沈英在一旁看着,浅声道:“恐怕不能遂董大人的愿了。”

孟景春偏头看他:“为何?”

沈英语声平淡,似是已思虑良久:“我们回楚地罢。”

孟景春闻言一愣,看着他的侧脸问道:“相爷要辞官么?”

沈英淡笑:“是啊,夫人莫不成担心我辞官后没办法养家?”

孟景春听他这调侃,目光却未移开。烛火轻跳,沈英神情温和,侧脸一如几年前的模样,竟是丝毫未变。也不知为何,孟景春忽想起初识时给他送枇杷那回,他对她说“稳重些”的模样。那时他强忍疲倦,站在门口与她说话,虽态度温和却拒人以千里之外,说的话也是老成非常,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那时的自己,也从未想象过他还会开口调侃的模样罢。

——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

沈英偏过头来,对上她略滞目光,微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孟景春陡然收回神,望着他久久未言。若他辞官回乡,那她便跟着他回乡。沈英在她眼中虽并不是无所不能,但她足够相信他,并愿意支持他的决定,便不需多言。

沈英将她揽进怀,轻拍她后背,缓缓说道:“若你也觉得辞官更好,我明日便写折子,但当下递不上去,得再等一个时机。”他稍作停顿:“父亲身体不大好了,我想趁春闱时告假先回去一趟,你要一同去么?”

孟景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几日他愁眉、寝食难安,原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大好。身为人父方知父母恩,到这时候,自己也会怪太迟了罢。

孟景春回说:“也好,母亲上回在家书中说想看一看阿树,这回带阿树回去,想必会很高兴。”

沈英轻吻她前额,余光却瞥到小床上躺着的小家伙睁开了眼。沈英目光移过去一些,空出一只手来挡了小家伙眼睛,小家伙倒也配合得很,居然也不哭闹,探出手来扯住沈英的衣袖,又接着睡了。

——*——*——*——*——

过了正月,礼部及翰林院开始忙春闱之事,其余衙门则还冷冷清清的,大多没什么事做。

政事堂难得不忙,沈英便酝酿着告假一事。董肖佚自除夕那阵病倒后,也是足足养了一个月,这才重新回了朝堂。她见沈英有些心不在焉,便猜到了一二。

沈英看着她也觉得奇怪,因先前孟景春说董肖佚有远离京城的打算,而现下看着,她却是一点要走的苗头也没有。

董肖佚做事依旧尽职尽责,一点也不马虎。六部衙门暗中给了她一个“铁面中宫”的外号,说她太凶太苛刻。董肖佚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懒得理。

这日下朝,沈英走在前头,董肖佚忽喊住他,匆匆走过去,随口问道:“你最近这样子,是想要告假么?”

一旦沈英告假,政事堂诸事便悉数落到董肖佚身上了。董肖佚提前问一句,无可厚非。

沈英也不打算瞒她,便据实说了。董肖佚末了也只是说:“趁早回去罢,要告假得尽快。”

沈英未揣透她的意思,却也很是速度地告了假,时隔几日获准后,便回府收拾行李了。

孟景春其实一早便准备得差不多,对于远行她倒无所谓,只是有些担心阿树会吃不消这漫长归途。行车不比在家中安静,小孩子睡不好会哭闹也很是寻常。

沈英对此有些歉疚,孟景春却说不要紧,她有信心能搞定这个小家伙。

临行前,沈时苓前来送他们。她现下已将生意做到了京城,故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她只道:“帮我带声好,让老头子别操心家里的生意,我都打点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英说知道了,便让孟景春先上车。孟景春却说道:“我有话要与长姐说,你先上去罢,我马上来。”

沈英不知道她们两个有什么话好讲,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问,便只好先上了马车。

孟景春确认他已上了车且没有偷看,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罐来迅速塞到沈时苓手里。

沈时苓被她这神神秘秘的动作搞得一愣。

孟景春却凑过去小声道:“我已按照方子制成小蜜丸了,每日温水送服即可。我问过张太医,这丸药就算起不到效用,也是极温养的,故而长姐可以试试。”

沈时苓一时哑然,先前不过是与她提过一次这丸药,这会儿她将离京,竟当真提前做了出来给自己。

她收了那瓷罐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也只道了一声:“费心了。”

孟景春淡笑笑:“长姐保重。”她说完便转身上了车,又撩开车窗帘子,朝门口站着的沈时苓挥了挥手。

她上车后沈英递了本书给她,随口问了一句:“方才说什么了?”

“说相爷坏话。”孟景春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道:“你抱会儿阿树罢,车子颠得厉害,他这么睡小心滚下来。”

沈英便默默转过身去将小家伙从榻上抱起来,阿树似是觉着这臂弯靠着比母亲的还要舒服,便又将脑袋往里头埋了埋,继续呼呼大睡。

——*——*——*——*——

他们的马车出城没过几日,董肖忽然就辞了官。

据闻她只是通过门下省往上递了折子,本人并没有露面,也再未去上朝,众人便揣测董肖佚恐怕是回去安心做她的中宫娘娘了。

然而宫里却丝毫找不到董肖佚的影子。

外人自然不知,董肖佚已是带着子江走了。她最初的打算是自己出去一阵子,将子江留在宫中,因是怕子江孤单,故而生出了让阿树进宫陪一陪子江的想法,但那日她明显察觉到了孟景春的不乐意,便就此打消了这念头,索性带着子江一块儿走了。

以她的财力,养大一个孩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教导其成才,也并非很困难。

离宫那日她连行李也未收拾,依旧是抱着子江出了门,说是往政事堂去,宫中便未有人疑心。

她走前留了书信给他,言简意赅,也不过是说不必特意遣人找,人在世间飘着,有缘总会再见。

董肖佚离宫那日,天气渐暖,杨柳抽芽,万物复苏,是十足的好兆头。她不似孟景春,懂得享受岁月之安乐;也不似沈时苓,爱财如命一心只求做大生意,并不会被夫家所累。她要走的那条路,在少年时期便已经画好了方向,人至而立,短暂的疲惫中她妄图与所爱之人厮守,试图妥协,却发现自己的心还在少年时的那条路上。

一场大病结束,才想透其中干系。曾经以为耗得太累了,索性顺水推舟安于现状,兴许可以达到自己所求,却没有料到,以她现下这般状态,看着什么都有,其实诸事不顺,也拖累了旁人。

多少年来身上一直负有重担,如今终于全部卸下,轻松地舒了口气。

子江窝在她怀里笑,依依呀呀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董肖佚空了一只手,神色平淡地轻轻挑起马车帘子,透过车窗回头看了一眼,京城城门已在视线中渐渐远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她留给他的信中,末了还说了类似这样的话——少年时你放豪言说将来要带我一道去看看这天下河山,然现下你身居高位,天下河山却只能放在心中,想去亲历也不再是易事,我带上子江,且代你去看一看。

她知道他的性子,看到这里他定然会拍下信纸,说一些自暴自弃的幼稚话。

董肖佚猜得没错,她走后第二天,皇帝瞧见那封信,一字不落看到最后,将信纸压在腕下,略有些孩子气地自言自语道:“你去好了,若回来时发现我已经死了,你将看到的听到的写下来也好画下来也罢,烧给我。”

【九零】十室九病

沈英一行抵达华阳城;正是春光明媚好时候。

由是出发前也未与家里通过信,沈夫人得知他们到了则是惊喜非常,匆匆忙忙出门相迎。沈夫人顾不得沈英,一心全在孟景春身上,瞧她又瘦了便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沈英将阿树从马车中抱出来,沈夫人的目光才移了过去。

她按耐住喜悦之情;看了一眼沈英。沈英又看看孟景春,这才将阿树给她抱过去。

沈夫人一时慨然;沈时苓成婚已久一直无后,沈英则是一直拖到快而立之年才成了婚;府中冷冷清清多年,已太久未听过小孩子的声音。阿树刚醒来,一双眼朦朦胧胧望着沈夫人。

沈夫人低头看着阿树愣了神;仿若看到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沈英。直到沈代悦从府中出来,她这才回了神,将阿树又递给孟景春抱着,笑道:“进去罢,别站在门口了。”

沈英自然惦记着父亲的身体,便不由提起,沈夫人未多说,只领着他们往后边走。一行人到了沈老爷卧房外,沈夫人停住步子,道:“他还不知道你们回来,我先去说一声。”

沈英站在原地,脸上神情落在孟景春眼中竟有一丝难揣。她不清楚他年少时是怎样与父亲翻的脸,亦不知这些年这对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来往,到现下这情形,他是何样心境,她并不能琢磨透。

孟景春腾出一只手握了握他的手。沈英反握之,平和有力,示意妻子不用担心自己。

沈夫人未再出来,只一侍女走了出来,低头道:“老爷请少爷少夫人进去。”

沈英携孟景春一道进了屋,只见沈老爷半躺着,指着案上漆盘道:“我要吃粥,让他喂我。”

他的手微微抖着,像是中风后的症状。沈英默不作声走过去,端过案上粥碗,在床边坐下来,挖了一小勺粥递过去。沈老爷看着他,一直微黯的眸子里有了一些亮色,然他吃着吃着,嘴角总有粥淌下来,沈英便腾出手取过帕子,耐心替他擦掉。

沈夫人在旁看着,心中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喂完了一碗粥,沈英将空碗搁回案上,回头示意孟景春过来。孟景春喊了沈老爷一声,沈老爷“诶”地应了一声,目光已是移到了孟景春怀中抱着的阿树身上。

他颤抖地抬了手,轻轻地招了招。孟景春走近了,将阿树抱到他面前。小家伙尚不会喊人,却一个劲地笑着,一双眼睛伶俐非常。沈老爷微微眯了眼,唇角亦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半天才问:“叫什么?”

孟景春温声回:“名字还未起,小名唤作阿树。”

沈老爷凝神看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阿树挺好。”过了会儿又说:“名字就叫沈树罢。”

沈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孟景春看了他一眼,他方说了一句:“儿子知道了。”

“这会儿是饭点,别在这儿耽搁了,去吃饭罢。”沈老爷说完已示意那侍女过来扶他躺下,一副觉得倦了,不愿再搭理他们的模样。

沈夫人站在沈英身后轻扯了一下他衣裳,沈英这才起了身,待孟景春沈夫人都出去了,这才跟了出去。

回府后的第一餐并未提前准备,吃得甚是简单,素餐淡饭,很是俭省。沈夫人道:“我是吃斋念佛的人,素食也惯了。代悦这丫头回来后竟也吃得简单,荤腥竟是碰也不碰了,还找府上厨工琢磨新的斋菜样式。只是委屈你们了。”

孟景春忙道无妨,路途中吃得乱七八糟,正好吃得清淡些养一养。沈英闻言却问道:“代悦如何不来吃饭?”

沈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置:“兴许又回去看书了,不必管她。”

沈英有些忧心,孟景春自然知道他忧什么,代悦如今荤腥均是不碰,不知是不是因为陈庭方的关系。

餐桌上沈夫人忽提了一句,说如今楚地南边疫情严重,已然成灾,不知朝廷有没有重视起来。她说着叹了口气:“如今南边的生意全都停了,也不知这疫灾何时能过去。华阳城城门口应是守得死死罢?听说流民都不让进的。你们今日进城时,可被为难了?”

沈英却道还好,他离京前尚不知此事,也是临近楚地了,才听闻南边爆发了疫灾。

沈夫人不再多问,沈英便又问了一些关于沈老爷身体的事,沈夫人只道是去年突然中风,之后腿脚便不利索了,大夫说卧床静养最好,适时走走即可,他便在家中养到现在。

一顿饭吃得气氛略显沉重,草草收了场,孟景春便独自回房喂阿树。

——*——*——*——*——

大约是受南边疫情影响,华阳城看起来也略是萧条,全然不复前年的繁华景象。孟景春见沈夫人兴致不高,想起芙蓉楼的八格点心来,这日一早安顿好了阿树,与沈英打了一声招呼,便独自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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