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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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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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下停了动作,闪身到窗后,向下一望,立刻瞳孔收缩,“不会,他为什么停在这里。。。内凤苑使。。。长安县主。。。”

“你的钗!”他一步掠到我面前,我长发如云般披落腰间,无半根鬟钗,我的钗,定情玉钗落到了楼下,刚才他从窗前拖我的时候掉下的,天可怜见,教李俶拾到。史朝义,不是我的错,是历史注定,我若是帝女之相,那个帝也非你!我嫣然笑,他一把揽过我,冲天而起。

他一起,数十黑衣人由周围的街巷里同时窜起,李俶轻啸,羽箭齐发,支支精准无比,一半黑衣人未等聚起便纷纷摔落墙头。他抱我疾纵,桥头在望之际他咬牙看我,“珍珠,我不会放过你,我发誓!”

我被掷起,倒飞向后,意料之中,落入他的怀中,熟悉宽厚的怀抱。

“冯立,点信炮!叫南阳王掉头截住他!”李俶兜头盖脸以宽袍罩我,袍子掀开一角,他双眼布满血丝,全神贯注,寸缕寸毫,注视,轻抚,面颊相贴。

“珍珠。。。”他欣喜若狂,我无力开口,只努力微笑,倦极阖眼,他在,有他,就好。

突然,惨叫,嘶呼,刀剑砍翻骨肉,不绝于耳,声声凄厉,我惊惧睁眼,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颤抖,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地尖叫。

“不怕!不怕!珍珠,我在!不是他,他逃走了,伤不到你!”他跪地抱我,狠命收拢我,安慰我,蒙住我双眼双耳,以全身心包裹我。

“王兄,王兄。”头顶有人叫他,他不言不语,只盯着我,盯着我惊惶到极点的双眼看,极力安稳平定。

“王兄!”那人不依不饶再叫。

他吼起,从胸腔吼起,“青桐!她跟我们不同,你听到没有!”

他的掌切到我颈上,有些痛,有些晕,我靠上他胸膛,软绵得直想睡上一觉,他抱我笔直向前走,冷冷得语声不作停顿。

“本王于中渭桥遇袭,长安县主与县衙捕快共六十六人勇斗匪人壮烈牺牲,本王自会禀明皇上厚恤之,尔等可去了。

  
第三十四章 长安乱(一)
第三十四章 长安乱(一)

六月十九那夜死了太多人,有袭击者,有被袭击者,还有那无辜的六十六名公门中人。

两日后长安西郊党项羌人作乱,京兆尹崔光远迅速剿灭,当场毙命的匪人中竟有仗内六闲中的内飞龙使,玄宗皇帝震怒,刑部奉命彻查此事,六闲总官受责贬掌管理宫廷马匹簿籍的闲厩飞龙厩,左龙武大将军长孙全绪暂领六闲。

后一月,五岁的兴王李佋病重,缠绵一月后早别人世,兴王母悲痛欲绝。

九月,我病愈后第一次在他的陪伴下走出王府,长安,已入秋。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看身上的衣裙,极雅致的粉色,纯白睡莲精绣,让我想到那夜李系的话——纯净如莲,他说我,他说错了,我不是。

“珍珠。”他抵住我额,温凉,已大半个月不再低烧了,那么多苦药不是白吃的,我笑。

“你别多想,真的别想了,要下地狱我下便是——”
“别说。”我掩住他口,他认真地看我,看我每一个表情,蹙眉、微笑、凝神、思虑。

“说什么呢,吓着孩子。”我嗔怪他,有一瞬间,他有些迷惑,随后温温和和地笑起。

我的身边,院子里,乳娘怀里,一共有四个女孩儿,大的穿了粉粉的衣裙,与我一样的粉红睡莲衣裙,小的由乳娘抱着,小郭暧试试探探地摸她小得象片枫叶似的小手。我收养了四个女孩儿,以我大哥的名义收养,她们姓郭,单名,名字连起来叫作“清、河、芙、蓉”,郭清四岁,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叫我姨姨,她问爹爹会不会喜欢她,问爹爹什么时候会来接她们。我告诉她,她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他喜欢女孩儿,尤其是名字叫“清”的女孩儿,她开心极了,又跳又蹦,粉红裙子翩翩转起,象朵美丽的睡莲。

“不去好么?那么远的路,我担心。。。”他牵着我的手在园里散步,这个月来第无数次企图打消我的计划,按大哥信里所说,下个月他会来京,停留一日后即返回,带着我,还有四个女儿。

“人家三年多没回娘家了嘛。”我撒娇,他立刻拿我没辙,退而求其次地要我一个月之后立刻回家,哦,不,是半个月,他又改了主意,说是会求了凉州的差使顺道来接我,半个月后立刻来接我。

“假公济私啊,李太守?”我笑弯了眉,他也笑,一句李太守掀起了五年前的往事,那时的他自称凉州太守李豫,典型的搭讪。

“我定了辆马车,赶在你回去之前完工,车底厚实些,颠得少,还能生了碳火取暖。等你大哥来后我再嘱咐嘱咐他,一早一晚的呆了馆驿好生歇着,天雨路滑的更不许赶路,朝英跟着去照顾你,另外这几个乳娘不够,张管家物色了几个老实稳重的婆子一起去,管好了你别不知冷暖吃饭没个定时的还跟了郭暧疯得再生了病。啊,还有,伊贺随行,我调了五十名侍卫跟着。。。你别看我,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还要量身,秋衣冬衣裘袍风帽都置起来,今年冬天冷得早,你笑什么呀,啊,笑什么呀。。。”

他来追我,我边跑边笑,说他秳躁,说他老了老了还啰嗦了,他抓我,捏我的笑脸,惩罚性地嗬我痒,我笑得发软,倒在他怀里,抱着他腰背讨饶,后来,他抱起我大步回房,再后来,我们倒在床上,现在,他环着我腰肢,我枕着他的臂,长长的发披满他健硕的胸膛。

“俶。”我唤他,他轻嗯,许久后眼帘前阴影挡了一挡,随后,轻柔的丝被由颈至脚盖上,我向右蜷了蜷,左腰上的臂收拢,我没再开口,却在心里说完这句话——李俶,我要走了,一个月之后。

因为——史朝义说得对,我不适合这里。

君非我所杀却因我而死,长安县主和县衙公人共六十六条生命无辜惨死,留下的是六十六个阴阳永隔的家庭。我无能去阻止,内凤苑使的职责是保护皇室,包括皇室清誉,所以那些人被灭口,他们知晓了不该知晓的,我虽毫发无伤,却被一个男人掳走长达两个时辰,而我的丈夫是一国的嫡皇孙。我无法责怪李俶,他保全了我,保全了他的颜面地位,人不是他杀的,令不是他下的,他厚恤了所有亡者,已是额外。

他在我醒后立誓,我今日所受一切痛苦他要那些人千倍百倍还来。他做到了,被贬去看马的六闲总官是东宫侍卫总管李辅国,而兴王的娘亲正是太子妃张良娣,可我要的,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我与他们不同,这是李俶对莫青桐说的。

我是不同,我的道德观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是天生该死的,没有人是可以被牺牲的,李超不该死,那六十六个人不该死,可他们偏偏为我而死,还有更多,那些王府的侍卫,那些漆夜林中的惨呼,还有。。。李佋。。。

郭清、郭河、郭芙、郭蓉是三名亡者人家的孤儿,我能做的只有那么多,郭家会是她们的庇护伞,无论是硝烟弥漫,还是和平年代。。。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预言。

第一次听到那四个字时我是震惊,而现在,是害怕。古人相信的是天数,是姬受命吕佐之报于齐的古老传说,我相信的是历史。李俶会是大唐第八位皇帝,而安庆绪和史朝义都会是称雄一时的帝王,无论和谁在一起,我都是帝女之相。

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我没掉了那支钗,结果会是怎样?

我更无数次想过,为什么我放过了那个机会,我没想过杀史朝义,甚至,最紧要的时候,我想的是,他重伤不醒,我不能让李系知道他倒在这里。

我哭的时候他一颗颗吻尽我的泪,他说,珍珠,你别骗自己,你是喜欢我的,要不是你早知道我迟早要与你大哥为敌,你不会喜欢李俶的,是不是?

我不会告诉他,永远不会告诉他我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撼。他不会知道,十四岁时的我,曾在范阳校场后院掂了脚尖请他吃八宝粥,曾仰望那个白袍儒雅的温润公子,曾想过如果他不姓史该有多好,那以后,我封闭了心,虽然,我曾在幽州城外的马车里犹豫过。

那晚他吻我多次,他的吻很温柔,象捧着个最珍贵的宝贝,除了那第一个吻,汹涌得象要把我揉碎,象是把几年的压抑都倾吐对我。

那晚以后没有人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三个字,李俶再没去过西面那所阁,他只是加倍爱我,护我,对我好,他要我抹去那晚的记忆,虽然那些点点滴滴时常在梦境中重放。

大哥的来信,他要来接我,接郭暧,接四个可爱的女儿,他说不会让历史重现,历史上的广平王妃在安史之乱之后失去踪迹,他绝不允许六月十九的一幕重演。而我则是退缩,我不要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要和他咫尺相望却生死永隔,我也不要,不要再面对史朝义,想抗拒,最终,却原来只有顺从。

“醒了?”他探手揽过我,抚在我心上的手跟着砰砰的心跳起伏得激烈。

“明日你也陪我好不好?”我缠他,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虽然明日本不是旬休。

“你忘了吗,明日我带你去选布,量身,你又瘦了,衣服穿着都不合身了。”他交掌合住我的腰肢,古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他可没虐着我,我却与汉飞燕有得一拼,我怕痒地扭身逃,他贴身而来,“你多日没出去走动,明日我带你去曲江池走走好么?让系等着吧,他那便桥的彩缎生意好得很,多等些时候也是无妨,你知道么,你身上这件粉莲锦缎可是出自他的作坊呢,真是美,美得很。”

第二日,他果真信守诺言陪了我一整日。晨起用了早饭,秋高气爽的天气,马车载了两个小孩两个大人,郭暧和郭清,朝英和我。李俶骑马车边,时而指点街市新开张的酒楼铺面,时而谈论坊间的新鲜趣闻,路经东市还一路买了甜食零嘴,两个小孩乐,街上小贩也乐得合不拢嘴。小贩最是能猜人心意,凡是吆喝夸夫人貌美如花小公子小小姐可爱活泼的,他一概全部打包上车。我怕小孩吃撑了,埋怨他几句,他一头伸来,张口就咬我手上的金线油塔。长安的传统小吃,层多丝细、松绵不腻,其形状“提起似金线,放下像松塔”,我够手到车外,他不顾形象两三口吃完还就着我手擦嘴。“好香。”他笑眯眯,两个都指,油塔和我手,我接了朝英递来的白帕擦手,心满意足又心丝万缕,这样的日子真好,真好。

车到修政坊旁的水榭,远山的是城东汉杜陵,近水的是曲江池畔碧婆挲,九月流花,菊有英,芙蓉冷,芰荷化为衣。中午时分,朝英准备了一应物什,秋思鲈鱼,吴中菰菜、莼菜,还有四只青背白肚的苏州大闸蟹。

鲈鱼去尾,沿鱼脊剖开,两边各切成四条,加盐、糖、料酒腌制片刻,摆出八瓣的菊花形,缀以少许的青红椒丁润色,入蒸架。菰菜也就是现在的茭白,油闷菰菜,西湖莼菜羹。港式蒸蟹法,蟹洗净,用线扎牢,以紫苏叶除去腥味,入锅蒸熟,调了醋、糖、姜汁,备齐剪刀、钳子和挑勺一应工具。

“因见秋风起,乃思鲈鱼脍。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换作是我,也做了那遂命驾而归的张学士。”李俶赞不绝口,一著下去,夹了鱼眼睛肉,一筷给郭暧,一筷给我,我转了郭清碗里,两个小孩刚刚好分。“小郭暧,以后姨姨有了妹妹,三个人,两块肉,你说怎么分?”他逗小孩,郭家小子一嘴蜜糖水,他也说孔融让梨,再多加了一句,“妹妹吃比我自己吃还要香哩!”他大笑,一手一个搂了大笑,真正舒心地大笑。

蟹肉太凉,我是情有独钟,他拗不过,指上发力,“叭哒叭哒”不一会剥了大堆肥肥的蟹肉,小半分了朝英,她带了两个小孩一边亭中边吃边玩,剩下的拨到我盘中,我蘸了醋汁吃得眉飞色舞,他只看着发笑,并不动筷,北方人一向是嫌吃蟹麻烦的。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 
千万和春住。

我应景念了首宋人王观的卜算子,他望去那远山近水,再回头望我,举袖拭我唇边醋汁。“下回再莫动手了,你的心好,做得菜更好,哪个男人能尝到是有幸,只是我不要你累着,刚才油溅起有多危险知不知道。”他拢我袖仔仔细细看,刚才菰菜下锅时暴了油,我是没溅着,他从不做家事那声响吓得他以为出了大事。

“我们家乡有个说法,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我笑道,这至理名言搬到唐朝也是适用的,至少对他,他含了酸酸甜甜的梅子酒哺我,含糊说道,“珍珠,我的心早是你的了,倒是你,只能想我一个,知道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应他,一心回应他。他扶持我,抱起我,大步如飞,水榭纱幔飘扬,温温柔柔地拂面,拂胸,拂颈,如我的手,如我的心,他极力把持,在进房的一刻跌向柔软的毡。“珍珠。。。你很不同。。。这些日。。。很不同。。。”他在喘息中挑开我裙带,抱我躺上他的袍,我交颈缠他,白瓷的肤上眩得微微粉红,他的唇落下,舌挑过,齿含住,朵朵半梅,娇艳如花,我要它盛开,永不褪去。

醒来的时候已在床上,裹了被,腰腿酸麻。我照镜梳发,镜中的我眉眼含羞,难掩嫣然。这些日我缠他紧,他也少自制,几次在府外,他抱我直冲进房,以地为床,饶是朝英见势就躲也暧昧得撞了几次。就如今日,我只懂得点起他的火却不懂灭火,他不依不饶了许久,欢爱中的时光总是短暂,我迷迷糊糊睡去,一觉起来已是日落西山。

朝英还是不在,这丫头想是一边躲得远远了,我散了发鬟,披衣转去前院,他正背身站在水榭亭中,面对一池秋水,身姿优雅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俶,怎不叫醒我,不是说要去便。。。”我由后揽住他腰,贴着他宽背娇嗔,他背脊一下僵直,一动不动。。。

“李——系——”我惊住,他一点一点化开,维持那个姿势,不变,直到我松手,他转身,“珍珠,是我。”

这是我第二次把他认做李俶,他的背身,太象。

“我等王兄,他去了东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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