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云影丽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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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荒云影丽人行-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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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米低头呆呆地望着暖意渐渐消散的膝头,微微张开攥得死紧的如枯柴般的双手,心中涌上百般滋味,忽而一股酸涩无力感便这么毫无预兆地冲向她的鼻关眼眶,她忙抬起头望着夕阳西下后很快变暗的天空,强压下那差点夺眶而出的湿润,随后双手熟练地放置在轮椅两侧,慢悠悠地朝前行去。
今晚的狐狸谷尤其热闹,也许是谷中之人许久没有见到以贵客身份前来的外人了,也许是青丘遗民许久没有见到称得上是国主和胡三爷故友的熟人,个个仿佛逢年过节般,全部聚集在黎媚儿所住的竹楼洞府前庭上。四周的柳树枝桠上挂满了灯笼,迎着天上明亮的月光,一片灯火辉煌,中间空地上整齐排列了数张木桌竹椅,桌上摆放着山果佳酿及各色佳肴。
黎媚儿仍旧一身洁白长衫,如瀑银发在脑后松松地用同色丝带系成一束,柔顺地垂在背后,耳边垂了几缕发丝随风翻飞,脸上神情淡然,却又带了丝丝难得的喜悦,仿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坐在竹楼正下方的主位上。
西陵轼与胡三爷一起居于左侧,杨回、却殷、谢地三人居于右侧,其他谷中人则按辈分长幼依次排开。
胡小七等一众孩童则在下首两侧单独开了几桌,许是因着贵客在场,平日里一刻都闲不住的小顽童们倒也安份,尽管十几双黑眼珠滴溜溜盯着桌上香味四溢的瓜果菜肴,甚至还听得到咕咚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但也还算老实,没有谁敢伸出爪子去碰,只不过个个竖起耳朵只待大人一声令下就甩开腮帮子开动。
黎媚儿款款举起一只小巧的杯子,对着西陵轼道:“承蒙西陵谷主不远千里前来,真令媚儿这小小一方狐狸谷蓬荜生辉,清酒一杯以示欢迎,粗茶淡饭还望西陵谷主莫要见笑。”
西陵轼爽朗一笑道:“黎国主不必客气,是我等太过冒昧了,打扰了贵谷的清净,实在罪过。来来,轼某先干为敬,聊表歉意。”说完一仰脖子,喝尽杯中酒。
黎媚儿亦二话不说,一饮而尽,随后又敬了杨回三人一杯。一时间,场上众人言笑晏晏,交杯换盏分外热闹。
古米隐在竹楼下方一个背光的角落里,沉默地仿佛与身下的轮椅连成了一体,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她的存在。视线里,刚好是西陵轼那丰神俊朗豪迈洒脱谈笑自如的姿态,再一转眼,便是谢地、却殷、杨回三人熟悉的侧脸。
古米唇边无意识地扬起温柔的笑意,眼眶又轻易地湿润了,脑海中那些几乎就要被莫名其妙遗忘殆尽的记忆又铺天盖地叫嚣而至,她甚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扑在那人的怀中,像小时候无数次受了委屈后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将肩头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全部交由那仿佛任何问题都难不倒的爹爹来处理,而她,只要哭一场,睡一觉,醒来一切就恢复了原样。
可是,她不能。
我是您的女儿,却怎地比您还老?
试问天下有几个父母能够承受住这种打击?她不想至亲的爹爹为她这副模样痛彻心扉,不想爹爹为了她的委屈而走出安逸祥和的隐谷生活,不想她的至亲至爱因为她而大动干戈血流成河。所以目前的相见还不如不见,当务之急,她得想办法找出原因,治好自己,然后以一个女儿该有的样子扑到他的怀中撒娇,道一声:爹爹,女儿回来了。
“黎国主,今日是否还有谷中的朋友未到场?”西陵轼冷不防一句话唤回了沉思中的古米,她举目望去,见西陵轼淡笑着扫视了一周,而后视线停在她所在的方位,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古米心头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老爹实在强悍,这如炬的目光差点吓得她现出原形来,好在只一眼便见西陵轼调转了视线,望向主座的黎媚儿。
胡三爷随着西陵轼的问话扫视一周,疑惑地咦了一声,正待开口,便迎上黎媚儿制止的眼神。这一切刚好落入西陵轼四人的眼中,四人不动声色地互相用眼神望了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分开,只不过开始查探起周围来。
“哦,西陵谷主可是指罔榆那小伙子?”黎媚儿轻笑道,随后望了一眼右手边的却殷三人,“三位身手了得,恐他一时半会儿得在房间里坐着了。”
却殷三人笑笑,想起罔榆被三人束缚住后随意丢在房里的情景,不禁有些好笑。虽然他嘴上总说无意间流落至此又苦于不知出路,但三人总觉得这个年轻的赤帝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三人以为西陵轼询问的是罔榆的下落,听了黎媚儿的话后微微松了口气,却见对面的西陵轼仍旧淡淡地蹙起眉头,眼神有意无意地朝三人身后瞧去,这才惊觉除了罔榆外,谷中尚有人未到场,只是不知为何黎媚儿竟是有意相瞒?
众人依旧有说有笑却又各怀心事,宴毕,西陵轼与黎媚儿上了竹楼密谈,许久均未现身,杨回三人在狐狸谷中人的带领下各自回到下榻之处。
谢地与杨回却殷告别后,却返身朝洞府前庭掠去。他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护着转生的古米在另一个时空生活,但对于从小就崇拜和尊敬的谷主大人,还是十分了解的。回想起宴会上西陵轼的奇怪神情,总觉得在无意中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循着记忆中西陵轼的视线所落之处,谢地细细地查探着,然而只发现只是竹楼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而已,正待回去,猛然瞥见一抹白色。他走近一瞧,见墙角根处贴着一张纸,拿到手中再细一瞧,顿时如遭雷击,眼睛张得极大,满脸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扑啦啦!”一阵挥翅声破空而来,却殷抬腕,一只碧玉雕琢般的精致小鸟落在他手臂上:“主人主人,玉儿好想你!”清脆悦耳如女童般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只小玉鸟小巧可爱的嘴巴开开合合。
却殷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另一只空着的手,道:“挑重点说,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没有的话就早点回去。”
玉鸠原本兴奋的神情顿时被无情的主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子就蔫了,耷拉着翅膀无精打采地说道:“就知道主人现在有了女主人就不要玉儿了……”
却殷曲起食指毫不留情地往玉鸠小小的脑袋敲去,龇牙道:“你这鸟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叫有了女主人?我只是和她一起出来找人而已,谁允许她当女主人了?再说我交待你好好出去找小米粒的,怎么又来缠着我了?”
玉鸠双翅护着被敲的脑袋,却仍旧不怀好意地说道:“我可没说是谁,主人干嘛急着承认……哎哟……”
话还没说完,就被回过神来后恼羞成怒的某主人施暴又敲了一记脑袋瓜子,痛得玉鸠哇哇叫着飞离了这个危险暴力份子。
“姐姐,姐姐救命!公子杀鸟啦!”玉鸠眼尖地瞥见一抹红影正朝他们过来,急忙挥挥小翅逃也似的飞过去,仿佛抓到什么护身法宝般躲在正走过来的杨回身后,只偏头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黑眼珠瞧着面前尴尬无措的主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玉鸠摇头晃脑地感慨着。
“怎么又欺负玉儿啦?你一个大人竟对小鸟动粗,羞也不羞。”杨回护住身后的玉鸠,心想着这可怜的孩子,居然找了这么个暴力的主人,不知跟它好好商量商量,肯不肯跟了她呢……
许是还沉浸在玉鸠先前所说的“女主人”事件中,却殷竟难得地踌躇了起来。换做以前,他肯定早就出言相驳了,然而经由那小鸟儿一提点,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这个死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竟多了起来,以至于现在一想起女人,首先竟想到面前这个总爱一身飘逸红裳的女子。
却殷有些着慌,这是个什么状况?不,不,这个可恶的女人只会找他的茬,从一开始就怀着不知名的目的接近他,甩都甩不脱,她和他之间只是路人,唔……比路人稍微熟一点的朋友,唔……普通朋友,仅此而已。他心中想要守护的,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娇俏女子才对啊……
然而,当他下定决心似的在心中自我催眠了一番后,刚要抬头,便瞥见面前女子腰侧别着的五彩短剑,而他的腰侧,别着的是与之成对的五彩长剑,这是他和她在去往西海的途中路经玄丹山收服了一只罕见的五彩神鸟,用其尾羽制成的长短剑,世间仅此一对……
于是,却大公子刚自以为催眠好的心,又乱了……
杨回轻蹙峨眉望着面前恍惚茫然神色变幻的却殷,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身后的玉鸠问道:“玉儿到此可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玉鸠狠狠地点着头,欢快地说道:“云哥哥,哦不,该改口叫黄帝哥哥啦,他说他找到米姐姐啦,叫你们回去准备参加婚礼呢。”
杨回双眼一亮,惊呼道:“真的?真的吗?他真的找到大小姐了吗?”
却殷闻言终于回过神了,上前一把拎住玉鸠一字一句微微颤抖着说道:“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古米眼皮没来由跳了跳,心头涌上些许不安,她有些烦躁地在轮椅上挪了挪,却又强压住心头的恐慌静静等着。不多时,身后吹来一阵微风。
古米缓缓回头,笑了,果然不愧是她亲爱的二哥。谢地了解西陵轼,所以他看懂了谷主大人的视线和眼神。而古米,了解自家二哥,一定会为了解开她家老爹的疑惑而前来探寻,所以谢地终究还是站在了她面前。月光下,对面那个男子皱着好看的眉头,手上捏着一张雪白的纸伸到她前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仿佛在期待她的解释。
风吹来,柔和的月光照在那张白纸上,一只浑身圆嘟嘟的叮当猫跃然纸上,眯着眼睛咧开大嘴笑得很开心,下方是一排蝇头小字:月上柳梢头。
古米笑盈盈地转着轮椅慢慢朝谢地行去,曾几何时她那喜欢捉弄她却又极为疼爱呵护她的二哥也有如此表情凝重的时候?曾几何时她那臭美自恋的哥哥也会如此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地出现在人前?曾几何时她那总是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哥哥也会像现在这般用陌生而警惕的眼神望着她?
古米没管谢地见她过去而眉头皱得更深眼中防备更甚,依旧面带笑意转着轮椅向他行去。
而谢地,仿佛也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残废的老女人没啥可怕的,索性站在原地静观其变。他需要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妹妹最为喜爱的叮当猫会出现在这个不可能知道叮当猫存在的地方?为何她会用“月上柳梢头”这句话来邀他前来相见?这些事情只有曾经与妹妹在那个时空生活过的他、大哥谢天以及爷爷三人知道,而显然,眼前这位根本就不在此列。除非,除非妹妹是落入了眼前人之手,那么他倒要看看敢抓了他亲亲妹子的人今晚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
然而,谢地怎么想也没想过会是眼下这个情状。
轮椅上的老女人慢悠悠到他的跟前,用那枯瘦的手轻轻扯住他的一片衣角,在他未来得及躲闪之前抬起头来软绵绵地轻声唤道:“二哥……”
“哄!”谢地的脑袋一下就炸了,炸得他晕头转向。扯衣角这动作确实是亲亲妹子喜欢做的动作没错,抬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也是她撒娇时的招牌表情没错,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轻轻喊她“二哥”也是她在捉弄或着讨好或者有事相求时的调调没错。可是,可是,他只是一年没见那丫头而已,如果说这是开玩笑的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恐怖?
谢地颤抖着手求证似的往古米枯皱的面庞摸去,却又像害怕得到不好的印证转而往那花白的头顶摸去。事与愿违,入手一片干枯粗糙……
“米儿,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谢地内心一痛,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开玩笑,说出的话却沙哑颤抖不已。即便是看到古米衣袖下特地露出的那条缠绕着的雪蚕练,他仍旧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然而眼前人靠在他怀里时给他的亲切熟悉感却又是那般无可替代地真实。他想好好看看她,却又怕见到那令人心痛的容颜,他想好好抱一抱她,却又怕抱得太紧这具瘦弱的身躯承受不住,他想好好问一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又问不出口。
“二哥,莫不是嫌弃米儿老了?”虽然声音苍老嘶哑,可那委屈中带着点撒娇,撒娇中带着点俏皮的调调却依旧没变,听得谢地心头一阵阵抽痛,他突然明白缘何宴会上谷主大人会出现那样的神情,想来父女连心,在他们几个完全不知谷中有异的时候,谷主大人已有所察觉。随即他又隐约明白了古米约他却不直接见谷主大人的用心,心下不由更是酸痛。他喃喃道:“不管怎么样,米儿都是二哥的亲亲妹子,就算七老八十也依旧是二哥心中最漂亮最可爱的亲亲妹子。”
究竟是谁做的好事,让我谢地揪出来,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月光下,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双双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而那站着的男子,眼神中却蔓延出无边的杀意和愤怒。

钟山之巅(一)

“谢弟弟!哈哈!快过来,你猜玉儿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一个青衫人影快速奔来,伴随着阵阵欢欣的呼喊声。
谢地郁闷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他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来者何人,这么欠打的称呼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喊。虽然看上去是一翩翩佳公子,但每每性格却像个没长开的莽撞少年,经常一惊一乍大惊小怪,尤其在遇见了杨回之后,这种症状更为严重,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百鸟国少国主却殷。
古米靠在椅背上,双手拢在袖中,颇有兴致地望着兴冲冲奔过来的却大公子,心想一年多未见,这公子哥的性格倒是愈发活泼跳脱了。
“谢弟弟!快猜猜玉儿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却殷眨眼便到了二人近前,意正浓时,不期然与在谢地身后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的古米对上了视线,随即俊眉微蹙,纳罕道,“请问这位是?”
古米假装听不懂,朝却殷眨了眨眼,殊不知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采以及周身散发的气息让却殷感到一阵阵莫名的熟悉感。
谢地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古米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身份的心思,身子动了动,巧妙地阻隔了却殷探寻的目光,淡然道:“有何好消息?”
却殷仍有些疑惑那股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却也成功地被谢地转移了注意力,忙又恢复兴高采烈的模样道:“玉儿说繁云那小子找到小米粒了,现在正在有熊帝都呢。”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注意到对面那位听众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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