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渡作者:浮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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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渡作者:浮涩-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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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其他仆从说,澜泽天君总是待在浮疏阁中,似有读不尽的书卷,一读便是数年。

天界真是个不把时间当时间用的地方。

温洇到的时候,澜泽已遣退其他奴仆,一个人伏在案上小憩片刻。

但仙人睡觉,谁知道他会睡到什么时候?

温洇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澜泽入睡的时候对旁人是没有戒备的,睡颜安然,一向让人无法直视的锐利眼眸闭上,让他显得看上去不难接近的样子。

他微皱起眉,像在梦境中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

突然很想去抚摸一下他的眉眼,抚平他的焦虑不安。

温洇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澜泽固然惹人心疼,但那个人不应是他。

但他看着澜泽毫无防备的睡脸,却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一点一点柔软下来。

难以自制地。

他固执坚守的那一点对澜泽的恨意,或许是因为本不深重,但那样轻易地就可以被抹去,轻易到让他觉得低廉。

温洇指甲狠狠掐进指尖,手指的疼痛刺激着他,才能忍住不去看他一眼。

视线垂落,所视之处却浮现出相似的场景,能看到澜泽睡着时的侧脸,蹙起的眉,另一人温柔地用指尖划过他的脸,满腔的柔情。

这细碎的场景仍笼在一层迷蒙的白雾中,影影绰绰得看不真切。但温洇却模糊地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感受的时候,画面上的雾气更重,影像更朦胧。而现在,却清晰了几分。

温洇不觉得那画面唯美,只觉得深深的惊悚。

如果一个人的脑海中涌现出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那会怎么样呢?

温洇在仍是凡人的时候会觉得他患了臆症,而如今他却不敢确定。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那是一个猜想。

心中突然有模糊不清的念头掠过,但也许是潜意识中太过不愿相信,温洇任由这个念头闪现过,又流走,留下微不可见的痕迹。

然而很久之后温洇才明了,最初的那种感觉并没有错,只不过是因为恐慌而不敢面对。

温洇重重地揉了揉眼睛,眼角酸涩疼痛,洇出一点水痕来。

但愿一切皆为错觉。

澜泽很快转醒,一眼扫到角落里的温洇。

温洇似乎是在惧怕他,不愿被他发现,站在偏远的地方,确实很没有存在感。若不是偌大的书阁中只有他们两人,或许都察觉不到。

但温洇显然注意到了他的醒转,眼睛睁大了像只受惊的兽,却迟迟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过来。”澜泽轻声道,好像不放轻一点声音就会让温洇受到惊吓。

温洇茫然又慌乱地走过去,虽然到天界已经很久,但他从没有跟澜泽天君这么近地接触过,常常都是他在低处仰望澜泽,面容都看不真切。

温洇拖沓地走到澜泽案旁站定,衣袖垂下,离木案很近。

略微宽大的衣衫显得他更瘦,手腕纤细得过分。

澜泽皱着眉头说:“怎么那么瘦?”

温洇半张着嘴发出一个单音节,竟然一时无法言语,只能看着澜泽的眉越皱越紧。

“不习惯么?”

温洇颤抖着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澜泽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再多说:“磨墨吧。”

温洇小心地握住墨锭,千年的云纹石做的砚石,细腻润泽,泛着丝光的触感,一看便是上好的砚。

却到底没怎么做过这种事,墨锭斜斜地磨过砚石,温洇努力学着那些看来的文人的样子,却怎么也不顺手。

“你快毁了这方砚。”澜泽说。

温洇咬着唇轻声道了一句:“我不会磨墨。”

温洇等待着,大概下一秒澜泽会把这砚石砸到他身上,或许不会,他还没有一块砚来得重要。

但澜泽却没有,他从温洇手中接过墨锭,手指有一秒不到的相触,澜泽的温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凉。

澜泽做起这些事来的时候自有一番从容大气,动作轻而慢,垂直地在砚上研磨打圈,清水一点点加入,晕染开纯正的墨色,浓淡适中。

“看清了么?”澜泽问,随后又说,“只教这一遍,做不好就要受罚。”

温洇还以为澜泽转了性,幸而如今看来没有。

不论是哪样的澜泽,他却都不会习惯。

温洇点头,却毫无把握。

还好避过了这次,澜泽笔尖蘸墨,在宣纸上绘着些什么,神情专注。温洇并不去看,又继续静静地退下去候在一边。

从那天起,温洇的生活又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被放逐,而是做了澜泽天君的近侍,只服侍他一人,差事并不繁重,温洇却觉得这比那些杂事要累太多。

单纯面对着澜泽的脸都是一场考验。

而温洇也深刻地理解了近侍的含义,确实近,他们的距离太近。

他把侍女送过来的新衣送到内殿,本该是放下就走,澜泽却吩咐温洇为他更衣。

隔着屏风,温洇整个人都懵了。

见温洇迟迟没动作,澜泽不耐烦地催促。

而怯懦如温洇在此时都难得强烈地抵触起来:“温洇为奴,给天君换衣怕是逾越了。”

澜泽面色沉下来:“那独自去云池看景算不算逾越?”

温洇听了,顿时震惊而迷惑,天君竟会知道他的一些动向,不知是否应该受宠若惊。

他咬牙捧着衣物,绕过屏风。

澜泽半倚在榻上,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内衫,墨色长发全散乱,很散漫,却让他看上去更加魅惑人心。

嗯,魅惑人心。

温洇想到这个词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在亵渎澜泽。他是天君,寻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天之骄子,能看到他的面容都是天大的恩赐。

澜泽慵懒地站起身来,被服侍惯了,只要站在那里,身边会有人知道接下来的一切如何做。

温洇颤抖着摸索上衣袖,引导着澜泽手臂穿过袖口。

免不了会有肢体的接触,这么近的距离,让温洇迷乱地生出些错觉,他们好像已经很亲近似了。

扣起盘扣,整理下摆,端正衣冠……

心脏剧烈地搏击着,如同一场战斗。

而同时,澜泽却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温洇。

温洇和莫凉有些时候实在像,做事同样安静而专注。

他着迷于温洇的侧脸,线条柔和,被微光镀上一层绒边。

而那人是温洇,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上透出一点微红,好像在羞涩,

莫凉不会这样,他更明朗,即使在对他说他喜欢他的时候依然倔强而骄傲。

他们有太多不同,多到就算外表一样都不会辨认错。

澜泽想,或许是因为太在乎,他之前对温洇太苛刻。

其实温洇算得上上天予他的恩赐,温洇是一个生动鲜明的生命体,让澜泽可以如同此刻一般肆无忌惮地通过他来思念莫凉。

已经那么久了,竟然还是会那么想念……

温洇最后理好澜泽的腰带,抬眼对上他的眸,里面深不可测的一片,却能在深处看出一点迷恋。

澜泽透过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温洇不聪明,但在这些事上却看得格外透彻些,突然就明了了很多事。

庸人的自扰也就显得更加可笑。

确实,若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

温洇的唯一的一点微弱的希望被逐渐碾碎,所以便没了失望。

于是和澜泽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温洇知足。

他们彼此各取所需,澜泽需要的是他的皮相,而温洇不过是求个安宁。

毫无波澜地蹉跎着岁月而没有负罪感,温洇想着,这便是仙人,不会懂得短暂的时光有多美好。

沧澜宫后方是大片美到让人心眩神迷的景色。

美则美矣,看得不论多久,却总是觉得不真。

菩提树下有种植株名为引相思,名字好听,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纤草,只不过是银白色的,大片的聚拢在一起,望过去一片摇曳的银白,虽不耀眼,却也看着舒心。

后来温洇发觉,那片纤细柔嫩的植物也是会开花的,花期很短不过一夜,却要等上百年才等得到那惊鸿一瞥。

它的花也像草叶一样,是银白色的,幼嫩细腻,从花苞里引出细长的雌蕊。

明明本不起眼,但在静谧的黑夜里,浓重墨色下一片纯净的银白色,却迷人得近乎一种诱惑。

温洇忍不住去看那纤弱的花草,脑海中却突然一阵刺痛,极猛烈,好像一根根神经都被挑断一样的刺痛。

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墨色的长发,墨色的袍,眼眸也是墨色的,浸润了万年不化的寒意。

温洇只觉得身体里面一阵绞痛,然后剧烈咳嗽起来,用袖子去掩,却抹上一抹血色。

触目惊心的红色,染在青衣上,温洇怔怔地看了很久。

好像身体越来越差了。

又忽然想起不知在哪里听到过这么一句话:“也只有沧澜宫才敢种引相思。”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引相思。

温洇恍惚间觉得很多事在不可见的幕后一一契合,仿佛最终会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直要让他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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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噬心之痛
温洇的身子就这样不知为何地一点点差了下去,他自认心态平和,也在试着调理,却总是不如人意。

身体的衰弱与疲累叠加起来,逐渐深厚,像一场步调缓慢的疾病。

依然会有那些奇怪的类似于碎片一样的东西在脑海中沉浮,然后显现。最初的惊慌褪去,渐渐地习以为常,只剩茫然不安。

而梦境混乱地丰富起来,闭上眼眼中混杂渲染了斑斓的光斑,模糊的幻象,让人一点点地迷惘下去。

浮疏阁上,有时会听到压抑的低咳声,被极力掩饰着,咳嗽的人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咳完后是一阵喘息,良久才恢复平静。但寂静的房中,就算掩得再好,这样的声音还是太过突兀。

温洇咳嗽的次数变得频繁,澜泽有天终于忍不住地把温洇召过去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答,低垂着眉眼,神色淡得很飘渺。

淡然的神色,淡然的语气,什么都很淡,包括他的人,好像随时会消失,如同掌心的流沙,再怎么紧握都握不住,越用力,却流逝得越快。

澜泽猛然发觉温洇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对一切觉得好奇却又有些惊惧和惴惴不安的凡人。

确实啊,数百年的时光足够一个凡人生死轮回数次,若要让一个人变得成熟真是太简单不过。

而他对他不再那么惧怕,却也不再那么……在意。

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在他心上留下痕迹,包括他。

澜泽克制不住地有点烦躁。

“怎么身体这么差?好像我沧澜宫亏待了你似的。”

“我不知道。”温洇又重复地答了一遍。

见他这样随便轻慢,随意地糟践这具身体,澜泽怒气骤然爆发,扣住他的手。

然而握住的手腕太过纤细,好像再稍微用力一点就会被捏断,脉搏也很细弱,不仔细感应都感受不到。

温洇蹙起眉,脸上有隐忍的痛楚,却还是一言不发。

澜泽最后还是放开他,眼眸深处有一点困顿。

即便过了百年,澜泽还是要无数次地和自己说,温洇并非莫凉,然而有时还是无法克制自己。

沉默了良久,澜泽轻轻地问了一句:“可想褪去凡根,真正成仙?”

温洇眼神有些迷惑地投向他。

澜泽又说:“先前虽给你延长了寿命,但还是凡人的躯体。天界阴寒,你这样的身体,怕是撑不住多久。”

温洇睫毛垂下,挡住眼中一切纷杂的思绪,好像在思考的样子。

心底却蓦地涌上一阵类似于欣喜的情绪,从来不被关心的人若是得到一点点的慰藉便会知足的感动。

何况那是澜泽,他从来就无法抗拒澜泽。

很久得不到回应,澜泽更加焦虑,好像掌控不了眼前小小的天奴一般。

“这是普通凡人做梦也修不到的福气,况且你不过是奴仆,哪有拒绝的权利?”

澜泽毕竟性子高傲,只能通过这样拙劣的方式来平复他自己的忐忑,却不知道有多伤人心。

温洇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但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澜泽也没有太在意。

“多谢天君,这种好事温洇自然不会推脱。”温洇驯服地答道。

澜泽稍微满意了些,只听温洇又说:“其实天君不必为我如此费心,我不过是奴仆。”

温洇这竟是拿他说过的话来顶撞他么?

真是不知好歹。

澜泽冷然道:“不是为你。”

狂傲的天君负手离开,却没看到身后温洇瞬间毫无血色的脸色,明明已经足够苍白,但虚弱好像没有止境。

温洇虽是人,给人的感觉却更像鬼魂,飘渺游荡,不知所踪。

澜泽的话就是一把迟钝的匕首,却淬过毒,刺伤的时候虽然很疼,可还比不上之后的痛楚,刺痛神经的毒素从骨骸里蔓延开来。每回想一遍那句话就更痛,越痛却越止不住地想。

早知道澜泽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莫凉,温洇却总是怀着莫名的期待。

彻悟过的疼痛都会忘却,靠一遍一遍的伤痕累累才能铭记。

自作孽不可活。

澜泽过后几日还是拿来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里面是无色透明的液体,看不出何种滋味。

澜泽把瓶子交给温洇:“喝掉就好。”

温洇盯着里面的液体看了很久,问澜泽:“会疼吗?”

“不知,天界从未有过先例。”

温洇盖上瓶塞收起来:“一会儿就喝,不劳天君挂念。”

澜泽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着离开了。

温洇捏着瓶子,犹豫不决。

透明的液体总给人很奇怪的感觉,很纯净,却很危险,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温洇想着踌躇也无用,迟迟不决定倒时候指不定还迫得澜泽来逼他。

一咬牙把瓶里的无色液体全喝了,并不苦涩,完全没有味道,若不是舌尖上还濡湿着的痕迹,会觉得好像不复存在。

一开始没有什么感觉,温洇觉得仙界的药物果真奇妙,硬生改了一个人的命数,而不用付出代价。

后来温洇就知道,他错的极离谱。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开始发作,温洇毫无防备,第一阵如潮水一样的痛楚涌上来的时候温洇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

那是直接从心脏传来的痛楚,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就像把他身体里每一条经脉挑断,每一根骨头砸断,整个人一点点揉碎,变成粉末,再一点点粘合拼接起来,噬骨之痛。

他试图做些什么缓解,却疼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额上细密的汗珠滚落,打湿衣襟,最终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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