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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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红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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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中听得兄长兀自念叨:「我这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老天派了这么没用的废物下来,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烦都烦死了。」
  阿端眼眶一红,抱起衣物,一低头出了门。
  将水桶放入井中盛满了水,正想提上来,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井绳抓不稳,那水桶便又跌入井中。阿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两手的掌心都已磨破了皮。大概是被兄长推倒时,双手擦伤了吧。当时怕得狠了,竟然没有发觉。
  阿端的眉心轻轻一蹙,这下子,待会儿可有的受了。
  寻了一块破布将手掌包扎好,这才动手将水打上来。强忍的痛意让他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低头看时,那布上已然渗出点点血迹。
  小心翼翼的将手探入木盆中,初春的井水还带着冬天的寒意,冰凉刺骨。他咬了咬牙,整只手伸了进去。
  其实,这种寒意他并不陌生,在谢掌柜的店子里,洗衣打扫这样的活儿也向来是他做的。吃些苦不算什么,倘若不是谢掌柜意图不轨,他还是会继续做下去。再苦再累,也比留在这里看人脸色被骂作吃闲饭的好。
  他很清楚,兄长是将他看作累赘的。本来嘛,当初兄长被送进这娼馆,就该跟他们一家再无瓜葛。可惜老天捉弄,一场饥荒让父亲早亡,病重的母亲不得不将年幼的他托付给被他们抛弃以已久的兄长。
  这几年,兄长毫不掩饰的嫌恶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有时真恨不得当时就跟父母一起死了,也强如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
  「阿端,怎么,在洗衣服?」
  阿端抬起头,看见来人不由吃了一惊:「老爹……」
  「老爹」就是这娼馆的老鸨,便是青珞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更何况是寄人篱下的阿端,慌忙站了起来。「老爹可有事找我哥哥?」
  老爹笑眯眯的:「不,我找的就是你。」
  阿端心里一惊,直觉地想到难道他不愿再让自己住下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不由变了脸色,惴惴不安的问道:「可是阿端做错了什么?」
  老爹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温言道:「莫怕,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过来探看探看……啊呀,你的手好像受伤了,青珞怎么还让你洗衣裳,当真不知道心疼人。」
  他伸出手想去摸阿端的手,却被阿端慌乱的躲开了,那手就尴尬的留在了半空。
  阿端以为他要着恼,心里先慌了神,那知他却笑了一笑,并不计较。「其实以你这般人品,做这些粗活实在是委屈了。」
  阿端低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老爹眼珠转了转,笑道:「阿端呀,你还记不记得曹员外?就是以前总是捧你哥哥场的那位?」
  阿端眼前立时浮起一张浮肿的嘴脸。以前这曹员外是兄长的熟客,只是这两年却很少来了,来时常用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看得人一阵不自在。在阿端心里,是很怕这个人的。
  「想必你也听你哥哥说过,这曹员外可是本城数得着的大富翁,谁要是能进了他的门,那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多少人求也求不来。这也是缘分,他谁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你了,跟我商量着要纳你做他的男妾。这可是前世修来的造化呀,我赶紧着跟你哥哥商量。谁想到你哥哥那个猪油蒙了心的,竟然第二天就将你送走当学徒了。可把我恨的!好在运气来了山也挡不住,你自己居然又跑了回来,我特地的跑来跟你说,只等你的意思了。」
  他这里说的唾沫横飞,阿端却是越听越心惊。且不说做了男妾便是一生下贱,单想起曹员外那副痴肥的模样,他几乎要连隔夜饭也呕将出来。
  老爹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怎样?你可愿意?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阿端脸色惨白:「不……」
  听到这个「不」字,老爹顿时换了一副脸孔,竖起眉毛:「你不愿意?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阿端秉性柔弱,被他这么一瞪,心里顿时怯了,拒绝的话再说不出来。
  「阿端、阿端,原来你在这里!咦,老爹也在?」小九远远地跑过来,冲散了些紧张的气氛。他是来找阿端的,却没想到碰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老爹见来了旁人,也不再相逼,冷冷地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对你、对我,还有对你哥哥都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丢下一句,悻悻然去了。
  「怎么了,阿端?老爹怎么会来找你?他跟你说了什么?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你冷么?怎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阿端只是轻轻摇头,坐回木凳上继续洗他的衣裳。
  小九一把将衣服夺了过来,抓住他的双手:「别洗了,你瞧你的手都受伤了,小心伤口烂掉。」
  阿端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道:「没关系。」比起被兄长嫌恶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伤口恶化又不算什么了。
  「行了,你先歇歇。你放心,你哥哥他现在不在,不然我怎敢来找你?」
  阿端一呆:「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是出了馆子,往街外去了。依他那贪财的性子,多半是自己越想越不值,向谢掌柜讨还拜师的银子去了。」
  阿端睁着圆圆的眼睛:「那能要回来么?」
  「哼,谢掌柜可是有名的铁公鸡,吞进去的银子能吐出来才怪。所以我来告诉你要小心些,你哥哥要不回银子,这口恶气还要出在你身上。」
  阿端身子不自觉地一颤,低下头,泪水盈然。
  「别哭了,你哥哥若是容不下你,还有我呢。我这两年也攒下几个钱,足够给你安置个住处。」
  阿端听他说的诚恳,心知小九是这锦春园里唯一会关心自己的人,心头一热,微微一笑:「多谢你了。」
  他眼中明明还噙着泪水,淡淡的笑容却让清秀的小脸粲然生辉,宛如一株含露绽放的小小白菊,说不出的惹人怜惜。小九看着,不觉痴了。
  惴惴不安的等到晚间也不见兄长回来,阿端一颗心怦怦乱跳,既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又怕他真要不回银子,拿自己出气。
  眼见天色渐黑,阿端再也按捺不住,走出房门。
  这时的锦春园,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平时青珞是绝不允许他出门的,就怕遇上些不规矩的嫖客,惹了什么麻烦。
  阿端走到前院,只见灯火辉煌,人群双双对对来往穿梭,嬉笑声更是不绝于耳,心里一阵害怕,连忙低了头,沿着墙边疾走。
  「哎,那个小美人,等等……」
  不正经的调笑声传入耳里,阿端目不斜视,走的更急了。
  「我说你呢,停步!」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吓得阿端一惊。只见抓他的是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男子,一脸酒色过度的模样,想必是此间的嫖客。
  「好清秀的人儿!」男子见了阿端的容貌,显然有些吃惊,回头向身边浓妆艳抹的少年道,「玉烟,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几时园子里来了这么出众的孩子,你都不给我引见引见。」
  那叫玉烟的少年冷哼道:「人家才不是做这一行的,别动你的歪心思了,走吧!」自己的客人被别人吸引过去,他显然很不高兴,狠狠瞪了阿端一眼,拉扯着那人离开。
  直到两人走得远了,阿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经此一番惊吓,看看前面斑斑人影,竟再没有勇气走过去。他正自犹豫,忽听一个凌厉的声音道:「你不好好待在房里,在这里做什么?」
  阿端一怔回头,只见兄长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身前,心中欢喜,一时竟忘了害怕,小声道:「我见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担心你……」
  「不必了,你若真是担心我,就少给我惹些麻烦,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两年。走,回房去!」
  阿端不敢多说,乖乖跟在兄长身后。他这才注意到,兄长走路一瘸一拐的,幸亏身旁有人搀扶。
  扶着兄长那的人身材十分高大,比他要高半个头,而比自己怕要高出一个头了。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容貌,只是从那身质地良好的衣裳看来,此人出身不凡。
  尽管对这个陌生人有些好奇,阿端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兄长身上:「哥,你的脚怎么了?」
  他这话不问还好,这一问,青珞是怒从心头起,狠狠地道:「还不是因为你!」
  原来他向谢掌柜去讨银子,一来他为人悍强,谢掌柜也素来怵他三分,二来终究是对方理亏,所以一番唇枪舌剑之后,谢掌柜当真将银子还给了他。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才出巷子口,银子便被个蒙面大汉抢了去。
  「哼哼,若不是这个死人像木头桩子一样挡在前面,还不长眼地将我撞倒,那贼人早就被我抓到了。」说着,青珞狠狠地瞪了身旁男子一眼。
  那男子淡淡地道:「原来我站在那里不动,也能将你撞倒。」
  「谁叫你不长眼睛堵在路中间的?现下是我受了伤,这总不错吧?」
  那男子便不再说话,似乎是无话可说,又似乎是懒于跟他争辩。
  阿端听他们说话,倒也听出个大概。应该是兄长在抓贼的时候,不小心撞在这男子身上,伤了腿脚。而这人多半是拗不过兄长的胡搅蛮缠,才答应送他回来。
  说话间到了住处,阿端推开门,那男子将青珞扶到床边坐下,才道:「现在已经送你到家,我可要走了。」
  「且慢。」青珞抱起胳膊,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你就这么走了?」
  那男子忍住气:「你还想怎样?郎中带你看过了,跌打酒也涂过了,这点小伤休息一两天就能好,还有不满意的?」
  「话是这么说,可你知道我是做哪一行的?」
  男子送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间娼馆,也正因此才感到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早早离开,皱眉道:「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好行当?」
  看出对方神色间的轻蔑,青珞笑了出来:「你可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身体就是本钱。现下我的脚伤了,满身都是跌打酒的味道,你让我怎么接待客人?我这两天的生意可全都泡汤了。」
  「废话少说,你想要多少?」男子终于听明白,原来他是开口讹钱。
  青珞嘻嘻一笑,有些卖弄的勾了勾鬓边发丝:「以我的身价,这两天怎么也要五十两吧。」
  阿端一直在旁边听着不敢作声,这时吓了一跳。心想兄长真是狮子大开口,他接三个月的客都赚不来五十两,那人一定是不肯给的。
  哪知那人二话不说,真就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够了吧?」
  青珞也料不到对方如此爽快,接过银票,一双凤眼弯的如同月牙儿一般,笑道:「够了,够了……既然有了银子,这事我也不追究了,全当自己倒霉。阿端,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我要好好泡泡脚,哎,真是疼死我也。」
  「是。」明知他是做给人看的,阿端却不敢耽误,连忙应了出门。
  不多时烧好了热水,端着木盆正要进屋,忽然角落里迸出一个黑影挡在身前,吓了阿端一跳。细看时,竟是适才那男子,原来他还没走。
  「你叫阿端?」那人的眼睛在黑夜里闪亮如星,透出兴奋的光芒。
  阿端怔怔的点头。
  那人又凑近了些,忽然伸出手来,托起他的脸仔细端详。
  这种行为简直跟调戏一样了。阿端本想躲开他,可是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又怕不小心把水洒了,抖声道:「请你……放开我,不要然我……我要叫人了。」
  男人笑了笑,果然松开手,道:「你一直住在这淞阳府么吗?」
  不知他意欲何为,阿端只得战战兢兢地道:「我本来在乡下,十二岁的时候跟在我哥哥身边,就住在这里,现在有四年了。」
  「四年。」那人似乎在思索什么,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阿端奇道:「什么对了?」
  「阿端、阿端,不过让你打盆水,你死到哪儿去了?」叫喊声从房里传出来,却是青珞等得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阿端慌忙应道。见那男子已然转身离开,他纵有满腹疑窦,也无暇追问。
  一进门,只见青珞正斜倚在床上,拿着那张银票爱不释手。「早知道他出手这么痛快,说一百两就好了。」
  阿端不语,他不满兄长的做法,却不敢说什么。他蹲下身,测试盆中水温,手掌划过之处,带起一阵涟漪,而想起那男子奇怪的言行,心中也是涟漪阵阵。
  总有种感觉,那人还会出现。
  第二章
  阿端的预感不错,只是他没想到和男子的第二次见面竟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
  「阿端,阿端!」
  阿端正在灯下缝补旧衣,闻声开门,认得来人是锦心的贴身小厮紫棠。
  锦心是锦春园里的红人,「老爹」对他礼遇有加,住处也是在前院。这紫棠跟着他,自觉身分高人一等,平日里从不到后院来的,这回可真是稀客。
  不等阿端开口,紫棠劈头就道:「你哥哥叫你把他那身什么绮云罗找出来,他要穿。」
  阿端怔了一怔,他知道这「绮云罗」是兄长最好的衣裳,平日仔细打理,逢年过节也舍不得穿上一回。今天是什么日子,竟要用到这身衣裳?
  「你哥哥交了好运了。今天来了一位大贵人,说是从京城过来谈生意的,一出手就包下了暖音阁,还点名要你哥哥服侍。后来劝酒的时候,好像是把衣裳污了,老爹就让我给他拿换洗的衣裳来……」紫棠一面说心里一面埋怨,老爹也真是的,谁不好支使,偏偏支使他,这若让锦心公子知道,还不剥了他皮?谁都知道,锦心公子和那泼货青珞是解不开的冤家对头。「你还愣着什么?快去呀!」
  阿端回过神来,连忙去找衣裳。
  这里紫棠坐立不安,生怕让锦心发现不好交代,见阿端还磨磨蹭蹭的不出来,一个劲儿的埋怨:「快点,快点!算了,我不等你了,你自己把衣裳送到暖音阁去,我可有事先走了。」竟真自顾自去了。
  等阿端抱了衣裳出来,早就不见紫棠的人影。他心里暗暗着急,自己贸然到前院去,必然遭到兄长的责备。可是衣裳送不到,惹恼了客人,就不是责备几句可以了事的了。只好硬了头皮往暖音阁去。
  好在这暖音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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