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黄沙狐狸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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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黄沙狐狸谣-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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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一个月前来了一位教书先生,虽然年纪轻轻,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可说起话来斯文有礼,声音有些沙哑,却难得的好听,让人听着舒服。那先生来的时候穿着一声淡黄色的单衣,薄薄的,脸上还挂着笑,见人友善的很,这儿的小孩儿都喜欢缠着他讲讲中原的故事,那先生也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念两句诗词来抒发心情。
  他来这村落的时候,这里人都知道他识字,便特意到城中买了几本书回来,给他用木头盖了个小私塾,教村落里十二个小孩儿读书,写字,深得村名尊重。
  这一日,来听课的孩子们都比平时晚了点儿,那个教书先生从不出门,就喜欢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写写字,偶尔自己一个人下下棋,今日将书本都整理好了也没看见孩子们来,他也不急躁,边喝茶边等着。
  等到终于听见几个吵闹的声音从房子后面传来,一个转角便看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手中还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吃的,往他院子里面走来。
  他早就准备好了桌椅让十二个孩子坐下,然后开始讲课。
  “先生,何为一国之君呢?”一个小孩儿突然开口问道。
  “这问题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那穿着淡黄色衣服的人倒是个好脾性,说话面上带笑。
  “我就是有些好奇,我那么崇拜摄鹰王,结果他没在位几天便西去了,现在坐稳整个大漠江山的是摄鹰王身边的得力助手,名沙华,我就疑惑一国之君是不是谁想当,都可以当的?”那小孩儿又说。
  这一说,倒是像把那个好脾气的先生说愣了一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又是一副笑容:“在中原可不是谁想当都可以的,要经历重重考验,然后让帝王在众多儿子中选一个出来,推翻君王的人,大部分落不到个好名声。大漠中就不同了,能者称帝,只要有才有能有德,谁当君王不是一样呢。”
  那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旁边又一个小孩儿窜出来:“先生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不懂,我前段时间看了一首词,可就是不懂什么意思,还有几个字也不太认识。”
  “哪一篇?”
  那小孩儿拿来了一本书,崭新的封面,看来刚买不久,打开翻到折起的一页,上头的确有几个不太简单的字,那先生一笑,捧着书说:“我给你念一遍吧。”
  大家都知道先生念诗念词的时候,声音是极好听的,于是纷纷凑过去。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念完,那先生顿了顿,眼神飘远,痴痴的又念了一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句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就像双丝结成的网一般,其中无数个结。”
  “这里头的网,是不是和我阿爹圈牛羊的网一样啊?”
  “有点儿相似。”那先生一笑。
  “那这心结可不能解,解了,就漏了。”
  这话说出,先生脸上又有些顿了,学生们见今日先生心思不在教书上,随便念了几首诗词便回去了,只有那一个对着落日坐在院子中,他从来不走出这里,是怕有朝一日离开这里,会碰到一些自己不想碰到的人或事。
  如今高台上坐着的,却是那人,他可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他可守住了他想守住的?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些结,他都解不开,若有一日解开了,说不定也像那个学生说的一般,漏了呢。
  沙华,我南秋风此生遇见你,是祸罢。
  ……
  一袭白衣,满头银发,微风吹起,额前的几抹发丝摆动,淡褐色的瞳孔左右看了两眼,站在岔路口却又不知往哪儿走了,头顺势往右边撇了撇,干脆就走右边吧。踏着步伐朝右边走去,这条路,好像离漠北近了点儿,其实他不想去漠北,可除了漠北,其他地方也不熟悉,整个大漠,他不能出去。
  他又是如此,每次碰见情这个字,就只有逃的份儿,两百年前卫鉴当上大漠之主之后,冷漠对人,他逃了,而如今,印瞳也是大漠之主,他们分明清楚彼此心意,自己,却还是逃了。
  其实狸儿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害怕,他怯懦,胆小,只是从不说出来而已,对于生死,他看的很透,却不能看透一个情字,爱与不爱,爱和深爱,这些他统统不懂。他也不希望自己懂,三百年,他也只有三百年而已,若真和印瞳在一起,他们要忍受的太多,又岂是在一起便足够了呢。
  印瞳是人,他是狐狸,这早就该想到的,偏偏被那心脏不安分跳动的悸动冲昏了头脑,如今回到最原始的关系就好,他是大漠狐狸,孤身一人,也永远只是一个人。不想呆在印瞳的身边,顶着男侍的身份看着他在自己眼前一点点老去,然后容颜不再,面容枯瘦,满头白发,苍老多病,最后死在眼前,他一定受不了,早点儿逃走,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多好。
  高空中一声鹰鸣,狸儿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一个黑点儿朝他扑过来,在离他近些的地方旋转不停,狸儿皱起眉头,这家伙,看起来太眼熟。
  “你总是就知道逃,一次两次从我身边逃走。”
  狸儿浑身一僵,他此时,应该在漠南高枕无忧当他的大漠之主才对。
  “你可知,印瞳为了你,已经死了?”那人开口,声音如此熟悉,说出的话却冰冷的很,狸儿听他说出这句话,睁大双眼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人。
  一贯的意气风发,一贯的玄色长衣,一贯的黑发竖起,剑眉入鬓,深入黑洞的瞳孔直直的盯着他,没从他身上挪开半分。狸儿眉头一皱,眼神中的担忧与安心一瞬间凑在一起,让他眯着眼睛眼眶发热,抿了抿嘴,他往后退了一步:“真可恶。”
  “我可恶?”那人往前一步,与以前相比,他瘦了些,看着狸儿有些心疼,在他靠近的时候狸儿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准再往后退。”印瞳声音略大了些,一双眼睛瞪着狸儿:“不准再逃!我说我们在一起,便是在一起,你逃了,是不信任我,还是失信于我?”
  “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不愿守你生老病死,八十年后终有一日我也会沉睡,忘记与你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做起。”狸儿眼神暗了暗,说出这话的时候,双拳握紧,看着印瞳的眼神中含这些什么情愫。
  “三百年一沉睡,再醒便忘记一切,我知道你说的,可那又如何?这不是你逃走的理由。”印瞳又一次逼近:“见狐狸者,狐狸能达其心愿,昔日我印瞳要你狐狸助我成为大漠之主,你做到了,而此时,我要你陪在我身边,生生世世,狐狸可应允呢?”
  狸儿一怔,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昨天旷工了,今天补上,直接大结局吧,完结了完结了

☆、五十八

  生生世世,何等代价,他印瞳这般理智的人口中说出的话,何时变得这么不理智了?
  看着狸儿不说话,印瞳再度皱眉:“允,还是不允。”
  狸儿垂眸:“你本该当你的大漠之主,本就不该出来找我,现在你抛下整个大漠,只是为了一个狸儿,值得吗?”
  “为了一个狸儿放弃整个大漠,值得。”印瞳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心虚,说这话的时候,那双黑色的瞳孔直视狸儿,狸儿被他说愣了,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为了一个狸儿,抛弃整个大漠都值得。
  一阵风吹过,两人的耳旁都有风呼呼的刮起,黄沙飘起,却不曾砸在这两人的身上,这黄沙就如同狸儿此时的心境一般,一点儿也不平静,波涛不断。时间过了,狸儿依旧没开口,印瞳原先凌厉的表情尽失,眉宇间的戾气也消失不见,瞳孔依旧那么深黑,只是其中的傲气散空,转瞬便是些微哀求。
  狸儿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印瞳的神情,可他此时眉头放松,眼皮下垂,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了,竟然让自己心里跟着一起疼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黄沙中僵持了一段时间,印瞳终于动了动嘴唇开口,声音竟然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你……别不说话啊,说些什么吧。”他看着狸儿,眼神中的哀求更深,声音却越发的颤抖:“我印瞳,骄傲一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低声下气,我生来便知道自己是成大事的人,也从未有一人能够如此牵动我的心绪。我看似自傲,其实何尝不自卑呢,害怕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害怕属于自己的人离我而去,那日早晨醒来,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在害怕了……”
  “害怕了一整个白天黑夜,可终究等不来你,狸儿,当上大漠之主的这三天,我过得一点也不快活,一点也不。所以我才找了小饭,让他拿出可以让人假死的药,摆脱这个原本加在我身上的头衔,抛开一切身份只是为了可以出来找你,其实从始至终,没有一件东西属于我,就连你也不属于我……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想走便可以走的悄然无声,我连发觉的机会都没有,你只给我留了个担忧,我强势,我自信满满的让你和我在一起,你的安静让我没把握,或许,你从来就没有对我……”
  狸儿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摇头,否认印瞳胡乱猜测,他从不知印瞳心里是个很害怕失去的人,如同自己一般,只是他和自己不同的是,自己只会逃避,而他却故作自信的让自己承认其实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一般平稳。
  “你知道的,我对你……你知道的。”狸儿说,他伸出手:“印瞳,若你想好了我们身份悬殊,想好了那生生世世的代价,我愿允,若你只是一时冲动,便别牵我的手。”
  印瞳看着狸儿的手,没有伸手过去,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豫看在狸儿眼里,狸儿收回了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有些冰冷:“只要你想清楚,还能找到我,我狸儿自愿达你心愿。”狸儿此话一出,转身欲走,黑色的鹰飞到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印瞳站在原地挣扎许久,狸儿也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印瞳的作风,他想来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人,只是现在的情形,不允许他回头。
  “狸儿,我告诉你吧。”
  狸儿回头,看见印瞳消瘦的身影站在风口中,他真的瘦了,瘦了许多,或许小饭那药做的太逼真,以至于他身上真有不少器官在衰竭,不然怎么如此单薄。
  “入漠都皇城,我便看见了,世代帝王的寝宫里,都有一副传下来的画像,上面的白狐是你,落款卫鉴,我不想你看见那幅画,便让人早早处理,带着你在皇城中转了几圈。只是没想到皇城禁地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满满都是你狸儿的画像,有笑的,有不笑的,统统都是他卫鉴画的。原来两百年前的狸儿并非单相思,他卫鉴同样对你抱着那样心态,只是他是大漠之主,不允许身边有任何流言蜚语,所以他孤独一生,他在一幅画上题字,知道你狸儿三百年一沉睡,消除过往,那时他轮回转世,你们早就忘了对方,重新来过。”
  说到这儿,印瞳冷笑一声:“多可笑,多可笑!只要你狸儿呆在我身边一天,便不会是他卫鉴的人,连半分关系都没有!……可是你走了,你竟然……走了,连张书信都没有,卫鉴的话便在我脑海里不断重现,我害怕有朝一日你会遇见转世的他,我害怕有朝一日转世的他会对你抱有情谊,我都害怕。”
  印瞳看着狸儿的双眼,只是他的怕从不说出口而已,那些都是脆弱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而他生来便不允许有脆弱,可不脆弱,真不会害怕吗?他怕了,所以他放弃了大漠,放弃来之不易的大漠之主,让印瞳只存在大漠的历史中三天时间,便让枭寻着狸儿的踪影找到他,一定要在卫鉴之前找到他。
  狸儿同样看着印瞳,他从不知两百年前卫鉴对自己也有心,他从不知卫家的皇城中挂满了竟然是自己的画像,只是这话从印瞳口中说出来,竟然让他有几分嫌恶,嫌恶那些画像让印瞳脆弱不堪。
  “知道这些的你,还允不允?”印瞳问。
  狸儿嘴角勾起个不起眼的弧度:“你可知,大漠狐狸的愿望,从来都是一愿还一愿的?”
  “那你那一愿,又是什么?”
  “有朝一日,若你转世,若我沉睡,定要在卫鉴之前找到我。”狸儿此话一出,印瞳将他拉入自己怀中,狠狠抱在怀里,此生、不,生生世世都不放开了:“当然。”
  “我现在有枭,有壑,还有你,帝王我也当了三天了,狸儿,三百年已经过了两百余年,剩余的几十年我陪你走过没没走过的,陪你看过你没看过的,陪你尝过你没尝过的,可好?待我容颜尽失,老迈时,你可别嫌弃我才好。”印瞳牵着狸儿的手,头顶上空的枭盘旋不断。
  “但愿别太丑罢。”狸儿摇摇头。
  “真是气人啊……”印瞳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狸儿:“你可受过伤?”
  “倒不曾有过,怎么?”
  “那我便用刀在你左心口刻上一个印字,你生生世世都是我印瞳的人,生生世世都是我印家的,不允改变。”印瞳说完,当真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他本来这是想为狸儿刚才说的话唬唬他,没想到狸儿倒是波澜不惊的站在那儿,将自己的领口往下拉了点儿。
  “你……”
  狸儿一笑,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刻深点儿,我怕浅了,疤痕淡了,看不见便忘了。”
  他们都怕,都怕会忘了对方,都怕短短几十年后,谁也不记得谁,都怕找到时对方身边已有别人,所以狸儿才坦然面对印瞳这话,有了印记,才会记得更深。
  印瞳看着他身上,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狸儿往前走了一步,小刀的刀尖划破他的皮肤,那块地方竟然没有愈合,鲜红色的血顺着伤口滴在了白衣上,印瞳一愣,狸儿继续笑:“反正伤都伤了,不继续反而可惜了,我知你字写得漂亮,可别刻歪了。”
  “……当然不会。”印瞳垂下眼眸,看着狸儿的胸口,狸儿伸出手,摸上印瞳的左心房,那一块地方,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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