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暖——”
顾衍委屈的咬着筷子,顾明暖不为所动,他便满怀恨意死死瞪着慢悠悠吃着肉丸子的萧阳,喃喃的道:“噎死你,噎死你,敢跟我抢肉吃?!”
肉丸入口,酒香,蜜汁,肉香融合成独特的味道,萧阳眉头舒展开,确实好吃,旁边又有人虎视眈眈,不由得加快进食速度。
顾明暖微微扶额,好不容易熬到两人放下碗筷,立刻说道:“萧公子定然还有要事,我送您出门吧。”
殷勤备至的笑脸难掩想快点送走瘟神的心思。
萧阳披上大髦,姿态随意优雅的走出房门,顾明暖长出一口气,听见萧阳和暖的临别赠言,“我们帝都再见。”
谁要同他再见?!
顾明暖拍拍被寒风吹得刺痛的脸颊,在心里把萧阳骂了八遍,狠狠的关上院门。
第十章 传家至宝
一夜飘雪,晨曦倾洒在地上的积雪上格外刺目,寒风卷着树上或是房顶的雪沫铺面而来,萧阳把大半的脸庞缩进领口松软的狐狸毛之中。
时辰尚早,气温骤降,街上空荡荡的,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昨日来顾家请罪败坏顾明暖名声的婉碧被人敲昏,随意扔在顾家门前,她冻得僵硬的身体盖着一层积雪。
“剃光头发扔回刘家。”
“是,主子。”
朝阳落在萧阳唇边浅淡笑容上,“总是收拾土狗,刀会钝。万一她因此推迟上京,京城岂不是很没趣?”
黑衣暗卫仔细的端详自己腿上的伤口,主子这是帮顾小姐?还是讨厌呢?
跟在萧阳身后的贴身随侍少年彼此对视一眼,暗暗把顾明暖记在心上,看来他们得帮主子记住顾小姐,省得——主子以后闹出相逢不相识的尴尬。
不过,他们低估萧阳的‘约战’之心。
回到暂且栖息的别院,萧阳在书房忙了小半个时辰,放下画笔,修剪极好的圆润指甲轻点画像佳人那双明亮沉静的眸子,“每隔五日记得提醒我看眼画像。”
萧阳在笔架上选了一根狼毫漆玉毛笔,狼毫坚硬,用狼毫写字如同刀刻般刺破纸张,隐隐透着杀伐之气。
他在画像左上方书写一行小字——娇娇佳人顾明暖才思敏捷,果敢沉稳,可为敌,可为友?
“主子,谢家人已经到凉州。”门外暗卫回报。
萧阳缓缓眯起眼眸,嘴角上扬,“谢家玉树?”
他骨感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的画像,谢珏碰上顾明暖,是谢珏同他一样铩羽而归,还是顾明暖痴迷谢家玉树?
昨夜顾家小院又打又杀闹得动静不小,可直到萧阳一行人离开也没见到邻居。
顾家的邻居多是顾衍旧部和亲卫,顾衍很费解顾家出事没人驰援帮忙。
顾明暖轻声说:“不是他们不来,怕是中了萧家的迷香来不了。”
“太过分了!”
顾衍怒气冲冲的握紧拳头,“萧阳竟然敢用下做的手段,我真该亲手教训那个病秧子。”
“病秧子这话您可不能在外说。”顾明暖郑重的嘱咐顾衍,“萧阳深不可测,性情诡异多变,静北侯萧家又势力极大,咱们可得罪不起。”
“可是——”
“没有可是!”
顾明暖神色越发凝重,“您得听我的,往后饶着萧阳走。昨夜发生的事情,您不得同人露半句口风。”
顾衍耷拉下嘴角喃喃嘟囔自己也不知的话,宛若顿失精神的猛虎。
顾明暖心一软,自责自己语气太重,可他们父女碰上萧阳只有死路一条!
“爹您勇猛异常,又是天生神力,有万人不敌的本事,可武力和拳头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顾衍神色不见好转。
她灵光一闪换了一种说辞,“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爹所为。”
顾衍眸子突然亮了起来犹如划破夜空的星子。
顾明暖继续说:“萧公子出身将门却体弱多病只能依靠暗卫保护本就很可怜了。爹不是也很敬佩驱逐北狄的静北侯萧家么?他终究是萧家子孙,您看在他父兄英勇善战为国尽忠的份上,给他留点脸面吧。”
对不住了,萧阳!
她说话时候耳根子一直*辣的。
“他给我兄弟下迷药,昨夜还逼过你,下次碰面……”
顾衍见女儿不悦的皱眉,“我不说他病秧子就是了。”暗暗发誓逮到机会教训惹女儿怜悯的萧阳一顿。
“世家将门行事极少露出把柄,昨夜若萧家暗卫不用迷药会惊动很多的人,您手里有千机丸的消息还不得张扬得整个凉州城都知道?”
在顾衍看来萧阳离开,千机丸的密报被顾明暖吞了,这件事就等于了结了。
顾明暖为萧阳说好话,又帮着萧阳抢自己肉丸,这让顾衍顿生警觉,莫非女儿看上那个病秧子?
顾衍看不出萧阳哪里好,萧阳有的,他也能给宝贝女儿。
“爹,您找什么?”顾明暖在平常时偶尔还是会结巴的。
翻着祖上传下来八仙拜寿的楠木箱笼,顾衍回道:“昨日我见你盯着萧阳的腰间玉佩看,我记得你祖父也给我留下一块比他那块还好的玉佩。”
萧阳随身佩戴的玉佩据说是先帝英宗赐给萧家的,天下只有四块,英宗分别赐给最信任的四人。
这四人的家族——陇西谢氏,南阳顾氏,燕北萧氏,岭南王氏因此成为极显赫的家族。
以前顾衍的父亲不过是乡间的土财主,后躲避战乱搬进凉州城,顾衍做校尉时能得些金银环佩等战利品,可那些环佩品质和价值都不大高。
顾衍擦着额头的汗水,纳闷的喃咛:“我放哪了?明明记得在箱子里的?”
突然,顾衍狠狠的拍了拍脑门,快步走到供奉父母灵位的佛龛前,在佛龛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青花棉布的布包。
他献宝似的递给顾明暖:“你祖父故去前交代我要好好收着,以后咱们家传家宝是要留给你的。”
手中的布包硬邦邦的,摸起来似是一本书。
顾家传家宝是书!?
顾明暖多了一丝的好奇,坐在炕上小心的打开层层包裹的布包,一个巴掌大紫檀木锦盒压着一本封面染血的书册。
“怎么了?小暖?”
顾明暖身躯微微颤抖,顾衍担心的问道:“身上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大夫。”
“不!您别去找大夫。”顾明暖眸子泛起惊讶,“您先告诉我祖父的名讳。”
紫檀木盒贵重到寸尺寸金,她最震惊得不是紫檀木的价值而是在盒子上刻着的暗纹以及隐藏的族徽!
顾明暖挪开紫檀木盒,闭了一下眼睛,养精蓄锐片刻再睁开眸子,看清染血书册上的字——南阳顾氏族谱。
南阳顾氏四个字上染血不太清晰。
她既然认出南阳顾氏,便猜测紫檀木盒装的可能是传家至宝——英宗赐给顾家的双鱼环佩。
“你祖父名讳是顾林,小暖忘了?”
顾林!果然是顾家四房嫡脉。
顾明暖翻看族谱后,抬眼上下端详顾衍,把顾衍看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说什么?顾明暖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紫檀木盒里一块羊脂白玉的双鱼环佩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顾家搜尽天下倾尽全力遍寻不到的人,今生竟然是她的至亲!
相当于顾家免死金牌的双鱼环佩竟然在她手里。
真是天意难测,她今生纵然换了父母,依然是钟鸣鼎食的顾家嫡脉小姐。
只是从二房顾诚名下换成四房顾衍之女。
顾明暖轻笑道:“爹,以后咱们去帝都不愁没人帮忙了。”
有人帮忙不好吗?
顾衍怎么感觉女儿像是要哭似的,拍着胸脯保证:“去了帝都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
庭院深深的名门顾家各房纷争可不是顾衍用拳头能解决的。
第十一章 谢郎玉树
顾明暖收好族谱和双鱼环佩,同平时没两样为顾衍准备外出时的穿戴,将松软滚灰狸毛的斗篷披在顾衍肩头。
“外面冷,爹仔细着凉。”
“我火气旺,其实不用穿棉衣。”
顾衍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儿分外享受女儿的孝顺。
但凡他上身的衣衫鞋袜都是顾明暖一针一线做的,样式比别人的好看,而且极是合身舒适。
“您同马三爷见面,先别忙拼酒,等签了契约再庆祝不迟。”
顾明暖不放心的叮嘱,担心他犯倔脾气,“爹,水至清则无鱼,只要马匪不抢掠百姓,懂得适可而止,西凉军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柳将军回京后,西凉军方有脸面野心的将官光山头就立了好几个,您既已辞官就别掺和进去了。”
“当初您得罪冯太监可没见他们中有人为您说话,早早安顿好您的老兄弟,给他们寻一条稳定的活路,咱们也好了无牵挂的上京。”
顾衍嘟囔一句,小暖哪都好就是总怕他被人利用。
“那您保证当着马三爷的面不提马匪的事儿,以后您的老兄弟和那群叫您师父的小子大多得在马三爷的镖局讨饭吃。”
“就算我提了,马老三也不敢怎么着,那条路可是我们趟出来的。西域路上的几拨马匪哪个敢在我面前耍横?不是小暖劝我同马老三合作,他就只能眼看着别人吃肉。”
“我知道您厉害,声威赫赫官匪都不敢惹,否则马三爷也不会答应您的条件。”
马三爷处事八面玲珑,同各方面都能说上话,为人颇有侠义之风,把顾衍的袍泽托付给马三爷,顾衍是放心的。
顾明暖送脸上挂着爽朗笑容的顾衍出门。
站在门口停了少刻,她才关上院门,暗自思索南阳顾氏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同他说了,像父亲这样的人在名门贵胄,讲究诗礼传家的顾家反而不得自由。
顾家的尊荣和显赫的地位对他是沉重的负担。
去京城后,双鱼环佩还是要找个机会送还给顾家长房。
前生她爹不疼,娘不爱,无人理会她。
不是长房太夫人伯祖母几次指点她,她只会陷在对殷茹的恨意和对顾诚父爱的渴求中无法自拔,生活必然充满了阴暗。
伯祖母有双鱼环佩在手,顾家各房的纷争会少很多。
顾家也可避免被萧越挤兑着为证清白誓死坚守卓阳城的灭族悲剧,男丁战死后顾家就此凋零,这才会有姐姐代替萧宝儿和亲的事。
若顾家依然是显赫望族,就算顾明昕同萧宝儿有五分相似,萧越和殷茹也不敢把主意打到顾明昕头上去。
顾明昕和萧宝儿虽是同母异父,但相貌都随了殷茹,比她更像嫡亲姐妹。
她既不像顾诚念念不忘的殷茹,也不大像顾诚,天赋平平又沉默内敛,因此她才会被所有人忽略吧。
奶娘王嬷嬷端着午膳走进来时,顾明暖正倚靠着窗棂发呆,身边扔着绣了一半的炕屏花样子。
她脸庞时阴时晴,眸子隐含莫名的感伤。
“暖姐儿。”
“嗯?”
顾明暖起身帮王嬷嬷布置碗筷,把因环佩勾起的记忆尽数抛开,宜嗔宜喜的脸庞生动起来,“过会儿,把我让你准备的花瓣等物取来,我答应过宋氏姐妹要教她们做脂粉的。”
再次翻出手镜照了照,顾明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抿嘴笑开了,原来她长得像顾衍,听说也像生母。
前生她都可以抛开顾诚殷茹的影响专心过自己的日子,难道她现在还要纠结以前的不甘?
她虽不聪明但总不能越活越糟糕。
就算她身体里依然流淌着顾家血脉,同顾衍殷茹彻底没关系了。
“别光教她们姐妹,暖姐儿也到了擦指抹粉的年岁了。”王嬷嬷笑着说:“我们暖姐儿长得好,再白净些,凉州西施就该易主了。”
顾明暖端着汤碗喝了一口,在父亲和奶娘眼里她总是最好的。
王嬷嬷笑意越发从眼角眉梢蔓延开,若是换个富贵地儿,谁能说暖姐儿不是名门贵女?!
比刘佳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昨日来得那位公子姓萧?”王嬷嬷低声问道,“他是哪个萧家?”
静北侯萧家如雷贯耳,即便是凉州百姓都听说过。
“哪个萧家都同我们没关系,奶娘就当昨夜做了一场噩梦吧。”
“哎。”
王嬷嬷轻快的答应了。
“准备些醒酒汤,我爹今日必会把马三爷灌醉,他自己也得被人扶着回来。”
顾明暖无奈中隐含一丝宠溺,宠自己父亲也是蛮奇特的体验,“若是王家小哥有空的,请他去迎宾楼接我爹回来。”
“王家小子就算是没空也会去接老爷的。”王嬷嬷莫名的低笑,“老爷出门后,他就拎着扫帚来咱家扫雪了,我瞧他怕是连早膳都没吃。”
“他是我爹的开山大弟子自然得给下面的师兄弟做个榜样,尊师重道是正途,王婶子把他教得不错,是个有出息的。”
王嬷嬷连连点头称是。
顾明暖根本不想费心去想王家小哥到底存怎样的心思,她也没看不起他或是误导他的意思。
她只是不想再轻易动心了。
午膳后,顾明暖给自己调了几样美白的胭脂膏子,并在自己脸上浅浅的敷上一层,凉州风大又干燥寒冷,不注意保养就是天仙来了过一阵也得变成村姑。
她点了朱唇,镜子里映出她俏丽的模样,王嬷嬷在旁边说,“暖姐儿越长越像老爷和太太。”
这话让她心情更好。
顾衍喜欢她漂亮愉悦的。
顾明暖换上崭新的蜜蜡缠枝梅花收腰夹袄,斜襟镶嵌着几簇火红的狐狸尾毛,带上毛绒的头饰,整个人显得极是俏丽可爱。
当当当,敲门声响,顾明暖亲自去给顾衍开门,打算让父亲震惊一下。
方才她照镜子时也被小小的惊艳了。
“爹,您转性了?怎么这么早……”
顾明暖话说不下去了,眼前是什么状况?
门口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酒醉俊脸红红的顾衍趴在一人肩头,口中喃喃嘟囔:“小暖,额,我没喝多,我听到小暖的声音了……应该到家……”
“顾姑娘?”
背着顾衍的人扬起俊美的脸庞,辉月般的眸底微微掀起一丝的波澜,“顾明暖?!”
她是在做梦吗?还是眼前出现了幻觉?
来人仿佛一道绚丽的光芒射入她眼中,她不由自主的盯着来人宛若花痴似的看痴了。
轻笑声音响起,那笑声如冰玉相击,极清极脆。
这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少年俊美若天上仙人,眼如辉月,正含笑看着她。
纵使她两世为人,又刚碰见萧阳,也不由得为眼前的少年心跳快半拍,可见眼前的人是何等的俊美。
此时他眉宇间蹙着神秘悠然的气质,不输皎皎月色,这是顾明暖前生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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