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江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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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江湖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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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勉强笑了笑:“谢谢。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从陶陶的住处出来後,秦淼还在想著他的事。总觉得,那个孩子和往日看起来都不一样,在那寂寥的表情後面似乎隐藏著什麽更深更暗的心事。
一滴无色的液体落到他的手上。
他抬起脸,深呼一口气:“又下雨了啊。”

这场雨延续了很久,从早到晚,淅淅沥沥地,仿佛一直下到人阴暗的内心深处,令人浮躁不安。
不过,秦淼没有那麽多悲秋伤春的想法,他这几天突然变得很忙、很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更别提抽出功夫去看陶陶了。当然,他也曾怀疑过,是不是他经常去看陶陶的事情传进了某个人的耳朵,以至於某个人认为他太闲,所以派给他一堆任务,恨不得把他操劳致死……但鉴於某个人的表情太光明正大理所当然,他只好打消了这个疑惑。
然而,即使是他,也觉得这场雨实在有点烦,仿佛没有止尽一样,连带人的心情也乌云密布起来。



26

萧衍终於出现了。从带走陶陶那刻,谢飞羽就知道他会找上门来,却没想到他会出现的如此之晚。
“把陶陶交出来!”
出乎萧衍的意外,谢飞羽并没有为难他,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
陶陶很快被人领了出来。
他看起来更苍白更瘦弱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谢飞羽凝视著他的脸庞,心口猛地一痛。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否认对这个孩子还有迷恋,只是理智阻止了他涌现的任何一丝怜惜。
“陶陶!”萧衍飞一般地奔到他身边,心疼地将他揽在怀里,“你还好吗?哥哥担心死你了!”
陶陶动也不动地任他抱著,脸上慢慢浮现一丝微笑,他轻声道:“我还有一些话想和谢楼主说,你能先放开我吗,萧衍兄?”
“谢楼主”?谢飞羽的眼皮微微一跳。
“萧衍兄”?萧衍的手僵直在半空。
陶陶离开了萧衍的怀抱,他没有先看谢飞羽,而是转向一个飘香楼弟子。
“这位仁兄,可否借剑一用?”
那人迟疑了一下,望向谢飞羽。谢飞羽点点头,他只好百般不愿地将爱剑递给陶陶。
“多谢。”陶陶接过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抛给那个人,“这寒玉也能值几个钱,就算是我的谢礼吧。”
他抽出剑来,用手轻轻一抚,只觉剑气逼人,虽不是什麽绝世稀品,却也是一口锋利的好剑。
“谢楼主,”陶陶的眼睛终於对上了谢飞羽,“你我今日便做个了结吧!”
此话一出,飘香楼人人皆警戒地盯著他,蓄势待发,只要他有一丝危害楼主之意,随时准备将他拿下。
令他们意外的是,陶陶挽了个剑花後,却把剑尖指向自己。
“第一剑,还你救命之恩。”
剑身深深刺入大腿,陶陶神色未变,干净利落地将剑抽了出来。反手唰唰两剑,在双肩上各添了一个伤口。鲜血如注,霎那间染红了布料。
“这两剑,还我欠你的两次。”他指的是陷害谢飞羽的两次事件。
公孙陶陶,不愧是剑术名门公孙家最出色的新生代之一,出手之快、之狠、之准,在场无人能及。他短短时间内,便刺了自己三剑,连近在咫尺的萧衍也没来得及阻止。
“第四剑,还你的……错爱!”
剑在空中未多停留半分,又向陶陶的身体俯冲而去,这次,目标是──
心口!
“住手!”两只手同时握住了剑身。
鲜血丝丝流淌而下,空气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
“陶陶!陶陶……你不要这样!”萧衍激动得眼眶也红了,“大哥求你……求你好不好?”
陶陶摇了摇头:“对不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你不要插手。”
“你在干什麽?你以为这麽伤害自己我就会原谅你吗?”谢飞羽怒吼,“告诉你,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你也别想用这种方式还清!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欠著我的!”
“……是吗?”陶陶仰起头,慢慢对上他的眼睛,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可是啊,我呢,很讨厌欠别人的东西。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只想单方面地跟你……恩怨两清!”
剑影如梭,瞬间脱离了两只手的掌控。
“陶陶!!!”

暗红的血,一滴一滴,沿著锋利的剑身流下来,流到剑尖,滴落在地。
挡在身前的人……是谁?
被剑刺中的……是谁?
孩子惶恐地望著自己的手,染上那红的颜色,温热的液体鲜明地描绘了手心的脉络。
怎麽会……怎麽会这样?
好冷,身体好冷,怎麽也止不住颤抖,冷得心也痛,痛得他无法直立。
颤抖的手松开了剑柄。!当一声,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就像一个导火索。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是哪里发出来的?
是自己吗?
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头脑一片空白,双腿无意识地自己动了起来,他转身逃离。
“陶陶!”
两个男人失声叫道,急忙去追。失魂落魄的孩子脚步凌乱,踉踉跄跄,没跑多远就摔倒在地。谢飞羽和萧衍很快就来到他面前,刚想伸手去扶,却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挡在面前。
眉目如画,一双眼眸波光潋滟,嘴角弯成妩媚的弧度。
武林榜第一人,万剑谷主公孙季娘!
“飘香楼主,以你的身份,对我们谷的弟子穷追不舍不太合适吧?”
谢飞羽冷哼一声:“万剑谷主未免也太托大了,这可是我飘香楼的地盘!”
公孙季娘的笑意加深了:“楼主误会了,季娘今日来,只为带走我的小师弟。我们同门同宗,情同手足,季娘实在无法忍心看他受苦。还请飘香楼主网开一面。”
情同手足?这个女人真说得出口!萧衍面色铁青,禁不住咬牙道:“多谢谷主费心了,家弟就让我带回去好了。”
公孙季娘仿佛刚刚看见他这个人,捂著嘴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我家小师弟亲爱的大哥。不过,萧大哥你是不是忘了,陶陶姓的是公孙而不是萧,他是我们公孙家的人,而不是你的‘家弟’哦!”
这女人牙尖嘴利,又专拣人最痛之处下手,萧衍被她气得几乎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何况,”公孙季娘话锋一转,“我们三人再多争论也无用,跟谁走应该由小师弟自己说了算吧。呐,陶陶小师弟,你想跟谁走呢?”

苍白的小脸抬起来,视线缓缓划过面前三个人的脸。
“谷主,请……带我走吧。”



27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狐狸毛毯,点著安神助眠的香薰。陶陶睡得很沈,公孙季娘让他服下了安眠的药物。他蜷缩成一团,手搂抱著自己,据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公孙季娘凝视著他的睡脸,平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梦见了什麽呢?”
竟然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陶陶究竟梦见了什麽呢?他梦见了,五岁的自己。

每年陶陶的生日都是家里的大事情。正值初春,乍寒回暖之时,人们开始一件件减衣服了,可是陶陶还是被哥哥裹得像个糯米团子,圆鼓鼓的,可爱得一塌糊涂。每一个走过他的人都忍不住伸出手捏捏他的小脸蛋,逗他笑一笑。
“哥哥,哥哥。”小小的糯米团子跟在哥哥身後,颠颠地跑著。哥哥的腿好长啊,就这麽徐徐地走著,陶陶就要用跑的才追得上。
“我的小陶陶,慢点跑,小心别跌倒哦。”
哥哥笑咪咪地抱起他,轻轻刮了刮他小巧的鼻子。
“跌倒的话,还有哥哥啊。”他理所当然地说。
哥哥故意板起脸来:“陶陶小坏蛋,哥哥不要你了哦。”
才不会被哥哥装出来的表情吓倒,他咯咯笑著扑进哥哥怀里:“没关系,陶陶要哥哥就好了。”
哥哥也拿他没办法,吧唧一口亲在白嫩的脸颊上:“哥哥最爱陶陶了。”
“陶陶也最爱哥哥!”
小小的少年,小小的孩子。
那是多麽幸福的时光,也是……最後的。

画面一转,陶陶换下了漂亮的小寿星服,穿著一件土黄色的外衫,被哥哥牵著小手来到本家的大宅院里。
那天,陶陶本来就很不开心。被迫穿著这件他认为“好丑好丑”的衣服,红嫩嫩的小嘴早就撅起来了。虽然哥哥跟他一再保证,不管穿什麽陶陶都是最漂亮的,可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而且,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阴沈沈的,他一点也不喜欢。
“哥哥,今天不去不行吗?陶陶不想去本家,要留在家里!”
之前庆典的时候,曾经和家人一起去过本家。总觉得那里的房子每一间都黑乎乎的,好像藏著什麽吃人的猛兽。他每次都忍不住紧紧攥著哥哥或爹娘的手,哪儿也不敢去。哥哥还曾经逗他,要把他单独留在本家住几天,吓得他哇哇大哭。事後哥哥给他赔了无数次不是,又买了好多糖贿赂他,他才原谅了哥哥。
“不行,陶陶已经五岁了,不能再拖了。这是规定哦。”
一向只要他撒娇就会投降的哥哥,这次却很坚决。
他不懂什麽是规定,不过小小的心已经明白并不是样样事都能如愿,只好忍著委屈和哥哥去了。
宅院里有很多人,他们大部分都认识哥哥,还向他打招呼。孩子隐隐觉得自己的哥哥很受人尊敬和欢迎,骄傲的小尾巴不知不觉翘起来。这个很厉害的人是我的哥哥哦!他紧紧地偎依在哥哥身边。哥哥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低头向他笑了笑。
“衍,这个就是你弟弟吗?”跟哥哥说话的人注意到了他。
“是啊,很可爱吧。”
“确实,真羡慕你啊。哪像我家的弟弟,成天放话说要超过我,取代我的位置……”男子又罗里罗唆说了很多,听得他都不耐烦了。可是哥哥还是面带笑容,亲切地和对方交谈。他只好无聊地蹲在地上,数起蚂蚁来。
一只、两只……
“萧陶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他毫无反应,继续数蚂蚁。七只、八只……
“陶陶,叫你了。”哥哥却把他拉起来。
“什麽?”他睁大眼睛疑惑地说,“可是我是陶陶,不是萧陶陶啊。”
童稚的话语引来一阵笑声。也难怪陶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来没有人这麽正儿八经地叫过他的全名。
“你就是萧陶陶?”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站在他面前。
他犹豫地看著哥哥,哥哥冲他点点头,他就跟著点点头。
“跟我来吧。”
小姐姐转身走了。
他又看了看哥哥,哥哥说:“去吧。”
“哥哥不一起吗?”
哥哥摇摇头。
他失望地垂下头。
哥哥蹲下来,摸摸他的小头颅,安慰道:“不要紧,一会儿就能出来了,哥哥在这里等你。”
他听从哥哥的话,跟随小姐姐走进一间大房子。房间里坐著很多人,他们都长著好长好长的胡子,看起来比爹亲还要老。
“开始吧。”其中看起来胡子最长最白的人说。
他过了很久才被放出来,一出来,他就扑向了哥哥。
那个小姐姐跟在他身後走了过来。
她那清脆的声音他现在还记得。
“萧衍,你以後不用来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哥哥放在他肩膀的手抖动了一下。
那天回家的路,长得像个煎熬。哥哥破天荒第一次没有牵著他的手,也没有抱著他,甚至没有等他,而是大踏步在前面走。他费力地在後面跑,怎麽追也追不上哥哥的步伐。他大哭著叫哥哥,哭得喉咙嘶哑,可是哥哥一次也没有回头,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从此以後,他的名字叫公孙陶陶。
仆人们和丫鬟们看他的眼神开始多了敬畏,爹娘的态度也有细微的变化,最显著的变化是哥哥……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疼爱他。在撒娇哭泣和耍赖都没有用之後,他终於明白了,以前那个温柔的哥哥,一去不复返了。
他不得不每天都去本家,学习枯燥的武学。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课程,可是他却学得很好,远远超越了其他人。长老们的眼光没有错,他是公孙世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具备比哥哥强大得多的才能。
──纵然萧衍也很优秀,不过与他弟弟相比也只有丢弃的份。
有一天他听到这样的对话,才恍然明白了哥哥变得冷漠的理由。



28

画面再变,他已经长高了很多,穿著公孙家男子统一的青色服装,一个人寂寞地走在公孙家的走廊上,面色冰冷,腰间佩戴著写著“三”的腰牌,代表了他这次比武的名次。
风轻轻吹拂他垂在额前的发,也吹来了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
'看,这就是公孙陶陶!'
'那个据说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没错,可怜他哥哥萧衍,最疼爱的弟弟却将自己取而代之。不过这个弟弟确实非同凡响,习武不到九年已经打败了大部分资历比他长的师兄。看见他那个腰牌没有?再过几年,只怕连大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真是怪物!'
又是怪物啊……
他表情木然,装作没听到。
公孙家百年流传的规矩,分家每支每代只有一名男丁有获得公孙这个姓氏的殊荣,并在本家学习公孙家世代相传的绝妙武功。他脱颖而出,超越了他那被很多人看好的哥哥,得到了公孙家的认可,可是,失去的却更多。
每年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本家跟随师傅习武。偶尔回家,哥哥总是避而不见,少有的几次碰面也对他视而不见。後来他便更少回家了,有时一年到头都在本家度过。从五岁到十四岁,成长中最重要的阶段,他都是一个人寂寞地度过。那个天真爱撒娇的小孩子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漠不爱说话的少年。
在本家的日子,比想象得还要难熬。因嫉妒而排挤他的人比比皆是,各种各样的冷言冷语他都听过,听久了也就麻木了。最常听到的词语就是“怪物”。如果他不是怪物,依附本家生存、血统不纯的分家怎麽可能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只有一个人例外──公孙季娘。
作为公孙家血统纯正的嫡长女,年纪小小的她已经表现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威仪。虽然和他一样拥有非同一般的天赋,她得到的却是众人的追捧和赞美。
她是唯一没有刻意为难他的人,不过以她高贵的身份,也没有为难他的必要。虽然如此,两个人的交情也很平淡。
他来到一块隐秘的小空地,像往常一样盘腿坐下,开始修炼内功。
运功至三周天时,突然经脉紊乱,浑身真气乱窜。
好痛苦……那鲜红腥甜的液体,拼了命地往喉头涌,怎麽忍也无济於事。他张开嘴,“哇”地吐起血来。
他毕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当场就慌了,虽然知道自己是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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