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快。”郭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之后还觉得不痛快。他起身给苏嘉易斟满了酒，道：“男子汉大丈夫，喝酒就该痛痛快快的喝！”
第四十四章 老夫子（四）
更新时间2013319 20：22：54 字数：2119
郭钟喝趴下时，苏嘉易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他举起空空的酒坛看了半天，才道：“空的。”
坛中残余的酒汇聚成一滴沿着坛口落了下来，苏嘉易用手接着，然后把手心摊到众人面前道：“下雨了。”
“罗姨，你把姨夫带进房休息吧。”王叶看着苏嘉易这样，就觉得头疼。醉鬼比酒鬼还要麻烦，像郭钟这种喝醉了就安安静静在一旁睡的是最让人省心的。苏嘉易是没醉倒，可他喝醉了喜欢说胡话啊。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苏嘉易站起来，忽然将手中的空酒坛甩到了地上，他掩面哭泣道：“天下知……谁人知晓我啊。”
郭罗敛眉从碎瓷片中跨过，她走到苏嘉易身边细声安慰着。王叶不知她和苏嘉易说了些什么，因为她的声音太轻柔了。她只看到最后苏嘉易竟扑到郭罗怀中痛哭了起来。
郭罗拍着苏嘉易的背，一边喃喃的说着什么，一边看向前方。她的脸正对着王叶，所以王叶可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从没看过罗姨这么温柔。”王叶对一边的苏晋说道。
苏晋只是嗯了声，没和王叶说其他的。
最后，郭罗把苏嘉易哄回进屋里把他安置好了才出来。等她出来时，苏晋已经把地上的碎酒坛收拾好了，王叶则在那儿擦着桌子。
王叶拎着抹布望着昏睡的郭钟，正在想该怎么处理他。这时郭罗来了，她很自觉地让开。
“醒醒。”郭罗好不客气，一上去就拧着郭钟的耳朵。
郭钟只觉得耳朵有些疼，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郭罗站在他面前道：“你要睡给我回房睡去。”
“哦。”郭钟努力让自己站稳，问道：“回去的路呢？”
郭罗瞪着他，可看他摇摇晃晃的走着始终不大放心，还是亲自把他带回了屋。
等郭罗在回大堂时，只见王叶睁着大眼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罗姨，我不要和舅舅睡。”王叶道：“他一身酒味，难闻死了。”
“那你就和晋儿歇一起吧。”郭罗道：“你那床小，你舅舅睡相又差，两个人睡是挤了点。”
王叶笑了，她对苏晋道：“晋哥哥，今晚你就委屈一下，和我挤挤哈。”
苏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终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临睡前，苏晋嘱咐王叶道：“这两天爹心情都不大好，你不要去烦他。”
“嗯。”王叶点了点头，她问苏晋道：“以后晋哥哥也想考科举做大官吗？”
“爹是这么希望的。”苏晋沉默半天，这般回答道。
“那是姨夫的希望，不是晋哥哥的希望。”王叶问道：“晋哥哥就没有想做的事吗？就是自己想以后一直做的事。”
苏晋望着王叶，半天没回话。
“晋哥哥肯定没想过这个问题吧。”王叶展颜一笑，心道：这不过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多想法。
王叶将被子朝上拉了拉，以保证自己的肩膀和手不会冻到。就在她闭上眼准备睡觉时，苏晋轻轻地说了句：“其实，像爹那样就很好。”
“什么？”王叶睁大了眼，她转头看向一边的苏晋道：“像姨夫这样，一直考科举？”难道苏晋很欣赏苏嘉易在考场上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精神？这可愁人了。
“我觉得，爹在村里当教书先生时，就过的很快乐。”苏晋看着头上的天花板道：“清闲又自在。”
王叶撑着头看着苏晋，只见他嘴角微扬，看来他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可王叶不知自己该怎么评价苏晋的想法。这话要被苏嘉易听到，他该痛心觉得自己儿子不求上进了吧。
“怎么了？”苏晋看向王叶，问道：“你觉得这样子不好？”
“好自然是好。”王叶想了会儿，道：“只怕晋哥哥长大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什么？”苏晋嘴角依旧微扬着，看起来心情不错。
“人长大了，心也会变大的。”王叶笑道：“晋哥哥留在这样的小村庄，只怕浪费人才了。”
苏晋没答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燃着的油灯。王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自觉地说道：“我去熄灯，晋哥哥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王叶醒来时，郭钟已经离开了。
“昨晚喝的那么醉，还能走？”王叶觉得很不可思议，郭罗说她起来时郭钟就已经不在了。
相比于一大早就离开的郭钟，苏嘉易宿醉的后果更明显，等他起来时，郭罗已经张罗着要吃午饭了。
苏嘉易只说自己头昏，连午饭都没吃就到外面散步去了。
“出去走走也好。”郭罗道：“省的闷在家里，自己难受。”
苏嘉易四处逛着，走着走着，就不自觉的走到了林家门口。
“平日往这儿来多了，不自觉就早到这了。”苏嘉易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身就要绕原路返回。
“都走到这儿了，不如进去看一看林先生。”苏嘉易这么想着，后退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林先生对我寄予厚望，可我连乡试都没考过，真是有负他的教导了。”苏嘉易想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什么颜面啊？”悦耳熟悉的女声传了过来，苏嘉易转头一看，只见面容清丽的女子脸上带着微笑问道：“苏先生何故过门而不入？”
“我……”苏嘉易望向林杳苑，支吾了半天才道：“实在不敢去拜见林先生。”
林杳苑扑哧一下就笑了，她道：“苏先生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门里有洪水野兽呢，让苏先生不敢进来。”
“林小姐说笑了。”苏嘉易面上微红，垂着头不敢去看林杳苑。
“先生进来吧。”林杳苑把门打开，对苏嘉易道：“要知道你到这儿却不肯进来，爹会怪我的。”
“是。”苏嘉易不好推辞，便进去了。
林杳苑把苏嘉易引到林老先生那儿，看到苏嘉易来了，正在挥毫写字的林老先生放下手中的笔对他道：“你终于肯来了。”
苏嘉易微微叹了口气，道：“学生这次又落榜了。”
“落不落榜都不打紧。”林老先生走到苏嘉易身边道：“只要尽力了就好，我和你好好谈谈。”
林老先生把苏嘉易领到一旁坐下，他对身边的林杳苑道：“杳杳，你去倒两杯茶过来。”
第四十五章 老夫子（五）
更新时间2013320 12：52：20 字数：2157
林先生见苏嘉易眉间忧郁之色未散，想来这次乡试落榜对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
“说来不怕先生见笑。”苏嘉易露出一抹苦笑道：“几次乡试都未能通过，我在想我这辈子或许都没有当官的福气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何为福，何又为祸？”林先生摸着自己的胡子，道：“你的学问，通过一场乡试是没有问题的。”
“不瞒先生，学生看到那考题就紧张。”苏嘉易笑容越发苦涩：“十几年的心血，全在一张试卷上。唉……”
这时，林杳苑端茶上来了。她看苏嘉易一脸愁容，便道：“爹有和苏先生说了什么，让他这般为难？”
林先生笑而不语，苏嘉易解释道：“先生在开导我，是我自己想不透。”
“开导？苏先生还需要开导？”林杳苑水汪汪的眼睛直望着苏嘉易，“莫不是苏先生在为乡试落榜而难过。”
苏嘉易嘴唇微动却无力辩解，终是点了点头。
“也难怪苏先生失落。”林杳苑笑道：“仕途对你们读书人来说，总是那般重要的。”
“咳。”林先生轻咳了下，似是示意林杳苑说话不要那般直接。
“我记得我爹当年辞官的时候，整个人就跟没了魂似的。”林杳苑笑着对苏嘉易道：“你看他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一顿能吃两碗饭。”
“休要胡说。”林先生见往事被女儿嬉笑着说起，觉得有失颜面，呵斥道：“你当年才多大，记得什么事？”
“我年纪虽小，但爹那时的样子我还是记得的。”林杳苑道：“当时爹一边烧着……”
“咳咳。”林先生打断林杳苑的话道：“往事就莫要再提了，苏先生还在这儿呢，你说这话不是让人家见笑吗？”
“苏先生，你看我爹现在这样子。丢官可比落榜大多了，你何苦这般不乐呢？”
“林小姐说的是。”苏嘉易垂眸说道：“苏某不是当官的料，朝廷不任用说明苏某没这才能。林先生离开官场都能活的这般自在，我一未入官场之人，唉……”
苏嘉易叹完气又说道：“苏某以后不会再妄想了……”
“苏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林杳苑柳眉微蹙，道：“我并未说先生没有当官的本事。”
苏嘉易抬头，只见林杳苑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满腹经纶是有长远见识之人，何为一点小事而郁郁不得志？今朝科场失利，三年后再考便是。难道先生觉得自己的学问不足以让自己榜上有名？”
苏嘉易骨子里的傲气被激了出来，他道：“苏某这次未能考过，不代表下次不能考过。”
林杳苑莞尔一笑，道：“再问先生一句，先生如此热衷仕途，是为了什么？汲汲名利者不在少数，难道先生也和他们一样？”
苏嘉易脸色不大好看，他道：“林小姐便是这般想我的吗？我虽无济世之才，却也希望自己能够福泽百姓。今日苏某是无福荣登考榜，不能做心中想做之事。若苏某真能达成心中所愿，必倾尽全力做该做之事，凡事必求问心无愧！”
“既是这般，先生又何须懊恼。”林杳苑叹了口气，道：“君子亦有失意时。先生当官只为让百姓日子过的更好，只说这一份心意，就是很多在朝为官者所没有的了。”
“时不与人，先生无须自责。”林杳苑望向苏嘉易道：“与其在这儿伤感时势，不如回去重读书本，为下次科举做足准备。”
苏嘉易望向林杳苑的眼睛越发明亮，林杳苑亦坚定的望向他。林先生轻轻咳嗽了声，苏嘉易回过神来，对林杳苑作了一揖道：“多些林小姐，小姐一席话，让苏某茅塞顿开。”
林杳苑宛如秋水般清澈的杏眼微微弯起，她笑着望着苏嘉易，只让他觉得心里一阵发慌。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苏嘉易向林先生告辞之后，就像逃荒一般离开了林家。
过了好久，苏嘉易才平定了心神踱着步子回到了家。
他现在很烦，心里乱糟糟的。可这种烦乱不同于之前乡试未考过而有的复杂心绪，他现在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一般沉甸甸的，可一种可以感知的愉悦却从心底流淌出来。他既抗拒这种愉悦，又因这种愉悦而感到身心舒畅。
“回来了。”郭罗见苏嘉易回来，笑着迎上去道：“怎么出去逛了这么久？”
“去林先生家了。”苏嘉易看着郭罗殷切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他补充道：“林先生和我说了好些话。”
“原来是林先生啊。”郭罗笑道：“我说你怎么出去和回来时不一样，我还当你捡到银子了呢。”
郭罗只是随口一说，可苏嘉易听来却格外讽刺，他板着脸道：“你怎么就晓得银子？”
郭罗挂在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有些话在嘴边可她却不敢再说下去。
看着郭罗这样子，苏嘉易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快步往屋里走着，不去看郭罗。
苏嘉易回房就把自己丢在一边的书籍整理起来，将近一个月没再看书，再看那些字，他只觉得有些陌生。
“还在看书吗？”郭罗走到屋里，摸着一边的书道：“离下一次科考还有三年。”
“嗯。”苏嘉易点了点头，道：“下一次，我一定能考上。”
郭罗看他那么认真的看着书，忽然发现有很多话真的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就走了。
“罗姨，你和姨夫说了吗？”王叶捧着自己的小圆脸对郭罗道：“姨夫怎么说啊？”
“我……没说。”郭罗眸光有些黯然，她望向王叶，嘱咐道：“你也别和你姨夫说，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你和他说这事儿，就是惹他心烦。”
“哦。”王叶道：“好在姨夫今天没看见那些人，不然他会生气的。”
“谁让上一任县官走的那般突然？”郭罗道：“他去世了，朝廷自会派人顶上。”
“只是现在这个县官太不会来事了。”王叶咬着牙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哪有别人昨天落榜的，他今天就找人来请着去做师爷。这不是故意臊人吗？”
“还有，他就不懂礼贤下士吗？请师爷打发个管家来就行了？”王叶道：“那个管家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罗姨，你把他骂走是对的，这种人，就是欠骂！”
第四十六章 老夫子（六）
更新时间2013321 10：55：39 字数：2052
王叶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温柔的女子，和大多数人比起来，她的脾气算是好的。
那个管家能这么被她骂，实在是因为他太欠骂了。
且不说他在别人落榜第二天大摇大摆的来人家家里直说别人榜上无名的事儿，就他一副请你是给你面子，只有去我那儿你才能有口饭吃的样子，就足够让人吐他一脸唾沫的了。
更何况那个县令……王叶摇了摇头，她只能在心底庆幸，庆幸苏嘉易出去闲逛了，没遇上那个活祖宗。
郭罗握了握王叶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她再不待见，也无法否认她是好孩子。晋儿也很好，从小就不让人操心，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失落。
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底下还有两个淘气的弟妹让她管着，有人听她唠叨抱怨。可嫁人后，她的生活就只有以君子自持的丈夫还有少年老成的儿子了。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她刚开始说骂，苏嘉易就要说她，就连苏晋，也会皱眉不赞同的望着她。
这么一想，郭罗看向王叶的目光越发柔和了。看着王叶那粉嫩白皙的小脸，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叶子真的做了她的儿媳妇，也许她也是能接受的。
“罗姨，你在看什么？”王叶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郭罗的思绪被打断，她摸了把王叶的脸道：“有东西落你脸上了，现在没了。”
可惜了，这是郭园的女儿。
苏嘉易再去拜访林先生时，林杳苑正在收拾东西。
“林小姐这是在打扫屋子吗？”苏嘉易问道。
“该收拾的总得收拾的。”林杳苑脸上的落寞让苏嘉易察觉到不妥，他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我只是把东西收收，把屋子空出来。”林杳苑把箱子里的�